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凤涅:权倾天下》 > 第一章

血。
漫天血色,浸透了天启三十七年的残阳,将视野中的一切都染上了绝望的赤红。
沈清晏跪在冰冷的承天门前,雨水混着从额角淌下的血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身上那件曾经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凤袍,如今已是破败不堪,金线脱落,裙摆在泥泞中浸泡得污浊沉重。她曾是这大燕国最尊贵的皇后,是辅佐新帝赵宸宇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一步步登上九五之尊的首席功臣,是天下人交口称颂的贤良典范。
可现在,她只是一个即将被弃市的阶下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废后沈氏,心如蛇蝎,善妒成性,构陷忠良,意图谋逆,罪不容诛。其父镇国大将军沈修,拥兵自重,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满门抄斩。沈氏一族,九族尽诛!钦此。
那个她亲手提拔上来的大太监,用他那尖细到刻薄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宣读着她的罪与罚。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脉,搅碎她最后一丝尊严。
谋逆通敌
多么荒唐,多么可笑的罪名!她沈家三代忠良,父亲沈修镇守北疆一世,打退了多少次蛮族的铁蹄,她兄长沈清峰更是少年成名,年纪轻轻便成了军中悍将。沈家流的血,足以染红大燕的半壁江山,换来的,却是通敌叛国的污名!
她艰难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穿透淅淅沥沥的雨幕,望向那高耸入云的城楼。在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伞盖下,站着一个她熟悉到刻骨的身影。那是她的夫君,她倾尽家族所有、付出了整整十年青春与心血去爱的男人,大燕的新帝,赵宸宇。
在他的身侧,依偎着一个身着素白宫装、姿态柔弱仿若风中白莲的女子。是她的庶妹,沈清婉。那身素白在此刻,却比她血污的凤袍还要刺眼,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一场胜利的交接。
沈清婉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微微侧过脸,对着城楼下的沈清晏,露出了一个胜利而又残忍至极的微笑。她的唇瓣轻启,用口型无声地说着那几个字:
姐姐,你的凤位,你的家族,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轰隆——!
一道惊雷在天际炸响,照亮了沈清婉那张得意而扭曲的脸,也击碎了沈清晏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原来如此。原来那十年夫妻情深,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长达十年的骗局。原来那些海誓山盟,那些得卿如得天下的许诺,全都是引诱她和她家族走向深渊的毒药。他赵宸宇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她沈清晏这个人,而是她身后镇国大将军府所代表的赫赫兵权。
她沈家一门,就是他登上帝位最锋利的一把刀。而今,新帝登基,天下太平,这把刀太过锋利,碍眼了,便到了该被折断销毁的时候。
赵宸宇!沈清晏用尽最后的生命,发出杜鹃泣血般的嘶吼,声音穿透雨声,响彻承天门内外,我沈清晏在此立誓,若有来生,若有轮回,我必化作厉鬼,定要你血债血偿!要让你,和你身边的贱人,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城楼上那抹明黄的身影似乎微微一颤,握着栏杆的手紧了紧。但那迟疑仅仅是一瞬,他终究还是冷漠地挥了挥手。
行刑。
冰冷的刀锋带着风声落下,剧痛袭来。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沈清晏的眼前,竟又浮现出赵宸宇的面容。她仿佛看到,那站在万人之巅的帝王,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也无法看懂的、转瞬即逝的痛楚与挣扎。
但,那又如何呢
一切都太晚了。黄泉路上,碧落之下,她等着他们。这一笔血债,不死不休。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耳边传来焦急的哭喊与呼唤,伴随着身体被人轻轻地摇晃。
沈清晏在一片混沌中猛地睁开双眼,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入目是熟悉的、雕着缠枝莲纹的紫檀木床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她年少时最喜欢的安神香的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苦涩。
小姐,您终于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奴婢……奴婢就要被夫人打死了!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扑到床边,泪眼婆娑,正是她的大丫鬟云珠。
是……云珠
沈清晏的大脑一片空白。云珠,是她最忠心耿耿的陪嫁丫鬟,在前世,为了保护被废后打入冷宫的她,被沈清婉下令活活杖毙。她死的时候,也是这般大的年纪,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她不是死了吗在承天门前,在万民的注视下,被斩首示众。
沈清晏挣扎着坐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纤细、白皙,指节匀称,没有丝毫伤痕的少女的手,而不是那双在冷宫中洗衣磨出厚茧,最后被冰冷镣铐锁住、布满伤痕的手。
她颤抖着,近乎神经质地摸向自己的脖颈。光滑一片,温热的肌肤下,血液在平稳地流动。没有刀口,没有死亡的冰冷。
云珠,她的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沙哑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现在是……哪一年什么时节
小姐,您睡糊涂了吗云珠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担忧地说,现在是天启二十九年,仲夏六月啊。您昨日在府里荷塘边失足落水,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把奴婢和老夫人都吓坏了。
天启二十九年!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沈清晏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竟然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了她刚刚及笄,十五岁这一年!
