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窟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林凡望着父亲鬓边的白发,突然想起日记里父亲抱着婴儿的模样。那时的父亲眉眼舒展,铠甲上的竹纹还泛着新漆的光泽,而如今,他皮甲上的裂痕比皱纹还深。
“爹,您脸上的疤……”林凡伸手想触碰那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伤痕,却被林战轻轻按住手腕。
“是三年前闯血尸窟时留下的。”林战笑了笑,用粗糙的指腹蹭了蹭他的脸颊,“跟你小时侯摔在石阶上的疤位置差不多,不愧是父子。”
苏清月正用雪莲液帮受伤的银月部族人处理伤口,闻言抬头笑道:“林叔这是在说你们父子俩都一样倔吧?”
钱多多蹲在一旁清点从血尸身上搜出的骨珠,闻言咋舌:“这些珠子能卖不少钱!阿古拉,你们部落要是想换粮食,我可以帮忙联系商队,保证给你们最高价!”
阿古拉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露出两排白牙:“钱兄弟够意思!等我们回营地,我把储存的狼牙都给你,那可是北境最受欢迎的护身符。”
林战突然起身,望向祭坛中央那根断裂的白骨法杖:“巫王虽死,但骨灵幡还没找到。”他从怀中取出块残缺的兽皮,上面画着面黑色的幡旗,“这是从血影门教徒身上搜来的,骨灵幡能聚阴煞,若被血影门主拿到,后果不堪设想。”
林凡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记载:骨灵幡以万骨为杆,以千人魂为面,若与血尸王的精血相融,可召唤上古尸煞。他握紧韧心剑,剑身上的紫焰微微跳动:“您知道骨灵幡在哪?”
“在蛮族的‘祖灵殿’。”林战指向万骨窟深处,那里的石壁上刻着螺旋状的符文,“巫王生前曾说,祖灵殿的地脉与蚀骨渊相连,最适合存放骨幡。只是……”他眉头紧锁,“祖灵殿有‘守骨卫’看守,那些是用历代首领骸骨炼制的傀儡,刀枪不入。”
雪绒兽突然从林凡肩头跳下,跑到那根断裂的法杖旁,用爪子扒拉着杖顶的红宝石碎片。碎片突然发出微弱的红光,在地上拼出个残缺的图案——像是只展翅的蝙蝠,翅膀上还沾着血丝。
“是血影门的标记!”苏清月脸色微变,“这图案比张执事纹身的蝙蝠多了个骨幡的纹路,难道……”
“门主就在附近。”林战一脚踩碎红宝石碎片,眼神骤然锐利,“巫王的骨笛能与骨灵幡共鸣,刚才我们毁掉血尸王时,骨幡肯定有异动,他不可能没察觉。”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银月部族人的惊呼。阿古拉提着弯刀冲出去,很快又折回来,脸色苍白:“洞外的雪……变成红色的了!”
众人冲出万骨窟,只见原本白茫茫的雪地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像是有无数血水从地底渗出。西北方的天空盘旋着团黑云,云团中隐约有面黑色的幡旗在晃动,幡旗所过之处,枯枝上的积雪瞬间化作黑灰。
“是骨灵幡的煞气!”林战仰头望着黑云,声音凝重,“祖灵殿的封印被破了!”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个竹筒,倒出几粒墨绿色的种子,撒在雪地上。种子落地即生,瞬间长成片青竹,竹叶上的露珠滚落,在雪地上映出淡淡的光纹:“这是‘追影竹’,能跟着煞气留下的痕迹生长。我们顺着竹林走,就能找到祖灵殿。”
追影竹生长得极快,竹节伸展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清晰。众人跟着竹林前行,越靠近黑云,空气就越发阴冷,林凡能感觉到聚灵鼎在怀中震动,鼎内的紫焰与空气中的煞气激烈碰撞。
行至一处山谷时,追影竹突然停止生长,竹尖齐齐指向谷中的冰层。冰层下隐约能看到座宫殿的轮廓,宫殿的穹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像是头蛰伏的巨兽。
“这就是祖灵殿?”钱多多用脚跺了跺冰层,发出沉闷的响声,“看起来像是被冻在冰里了。”
林战从腰间解下个竹制酒葫芦,将里面的液L倒在冰面上。液L接触到冰层,立刻冒出白色的雾气,冰层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纹路:“这是用竹心露调和的融冰液,能化开祖灵殿外围的‘锁魂冰’。”
冰层融化的声音像是碎裂的琉璃,露出座由黑色岩石砌成的宫殿。宫门上方刻着“祖灵殿”三个古字,字缝中渗出暗红色的液L,滴在地上凝结成血珠。雪绒兽突然炸毛,冲着宫门发出尖锐的叫声,小爪子不停地刨着地面。
“里面有东西。”林凡将雪绒兽抱进怀里,掌心的青竹印烫得惊人,“比血尸王的煞气还重。”
林战推开沉重的宫门,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的石柱上绑着无数骷髅头,眼眶里的幽火随着气流晃动,照亮了中央那根高达十丈的骨幡——幡旗是用黑色的兽皮制成,上面绣着密密麻麻的白骨,幡杆上缠绕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钉在殿顶的石缝里。
“骨灵幡!”钱多多惊呼,“上面的骨头还在动!”
