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雾隐之谜
山风呜咽从半开的车窗缝里灌入,刮过林峰的脸颊。
副驾上,摊着本磨损的硬皮笔记,泛黄的纸页写满潦草字迹,夹着几张模糊的老照片——
一张是依山而建的荒废村落,另一张则是在一个广场上布满深深刻痕、造型诡谲的石祭坛。
笔记上方,录音笔的红灯微弱闪烁,播放着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
……那村,叫‘雾隐’,藏得深呐……解放初年,山下饿得啃树皮,他们嘿!粮食堆成山!赶墟背下来的米面腊肉……馋死人喽!可邪乎的是……
录音里猛地一沉,连带着电流都滋啦一颤,
……一夜!就一夜!人没了,牲口也没了!整个寨子都空了!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
邪性!邪性得很呐!都说……遭了天谴,被山神爷收了魂!
林峰关掉录音笔。他推了推黑框眼镜,目光投向车外。
盘山路已走到尽头,眼前只剩一条长满杂草荆棘的羊肠小道,蜿蜒的向着云雾缭绕山坳里延伸。
雾隐村……他低声说着,语气重混合着学术探究的兴奋与面对绝对未知的寒意。
作为民俗学研究生,这些湮灭的异闻、禁忌、消失的村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抓起背包,推开车门,一股腐叶、湿土和某种说不出的味道扑面灌入肺腑。
徒步进山的路比想象更险。嶙峋怪石在湿滑苔藓覆盖下,如同天然的捕兽夹。
纵横交错的藤蔓像无数钩子,死命勾住他的脚步。
头顶层叠的树冠滤尽了天光,投下幽绿惨淡的影子,时间感在这里彻底消融。
不知跋涉了多久,当林峰奋力拨开一丛齐人高的带刺荆棘时,一片巨大的废墟,出现在他眼前。
那个消失的村庄——雾隐村
在群山环抱的杂草疯长的凹地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倾倒的屋架、碎裂的瓦砾、半埋的石磨、空洞的窗棂……
目光所及,只有死寂和荒芜。风在这里打着旋儿,卷起枯叶灰尘,发出呜呜的低咽。
他深吸一口气,背包压在肩上,里面是记录本、相机、强光手电和一些应急物品等。
2
废墟探秘
迈开脚步,靴子踩上厚厚的枯叶层,发出沙沙的脆响,向着这个村子走去。
林峰伫立在村口,仿佛置身于一座庞大坟墓的入口处,一股股寒意沿着脊椎悄然蔓延。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外套的领口,同时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登山杖。
他谨慎地踏入废墟。村庄比他预想的更为破败。大多数房屋早已坍塌,仅存的几堵墙壁也摇摇欲坠。
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碎瓦和朽木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在这显得尤为刺耳。
断墙上,残留着早已褪色剥落的绘画,模糊的人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扭曲而诡异。
在一扇半塌的院门旁,一个布满裂痕的小石兽歪倒着,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来的方向。林峰蹲下身,轻拂去石兽表面的青苔和泥土,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石头,一种被无数岁月凝视的错觉使他猛地缩回了手。
就在他起身时——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右前方,一座相对完整的石屋阴影里,像有一个极其模糊、颜色黯淡的影子,似乎……晃动了一下!
心跳骤然漏拍!林峰猛地转头!