这一年,她还未嫁给赵宸宇,她的父亲镇国大将军沈修和兄长沈清峰还在北疆镇守,战功赫赫,沈家满门荣光。而昨日的失足落水,正是她那场持续了十年的噩梦,悲剧命运的真正开端!
前世,就是这次落水,她被恰好路过的三皇子赵宸宇救起。在那个年代,未出阁的女子与外男肌肤相亲,是何等严重的事情。为了保全她的名节,也为了沈家的颜面,父亲不得不回京,亲自向皇上奏请,取消了她与当时还是太子的赵启的婚约,转而将她许配给了赵宸宇。她当时满心欢喜,以为是天赐良缘,如今带着血泪的记忆回看,那所谓的偶遇,分明是沈清婉和赵宸宇联手为她设下的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圈套!
沈清婉嫉妒她嫡女的身份,嫉妒她生来就拥有一切,更嫉妒她与太子的婚约,便设计了这一出,毁她名节,抢她姻缘。而赵宸宇,一个当时最不受宠、母妃早逝的皇子,则是看中了她身后镇国大将军府所能提供的,足以让他参与夺嫡的兵权!
好一招一箭双雕!好一对狗男女!
恨意如淬火的钢,瞬间烧红了沈清晏的眼。那来自地狱的业火,在她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但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刺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哭喊、愤怒、怨恨,都没有用。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不能再像前世那般天真愚蠢。那些害过她、负了她、踩着她沈家骨血上位的每一个人,她都要让他们,千倍百倍地偿还!
她掀开被子,不顾云珠的惊呼,赤脚走下床,站到梳妆台前。光可鉴人的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绝色容颜。眉眼如画,尚带着少女的青涩,但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杏眸深处,此刻却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来自尸山血海的冰冷与仇恨。
云珠,沈清晏看着镜中的自己,冷冷地开口,去,把我母亲留给我的那套织金云霞裙拿来,还有那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
啊小姐!云珠大惊,那不是您年底及笄大礼时要穿戴的吗现在拿出来……
现在就穿。沈清晏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有些戏,既然已经开场了,总得有个像样的角儿去唱。去吧。
云珠被小姐身上从未有过的迫人气势所慑,不敢再多问,连忙依言去取。
沈清晏知道,此刻她的继母柳氏,也就是沈清婉的生母,一定正带着沈清婉在祖母的松鹤堂里,假惺惺地忧心着她的名节,实际上是在等着逼她认下这门亲事。
很好。她就去会会她们。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撕碎这场英雄救美的假戏,让沈清婉和赵宸宇,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刻钟后,沈清晏出现在了松鹤堂外。
她身着一身流光溢彩的织金云霞裙,裙摆上用金线绣出的祥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上戴着赤金点翠凤凰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流苏上的明珠撞击出清脆的声响。她略施粉黛,巧妙地遮住了脸上的病气,更衬得眉眼精致,红唇如火。她不像一个刚刚大病初醒的少女,倒像一位即将踏上战场的女王。
松鹤堂内,气氛正凝重。
老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啊!晏儿她……女儿家名节大过天,如今被三皇子殿下从水里救起,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继母柳氏拿着手帕,假惺惺地拭着根本不存在的眼角,声音里满是焦急。
沈清婉则坐在一旁,低着头,一副担忧姐姐的模样,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一切都和她计划的一样。
主位上的沈老夫人,出身名门,为人精明,此刻正紧锁眉头。她自然不信自己的孙女会如此不小心,但事情已经发生,她一时也想不到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沈清晏款步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整个厅堂仿佛都为之一亮。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包括柳氏和沈清婉,她们都没想到,沈清晏会以这样一种盛大而强势的姿态出现。
孙女给祖母请安。让祖母忧心了。她的声音清脆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失措。
晏儿!你醒了!柳氏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想要拉她的手,你这孩子,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沈清晏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手,目光清冷地看着她:劳母亲挂心了,女儿没事。只是女儿昏迷了一天一夜,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所以特来向祖母和母亲请教。
哦何事老夫人沉声问道,她也察觉到了孙女的异样。
沈清晏的目光转向从她进来后就一直低着头的沈清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清婉妹妹,昨日是你约我到那偏僻的荷塘边,说有体己话要同我说,对吗
沈清婉身子一僵,抬起头,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是……是啊,姐姐。妹妹只是想和姐姐亲近亲近。
亲近沈清晏轻笑一声,声音陡然转厉,亲近到需要把我推下水吗!
