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凌云峰顶的风,永远带着股刮骨头的狠劲儿,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我,清微真人座下大弟子云昭,此刻正抱臂杵在师弟谢无妄洞府前那棵歪脖子老松下,感觉那风不仅刮骨头,还专往心窝子里钻。
原因无他,谢无妄那厮回来了。不仅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个玩意儿。
雪白的一团,毛茸茸的,只露出一双湿漉漉、怯生生的大眼睛,水光潋滟,看谁都像含着三江五湖的委屈。
那爪子死死扒拉着谢无妄前襟的衣料,细声细气地嘤咛一声,脑袋就往他颈窝里埋得更深了,活像离了他立刻就得化作一滩春水,流得满地都是。
谢无妄那张素来清冷如玉、能引得半个仙界女修芳心乱跳的脸,此刻低垂着,眉宇间是……是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笨拙的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拢着那团白毛球,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梳理过它背上光洁的皮毛,低声安抚:别怕,到了。
呵,到了到哪儿了到我眼皮子底下,天天上演这郎情妾意、生死不离的戏码
一股无名火混着百年陈酿的酸涩,直冲天灵盖。
我暗恋谢无妄多久了!久到连后山那只开了灵智、最爱八卦的鹦鹉精都换了三茬毛!
结果呢人家下山历练一趟,直接揣了个活的心头好回来,还是个毛都没褪干净的狐狸精!
哟,谢师弟,我扯出一个自认还算得体的笑容,声音却有点飘,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下山一趟,收获颇丰啊这……打哪儿捡的宝贝疙瘩瞧着金贵得很,风吹吹就化了
谢无妄闻声抬头,看到是我,脸上那点温柔瞬间敛得干干净净,又恢复成那副万年冰山、生人勿近的死样子。
他抱着那狐妖,脚步都没停,径直从我身边掠过,只丢下硬邦邦一句:师姐,借过。小白体弱,受不得山顶罡风。那语气,活像我是杵在道中央碍事的石头墩子。
那狐妖小白,倒是在他怀里怯生生地扭过头,飞快地瞄了我一眼,眼神清澈无辜得能掐出水,随即又像受惊的小鹿般缩了回去,细声细气地:嘤……哥哥,那位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小白
谢无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声音倒是放软了些:别瞎想,云昭师姐只是……嗓门大了点。
嗓门大!我一口凌霄血差点喷出来!看着他那身月白道袍抱着团刺眼的白毛球消失在洞府禁制的光晕里,胸口那团火烧得更旺了,燎得五脏六腑都滋滋作响。
行,谢无妄,你有种。为个狐狸精,连师姐都敢编排了!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很快,整个凌云峰,乃至大半个玄天宗都知道了,清冷孤高的谢无妄谢师兄,得了个离不得身的宝贝——一只娇弱无比、离了他片刻就要死要活的九尾天狐遗脉,名唤小白。
那小白,真真是个小废物。吃饭要谢无妄一小口一小口喂灵果浆,走路超过十步就娇喘微微得靠着他,连山顶的日光稍微烈些,都能让她雪白的皮毛显出几分蔫蔫的粉红,嘤嘤嘤地往谢无妄袖子里钻。偏偏谢无妄甘之如饴,冰山脸对着小白时,总能化开那么一角。
更离谱的是,自打带回小白,谢无妄就开始了他的渡劫生涯。隔三差五,毫无预兆,天雷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专往他头上劈!轰隆隆!喀嚓嚓!那动静,惊得后山闭关的长老都差点走火入魔。
第一次雷劫毫无征兆砸下来时,我正在丹房研究一炉快炸的凝碧丹。惊天动地的巨响差点把我丹炉掀翻。
我冲出去一看,好家伙!只见谢无妄洞府上空乌云密布,银蛇乱舞,一道水桶粗的紫雷兜头就朝他劈下!他怀里还死死护着那团白毛球!
谢无妄!我脑子嗡地一声,什么都来不及想,本命法器流萤瞬间祭出,化作一道碧色流光直冲过去,堪堪在他头顶上方布下一层薄薄的屏障。
轰——!
雷光炸开,刺目的白光吞噬一切。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我气血翻涌,喉头腥甜。流萤哀鸣一声,光芒黯淡地飞回我手中,剑身都烫得握不住。
烟尘散尽,只见谢无妄单膝跪地,道袍焦黑破碎,嘴角溢血,形容狼狈不堪,却仍死死将小白护在身下。那小白缩在他怀里,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嘤嘤声都带上了哭腔。
谢无妄!你不要命了!我冲过去,又急又怒,声音都劈了叉,为了只狐狸,硬扛天雷!我一把想将他扯起来检查伤势,却被他猛地挥开手。
他抬起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我:我的事,不劳师姐费心!管好你自己!那语气里的疏离和抗拒,像一盆冰水,把我心头那点担忧浇了个透心凉。
我踉跄一步,看着他那护食般警惕的姿态,看着小白从他臂弯里探出半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小脸,心口那处酸涩的闷痛瞬间被一股邪火取代。
行!好一个不劳费心!
我云昭,玄天宗大师姐,要脸!要皮!更要……灵石!
第二次雷劫如期而至时,我早早就选好了最佳观景点——离谢无妄洞府不远不近、视野绝佳、还能蹭点防护阵法余波的一块飞来石。手里没拿剑,换了块流光溢彩的留影石。
轰隆!喀嚓!
紫电撕裂天幕,气势汹汹砸下。谢无妄依旧像个悲情英雄,护着怀里的白毛球,硬撼天威。
我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灌入留影石,一道清晰的光幕投射在半空。调整角度,完美捕捉到谢无妄被雷光吞没瞬间那坚毅的侧脸,和他怀里小白惊恐的特写。
清了清嗓子,我用上了最字正腔圆、最抑扬顿挫的播报腔:玄天宗最新速报!凌云峰谢无妄师兄,为爱再战天威!家人们看这特效!看这实景!正宗九天神雷,童叟无欺!紫电横空,银蛇乱舞,感受这扑面而来的天道威压!打赏十块下品灵石,解锁仰拍视角,体验被天雷直劈脑门儿的窒息感!打赏五十块,赠送谢师兄焦黑道袍碎片留念!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感谢‘丹房老王头’道友的五十灵石!好嘞,仰拍视角,安排!
我的声音透过留影石的扩音法阵,在隆隆雷声的间隙里顽强地传播开去。一时间,峰顶各处隐秘的角落,似乎都响起了压抑的咳嗽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雷光中苦苦支撑的谢无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护着小白的胳膊都抖了抖。他猛地扭头,隔着刺目的电光和弥漫的烟尘,那眼神……啧,如果眼神能杀人,我大概已经被凌迟了千万遍。
小白似乎也忘了嘤嘤,从他怀里探出头,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看看半空中那清晰的光幕,又看看脸色黑如锅底的谢无妄,小嘴微张,呆住了。
一场本该悲壮肃穆的雷劫,硬生生被我搞成了付费点播的仙界大秀。雷劫结束,谢无妄一身焦烟,抱着同样有点懵的小白,一言不发,眼神阴郁地扫过我,还有周围那些探头探脑、意犹未尽的同门,步履蹒跚地回了洞府。
砰!禁制落下,隔绝一切。
我掂量着手里沉甸甸、装满了灵石的储物袋,听着周围同门压抑的议论和低笑,心里那点邪火是泄了,可空落落的地方,却更大了。酸涩像藤蔓一样重新缠绕上来,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谢无妄,你就这么宝贝她为了她,连天道的雷罚都敢硬接连我……连我这点面子都不顾了
我盯着那紧闭的洞府石门,第一次觉得,自己这百年暗恋,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或许,该放下了。
成全行啊,我云昭拿得起放得下!不就是个臭男人吗!
但前提是,我得弄清楚,这雷到底为什么只劈他总不能真是天道也看不惯他金屋藏娇还有那只小狐狸,小白……看着确实……挺招人疼的那身皮毛,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念头一起,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甩甩头,把谢无妄那张臭脸甩出脑海。不管了!谢无妄的死活我可以不管,但这雷劫劈得惊天动地,万一哪天把护山大阵劈坏了,那可是是整个宗门的损失!