是错觉吗还是光线引发的幻觉林峰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目光却扫视着周围。
那里只有几丛枯草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摇摆。
是错觉还是这向他展露了它隐藏的居民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蔓延,他甩甩头,驱散不安,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入这座相对完整的石屋。
屋内墙壁上的壁画,壁画上画着一群人摆着不同的姿势围绕着一人
像是在举行着某些仪式,边上还有扭曲的符文像是文字一样书写记录着当时的场景。
一张粗糙的木桌翻倒在地,桌腿早已断裂;几件残缺的粗布料散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角落里的土灶早已坍塌,一口布满裂痕的陶锅半埋在灰烬和瓦砾之中,
林峰举起相机,快速的拍摄着
记录着,快门声在死寂中显得突兀
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在几十年前那个仓皇逃离的瞬间,留下的是无声的惊惶和永恒的谜题。
拍摄完后
林峰退出石屋,绕过断墙,顺着一条狭窄且长满及膝野草的小径继续向村庄深处探索。
村子的布局依稀可辨,中央似乎是一片稍显开阔的空地,
空地中央有个约半米高凸起的长满杂草的土堆,土堆而空地边缘矗立着一座显然不同于普通民居的建筑。
尽管同样破败
倒塌部分,但其骨架更为高大,残存的飞檐和粗壮的梁柱仍透露出昔日不容置疑的威严。
门楣上,半块布满裂痕、字迹模糊的木匾斜挂着,依稀可辨祠一个大字。
祠堂。
3
诡异祭坛
林峰本能地辨认出来。祠堂的大门早已朽烂倒塌
他放轻脚步,踩着瓦砾尘土,一步步靠近。祠堂内部弥漫着一股的混合着霉烂木头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香灰的气味。光线从屋顶巨大的破洞和墙壁的裂缝渗入,形成几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无数尘埃颗粒无声翻腾。
正对大门的高台早已坍塌,神像碎了一地,只留下模糊的基座轮廓。
林峰打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布满蛛网的梁柱、倒塌的供桌碎片、散落在地上的瓦砾……
最终,定格在高台墙角一堆几乎被石块掩埋的暗色物体吸引。
他走过去,拨开缠绕的蛛网,拂去积尘。一本线装册子显露出来。封面是厚实的深蓝色粗布,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没有任何字迹。他带着考古般的谨慎,用戴着薄手套的手指,轻轻翻开封面。:雾隐村潘氏族谱。
纸页发黄变脆,墨迹却清晰。前面是村落迁徙、先祖功绩、族人生卒……到后面几页,内容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扭曲如蛇的符号取代了寻常记录,旁边配着简略图示:跪伏高举双手的人形、火焰图案、奇特的草药骨片排列……文字注解则变得晦涩艰深充斥着靈引、血契、界障、永固等令人头皮发麻的字眼。
他看得入神,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冰冷的符号图案,试图理解其中蕴含的古老逻辑。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飘忽的哭声,毫无预兆地钻进耳朵!
林峰猛地抬起头,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祠堂内部慌乱地扫。
腐朽的梁柱、倒塌的供桌残骸、空荡的神龛基座……
除了尘埃漂浮着,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但那凄凉的呜咽声并未停止,
呜……呜……
声音难以捉摸,时左时右,最终,他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地上。
它……似乎从脚下传来
林峰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哭声再次响起,更清晰了一点点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借着手电光在祠堂地面的每个角落仔细搜寻。终于,在靠近内侧墙角、一堆散落的瓦砾和朽木碎片下方,他注意到了一块石板。它的边缘与周围的地面有着细微的差异。石板的一角,似乎微微下陷,与旁边一块凸起的砖石形成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缝隙。
林峰深吸一口气,他蹲下身,双手用力推开石板上的杂物。瓦砾和朽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扬起一片呛人的尘雾。
当杂物被清理干净,一块大约一米见方的石板露了出来。
石板边缘发现一道被灰尘掩埋的缝隙。手指用力抠进去,摸索着,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金属凸起!
用力一扳!
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祠堂里响起!沉重的石板微微下沉,向旁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一股刺骨合着腐朽气息的风,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包裹了他,激得他浑身剧颤!。
4
血祭之谜
洞口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林峰打开强光手电,照亮向下延伸的简陋石阶。他握紧登山杖,一步步踩下。石阶湿滑冰冷,布满青苔。空气浑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光柱晃动,照亮粗糙石壁和脚下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尘埃。
台阶似乎没有尽头。时间感在这片黑暗中变得模糊。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心跳声和那始终萦绕不去的悲泣声在耳边交织回响。终于,脚下踏上了平坦的地面。手电光向四周扫去,一个大约二十平米见方的地下室显露出来。地面坑洼不平,积着浅浅的污水。到处堆满了朽烂的木箱、断裂的农具、散架的桌椅,以及一些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破烂杂物,。墙壁上挂着几幅早已被只剩下模糊色块的布帛,在气流中微微晃动,空气冰冷。
呜咽声似乎就在这堆杂物的深处。林峰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洼和障碍物,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移动。光柱扫过一个角落,那里似乎堆叠着几个格外大的木箱。在他试图绕过一堆倒塌的竹篓时,脚下猛地一绊!