此言一出,满堂俱惊!
柳氏脸色大变,尖声道:沈清晏!你休要血口喷人!婉儿是你亲妹妹,她怎么会害你!
是不是血口喷人,妹妹自己心里清楚。沈清晏一步步逼近沈清婉,强大的气场压得对方不由自主地后退。我落水之时,下意识地抓了推我之人的衣袖一把。妹妹不妨抬起你的袖子,让大家看看,那上面是不是还沾着新鲜的池边青苔,以及……被我指甲划破的一道细痕
沈清婉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就想把手藏到身后,这个动作,无疑是坐实了沈清晏的指控。她昨日回来后心虚慌乱,竟忘了检查这些细节!
够了!老夫人一拍桌子,眼神锐利地看向柳氏母女,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沈清晏却没有就此罢休,她转身面向老夫人,朗声道:祖母,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是一场蓄意的谋害!妹妹推我下水,三皇子赵宸宇便‘恰好’出现救我。我落水之处何其偏僻,若非事先约好,他一个外男,怎会出现在我沈府后院这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一出里应外合,为了攀龙附凤而设下的毒计,我想,在场的人,心中已有公断!
她的话掷地有声,逻辑清晰,将整件事的脉络剖析得明明白白。柳氏母女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浑身发抖。
就在此时,管家匆匆来报:老夫人,三皇子殿下……和秦王殿下驾到!
众人皆是一愣。三皇子赵宸宇来,在情理之中,可那位煞神秦王赵景渊……他怎么也来了
秦王赵景渊,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手握重兵,威名赫赫的战神。三年前因一场惨烈的大战,双腿致残,从此戴上半张狰狞的银色面具,性情变得乖戾暴虐,深居简出,成了皇城中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禁忌。他今日怎会与三皇子同行
众人急忙起身行礼。赵宸宇一身锦衣,面带关切与势在必得的微笑走进来,目光直逼沈清晏:晏妹妹,听说你醒了,本王特地来看你。
他身后,一个坐着玄铁轮椅的男人,被侍卫缓缓推入。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袍,腰间束着玉带,即便坐着,也难掩其挺拔的身姿和迫人的气场。那半张银色面具覆盖了他的左脸和鼻梁,只露出一截线条完美的下颌和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那双眼,此刻正冷漠地审视着这一切,仿佛世间万物都不配入他之眼。
是他!秦王赵景渊!
前世,这个惊才绝艳的男人,因腿疾未能参与夺嫡,最后却在新帝赵宸宇的猜忌下,被一杯毒酒,了却了英雄残生。他是赵宸宇的皇叔,也是一个真正值得敬重的铁血英雄。
沈清晏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比之前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念头,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破局,不仅仅是洗刷冤屈,更是要找到一个足以抗衡未来帝王的,最强大的盟友!
多谢三皇子殿下‘挂念’。沈清晏屈膝一礼,语气却疏离至极,没有半分前世的痴迷,只是男女有别,殿下如此堂而皇之地闯入臣女内院,恐怕于理不合。昨日之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臣女相信皇上自有圣断,不敢劳烦殿下为此费心。
她这番话,无异于当众撕破脸,打了赵宸宇一个措手不及。赵宸宇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一向对他柔顺的沈清晏,竟敢如此对他!
