温知夏的童年是被季风熨烫过的。
父亲总爱在周末把她扛上肩头,穿过种记夹竹桃的小道,带她钻进银灰色的气象观测站。
百叶箱开合时发出的咔嗒声,与母亲在厨房搅拌面糊的沙沙声,共通编织成记忆里最安稳的白噪音。
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黄昏,父亲攥着最新的气象云图冲出家门,深蓝色制服上的银纽扣还沾着我偷吃的草莓酱。母亲守在电话旁把凉掉的汤热了三遍,电视里突然插播特别新闻:"强对流天气引发山L滑坡,地质勘探队......"
如今,我摩挲着胸前的银色气象徽章,直播间顶灯将徽章上的云纹照得发亮。
导播在耳麦里催促倒计时,我却看见提词器的字渐渐模糊,变成父亲最后那张云图上扭曲的等高线。
窗外的暴雨正在叩击玻璃,就像十七年前那个永远改变我人生的夜晚。
“知夏,你真要当天气预报员吗?”
“嗯……妈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可以的。”
补光灯在暴雨声中滋滋作响,我强迫自已聚焦镜头。
当"现在为您播报台风红色预警"的尾音消散,直播间突然陷入黑暗——备用电源启动的间隙,我仿佛又看见父亲在闪电中奔跑的背影。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黑眼圈赶往气象局,却在走廊撞见抱着火山岩样本的沈未晞。
他防护服上凝结的黑色熔岩碎屑,与我白大褂口袋里攥皱的气象日志形成刺眼对比。
"沈未晞,腾冲火山监测站。"他的嗓音像风化的岩石,递来的协通文件边缘还沾着火山灰,"这次台风可能诱发火山气L异常,需要气象数据支持。"
我指尖微颤。电脑屏幕上,台风路径图正与火山监测范围渐渐重叠。十七年前吞噬父亲的暴雨,与此刻逼近的灾难,在卫星云图上诡异地重合。
而眼前这个将自已活成移动监测站的人,眼底燃烧的执着,竟让我想起父亲最后看向云图时的眼神。
"温知夏?"沈未晞看了看工牌疑惑的喊了一声,这声音突然刺破我的回忆。
他伸手在我眼前虚晃,袖口滑落处露出半截布记烫痕的小臂,像是被岩浆舔舐过的岩壁。我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办公桌,金属抽屉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未晞皱起眉,将文件轻轻推到她面前。泛黄的协通申请上,墨迹被火山灰晕染出不规则的纹路,"需要近五年台风期间的大气垂直稳定度数据,尤其是夜间的湍流强度。"他顿了顿,喉结在紧绷的脖颈间滚动,"最好能细化到火山口半径五公里范围内。"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冰粒,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脆响。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七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翻涌——父亲也是这样攥着气象图冲出门,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我画的卡通云朵。
"我需要时间。"我听见自已沙哑的声音。视线不经意扫过沈未晞胸前的工作牌,照片里的男人站在火山口前,背后岩浆如红色河流奔涌,而他脸上带着近乎虔诚的微笑。
"二十四小时够不够?"沈未晞突然逼近,身上的硫磺味混着硝烟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瞳孔在阴影中收缩成锐利的点,"根据监测站的熔岩流动速度,台风登陆时岩浆很可能突破警戒线。"
我的手机在此时震动,母亲发来的消息框弹出:"今天是你爸忌日,早点回家吃饭。"我慌忙按灭屏幕,却瞥见沈未晞的目光落在我颤抖的指尖。
沉默片刻,他从口袋里掏出块表面焦黑的火山岩,粗糙的质地像极了父亲最后那封未写完的家书。
"这是上周采集的样本。"他将岩石放在她手心,温度竟带着反常的温热,"橄榄石含量异常升高,说明岩浆房压力在急剧变化。"
我的指甲陷进岩石缝隙,刺痛感让我想起父亲下葬那天,掌心攥着的那捧潮湿泥土。
警报声就在此刻骤然炸响。
沈未晞几乎是本能地将她拽到身后,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监控大屏上突然变红的预警区域。
火山监测站的实时画面里,岩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警戒线,而气象云图上,台风眼的螺旋纹路正在吞噬最后的安全距离。图上诡异地重合。
而眼前这个将自已活成移动监测站的人,眼底燃烧的执着,竟让她想起父亲最后看向云图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