啊!他惊呼一声,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倒。
砰!哗啦——!
他摔在冰冷湿滑、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左手手肘和手掌在撑地的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同时,被他绊倒的那堆杂物——似乎是几个叠放的陶罐和一个腐朽的木架——轰然倒塌,碎片四溅。
林峰挣扎着坐起身。左臂小臂外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衣袖被石块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从破口处迅速渗出,染红了灰色的布料。他咬牙忍痛,用手电照向伤口,还好,只是皮外伤,迅速从背包侧袋里翻出简易的消毒喷雾和纱布,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用纱布紧紧缠住止血。
就在他专注于伤口时,地下室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生锈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声音轻得像只是幻觉。林峰警惕地抬头,手电光猛地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地下室最内侧的角落,之前被几个巨大的、朽烂的木箱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他忍着左臂的疼痛,慢慢挪开那几个沉重腐朽的木箱。木箱后面,露出了一个被刻意清理出来的空间。一个由黑色石头垒砌而成的低矮平台,赫然出现在手电光柱下。
它大约半米高,是用整块黑石雕凿而成的祭坛!表面打磨得异常光滑,虽然表面覆盖着一层灰尘,但在光束下泛着幽冷的微光。上面刻着密密麻麻、与他族谱上还有墙上壁画所见如出一辙的扭曲符文,线条流畅而诡异。祭坛边缘,还散乱地摆放着几件器物:一个边缘破损的黑色陶碗,里面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污渍;几根细小的、颜色惨白的骨头,像是某种鸟类的指骨;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石头,表面似乎有某种天然纹路……
他放下背包,看了下里面屏幕碎裂的相机
只能作罢的拿出速写本炭笔,借着手电强光,全神贯注临摹,记录器物。
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了解过往的钥匙。他画得飞快,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捕捉符号流转的韵律。地下室寒气似乎更重,像无数冰针扎进皮肤。手臂上被碎木划破的伤口,传来刺痛。
他稍活动僵硬肩膀,手臂自然下垂。一滴血珠,悄无声息地从伤口渗出,沿着袖口滑落。
嗒。
轻微到几乎无声。那滴鲜血落入了祭坛中的符文凹槽!
血珠触及石面的刹那——
整个祭坛上所有的符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在符文的沟壑中流转、燃烧!
一股恐怖吸力猛地从祭坛中心爆发!林峰感觉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住,向前猛拽!
眼前的一切——祭坛、幽蓝的光、器物、杂物——瞬间疯狂旋转、扭曲、拉伸,如同坠入巨大的万花筒!
眩晕和恶心排山倒海!林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
刺眼的光线灼烧着眼皮。
林峰艰难睁眼,剧烈的头痛让他呻吟出声。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的地面上。意识模糊,下意识抬手遮挡光线。
等等……光线
他猛地放下手,坐起身,环顾四周。
心脏在下一秒几乎停止跳动!
他还在祠堂里。但眼前的一切,让他如坠冰窟!
阳光!刺眼的阳光,正从祠堂那扇完好无损、雕花精美的木格窗棂间倾泻而入!
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烟味、饭菜香气、泥土草木的清新气息!祠堂内部纤尘不染,神龛上的神像庄严慈祥,彩漆鲜亮!
祠堂外面,鼎沸的人声!脚步声、孩童嬉闹、大人交谈、鸡犬鸣叫……交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乡村交响!
林峰手脚并用地爬起,打开祠堂大门一角。
眼前的景象让他石化。
5
囚笼之困
阳光普照,天空湛蓝。一座座黄泥墙、黑瓦顶的屋舍整齐排列,炊烟袅袅。土路上人来人往,穿着灰蓝布衣的村民扛着农具、背着竹篓。几个穿花布衫的孩子追着一条黄狗从他眼前跑过,留下一串清脆笑声。远处田野金黄,稻浪翻滚,一片富足祥和!