调查!必须调查!
靠我自己算了吧,打架炼丹我在行,这种牵扯天机命数的弯弯绕绕,非我所长。我捏了捏鼓囊囊的储物袋,心里有了计较。请外援!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
摸出通讯玉符,指尖灵力注入,玉符亮起温润的光。我清了清嗓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呃,谄媚
喂是江师兄吗江大衍天师江大神仙您老最近有空吗有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但可能有点棘手的业务想麻烦您老屈尊看一眼……对对对,报酬好说!刚发了笔小财,管够!地点玄天宗凌云峰!十万火急啊师兄!再不来,我们这山头都要被雷劈平了!
玉符那头沉默了几息,才传来一个清越温和、带着点无奈笑意的男声:云师妹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劈平了正好,省得你天天抱怨凌云峰的风像刀子。行了,知道了,三日后到。
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下去。谢无妄隔三差五挨雷劈,我隔三差五搞直播,顺带收点精神损失费。
玄天宗上上下下都习惯了这出雷打不动的保留节目,连后山那只鹦鹉精都学会了新词儿:打赏!打赏!看雷劈!看雷劈!
心里的酸涩劲儿,好像被我这没心没肺的直播给冲淡了不少。看着那俩一个硬扛天威、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最初的嫉妒和不甘,渐渐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麻木或者说是,算了,懒得管了。反正谢无妄那厮看我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冷,一次比一次像淬了毒的冰锥子。
直到那天。
谢无妄又双叒叕被雷劈了,劈得格外狠,一道接一道,紫得发黑,把半边天都映成了鬼蜮。我照例在最佳观景位举着留影石,嘴里噼里啪啦:家人们看好了!最新款‘灭世级’套餐!特效拉满!这焦糊味儿,这电弧特效,身临其境有没有打赏一百上品灵石,送谢师兄同款‘天雷淬体’发型体验券一张!机不可失!
雷声歇了,烟尘散了。谢无妄这次是真爬不起来了,整个人像块烧透的木炭,瘫在地上,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小白倒是被他死死护在身下,除了雪白的毛发沾了点灰,一根毛都没伤着。她嘤嘤哭着,小爪子徒劳地去推谢无妄焦黑的身体,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我心里那点看热闹的心思,被这惨烈景象冲得一干二净。虽然嘴上骂他活该,可看着他这副模样,手脚还是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刚往前迈了一步,一道青色的身影比我更快。
江清寒到了。
这位我重金请来的外援,天机阁年轻一代最负盛名的衍天师,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青衫,温润如玉,往这焦土残烟里一站,格格不入得像误入战场的世家公子。
他蹲下身,指尖搭上谢无妄几乎探不到脉搏的手腕,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一道精纯柔和的青色灵力缓缓渡了过去。
小白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江清寒,小身子下意识地往谢无妄身边缩了缩,带着哭腔怯生生地问:你…你是谁别伤害哥哥…
江清寒没看她,目光只落在谢无妄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天机阁,江清寒。受人之托,救他性命。
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极快地扫了我一下,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江清寒没再多言,手上青芒流转,护住了谢无妄几近崩散的心脉。我杵在原地,看着他那专注的侧脸,不知怎的,心里有点发虚,又有点说不出的别扭。他那眼神,总让我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
谢无妄被江清寒暂时吊住了命,抬回了洞府。接下来几日,江清寒就住在了凌云峰,每日耗费灵力为谢无妄梳理体内狂暴的雷劫之力,修补破损的经脉。
小白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端茶倒水,喂药擦身,乖巧得不像话,只是那双大眼睛里,总盛满了化不开的担忧和恐惧。
我……我有点闲。
谢无妄有人救,有人照顾,我这师姐好像彻底成了局外人。那股邪火泄了之后,心里空落落的,看着小白忙前忙后那小小的身影,还有她身上那在阳光下闪着柔和光泽的雪白皮毛……啧,手有点痒。
某日午后,阳光正好。我揣着一包刚从山下坊市买来的、据说是狐族最爱吃的雪玉灵果蜜饯,溜达到了谢无妄洞府外。
禁制开着,大概是方便江清寒进出。我探头探脑往里瞧,只见小白正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软布,给依旧昏迷的谢无妄擦拭脸颊的焦痕。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长长的睫毛垂着,侧脸线条柔和,专注得让人不忍打扰。
咳,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小白
小白像受惊的小兔般猛地回头,看到是我,大眼睛里瞬间浮上警惕,随即又努力压下去,细声细气地:云…云昭姐姐
喏,给你的。
我把那包蜜饯递过去,努力挤出个自认最慈祥的笑容,山下买的,可甜了,尝尝
小白犹豫地看着我,又看看那包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蜜饯,小鼻子下意识地嗅了嗅,眼底闪过一丝渴望。
她怯生生地伸出小手,飞快地接了过去,声音细若蚊呐:谢…谢谢姐姐。
抱着蜜饯,像得了什么宝贝,小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光亮。
不客气。
我顺势往里走了几步,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身后那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上。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上面,根根银毫都像在发光。啊……看起来……手感绝佳!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忍不住捻了捻。
那个……小白啊,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关心,你哥哥他……还没醒
我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挪到床边,离她那晃悠的尾巴更近了些。
嗯……
小白低落地应了一声,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江仙师说,哥哥伤得很重……要慢慢养……
她说着,眼圈又有点泛红。
别哭别哭!
我赶紧道,趁机又靠近一步,手自然而然地抬起来,目标明确——那条勾魂摄魄的大尾巴!吉人自有天相!你看他命多硬,雷都劈不死……
话音未落,我的指尖终于如愿以偿地,轻轻触碰到了那团毛茸茸的顶端!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直冲天灵盖的酥麻感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那触感!柔软!顺滑!带着温热生命的弹性!比最上等的云锦缎子还要舒服一万倍!什么凝碧丹!什么极品灵石!在这手感面前都是渣渣!
嘤!
小白浑身一颤,像被电流击中,那条尾巴嗖地一下从我指尖溜走,紧紧卷在了自己腰上。她猛地抬头,小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大眼睛里水光潋滟,又羞又急地看着我:姐…姐姐!你…你怎么能摸我的尾巴!
我意犹未尽地搓了搓指尖,残留的绝妙触感让我心痒难耐,脸上却还要端着师姐的架子:咳,那个…我就是看你尾巴上好像沾了点灰,帮你掸掸!
小白鼓着腮帮子,又羞又气,抱着蜜饯,像只受惊的小兽般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床榻的另一边,离我远远的,只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控诉般地看着我,小声道:尾巴…尾巴不能随便摸的……
好好好,不摸不摸!
我讪讪地收回手,心里却像有只猫爪子在挠。这手感,太上头了!怪不得谢无妄那厮整天抱着不撒手!这谁顶得住啊!
自打那次撸尾巴未遂事件后,我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谢无妄那张臭脸暂时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眼前这只雪白柔软、自带顶级皮毛、还附带楚楚可怜buff的小狐妖,才是真正的宝藏!
我开始变着法儿地往谢无妄洞府跑。理由那可太多了!
小白啊,师姐新得了一罐东海鲛人泪凝的润肤香膏,对皮毛养护最好了!来,试试
我笑眯眯地把一个流光溢彩的小玉罐塞给她。
小白抱着罐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看我,又看看罐子,最终抵抗不了对皮毛养护的本能渴望,细声细气地道谢:谢…谢谢姐姐。
小耳朵还微微动了动,可爱得要命。
隔天:小白,你看这‘流云避尘佩’,挂在身上,罡风尘土都近不了身!省得你哥哥整天担心你吹着碰着,多累啊!
我拎着一块雕刻着云纹、灵光内蕴的羊脂玉佩在她眼前晃悠。
小白眼睛一亮,显然对这能让她自理一点的法宝很心动,小手绞着衣角,怯生生地问:真…真的可以给小白吗很贵重的吧……
贵重什么!师姐疼你!