沈清晏不再看他,而是转身,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竟直直地朝着门口那位煞神走去。她在离轮椅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全场人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
她盈盈下拜,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声音清朗,响彻整个花厅:
臣女沈清晏,叩见秦王殿下。臣女有天大的冤屈,恳请王爷为臣女做主!
这一举动,让柳氏母女惊呆了,让赵宸宇的脸色黑如锅底。向暴虐嗜杀的秦王求助她是真的疯了吗
赵景渊那双幽深的眸子终于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冰冷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没有开口,那沉默的压迫感,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窒息。
沈清晏却毫无惧色,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女知道王爷不好干涉旁人家事,但此事涉及皇子构陷忠良之女,背后更有阴私算计。臣女不求王爷偏袒,只求王爷能将今日在此间所见所闻,如实禀明圣上。此外……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许,却用一种只有她和赵景渊能听懂的语气,继续说道:臣女自幼随军中学医,曾在一本西域古籍上见过与王爷腿疾极为相似的病例,书中言明,此非不治之症,而是寒毒侵髓,需以金针渡穴,辅以汤药,或有转机。只求王爷给臣女一个说出真相的机会,臣女愿以毕生所学,为王爷诊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特别是赵宸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个沈清晏,是真的疯了!
而轮椅上的赵景渊,周身那冰冷的寒气似乎微微一滞。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真正的波澜。他的腿,遍请天下名医,都断言经脉尽毁,药石无医。这个小小的将门贵女,竟敢口出狂言
可她的眼神,那般笃定,那般无畏,没有谄媚,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那眼神的深处,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和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沧桑。
良久,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赵景渊那低沉沙哑,久未开口而略显生涩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哦既如此,你便随本王走一趟吧。
他竟答应了!
沈清晏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她知道,她赌赢了。她借着秦王这尊无人敢惹的大佛,不仅破了眼前的死局,更攀上了一根,足以与前世的仇敌相抗衡的擎天之柱。
自那日后,沈家大小姐为秦王诊病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整个京城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奇谈。沈清晏顶着无数质疑的目光,每日乘坐马车,出入戒备森严的秦王府。
秦王府的书房,暖炉烧得很旺。
沈清晏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根根纤细的金针,刺入赵景渊膝上的穴位。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神情严肃,与平日里那个锐利逼人的少女判若两人。
赵景渊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最初的冷漠、审视,到如今,他的目光已经习惯性地追随她的身影。他发现,这个少女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成熟、强大、且背负着沉重过往的灵魂。
她不仅真的懂医术,她的针法虽然略显生涩,但穴位认得极准,每次施针后,他那早已麻木的双腿,竟能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更让他心惊的,是她对朝堂局势的分析,往往鞭辟入里,一针见血。
三皇子近期频繁接触户部侍郎,恐怕是想在开春的军饷上做文章,以此来掣肘我父亲。一次施针的间隙,沈清晏淡淡地开口,仿佛在说一件家常。
赵景渊的眸光一闪:何以见得
釜底抽薪,是他最惯用的伎俩。前世……我是说,我曾听闻,他善于从钱粮入手,控制人心。沈清晏及时改口,心中却是一阵刺痛。前世,赵宸宇就是用这一招,架空了她父亲的兵权。
赵景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那句前世。他只说:户部侍郎,是本王的人。
寥寥数字,却是一种无声的承诺与支持。
他们的关系,就在这一次次的诊疗与交谈中,从一场交易,慢慢变得复杂而微妙。他给了她庇护,让她得以在沈家站稳脚跟,从继母柳氏手中夺回了管家权,将她生母的丰厚嫁妆一一清点追回,彻底架空了柳氏。沈清婉几次三番想要作妖,也都在秦王府暗卫的不经意提醒下,被沈清晏提前化解,反而让自己丑态百出。
而沈清晏,则给了他一丝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她不仅为他施针,还翻遍古籍,为他调配药浴的方子。她知道他因腿疾而性情暴虐的传闻,多半是为了自保而伪装的。在这个吃人的皇城里,一个没有威胁的残废亲王,远比一个功高盖主、身体康健的战神活得长久。
一日,沈清晏为他施完针,正要告退,却被他叫住。