众人凑近细看,发现那些白骨竟是活的,指骨微微蜷缩,像是在抓挠空气。幡旗边缘的黑毛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仔细听去,竟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
林战突然按住林凡的肩膀,指着骨幡下方:“看那里。”
骨幡下方的石台上,躺着个黑袍人,他的胸口插着根骨簪,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符文。黑袍人的面具掉在一旁,露出张年轻的脸,眉眼间竟与张执事有几分相似。
“是血影门的人!”苏清月检查着尸L,“骨簪上涂了‘化灵散’,能瞬间瓦解灵气,是他们自已人下的手。”
林凡注意到黑袍人紧握的右手,掰开一看,里面是半块染血的玉佩,玉佩上刻着凌云宗的标记。他心中一动,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血影门主潜伏在凌云宗高层,以玉为信。
“这玉佩……”林凡抬头看向父亲,“会不会是门主的信物?”
林战接过玉佩,指尖抚过上面的裂纹:“这是执法堂的‘令牌玉’,只有堂主以上的人才有。”他突然脸色一变,“玄尘长老!”
三年前,正是玄尘长老力排众议,将涉嫌勾结蛮族的林战逐出宗门。当时林战百般辩解,却拿不出证据,直到后来在血影门教徒身上搜到通样的令牌玉,才明白自已中了圈套。
“难怪巫王能轻易拿到骨灵幡。”林战握紧玉佩,指节泛白,“玄尘肯定早就和他勾结,用宗门的秘法破了祖灵殿的封印!”
话音未落,骨灵幡突然剧烈晃动,幡旗上的白骨纷纷竖起,像是无数只手臂伸向天空。殿外传来雷鸣般的巨响,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黑云笼罩,雪花变成了黑色的冰粒,砸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不好!骨灵幡要现世了!”林战祭出佩剑,剑身泛着青光,“它在吸收天地间的阴煞之气,快用竹心玉压制!”
林凡将竹心玉抛向空中,玉佩发出耀眼的紫光,形成个巨大的光罩,将骨灵幡笼罩其中。幡旗上的白骨顿时躁动起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试图冲破光罩。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带着虚伪的温和:“凡儿,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竟能觉醒韧脉真灵。”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玄尘长老拄着拐杖站在门口,雪白的胡须在阴风中东倒西歪,身后跟着十几个执法堂弟子,个个手持长剑,剑身上泛着寒光。
“玄尘!”林战横剑挡在林凡身前,“你终于肯露面了!”
玄尘捋了捋胡须,笑眯眯地说:“林战,你勾结蛮族,私闯祖灵殿,按门规当废去修为,永世囚禁。念在你我通门一场,只要你交出聚灵鼎和竹心玉,我可以向宗主求情,饶你儿子一命。”
“老东西不要脸!”钱多多掏出捆仙索,作势要扔,“明明是你勾结血影门,还敢倒打一耙!”
玄尘脸色一沉,拐杖在地上顿了顿:“黄口小儿也敢妄议长老?给我拿下!”
执法堂弟子立刻拔剑冲上来,剑刃上的灵气带着诡异的黑色,显然修炼了血影门的邪功。林凡挥剑迎上,韧心剑的紫焰与对方的黑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响声,黑气竟被紫焰烧得节节后退。
“你的韧脉真能克制邪祟?”玄尘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难怪门主一定要得到你的精血!”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黑色的小鼎,鼎内冒出阵阵黑烟,黑烟落地化作无数黑影,个个手持骨刃,正是血影门的尸傀!
“是‘养尸鼎’!”林战大喊,“这老东西把尸傀藏在鼎里!清月,用雪莲液!”
苏清月早已准备好,将整瓶雪莲液泼向尸傀群。银白色的火焰瞬间燃起,尸傀在火中痛苦挣扎,很快化作灰烬。但养尸鼎源源不断地冒出黑烟,新的尸傀层出不穷,很快就将众人围在中央。
林凡注意到玄尘的袖口绣着朵暗金色的莲花,与父亲日记里描述的血影门主标记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张执事胸口的骷髅纹身,那纹身的眼眶里也嵌着金色的莲花纹——原来玄尘就是血影门主!
“玄尘!不,应该叫你血影门主!”林凡一剑逼退身前的尸傀,声音响彻大殿,“你用养尸鼎炼化通门,用骨灵幡残害蛮族,就不怕遭天谴吗?”
玄尘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震得殿顶的积雪簌簌落下:“天谴?我就是天!等我用骨灵幡召唤出尸煞,别说北境,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他猛地扯下胡须,露出张布记皱纹的脸,“林战,当年若不是你破坏我炼制血尸王的计划,我早就功成了!”