我大手一挥,直接把玉佩挂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嗯,雪白的皮毛衬着温润的白玉,更显娇贵。
又一日:小白!快看!‘霓裳羽衣’!天蚕丝混着冰凰羽织的,冬暖夏凉,水火不侵!穿这个,以后晒太阳就不怕啦!
我抖开一件薄如蝉翼、流光溢彩的华美法衣。
小白被那炫目的光彩晃得眯了眯眼,小嘴微张,发出小小的惊叹:哇……好漂亮……
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冰凉丝滑的料子,爱不释手。
看着她因为收到礼物而亮晶晶的眼睛,那点小小的雀跃和依赖,心里那点因为谢无妄而积攒的郁气,神奇地被一种养崽的满足感替代了。
谢无妄哦,他还瘫在床上呢,有江清寒吊着命,死不了。江清寒倒是每次看到我大包小包地来投喂小白,眼神都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深意,偶尔还会温和地调侃一句:云师妹对小白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
那语气,听得我耳根子发热,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这天,我又揣着一枚能自动聚集温和灵气、助益修行的蕴灵暖玉去找小白。谢无妄依旧昏迷,江清寒在隔壁静室打坐调息。洞府里静悄悄的,只有小白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双手托腮,呆呆地看着谢无妄沉睡的脸,大眼睛里盛满了忧虑,那条蓬松的大尾巴也蔫蔫地垂在身后。
小白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
她回过神,看到是我,勉强挤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云昭姐姐。
我把蕴灵暖玉塞进她微凉的小手里:拿着,贴身放着,对你有好处。
小白握紧了那块温润的玉石,指尖轻轻摩挲着,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道谢。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似乎在挣扎着什么。洞府里安静得能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那双清澈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眼睛直直看向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姐姐……你……你是不是很喜欢哥哥
我心里那根弦猛地一绷。来了!这丫头片子终于憋不住了!我正琢磨着是该潇洒地表示都过去了,还是该虚伪地掩饰一下我那长达百年的单相思。
没等我回答,小白忽然伸出小手,飞快地、轻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很小,很软,带着点微微的凉意。然后,她拉着我的手,慢慢贴上了她柔软温热的脸颊,像只寻求安抚的小动物,轻轻地蹭了蹭我的掌心。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我浑身一僵,掌心传来的细腻触感和她身上淡淡的、如同初雪般的馨香,让我脑子有点懵。
紧接着,她用一种更轻、更细、几乎要融入空气里的气音,在我耳边飞快地说:
姐姐别吃醋……也别生哥哥的气了……他……他是我亲哥哥……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了!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掌心的温热触感还在,小白那带着急切和恳求的眼神近在咫尺,清晰地映着我瞬间空白的脸。
哥哥亲哥哥同父异母!
谢无妄小白兄妹!
我……我这一腔酸醋……我这一百年的暗恋……我那些为爱冲锋的悲壮和忍痛成全的潇洒……合着全是冲着一对兄妹去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尴尬瞬间淹没了我。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烧来,一直烧到耳根。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数画面飞速闪过:谢无妄护着小白时那不要命的姿态,他对旁人的冰冷疏离,他对小白近乎笨拙的温柔……原来……原来如此!
小白看我整个人都石化了,以为我不信,急得眼圈又红了,小手紧紧抓着我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语速更快地解释:是真的!姐姐!小白没有骗你!哥哥是为了保护小白才被雷劈的!仙界定律,不许狐族血脉存续……哥哥他……他偷偷留下小白,天道不容……那些雷……是天道降罚……
天道降罚!不许狐族血脉存续!
这八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让我瞬间从荒谬的尴尬中清醒过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升。仙界定律狐族血脉谢无妄背负的竟然是这个!
为什么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反手紧紧抓住了小白的手腕,力道大得她微微蹙眉,仙界定律为何如此狐族……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小白被我抓得有点疼,却不敢挣扎,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恐惧和无助几乎要溢出来。她颤抖着,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巨大的惊惶:
是…是魔族!姐姐,是魔族陷害我们!
她像是想起了极其恐怖的事情,小脸煞白,他们说……说狐族勾结魔界,妄图……妄图颠覆仙界!还伪造了证据!仙界的大人们……他们信了!要诛尽狐族血脉!哥哥……哥哥知道真相!他知道是魔族的阴谋!他们想挑起仙妖大战,让魔界坐收渔利!哥哥想保护小白,想等机会揭露真相……可是……可是天道只认血脉……只认律法……
魔族陷害!挑起仙妖大战!坐收渔利!取代仙界!
小白的话语,如同一个个惊雷,在我耳边炸响!之前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合理,在这一刻被一条阴冷黑暗的线串联起来!
谢无妄的沉默,他的独自承受,他拼死也要护住小白……他守护的不仅仅是一个妹妹,更是对抗一场巨大阴谋的唯一希望!是未来可能洗刷狐族冤屈、避免三界浩劫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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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迟来的、沉甸甸的明悟,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看着眼前瑟瑟发抖、满眼恐惧的小白,看着床上昏迷不醒、一身焦黑的谢无妄,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寒意席卷全身。
魔族!好狠毒的算计!
就在这时,隔壁静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清寒缓步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我们紧握的手,扫过小白脸上的泪痕,最后落在我震惊未消、怒意隐现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小白刚刚吐露的惊天秘密,他早已了然于胸。
看来,
他温润的声音在安静的洞府里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云师妹,终于知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我的目光猛地盯在江清寒脸上。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那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我刚刚被愤怒填满的胸腔,留下一个不断扩散的寒意窟窿。
你早就知道
我的声音绷得死紧,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早就知道小白是谢无妄的妹妹知道狐族是被魔族陷害知道天道要诛杀她
江清寒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桌边,姿态闲适地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灵茶,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眼睫低垂,遮住了眸中情绪。
天机阁的职责,是推衍天机,观测星轨,维系平衡。
他的声音平稳依旧,听不出丝毫愧疚或不安,有些事情,知道了,未必就要说破。尤其是当说破的后果,可能引来更剧烈的天道反噬,或者……打乱某些必要的进程时。
必要的进程
我简直要气笑了,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冲头顶,看着谢无妄被雷劈成焦炭是必要进程看着小白随时可能被天道抹杀是必要进程江清寒!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误会他们!看着我……看着我……
后面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看着他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为那点可笑的失恋搞直播、闹别扭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几乎将我淹没。
江清寒终于抬眼看向我,那双总是温和含笑的眸子里,此刻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我因愤怒和羞恼而涨红的脸。
云师妹,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天机混沌,牵一发而动全身。谢无妄选择独自承担,是他的道。我选择缄默,是我的道。而你的……误会,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或许,也自有其存在的意义。至少,它让你远离了最直接的漩涡中心。
远离旋涡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管这叫远离我就在漩涡边上蹦跶!我还举着留影石直播呢!你是不是还觉得挺有趣看着我蒙在鼓里,你好在旁边看热闹
话脱口而出,带着尖锐的讽刺。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江清寒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洞府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
小白吓得大气不敢出,看看我,又看看江清寒,小身子往床角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良久,江清寒才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石桌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他站起身,青衫拂动,走向门口。经过我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那清冽如松雪的气息拂过我的鼻尖。
云昭,
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不再是客套疏离的云师妹,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有时候,知道得少一点,反而是一种保护。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叹息的无奈,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洞府门口,留下我和惊魂未定的小白,以及一片死寂和弥漫的硝烟。
保护保护个屁!
我看着江清寒消失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那股被欺骗、被利用、被当成傻子耍弄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烧越旺!他什么都知道!他眼睁睁看着!他甚至可能……就是在利用我的误会!
好一个天机阁!好一个江清寒!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我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但在这极致的怒火之下,一股更加冰冷的、带着决绝的意志却在迅速凝聚。
魔族!陷害忠良!挑起大战!妄图颠覆三界!
谢无妄那个傻子,选择了最笨的一条路,硬抗天罚,护住最后的血脉和渺茫的希望。江清寒那个伪君子,选择了明哲保身,袖手旁观,还美其名曰维系平衡!
那我呢
我云昭,玄天宗大师姐,从来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坐以待毙的性子!