这就是一夜消失的雾隐村活了还是……他回到了过去
巨大的荒谬感和对未知的恐惧瞬间攫住林峰。他像个异类傻站在祠堂门口。低头看自己的冲锋衣、登山裤、登山靴——在这里刺眼又怪异。
就在这时,周围所有的声音像被无情的打断。
嬉闹的孩子停下,扛锄头的壮汉放下农具,择菜的老妇人抬起头……所有村民,动作整齐划一地凝固。接着,他们的头颅,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缓慢地转向祠堂门口,转向呆若木鸡的林峰。
无数道目光,冰冷、空洞、齐刷刷的看着他!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嘴角,开始以完全相同的、极其不自然的弧度,缓缓向上牵拉,咧开一个个弧度完美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想后退,但双脚像被钉死!他想尖叫,喉咙被恐惧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死寂!笼罩整个村庄!只有那数百张挂着诡异笑容的脸庞,无声地注视着他!
呜——!
一声悠长而低沉像某种号角发出发出的声音从村后高处响起,打破了这死寂。声音苍凉瞬间传遍整个村庄。
如同听到指令一般,所有村民脸上僵硬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麻木的肃穆。
他们不再看林峰,整齐划一地转身,无声地向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村后山坡上那座最高大的建筑涌去!
速度快得惊人又悄无声息,数百人移动,只听到一片衣袂摩擦的沙沙声。
眨眼间,只剩林峰一人。
阳光灿烂,村庄鲜活,但寒意比刚才数百道目光更甚。林峰剧烈喘息,冷汗浸透后背。逃离!必须立刻逃离!
他辨认方向,跌撞朝记忆中进村的小路跑去。周围屋舍门窗紧闭,静得可怕。他跑过泥泞土路,冲过菜畦,望向村外时,整个人再次如遭雷击!
村口之外,本该是通往山外的小路和山林,此刻却被一片翻滚涌动的浓稠灰白雾气阻拦着!雾气如同实质翻滚着向村庄边缘挤压。雾气深处,隐约传来无数低沉、混乱、充满恶意的嘶吼和咆哮,仿佛有无数凶兽被囚禁其中,随时可能破雾而出!
出不去的。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林峰身后响起。
林峰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靛蓝长布衫、身形佝偻的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几步之外。
老者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死死盯着林峰。手中拄着一根顶端镶嵌暗沉兽骨、造型奇特的乌木权杖。
大巫……林峰下意识后退,脑中闪过族谱记载。眼前老者形象,与主持禁忌仪式的大巫瞬间重叠!
大巫没回应,目光在林峰身上扫视,最终定格在他手臂衣袖那片干涸发暗的血渍上。
一丝复杂难言的神色——混合着震惊、贪婪、绝望和扭曲的狂热——在他脸上飞速闪过。
血……大巫喉咙里咕哝一声,干瘦手指猛地攥紧乌木权杖,指节发白。他猛地抬起权杖直指林峰受伤的手臂,声音陡然拔高:
抓住他!抓住这个外乡人!别让他跑了!
如同打开某个无形开关!空寂的村口土路两旁、屋舍阴影里、路边柴垛后,瞬间无声涌出十几个村民!同样的灰蓝布衣,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空洞,从四面八方朝着林峰扑来!目标无比明确——林峰!
林峰头皮炸裂!他猛地侧身躲开最先扑到的壮汉,对方手爪擦着染血衣袖掠过!
他抡起登山杖,狠狠砸在另一个抱腰村民的肩膀上,咚一声闷响!那村民身体一晃,脸上无任何表情,再次扑上!
这些村民力量奇大,动作虽然僵硬却悍不畏死!林峰像陷入狼群的困兽,靠登山杖和灵活身手左支右绌,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手臂发麻。包围圈越收越紧!
一只僵硬的手终于抓住他的左臂,指甲深掐进皮肉!林峰痛吼,右手登山杖狠狠捣在那村民肋下!对方身体一弓,却死死抓着不放!
滚开!林峰怒吼,全力挣脱!冲锋衣袖嗤啦撕裂,手臂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涌出!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抓住他手臂的村民,空洞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微弱波动,抓握力量瞬间松动!周围扑上的村民,动作也出现刹那凝滞!
血!自己的血!似乎能干扰这些诡异存在或者说……吸引
这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他顾不得多想,趁着那瞬间,猛地发力撞开面前两人,朝着村中房屋密集处狂奔!
身后传来大巫愤怒的咆哮:废物!抓住他!抓住那个活祭!