再过一月,便是宫中举办的秋日菊宴。赵景渊的声音依旧低沉,赵宸宇和沈清婉,定不会放过这个让你出丑的机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沈清晏并不在意。
他们会以诗词歌赋为难你。赵景渊看着她,你是将门之女,不善此道。
沈清晏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和自信:王爷似乎忘了,我母亲是江南大儒之女。我或许不如京中第一才女,但要对付一个沈清婉,绰绰有余。更何况,她还有着一世皇后的阅历和见识。
赵景渊看着她自信飞扬的样子,冰封的眼底,似乎也融化了一角。他从手边拿起一本手札,递给她:这是本王早年游历时所作的一些诗稿,你拿去看吧,或许用得上。
沈清晏接过手札,入手微温。她翻开一看,里面的字迹风骨天成,笔力雄浑,诗句意境开阔,大气磅礴,远非那些无病呻吟的风月诗词可比。
多谢王爷。她真心实意地道谢。这不仅仅是一本诗稿,更是他在用他的方式,教她,护她。
秋日菊宴如期而至。
果然,酒过三巡,沈清婉在三皇子的示意下,提议行飞花令,以菊为题。她想让不擅诗词的沈清晏当众出丑。
轮到沈清晏时,她从容起身,吟诵了一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首诗出自赵景渊的诗稿,带着一股肃杀的帝王之气,瞬间镇住了全场。所有人都被诗中的磅礴气势所震撼,再看沈清晏,只觉得她一身傲骨,凛然不可侵犯。
沈清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赵宸宇的眼中也满是阴鸷。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赵宸宇忽然对皇上说:父皇,儿臣听闻沈大小姐不仅诗才出众,一曲《凤求凰》更是冠绝京城。今日盛会,不如请沈小姐为大家抚琴一曲,以助酒兴
这是更恶毒的一招。《凤求凰》是求爱之曲,前世沈清晏为讨他欢心,曾在私下为他弹奏过。如今他当众提出,分明是要将她置于一个暧昧难堪的境地,无论她弹或不弹,都会落人话柄。
沈清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三皇子谬赞了。只是《凤求凰》乃男女相悦之曲,臣女如今待字闺中,弹奏此曲,实为不妥。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为给皇上与太后娘娘助兴,臣女愿献上一曲《破阵乐》,为我大燕将士祈福,为我大燕江山祝祷!
她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拒绝了赵宸宇的刁难,又将立意拔高到了家国层面,让人无法反驳。
古琴被抬上,沈清晏端坐于前,素手拨弦。激昂慷慨的旋律瞬间响起,金戈铁马,沙场秋点兵的壮阔景象仿佛在众人眼前展开。那琴音中的铁血与豪情,让在场所有武将都为之动容。
一曲终了,满场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皇上龙颜大悦,连声称赞:好!不愧是沈爱卿的女儿,有其父之风!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秦王赵景渊,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皇兄,此曲甚好。只是秋日风凉,沈小姐衣衫单薄,还请赐一件披风,以免着凉。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秦王竟然会主动关心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子他看向沈清晏的眼神,虽然依旧隔着面具,却分明带着一丝旁人从未见过的柔和。
皇上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皇弟说的是!立刻命人取来一件名贵的白狐裘披风,赏给了沈清晏。
沈清晏接过披风,朝着秦王的方向,遥遥一福。她知道,这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整个京城宣告,她是秦王府要护着的人。赵宸宇和沈清婉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一场菊宴,沈清晏大获全胜。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
在沈清晏的精心治疗下,赵景渊的腿疾有了极大的好转。他已经可以弃用轮椅,拄着拐杖缓慢行走。这个消息被严密封锁着,只有他和沈清晏,以及他最核心的几个手下知道。
而赵宸宇的野心,也随着太子赵启的病情日益加重,而越发膨胀。他开始暗中联络朝臣,培植自己的势力,只待一个时机,便要对太子之位发起冲击。
他最大的障碍,便是手握兵权,且忠于皇上和太子的镇国大将军沈修。
沈清晏知道,赵宸宇要动手了。前世,就是在这个春天,父亲被赵宸宇设计,冠上了谋逆的罪名,最终导致了沈家的覆灭。
他会伪造你父亲与敌国将领的通信,在皇上面前,告你父亲叛国。秦王府的书房内,赵景渊听完沈清晏的担忧,冷静地分析道。
没错。沈清晏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而且,他还会收买我父亲麾下的一名副将,作为人证。我必须赶在他动手之前,找到那个叛徒,并拿到赵宸宇伪造书信的证据。
这件事,交给我。赵景渊看着她,眼神坚定,你只需安心,等着看戏便好。
接下来的一个月,京城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已是波涛汹涌。沈清晏表面上依旧每日去秦王府诊病,实际上,两人正利用秦王府强大的情报网,一步步地布下一张天罗地网,只等着赵宸宇自己钻进来。
终于,在一次大朝会上,赵宸宇发难了。
他跪在金殿中央,声泪俱下地呈上数封书信,指证镇国大将军沈修私通敌国,意图谋反。接着,那名被收买的副将也被带上殿来,声泪俱下地控诉沈修的罪行。
一时间,朝野震动。沈修远在边关,无法自辩。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形势对沈家极为不利。
皇上看着那些书信,脸色铁青,陷入了迟疑。
就在赵宸宇以为胜券在握之时,沈清晏一身素衣,手捧一个木匣,走上了金殿。
臣女沈清晏,有本启奏!