你们一个硬抗,一个旁观,都指望不上。这捅破天的窟窿,这泼天的阴谋,难道就任由它发酵下去等着仙妖两界打起来,血流成河,让魔族在背后拍手称快
做梦!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我被怒火烧得滚烫的脑子里,如同淬火的利刃般,清晰地浮现出来——
既然仙界定律要诛杀狐族血脉,天道只认冰冷的规则。
既然谢无妄守着小白只能被动挨打。
既然江清寒守着所谓的天机袖手旁观。
那这盘死局,就由我来破!
魔族不是躲在暗处搅弄风云吗不是伪造证据栽赃陷害吗
那我就去那魔气森森的鬼地方走一趟!把他们的阴谋撕开!把那些见不得光的证据,亲手挖出来!甩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帝脸上!
魔界!
这两个字像带着倒刺的冰凌,划过心尖,带来一阵战栗的寒意,但随即被更汹涌的怒火和决绝所覆盖。
怕我云昭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干了!
念头一定,浑身血液都仿佛燃烧起来。我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看向床上依旧昏迷的谢无妄,和缩在床边、惊惶无助的小白。
小白,
我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听着,照顾好你哥哥。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藏好!活下去!
小白被我眼中从未有过的、近乎凶狠的决绝光芒吓住了,小脸煞白,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姐姐……你…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能撕开这黑幕的地方!
我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谢无妄焦黑沉睡的脸,不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洞府。
凌云峰顶的罡风依旧凛冽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却吹不散我心头沸腾的火焰。我径直回到自己的丹房,翻箱倒柜,将积攒多年的家底——各种隐匿气息的丹药、短距离瞬移的符箓、能模拟妖气的幻形丹、还有几件压箱底的防御法宝——一股脑儿塞进储物镯。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块流光溢彩、记录了我无数次直播的留影石上。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它紧紧攥在了手心。这玩意儿,说不定……在魔界也能派上点用场
准备好一切,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丹房的门。外面天色阴沉,铅云低垂,山雨欲来。
正要掐诀隐匿身形下山,一个清越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云昭!
我身形一僵,猛地回头。
江清寒站在不远处的山石旁,青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荡。他脸上惯常的温润笑意消失了,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那里面有震惊,有不解,甚至……有一丝担忧
你要干什么
他沉声问,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紧握的储物镯和腰间鼓鼓囊囊的符囊。
干什么
我扯出一个极其冰冷的笑容,带着破釜沉舟的戾气,江大衍天师不是最懂天机吗不是最会‘缄默’吗那就继续闭上你的嘴,好好看着!看看我这颗被你当成棋子的‘误会’,能搅出多大的风浪!
魔界凶险万分,不是儿戏!
江清寒上前一步,语气带着罕见的严厉,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凭你一腔孤勇……
孤勇
我厉声打断他,所有的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爆发,总好过某些人冷眼旁观、坐等渔利!江清寒,收起你这套!我云昭的路,我自己走!是死是活,不劳你费心!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淬满了冰碴子和恨意,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指间一张高阶神行符瞬间激发,灵力爆涌!
咻——!
身影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流光,撕裂了凌云峰顶沉闷的空气,朝着山门之外,朝着那魔气氤氲、危机四伏的九幽地界,决绝地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景物飞速倒退。身后,似乎传来江清寒一声模糊的、带着焦灼的呼喊,瞬间被凛冽的罡风撕得粉碎。
魔界,我来了!
踏入魔界疆域的那一刻,浓郁的、带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魔气如同粘稠的沼泽,瞬间包裹而来。
皮肤传来细微的刺痛,灵气运转也变得滞涩艰难。我立刻吞下一颗敛息丹,又拍上一张高价购得的拟魔符,周身气息瞬间变得阴冷晦暗,混杂在周遭的环境里,毫不起眼。
魔界并非想象中的焦土炼狱。眼前是一座巨大的、依傍着黑色山脉而建的城池——万骨城。巨大的骸骨堆砌成城墙和堡垒,狰狞的魔物头颅镶嵌在城门之上,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幽绿的磷火。
城内建筑奇形怪状,尖塔扭曲,街道上行走的魔物形态各异,有的高大狰狞,有的矮小猥琐,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一种奇异的、甜腻的香料混合的怪味。
我压低兜帽,混入进城的人流。
目标很明确——找到魔族高层与仙界定律执行者勾结、伪造狐族谋逆证据的线索。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任何阴谋,总会在最阴暗的角落留下蛛丝马迹。赌场、黑市、情报贩子聚集的酒馆……这些地方,就是我的猎场。
几天下来,我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万骨城最混乱肮脏的底层区域游走。用几块从玄天宗丹房里顺出来的、对低阶魔物有奇效的驱魔散,从一个烂醉如泥、满嘴獠牙的百事通老魔物嘴里,撬出了第一个有价值的名字:蚀骨魔君。据说这位魔君麾下的影牙部队,最擅长渗透和伪造。
又用一瓶能短暂激发魔物潜能的狂血丹,从一个在黑市倒卖赃物的地精那里,换来了一个模糊的地点:血鸦巢。据说是影牙的一个秘密据点,位于城外险恶的腐毒沼泽深处。
腐毒沼泽,名副其实。墨绿色的毒瘴终年不散,脚下是吞噬一切的腐臭泥潭,隐藏着无数致命的毒虫和潜伏的魔沼鳄。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我屏住呼吸,依靠避瘴丹和精准的灵力控制,在漂浮的枯木和相对坚硬的苔藓地上艰难跳跃前行。
血鸦巢,建在一片巨大的、由无数惨白兽骨堆积而成的岛屿上。巢穴入口隐蔽在一个巨大的、形似乌鸦头骨的洞窟深处。洞口布满了扭曲的魔纹禁制,散发着阴冷邪恶的气息。
我潜伏在远处一片散发着恶臭的巨型蘑菇林里,仔细观察。洞口守卫森严,两队身穿漆黑骨甲、气息凝练的影牙魔卫交叉巡逻,毫无死角。强攻是找死。
耐心。我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在潮湿腐臭的环境中一动不动,收敛所有气息,默默计算着守卫换岗的间隙和巡逻路线的规律。
一天,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某个魔月被厚重乌云遮蔽的瞬间,我捕捉到了两班守卫交接时,那不到三息的视野盲区!
就是现在!
瞬影符激发!我的身体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虚影,贴着地面,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掠过那片死亡地带,精准地从一个巡逻魔卫抬起的骨甲腿侧滑过,在他沉重的脚步落下的前一瞬,闪入了那巨大的乌鸦头骨洞窟!
洞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用人骨油脂燃烧的幽绿火把提供着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魔气和一种……淡淡的、类似朱砂和腐朽羊皮纸混合的味道。通道幽深曲折,两侧有许多紧闭的石门,门上刻着诡异的符文。
我的心跳如擂鼓,贴着冰冷的岩壁,将感知提升到极致。前方传来细微的谈话声。我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声音来自一间较大的石室。石门虚掩着,露出一道缝隙。我凑近缝隙,瞳孔骤然收缩!
室内,一个身形枯槁、穿着华丽魔纹长袍的魔影正背对着门口。他对面,站着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穿着仙界制式、却明显做了伪装、蒙着面的仙将!他手里正恭敬地递上一卷散发着微弱仙灵之气的玉简!那玉简的材质和纹路,我曾在仙界律法殿见过类似的!
……大人,这是最后一批‘狐族叛逆’与魔界往来的‘密信’拓印,请过目。
那蒙面仙将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谄媚。
蚀骨魔君发出沙哑低沉的笑声,像骨头在摩擦:很好。仙界定律如山,铁证如山,狐族余孽,万死难赎其罪!待仙妖大战一起,便是吾族入主九天之时!哈哈哈!
他枯瘦的手接过玉简,魔气涌动,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铁证伪造的铁证!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玉简,那对话,就是最直接的证据!我体内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将他们撕碎!
强压下沸腾的杀意和冲动。不行!现在冲出去,不仅拿不到证据,自己也会立刻化为齑粉!必须拿到那卷玉简!