活祭!
这个词如同冰锥刺入林峰的心脏!林峰咬紧牙关,将速度提到极限!
在狭窄曲折的巷道,他凭借着刚才观察的记忆,在屋舍间亡命穿梭。身后,那些脚步声紧咬不放!
他猛地拐进一条更窄的夹道,前方却被杂物堵死!完了!
林峰心头一沉。就在他准备转身硬拼时,旁边一扇破旧木门吱呀一声,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一只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林峰手臂!力量大得惊人!
林峰惊骇欲绝,正要挣扎,一个压得极低、苍老急促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
想活命进来!快!
声音里带着急迫和……一丝奇异的熟悉感林峰脑中瞬间闪过石屋阴影里的模糊人影!是那个试图警告他的人!
求生本能压倒疑虑。林峰几乎是被那手硬生生拖进门内!砰!木门猛地关上,落闩!
门外的脚步声和嘶吼声戛然而止,像被彻底隔绝。门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年草药和灰尘的气味。
林峰背靠门板,心脏狂跳,几乎窒息。他剧烈喘息,看向拉他进来的人。
一个极其枯瘦的老妇人。灰蓝旧布衫,花白稀疏的头发用木簪草草挽着。。她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浑浊。她死死地盯着林峰,嘴唇哆嗦着,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血……你的血……不能让他们闻到!不能!老妇人声音沙哑颤抖,带着恐惧。
他们是谁这村子……林峰急切追问,声音干涩。
诅咒!都是诅咒!老妇人猛地打断,浑浊眼中涌出泪水,身体因恐惧而颤抖,出不去了……都出不去了……从那个晚上起……所有人……都困在这里了……永远……
那个晚上林峰心脏一紧,山匪来的晚上你们举行的仪式
老妇人听到山匪和仪式,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满是恐惧和痛苦,像被无形鞭子抽打。她死死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压抑呜咽,拼命摇头。
告诉我!林峰反手抓住老妇人枯瘦手腕,声音急切,族谱我看了!祭坛我也看到了!真相!那个仪式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召唤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变成了这样为什么我的血……
他抬起渗血的手臂,……会让你们有反应
老妇人被他抓住,抖得更厉害,看着他流血的手臂,又望了一眼紧闭的门板。嘴唇哆嗦断断续续开口,声音如同破碎的风箱:
是……是山匪……他们像饿狼……一直盯着……抢粮,抢女人……村里……顶不住了……
眼中充满痛苦,大巫……潘大巫……他说……先祖上留了法子……能请动山灵……护佑村子……但……要血祭……很大很大……很凶险……
血祭林峰心沉下去。
老妇人艰难点头,眼泪无声流淌:要……要活人的心头血……引灵……开界障……手指指向村外翻滚的浓雾,那……那不是雾……是……是界障!是当年……仪式……失败后……把……把我们都封死在里面了!
失败林峰追问,为什么失败山匪来了
来了……来了!老妇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恐惧与恨意,仪式……就快成了……祭坛上的火……烧得发蓝……大巫的咒语……念得……天都在响……她双手死死抱头,身体蜷缩,……突然!村口……就炸了!火把……到处都是!喊杀声……山匪……像鬼一样冲进来!他们……他们怎么知道!怎么偏偏是那个时候!
她身体抖动:乱……太乱了……我……我躲在水缸里……看见……看见潘老六……村西头的石匠……他抱着头……被一个山匪追……绊倒了……一头……一头撞在……村子广场的祭坛边角上……血……喷出来……喷在……喷在那些刻着的……鬼画符上!
林峰脑中轰的一声!祭坛!符文!血!和他触发的情况何其相似!
然后呢声音带着颤抖。
然后……天……裂了!老妇人猛地抬头,眼中只剩无边惊恐,轰隆隆……地动山摇!祭坛上……所有的光……都变成了……黑色!黑色的光!像墨汁一样……炸开了!把……把所有人都……吞了进去!