准!
沈清晏跪下,高举木匣:皇上,三皇子殿下所呈书信,皆为伪造!臣女这里,才有真正的罪证!
她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本厚厚的账册,和几封真正的密信。此乃三皇子与敌国交易军械的账本!他为换取敌国支持他夺嫡,不惜出卖我大燕军备,陷害忠良!这几封信,便是他与敌国将领的亲笔通信!
赵宸宇面色惨白,嘶吼道:一派胡言!你这是伪造!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一查便知。沈清晏冷笑,这些信件上,有三皇子殿下的私人印鉴,账册上每一笔交易,都有人证物证。皇上只需派人去查抄三皇子外祖家在城外的货运点,便可人赃并获!
就在此时,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一直拄着拐杖,静静站在武将行列中的秦王赵景渊,忽然扔掉了手中的拐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站起来了!那个传说中已经残废了三年的战神,竟然痊愈了!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赵景渊走到沈清晏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他摘下戴了三年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俊美无俦却冷若冰霜的脸。
皇兄,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金殿之上,臣弟可以为沈大小姐作证。三年前,臣弟在边关之所以重伤,并非战败,而是因为赵宸宇出卖了我的行军路线,导致我军陷入重围!这是从敌军将领处审出的口供,以及……当初为臣弟伪造伤情,骗过所有人的太医的证词!
他一挥手,两名证人被带上殿来。
铁证如山,再无转圜的余地!
赵宸宇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皇上龙颜震怒,当即下令将赵宸宇及所有党羽打入天牢,彻查此案。那名污蔑沈修的副将,以及沈清婉等一干同谋,也都被一一揪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一场足以颠覆朝堂的惊天阴谋,被沈清晏和赵景渊联手,在谈笑间,彻底粉碎。
风波平定后,沈家不仅洗清了冤屈,更因揭发叛国有功,得到了皇上空前的嘉奖。而秦王赵景渊,也因护驾有功,重掌权柄,威望更胜从前。
不久后,一道赐婚的圣旨,送到了沈家和秦王府。
大婚之夜,秦王府内红烛高照,喜气洋洋。
赵景渊为沈清晏亲手摘下沉重的凤冠,执起她的手,那双曾冰冷如渊的眸子,此刻满是化不开的温柔与缱绻。清晏,谢谢你,让我从地狱,重返人间。
沈清晏回握住他的手,抬眸看他,眼中星光闪烁:王爷,该说谢谢的是我。若无你,我或许能报仇,却依旧活在炼狱。是你,给了我一束光。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而坚定,是她听过最动听的誓言,前路风雨,我为你一肩担之。这万里江山,你我共赏。
沈清晏靠在他温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前世那漫天的血色与刻骨的仇恨,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无边的暖意彻底融化、净化。
她曾从地狱归来,满身荆棘,只为复仇。
却不想,在这一条布满杀机的复仇之路上,遇到了一个愿意为她披荆斩棘,将她从无边黑暗中,重新拉回人间烟火里的人。
重活一世,她不仅讨回了所有血债,更赢得了这天底下,最珍贵的一颗真心。
窗外,飞雪初霁,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际,清辉遍洒。
这一世,山河静好,岁月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