就在这时,蚀骨魔君似乎检查完毕,满意地将玉简随手放在旁边一张巨大的、由某种魔兽头骨打磨而成的桌案上。他挥了挥手:下去吧,等待下一步指令。
是!
蒙面仙将和另一个影牙头目躬身退下。
机会!
蚀骨魔君并未离开,而是走到桌案后的骨椅上坐下,似乎在闭目养神。那卷玉简,就静静地躺在离他不到三尺的桌案边缘!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抢成功率接近于零。引开他用什么引
目光扫过储物镯,猛地定格在一样东西上——留影石!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我深吸一口气,将留影石悄悄取出,用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激活,调整角度,让它能清晰地透过门缝记录下桌案上那卷玉简和蚀骨魔君的部分身影。
然后,我将留影石用一张匿踪符包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一缕细微的灵力丝线,如同最灵巧的蜘蛛,将它贴着地面,缓缓送向石室内部!
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灵力丝线延伸……绕过一块凸起的岩石……贴着冰冷的墙壁……距离桌案越来越近……五尺……三尺……一尺……
眼看就要成功将留影石送到桌案下方进行更清晰的记录!
突然!
一直闭目的蚀骨魔君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两团跳跃的、深紫色的魔焰!
哼!不知死活的小虫子!
一声沙哑冰冷的嗤笑响起,带着洞穿一切的森然!
一股庞大无匹、带着毁灭气息的恐怖魔压如同实质的巨锤,轰然砸下!瞬间锁定了我藏身的位置!
轰!
我藏身的石壁轰然炸裂!碎石四溅!恐怖的魔压直接将我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坚硬的岩壁上!
噗——!
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周身的拟魔符和敛息丹效果瞬间被破!属于仙道修士的纯净灵气在浓郁的魔气中,如同黑夜中的明灯般刺眼!
蚀骨魔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破碎的石壁前,枯槁的脸上露出残忍而戏谑的笑容,深紫色的魔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烧:仙界的探子胆子不小!正好,本君很久没尝过新鲜仙修的元神了!
他枯瘦的手指抬起,指尖缭绕着令人心悸的漆黑魔气,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狰狞的魔爪虚影,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朝着我当头抓下!
死亡的阴影,冰冷彻骨,瞬间将我笼罩!
蚀骨魔君枯槁手指点出,那只由纯粹毁灭魔气凝聚成的巨爪,撕裂污浊空气,裹挟着令人牙酸的尖啸当头抓下!死亡的阴冷气息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连思维都几乎停滞。
要死了吗就这样憋屈地死在魔窟里,像只被随手碾死的虫子
不!
胸腔里那团从凌云峰就烧起来的火焰,被这绝境的死亡气息一激,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轰然炸开!一股源自骨子里的、近乎蛮横的求生欲和怒火,冲破了对死亡的恐惧!
滚开!
我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全然不像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在魔爪临身的刹那,腰间一张保命用的小挪移符被疯狂注入的灵力瞬间激发!
嗡!
身体周围的空间猛地扭曲、折叠!那能撕碎神魂的魔爪指尖,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毁灭气息,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掠过!带起的罡风割得脸颊生疼!
噗!
强行催动高阶符箓的代价是巨大的,挪移的瞬间,巨大的空间撕扯力让我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仿佛被巨锤狠狠砸中,眼前阵阵发黑。
再出现时,我已是在十几丈外通道的拐角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骨头都在呻吟。剧痛席卷全身,但我甚至来不及喘息,蚀骨魔君那沙哑冰冷、带着猫捉老鼠般戏谑的声音已如跗骨之蛆般传来:
哦还有张不错的符可惜,虫子终究是虫子!
他一步踏出,枯槁的身影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裹挟着滔天的魔压,再次出现在我面前!那双深紫色的魔焰之眼,带着绝对的掌控和残忍的兴味,牢牢锁定我。
逃!必须逃出去!把消息带出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伤痛。我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将几颗补充灵力和压制伤势的丹药囫囵吞下,同时将仅存的灵力疯狂灌入双腿!
神行!开!
身体再次化作一道虚影,不顾一切地朝着来时的通道亡命飞掠!身后,蚀骨魔君并未立刻追赶,只是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那笑声如同跗骨魔咒,紧紧追随着我。
影牙何在陪这只仙界的小老鼠玩玩。
他冰冷的声音在幽深的通道内回荡。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通道两侧那些紧闭的、刻满诡异符文的石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道漆黑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涌出!他们穿着贴身的漆黑骨甲,脸上覆盖着狰狞的骨面,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的幽绿眼睛。正是影牙!
这些魔卫的动作快如鬼魅,配合默契得如同一个整体。他们并不急于扑杀,而是如同编织一张无形的死亡之网,瞬间封锁了所有可能逃遁的路线!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得我皮肤生疼。
前路被堵死!退路是蚀骨魔君!
我猛地刹住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息,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溢出。流萤剑握在手中,剑身发出低微的哀鸣,碧色的光芒在浓郁的魔气侵蚀下显得无比黯淡。
束手就擒,给你个痛快。
一个影牙头目,声音如同两块骨头在摩擦,毫无波澜。他手中的漆黑骨刃,吞吐着阴冷的魔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难道真要死在这里小白惊恐的脸,谢无妄焦黑的身体,还有……江清寒那该死的平静眼神……走马灯般闪过。
不!绝不!
一股狠戾从心底最深处炸开!我云昭就是死,也要从你们这些魔崽子身上撕下块肉来!
痛快你祖宗!
我厉喝一声,眼中凶光毕露!非但没有退避,反而将体内残存的、混杂着丹药之力和心头血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流萤剑!
嗡——!
碧色剑芒猛地暴涨,发出一声清越却带着惨烈意味的剑鸣!剑光不再是温润的碧色,而是染上了一层刺目的、近乎燃烧的血红!
破浪!给我开!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挡在正前方、看似最薄弱的一个方向,狠狠斩出一剑!
这一剑,是我毕生修为的燃烧!是绝境之下不顾一切的反扑!
血色的碧浪剑光撕裂昏暗,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撞向挡在前方的几名影牙魔卫!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响起!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席卷开来!那几名首当其冲的影牙魔卫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疯狂地反扑,仓促间举起的骨盾在血色剑光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魔气溃散,其中两个直接被狂暴的剑气撕裂了骨甲,惨叫着倒飞出去!
通道被硬生生炸开一个缺口!碎石烟尘弥漫!
就是现在!
我根本不去看战果,在斩出那一剑的同时,身体已经借着反冲之力,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那个被炸开的缺口亡命冲去!喉咙里全是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拦住她!
影牙头目暴怒的嘶吼在身后响起。
更多的影牙魔卫从烟尘中扑出,漆黑的骨刃带着致命的寒光,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刺来!
噗嗤!噗嗤!
尽管我将身法催动到极致,流萤剑舞成一片光幕格挡,但魔卫的数量太多了,配合又极其精妙。
冰冷的骨刃瞬间撕裂了我的护体灵光,在手臂、肩背、大腿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滚烫的鲜血喷洒在冰冷的岩壁和魔卫漆黑的骨甲上,刺目而惨烈。
呃啊!
我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却死死咬着牙,借着被攻击的力道,反而更快地向前扑跌!冲!必须冲出去!
身后,蚀骨魔君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压正在急速逼近!他甚至不屑于亲自出手,只是如同欣赏困兽之斗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出口!那个巨大的乌鸦头骨洞口就在前方!昏暗的光线透进来,如同希望的曙光!