她剧烈喘息:等……等能看清……山匪……不见了……村子……还在……但外面……全是那吃人的雾!我们……出不去了……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魂……只剩下……听大巫号令的……空壳子……除了……除了我这个躲在缸里的……还有……声音戛然而止,眼中满是恐惧,死死盯着林峰,……还有……当年……被潘老六的血……溅到祭坛……符文……变化!那……根本不是召唤山灵的!那是……一个……囚笼!一个用我们所有人……永世不得超生的怨气……和……和后来者的活人血……才能维持的……囚笼!大巫……他……他疯了!他要抓住所有误入的外人……用他们的血……维持这囚笼……也维持他……在这里……当皇帝!
真相如冰水浇头!林峰浑身冰凉!召唤失败!符文变异!怨气囚笼!活人血祭!大巫是看守者,更是受益者!
维持囚笼林峰强迫冷静,大脑飞转,族谱……祭坛符文……潘老六的血导致符文变异……变异后的符文核心囚笼的锁眼他猛地想起族谱中反复出现的、如同锁链交织的图形——界障永固!
血!活人的血!滴在祭坛中心那个……那个像锁链打结的符文上!老妇人急切指着林峰手臂,又惊恐压低声音,每次……每次大巫抓到人……都会带到祭坛……放血……血滴在那里……整个村子……就能……就能‘活’一阵子……那该死的雾……就能退开一点点……
永固……界障……林峰喃喃!他明白了!
大巫用外来者的血滴在变异后的核心符文(锁链结)上,是给囚笼上锁,补充能量,维持存在和隔绝外部浓雾(界障)!这就是永固界障!
但族谱记载的原版核心符文,象征沟通、连接、开启!
潘老六的血意外污染,使其变异成了封闭、囚禁、隔绝!
逆转的关键林峰脑中灵光一闪!污染导致逆转!打破这污染符文形成的囚笼,是否也需要一种污染一种能中和、或再次逆转符文效力的力量
活人的血!新鲜、充满生机的活人之血!它既是囚笼燃料,是否也可能是打开囚笼的钥匙关键在于……滴血的位置!大巫滴在变异核心(锁链结),是加固。那如果……滴在原本是召唤核心的位置那个被污染扭曲前、象征开启的原初节点
他飞速回忆祭坛符文布局!扭曲线条在脑中拆解还原!中心最复杂区域,大巫用的是扭曲的锁链结……而在它旁边,被几个变异符文半掩盖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结构相对独立、如同钥匙孔般的凹陷!之前临摹时,只当是石纹瑕疵!
就是那里!那个被掩盖的、属于原初召唤符文的钥匙孔——灵窍!
婆婆!林峰猛地抓住老妇人肩膀,眼神灼灼,祭坛!祠堂地下!祭坛中心,除了大巫滴血的锁链结,旁边……是不是还有一个……像小孔一样的地方
老妇人被他眼中光芒慑住,愣了下,努力回忆,浑浊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好……好像……是有一个……很小……大巫……从来不让任何人靠近……说……那是……沟通山灵的‘灵窍’……不能亵渎……她猛地醒悟,你……你想……
打破囚笼!放你们解脱!林峰斩钉截铁,眼中燃烧决绝火焰,用我的血!但不是滴在大巫要的地方!
老妇人浑身剧震,眼中爆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被更深恐惧淹没:不行!太危险!祭坛……大巫……他守着!还有那些……行尸走肉!你……一个人……
我没得选!林峰打断,目光扫过紧闭的门板,不打破它,我也会被大巫抓住放干血,成为这鬼地方永恒的养料!搏一把,或许还有生路!告诉我,怎么最快回到祠堂
老妇人看着他眼中的决绝,枯瘦手紧攥衣角,挣扎几秒,终于颤抖指向屋内深处:后窗……翻出去……沿着屋后堆柴火的窄巷……一直跑……第三个路口左拐……绕过水塘……就能看到祠堂后墙……那里……有个狗洞……以前孩子们偷溜进去玩的……
谢谢!林峰不再犹豫,深深看了老妇人一眼,转身冲向所指方向。
等等!老妇人嘶哑喊住,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小片折叠起来的、边缘焦黑的黄色符纸,塞进林峰手里,这……这是当年……我男人……在祭坛边捡到的……没烧完的……‘引路符’……说是……能……能在黑暗里……指个方向……你……拿着……
6
生死逃亡
林峰攥紧那片带着体温的残破符纸,入手竟有一丝微弱暖意。他重重点头,不再多言,猛地推开吱呀作响的后窗,翻身跃出。
祠堂后墙根,杂草半掩的狗洞成了唯一的希望。林峰顾不上狼狈,手脚并用钻了进去。浓重的灰尘和陈旧木料气味扑面而来。祠堂内部与他离开时一样,香火缭绕,神像肃穆。
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呢心提到嗓子眼。他冲到神龛基座后方——空空如也!石板地面严丝合缝!