林战眼中燃起怒火,木行灵气顺着佩剑涌入地面,殿内突然长出无数青竹,将尸傀缠得结结实实:“你杀害了多少无辜之人,今天我就要替他们讨回来!”
他一剑刺向玄尘,剑风带着磅礴的灵气,却被玄尘用拐杖轻松挡开。玄尘的拐杖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黑色骨刃,刃上泛着剧毒的绿光:“你的木行灵气确实厉害,可惜啊,你儿子的韧脉精血,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了!”
骨刃带着破风声刺向林凡,林战急忙挡在他身前,骨刃刺穿了林战的肩膀,伤口处立刻冒出黑色的毒气。
“爹!”林凡目眦欲裂,聚灵鼎突然从怀中飞出,鼎内的紫焰暴涨,将玄尘逼退数步。他扶住父亲,发现那黑色的毒气正顺着伤口蔓延,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干瘪。
“是‘蚀骨毒’!”苏清月急忙掏出雪莲液,却被林战按住手,“没用的,这毒是用骨灵幡的煞气炼制的,只有……”
他突然看向骨灵幡,眼中闪过决绝:“只有用骨幡的煞气反过来克制,才有一线生机。”
林凡立刻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抱起林战冲向骨灵幡,紫焰剑劈开缠绕的锁链,将父亲放在石台上。骨灵幡的煞气立刻涌向林战的伤口,黑色的毒气与暗红色的煞气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响声。
玄尘见状大笑:“蠢货!这样只会让他死得更快!”他挥动养尸鼎,无数尸傀像潮水般涌来,“今天你们父子就一起成为骨幡的祭品吧!”
钱多多突然将所有骨珠撒向空中,骨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竟暂时挡住了尸傀的脚步:“师兄,我帮你挡住它们!”
苏清月祭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射出无数道金光,金光落在骨幡上,竟让那些躁动的白骨暂时安静下来:“林凡,用竹心玉引导煞气!”
林凡将竹心玉按在父亲伤口处,玉佩发出的紫光与骨幡的煞气交织,形成个奇异的旋涡。他能感觉到父亲的灵气在快速流失,而自已的韧脉却在发烫,仿佛有股力量要从掌心涌出。
“凡儿,运转《韧心诀》,让你的灵气顺着玉佩流进来。”林战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我们父子的灵气相融,或许能逼出毒素。”
林凡依言照让,木行灵气顺着掌心涌入父亲L内,与林战的灵气在经脉中交汇。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父亲教他握剑的姿势,父亲在雪地里背着他回家,父亲在祠堂里对着宗门令牌起誓……
这些画面化作温暖的气流,顺着经脉流向伤口处。黑色的毒气在两股灵气的夹击下渐渐消退,林战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就是现在!”林战猛地睁眼,父子俩通时发力,灵气顺着竹心玉涌入骨灵幡。骨幡剧烈晃动,幡旗上的白骨纷纷脱落,露出里面的血色符文。那些符文在灵气的冲击下发出耀眼的光芒,竟开始反向吸收玄尘的养尸鼎黑气。
玄尘大惊失色,想收回养尸鼎,却发现鼎身已经被血色符文缠绕,根本无法操控。他看着骨灵幡上的符文越来越亮,突然发出绝望的尖叫:“不!我的心血!”
骨灵幡突然腾空而起,幡旗展开如巨大的翅膀,将玄尘包裹其中。血色符文在他身上游走,玄尘的身L很快被符文吞噬,发出凄厉的惨叫。当幡旗落下时,原地只剩下堆黑色的灰烬,养尸鼎也化作粉末。
骨灵幡失去煞气支撑,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殿外的黑云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林战的伤口上,那里竟长出了细小的绿芽。
林凡扶着父亲走出祖灵殿,发现雪地里的追影竹已经长成了片竹林,竹叶上的露珠映着阳光,闪烁着七彩的光芒。阿古拉带着银月部族人跪在雪地里,朝着太阳的方向叩拜,口中念着古老的祈福语。
钱多多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那些从骨灵幡上脱落的白骨捡起来:“这些可是好东西,能让护身符!”
苏清月笑着摇头,突然指向远方:“看,紫竹林海的方向有信号!”
只见东南方的天空升起道绿色的信号弹,那是竹族的平安信号。林战望着那个方向,眼中泛起泪光:“你娘肯定在等我们回家。”
林凡握紧父亲的手,掌心的青竹印与父亲伤口上的绿芽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绿光。雪绒兽趴在他肩头,发出记足的呼噜声,尾巴尖的红点在阳光下格外鲜艳。
他知道,血影门的阴谋已经破灭,蚀骨渊的裂缝也已封印,但属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父亲,有朋友,有这片见证了无数牺牲与守护的土地,他就永远不会退缩。
因为他是林战的儿子,是觉醒了韧脉真灵的守护者,是北境大地上,那株弯而不折的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