然而,洞口处,早已被更多闻讯赶来的影牙魔卫堵得水泄不通!一张张狰狞的骨面,一双双幽绿冰冷的眼睛,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彻底断绝了我逃生的希望。
我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浑身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浸透了破碎的衣衫,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流萤剑斜指地面,剑尖颤抖,碧色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四周,是密密麻麻、散发着冰冷杀意的影牙魔卫。他们缓缓逼近,骨刃上魔光吞吐,如同群狼环伺着濒死的猎物。
通道深处,蚀骨魔君那枯槁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深紫色的魔焰在他眼中跳跃,带着掌控一切的残忍和一丝玩味。
游戏结束了,小虫子。
他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愉悦,本君会抽出你的元神,放在魔焰上慢慢炙烤,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巨大的死亡阴影彻底笼罩下来,冰冷彻骨。所有的挣扎似乎都成了徒劳的笑话。力量在飞速流逝,视线开始模糊。凌云峰顶的风,小白的眼泪,谢无妄的焦黑……甚至江清寒那张温润却可恨的脸……都变得遥远起来。
就在我意识即将沉入黑暗,连提起剑的力气都快消失的刹那——
啧,场面够大啊,云师妹。留影石呢这么精彩的‘魔窟大逃杀’,不直播打赏一波,岂不是亏了
一个清越的、带着点懒洋洋笑意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通道口响起!
这声音……!
如同黑暗深渊里骤然劈下的一道惊雷!我猛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见那被影牙魔卫堵得严严实实的巨大洞口处,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下一刻,一道凌厉无匹的青色剑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青色闪电,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
剑光并不浩大,却凝练到了极致!带着一种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无上锋锐!
唰——!
青光一闪而逝!
堵在洞口最前方的七八名影牙魔卫,连同他们手中坚硬的骨刃和身上漆黑的骨甲,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那凝练的剑光气化!原地只留下几缕袅袅升腾的青烟!
一个缺口,被硬生生斩开!
缺口外,昏暗的光线下,一道颀长挺拔的青色身影,正懒洋洋地倚在洞窟入口那惨白的巨骨旁。青衫依旧纤尘不染,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后花园散步。来人眉目疏朗,唇角噙着一抹熟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不是江清寒又是谁!
他手中甚至还捏着一块流光溢彩的……留影石!
江……江清寒!
我失声惊呼,脑子彻底懵了。他怎么在这里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不仅是我,整个通道内所有的影牙魔卫,甚至那高高在上的蚀骨魔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作一滞!
蚀骨魔君眼中的魔焰猛地一跳,死死盯住洞口那个突兀出现的青衣修士,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剑意通玄……斩因果!你是……天机阁的江清寒!
正是在下。
江清寒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目光越过层层魔卫,精准地落在我狼狈不堪、浑身浴血的身上。那眼神里,之前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担忧和……后怕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还不快过来
他朝我招了招手,语气轻松得像在招呼一个迷路的孩子,等着被做成烤虫子吗
找死!
影牙头目从震惊中回过神,发出暴怒的嘶吼。剩余的影牙魔卫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瞬间放弃了包围我,转而化作一道道漆黑的残影,带着滔天的杀意,疯狂地扑向洞口处的江清寒!漆黑的骨刃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
面对这足以绞杀元婴修士的恐怖围攻,江清寒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他甚至还有闲心掂了掂手中的留影石,对着我这边,用一种极其欠扁的、抑扬顿挫的腔调喊道:家人们看好了!天机阁江清寒,在线表演‘魔窟无双’!一剑光寒十九洲!打赏十块上品灵石,解锁慢动作回放!打赏一百,赠送影牙魔卫同款骨灰盒……哦不,是纪念粉尘一份!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青色身影,如同鬼魅般迎着那片漆黑的死亡之网撞了进去!
叮!叮!叮!铛!铛!铛!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金铁交鸣声如同爆豆般响起!青色剑光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闪烁,都精准无比地点在影牙魔卫骨刃最薄弱、力量流转的节点!每一次轻描淡写的格挡或刺击,都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瓦解根基的恐怖力量!
一个影牙魔卫的骨刃被剑尖一点,整条手臂连同骨刃瞬间寸寸崩裂!
另一个魔卫的骨甲被剑锋划过,坚硬的骨甲如同纸糊般撕裂,魔血狂喷!
第三个魔卫的脖颈处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线,头颅无声滑落!
江清寒的身影在魔卫群中穿梭,青衫飘拂,动作行云流水,飘逸得不带一丝烟火气。那柄看似普通的青锋剑在他手中,却化作了收割生命的死亡之镰!每一次剑光闪动,必有一名甚至数名影牙魔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连元神都在那凝练的剑意下瞬间湮灭!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单方面的、效率高到令人发指的屠杀!
我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身上的剧痛。这就是天机阁首徒的真正实力衍算天机只是副业这剑道修为……简直恐怖如斯!
废物!
蚀骨魔君终于按捺不住,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他枯槁的身影猛地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十倍、带着腐朽万物、吞噬灵魂气息的滔天魔压,如同实质的黑色海啸,轰然降临在江清寒头顶!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片、缠绕着无数痛苦哀嚎怨魂的巨大魔爪,撕裂空间,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朝着江清寒狠狠抓下!
小心!
我心脏骤缩,失声喊道。
面对这足以让化神修士都色变的恐怖一击,江清寒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他眼神一凝,手中青锋剑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龙吟!
断!
一字吐出,如同天宪!
他不再闪避,而是迎着那遮天魔爪,反手一剑撩天!
这一剑,再无之前的轻灵飘逸!剑光暴涨,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青色匹练!剑意之纯粹,之凝练,之浩大,仿佛要将这污浊的魔窟、连同这片天地都一剑劈开!剑光之中,隐隐有无数玄奥的符文生灭流转,带着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无上意志!
轰隆——!!!
青色剑光与漆黑魔爪毫无花哨地碰撞在一起!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狭窄的通道内炸开!整个血鸦巢都剧烈地摇晃起来!坚固无比的惨白巨骨墙壁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龟裂!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毁灭的风暴,瞬间将通道内残余的影牙魔卫撕成了最细微的粉末!
我闷哼一声,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再次撞在残破的岩壁上,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光芒散尽,烟尘弥漫。
只见江清寒依旧站在原地,青衫微微有些凌乱,脸色也略显苍白,气息有些不稳,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他手中的青锋剑,光芒略微黯淡。
而他对面十几丈外,蚀骨魔君枯槁的身影显现出来,比之前更加佝偻!他那只探出的、覆盖着鳞片的手臂,此刻竟齐腕而断!断口处光滑如镜,漆黑的魔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那断掉的手掌连同凝聚的魔爪,早已在刚才的碰撞中化为乌有!
天机……断因果剑……果然名不虚传……
蚀骨魔君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滔天的怨毒。他死死盯着江清寒,深紫色的魔焰在断臂处剧烈燃烧,似乎在压制伤势,但眼中的忌惮已经浓得化不开。他知道,再打下去,今天陨落在此的,很可能是他自己!
江清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剑尖斜指地面,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温润如玉、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一片冰寒:蚀骨老魔,还要继续吗我不介意帮你把另一只手也‘断’掉。
蚀骨魔君枯槁的脸颊肌肉剧烈抽搐,怨毒地瞪了江清寒一眼,又扫过我,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如同夜枭般的厉啸:江清寒!今日之赐,本君记下了!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周身魔气剧烈翻涌,裹挟着残余的几道影牙魔卫的黑影,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入通道深处,消失在浓郁的魔气和扭曲的空间涟漪之中。
强敌退去,通道内只剩下弥漫的烟尘、刺鼻的血腥味和遍地狼藉的碎骨残骸。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剧痛和沉重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我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预想中撞击冰冷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腰背,将我揽入一个带着清冽松雪气息的怀抱。
我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江清寒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脸,此刻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眼底深处翻涌着浓烈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后怕、心疼,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复杂得让我心头发颤。
你……
我刚吐出一个字,喉咙就被浓重的血腥味堵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疼得我冷汗直冒。
别说话。
江清寒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他迅速取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生机的碧绿丹药,不容分说地塞进我嘴里。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飞快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脏腑,压制着伤势。
同时,他一手按在我后心,精纯浩瀚、如同暖阳般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我体内,温和却霸道地驱散着侵入体内的阴寒魔气,滋养着干涸的丹田。那灵力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所过之处,剧痛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缓解。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人融化的温暖和力量,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意识也如同漂浮在温水中,昏昏沉沉。这怀抱……出乎意料的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精纯的灵力再次温和地刺激着我的灵台。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被江清寒半抱在怀里,身处一片远离血鸦巢的、相对安全的黑色岩石地带。身上破碎的衣衫已被他用一件宽大的青色外袍裹住,伤口也做了简单的处理包扎,虽然依旧疼痛,但已不再致命。体内那股暖流仍在流转,修复着伤势。
醒了
头顶传来他温润的声音,似乎又恢复了平日的从容。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肩膀:伤得不轻,别乱动。
你……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下颌线,无数疑问堵在喉咙口。他怎么找到我的他怎么会这么强他之前那副袖手旁观的样子是装的他……
留影石。
江清寒没等我问出口,直接伸出了手,掌心向上。
我一愣,下意识地摸向储物镯,将那块记录着关键证据的留影石取了出来,放到他手上。指尖相触的瞬间,我感觉到他指尖似乎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江清寒接过留影石,指尖灵力注入。一道光幕投射在半空,清晰地回放着我在石室门缝中录下的画面——蚀骨魔君接过蒙面仙将递来的玉简,以及他那番狂妄的宣言:仙界定律如山,铁证如山……待仙妖大战一起,便是吾族入主九天之时!
证据确凿!清晰无比!
江清寒看着光幕,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他收起留影石,目光落回我脸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责备,有庆幸,还有一种深沉的、我看不懂的情绪。
为了这个,就敢单枪匹马闯魔界老巢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云昭,你是不是觉得你有九条命
那熟悉的、带着点训斥的语气,却让我心头莫名一酸,积压的委屈、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猛地涌了上来。我猛地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我发红的眼眶,声音闷闷的:不然呢指望你这个‘天机缄默’的旁观者
江清寒沉默了片刻。我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沉甸甸的。
我从未旁观。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从你踏入魔界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
我愕然回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
敛息丹的药性快过了,是我用‘瞒天符’帮你续上的。拟魔符效力不足,是我暗中加固了它的核心符文。被影牙巡逻队发现踪迹,是我引开了外围的守卫。你闯进蚀骨老魔的石室,我就在你身后三丈外的阴影里……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我的心上,云昭,你以为凭你那点三脚猫的隐匿功夫和运气,真能在蚀骨魔君的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这么多天还摸到他的老巢
我彻底呆住了。原来……原来那些若有若无的窥视感,那些险之又险的巧合……都不是错觉!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委屈冲上头顶,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东躲西藏看着我差点被撕碎!
因为你需要证据!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江清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蚀骨老魔生性多疑,若非你以身为饵,真正拿到他勾结仙界败类、伪造证据的铁证,单凭天机阁的推衍星图,根本无法在仙界律法殿形成绝对的说服力!只会打草惊蛇!只会让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彻底蛰伏!只会让小白和谢无妄永无昭雪之日!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了。是啊,天机阁的推衍,在铁律面前,终究只是可能。唯有这血淋淋的、来自魔窟核心的证据,才能成为破局的雷霆!
那你……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就眼睁睁看着我……
我从未‘眼睁睁’!
江清寒打断我,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隐现,那双总是平静温和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后怕和痛苦,看着你被影牙围杀,看着你浑身浴血……每一次你遇险,我都差点忍不住出手!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压制住自己吗!云昭,看着你受伤,比我自己挨千刀万剐还要痛!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那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将我淹没。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自责和……那深藏已久的、几乎要灼伤人的情愫。
山洞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我脸上火辣辣的,心口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撞得肋骨生疼。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被他眼底那团火烫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别开脸,声音细得自己都听不清,什么情根深种……少唬人!你不是最懂天机最会权衡吗看着我犯险也是你的‘道’
道
江清寒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了往日的温润,反而透着一股自嘲的苦涩。他忽然抬手,微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转回头,再次对上他那双仿佛要将我灵魂都吸进去的深邃眼眸。
云昭,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不是天机!不是权衡!从百年前在东海之滨,你为了一株快枯死的‘月见草’跟那头元婴期海妖拼命,把自己弄得像个血葫芦还冲我傻笑的时候……从你明明怕得要死,却梗着脖子挡在受伤的同门前,骂那些魔崽子‘有本事冲老娘来’的时候……我的心早就跟着你这个没心没肺、横冲直撞的傻丫头跑了!
轰——!
这直白到近乎粗鲁的告白,比蚀骨魔君的魔爪更具冲击力!我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从头发丝僵到了脚趾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百年前东海月见草我……我怎么不记得了
可……可你不是总一副温温吞吞、看透世事的死样子吗
我结结巴巴,感觉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你还……还看我笑话!看我误会谢无妄和小白!
温吞看透世事
江清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漾开一片深沉的温柔,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带着一种霸道的占有欲,那是因为我知道你眼里只有谢无妄那根木头!我江清寒再自负,也不会傻到去跟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姑娘表白,徒增困扰。至于误会……
他眸色深了深,指腹在我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一丝灼热的痒意,是,我承认我卑鄙。我利用你的误会,想让你看清他,想让你失望,想……让你身边的位置空出来。看着你为他难受,我心疼得要死,可心底深处……又卑劣地盼着你早点死心。
他顿了顿,眼神无比认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炽热,锁住我慌乱躲闪的眼睛:云昭,我知道你是个颜控,谢无妄那张脸,确实好看。但我江清寒,难道就比他差吗论修为,我不弱于他。论家世,天机阁不输玄天宗。论品性……至少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为别人冲锋陷阵而袖手旁观!我只会比她冲得更快,挡在她前面!
他微微俯身,清冽的松雪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将我彻底笼罩。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敲进我心里:
云昭,你不过是年少时被一副好皮囊晃花了眼。放下他,看看我,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名正言顺地护着你,宠着你,陪着你一起横冲直撞,把这天捅破了,我也给你兜着!
玄天宗,律法正殿。
肃穆,沉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万载玄冰。高踞上首的,是三位须发皆白、气息渊深如海、面容古井无波的仙庭律法长老。两侧,肃立着气息强大的执法天将,冰冷的甲胄反射着森然寒光。
大殿中央,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
谢无妄依旧一身焦黑,伤势未愈,脸色苍白如纸,却强撑着站得笔直,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他身后,紧紧依偎着瑟瑟发抖的小白。小白身上挂满了我送的护身法宝,流光溢彩,却依旧无法驱散她面对这仙界最高律法殿堂时,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她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大眼睛里满是惊惶无助,死死抓着谢无妄的衣角。
在他们对面,站着几位面色冷峻、眼神锐利的仙将,为首的正是那日在血鸦巢与蚀骨魔君交易的蒙面者!虽然此刻他未蒙面,但那张脸,我绝不会认错!他身旁,还跟着几位来自妖界、对狐族抱有深深敌意的使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杀意。
谢无妄!
上首一位面容最是冷硬、眉心有一道深刻竖纹的长老沉声开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你私藏狐族余孽,触犯天律,更引动天罚,祸及宗门!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速将此狐妖交出,由律法殿按律处置!念你乃玄天宗弟子,或可免你死罪!
长老!
谢无妄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小白乃我亲妹!狐族是被魔族陷害!所谓勾结魔界、意图颠覆仙界的证据,皆是魔族伪造!恳请长老明察!给我时间,我定会找到证据,洗刷狐族冤屈!
亲妹荒谬!
那蒙面仙将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厉声道,谢无妄,休要狡辩!你为美色所迷,罔顾天律,已是重罪!如今还要编造此等离奇谎言,污蔑魔族,混淆视听,更是罪加一等!狐族叛逆,铁证如山!此妖女身负狐族血脉,便是原罪!按律,当诛!
当诛!
他身后的仙将和妖界使者齐声喝道,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压向小白!
不!不要杀小白!哥哥!
小白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缩成一团,拼命往谢无妄身后躲。
谢无妄目眦欲裂,猛地将小白护在身后,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激荡起来,焦黑的道袍无风自动,眼中是决绝的死志:谁敢动她!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放肆!
三位律法长老同时震怒!恐怖的威压如同三座太古神山轰然压下!整个律法殿都在簌簌发抖!
冥顽不灵!看来你是要执迷不悟到底了!
眉心竖纹的长老眼中寒光爆射,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掌,掌心凝聚起一团足以让空间扭曲的毁灭白光!既如此,本座便亲自执行天律!清理门户!
毁灭的光芒在他掌心急剧膨胀,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谢无妄和小白!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叱如同九天凤鸣,撕裂了凝重的空气,响彻整个律法大殿!
殿门轰然洞开!
两道身影沐浴着殿外炽烈的天光,并肩大步踏入!
我走在前面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燃烧着熊熊怒火!我手中,高高举起那块流转着七彩光华的留影石!
而在我的身侧,落后半步,如同最坚实的护盾与倚仗,正是青衫磊落、神色冷峻的江清寒!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剑柄上,但那股渊渟岳峙、仿佛能镇压一切的强大气势,瞬间让整个大殿为之一静!
唰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利箭般瞬间聚焦在我们身上!惊愕,疑惑,震怒……种种情绪在那些高高在上的面孔上交织。
云昭江清寒你们……
谢无妄看着我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
云昭!江清寒!此乃律法重地,岂容你二人擅闯放肆!还不速速退下!
那位蒙面仙将脸色剧变,厉声呵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退下
我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到大殿中央,与谢无妄和小白并肩而立,毫不畏惧地迎上上首三位长老冰冷审视的目光,也迎上那蒙面仙将惊怒的眼神。江清寒则如同沉默的山岳,静静立在我身侧半步之外,无形的气场却笼罩全场,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执法天将不敢妄动。
长老容禀!
我声音清朗,掷地有声,弟子云昭,与天机阁江清寒师兄,深入魔界万骨城,于魔族‘影牙’据点‘血鸦巢’中,历经生死,终获铁证!足以证明狐族清白!揭露魔族颠覆三界之惊天阴谋!更揪出了我仙界之中,与魔族勾结、伪造证据、构陷忠良的——叛徒!
叛徒二字,如同惊雷炸响!我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刺向那个脸色瞬间煞白的蒙面仙将!
你……你血口喷人!
他惊怒交加,手指颤抖地指着我。
血口喷人
我嗤笑一声,高高举起手中的留影石,灵力毫不吝惜地疯狂注入!那就请诸位长老,诸位仙将,诸位道友,一同看看!到底什么是真相!
嗡——!
留影石光芒大放!一道清晰无比的光幕投射在大殿半空!
画面中,枯槁阴森的蚀骨魔君,从他面前一个蒙面仙将手中接过那卷玉简,沙哑的声音带着得意和狂妄,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律法殿中:
……大人,这是最后一批‘狐族叛逆’与魔界往来的‘密信’拓印,请过目。
很好。仙界定律如山,铁证如山,狐族余孽,万死难赎其罪!待仙妖大战一起,便是吾族入主九天之时!哈哈哈!
画面清晰无比!蚀骨魔君的脸,那蒙面仙将的身形和声音,那卷作为铁证的玉简……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律法殿的威严之上!
不!这是伪造!是幻术!
那蒙面仙将发出绝望的嘶吼,猛地祭出法宝就想扑过来抢夺留影石!
放肆!
拿下!
上首三位律法长老同时震怒爆喝!三道恐怖的威压瞬间锁定那蒙面仙将!他身边的同伙和那几个妖界使者,更是如同见了鬼般惊恐地后退!
数名执法天将如狼似虎般扑上,瞬间将其制住,封禁了修为!
整个律法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
上首三位长老的脸色,由最初的震怒冰冷,转为铁青,再到难以置信的惊骇,最终化为一片沉凝如水的凝重。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光幕中蚀骨魔君那嚣张的狂笑,盯着那卷被当作铁证的玉简,久久无言。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长老!
江清寒此时上前一步,声音清越沉稳,带着天机阁特有的权威,弟子江清寒,以天机阁之名作保,此留影石记录之景象,绝无虚假!乃弟子与云师妹亲身于魔窟之中获取!蚀骨魔君勾结我仙界败类,伪造证据,构陷狐族,意图挑起仙妖大战,其目的,便是趁两界元气大伤之际,由魔界入主九天!此乃颠覆三界之弥天大祸!请长老明鉴!还狐族清白!诛杀叛逆!以正天律!
江清寒的话语,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钉死了真相!
噗通!
被制住的蒙面仙将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那几位妖界使者,更是冷汗涔涔,看向小白的眼神,再无半分敌意,只剩下后怕和一丝尴尬。
谢无妄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晃,眼中瞬间涌上狂喜、释然和难以言喻的激动,他紧紧抱住依旧在发抖的小白,声音哽咽:小白……听到了吗我们……清白了!
小白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大殿中死寂而震撼的众人,看着那些曾经要杀她的仙将和使者惊恐的表情,看着哥哥眼中滚烫的泪水,又看看我,再看看江清寒。终于,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却不再是恐惧的哭泣,而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委屈和宣泄!
上首,那位眉心有竖纹的长老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属于律法执行者的冰冷与决断。
传令!
他的声音响彻大殿,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即刻缉拿与此案相关所有叛逆!彻查律法殿!封锁魔界通道!通告三界,狐族之冤,已得昭雪!凡狐族遗脉,受仙界庇护!胆敢伤其分毫者,视同叛逆,格杀勿论!
他威严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叛徒,扫过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妖界使者,最终落在紧紧相拥的谢无妄和小白身上,声音缓和了一丝:谢无妄护妹心切,情有可原,其过……不究。带此女下去,好生安置,弥补其族所失。
多谢长老!
谢无妄拉着小白,深深拜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长老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我和江清寒身上,那古井无波的眼中,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赞许。
云昭,江清寒,尔等深入魔窟,获取铁证,揭露阴谋,消弭大祸于未然,于三界有大功!当重赏!
尘埃落定。
走出肃穆沉重的律法大殿,炽烈的天光洒落,带着久违的暖意。小白被专门的仙娥引去安置,一步三回头,大眼睛里还含着泪,却盛满了新生的光亮和对未来的茫然期待。
谢无妄站在高高的白玉台阶上,身上焦黑的痕迹在仙丹灵力下已淡去许多,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他望着小白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头,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和释然。
师弟。
我走到他身边,声音平静。百年暗恋的潮水早已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开阔的沙滩。
谢无妄缓缓转过身。那张曾让我痴迷百年的俊脸,此刻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清晰的愧色。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越过我,看向不远处负手而立、青衫飘拂的江清寒。
云昭……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如释重负的解脱,多谢。还有……对不起。
这句道歉,迟了太久,也包含了太多。
我看着他眼中那份彻底放下的清明,心中最后一丝残留的波澜也彻底平息。我笑了笑,那笑容干净而坦然:都过去了。你……多保重。
谢无妄深深看了我一眼,又复杂地看了一眼江清寒,最终什么也没再说。他对着江清寒的方向,郑重地抱了抱拳,然后转身,步履有些沉重,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小白离去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渐渐拉长,也渐渐远去。属于他和小白的路,才刚刚开始。
我没有再看他的背影,而是转过身。
不远处,江清寒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天光落在他身上,将青衫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唇角噙着那抹熟悉的、温润如玉的笑意,眼神却专注而炽热,如同锁定猎物的……好吧,更像锁定心爱珍宝的巨龙。
咳,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有点发烫,故意板起脸,看什么看留影石还我!那可是我的独家素材!魔界大冒险,仙界律法殿惊天逆转……这要是剪辑一下,配上点紧张刺激的背景音乐,再开个打赏通道……啧,绝对赚翻!
我一边说着,一边朝他伸出手,眼睛却忍不住瞟向他腰间那块属于我的留影石。
江清寒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越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宠溺。他非但没有还我留影石,反而上前一步,在周围还未散去的同门和天将们或惊讶或了然的目光注视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一把握住了我伸出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薄薄的剑茧,将我的手完全包裹住。
灵石
他微微俯身,清冽的松雪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蛊惑的笑意,我的不就是你的天机阁库房的钥匙,回去就交给你管,随你怎么折腾。不过现在……
他顿了顿,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将我拉得更近。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我微微睁大的眼睛和泛起红晕的脸颊,笑意中带着一丝得逞的狡黠和深不见底的温柔:
我们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