绝望刚起,手心紧握的焦黑符纸,忽然传来一丝微弱灼热感!林峰低头,只见符纸上残缺的朱砂纹路,竟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红光,如同黑暗中的炭火余烬!
红光……指向哪里
林峰屏息,移动符纸。当指向神龛基座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雕刻模糊兽头的石墩时,红光似乎明亮了一丝!
就是它!
林峰扑过去,双手在冰冷石墩上摸索。当他用力按压兽头微微张开的嘴巴深处时——
咔哒!
熟悉的清响!神龛基座后方,沉重的石板再次无声滑开,露出通往黑暗的洞口!冰冷刺骨的阴风再次喷涌而出!
林峰没有丝毫犹豫,打开手电,纵身跳下!
地下室的景象几乎未变。朽烂杂物,凝固千年的冰冷空气。中央,黑石祭坛反射着幽冷光泽,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如同无数冰冷眼睛凝视闯入者。
心脏狂跳,血液奔涌。林峰强迫冷静,目光如探针在祭坛中心区域飞速扫视。
找到了!
那个锁链缠绕打结、象征囚禁的污染核心符文——大巫滴血之处。扭曲狰狞,散发不祥。
而在它旁边,仅仅偏离中心半寸,几个变异符文缠绕覆盖之下,隐约可见一个极小的、结构独立、边缘清晰的圆形凹陷!如同被遗忘的孔洞,被堵塞的泉眼!那就是未被污染前,召唤仪式中用于开启的灵窍——原初的钥匙孔!
时间紧迫!大巫随时将至!
林峰不再犹豫!他咬牙将手臂上那道一直渗血的伤口,按向祭坛石面!目标——那个被掩盖的、象征开启的圆形凹陷!
鲜血瞬间涌出
血液接触凹陷中心的刹那——
嗡!
整个祭坛猛地一震!所有符文,爆发出刺目光芒!但这光芒瞬间分裂、碰撞、激荡!
代表囚禁的锁链结符文,爆发出深紫光芒,疯狂旋转收缩,如同绞索勒紧!
而那个被林峰鲜血浸染的灵窍凹陷,则爆发金色光芒!它如同破土利剑,瞬间刺穿缠绕其上的变异符文!金芒所到,覆盖扭曲的线条如同被火焰焚烧的藤蔓,寸寸断裂消融!
黑紫与金芒在地下室狭小空间里激烈对抗撕扯!形成狂暴能量漩涡!祭坛发出咔嚓声,裂痕瞬间爬满黑石台面!
不——!!!
一声绝望的吼声,从地下室入口炸响!
大巫来了!
林峰回头!入口处,大巫枯槁的脸因极致愤怒扭曲着!他高举着镶嵌兽骨的乌木权杖,顶端兽骨疯狂闪烁幽绿光芒!权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林峰后心狠狠刺来!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嗡——轰!!!
祭坛对抗达到顶点!金芒骤然暴涨!瞬间吞噬净化所有深紫光芒!
一道由金色光芒构成的巨大冲击波,以祭坛为中心,无声的向四面八方轰然扩散!
林峰被一股力量狠狠撞在身上!身体瞬间失重,被猛地抛飞!眼前只剩下吞噬一切感官的白光!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
寒冷。刺骨的寒冷。
林峰猛地睁开眼,剧烈咳嗽蜷缩起身子。肺部火辣辣地疼。
眼前模糊,只有手电筒滚落在地的光柱,在弥漫灰尘中投射惨白光路。
他挣扎坐起,心脏狂跳,浑身散架般疼痛。手臂伤口刺痛。
他还在祠堂地下室!
祭坛就在几步外。
手电光柱颤抖着移过去。
那座黑石祭坛,布满蛛网般裂痕崩塌。表面那些诡异符文,如同被无形火焰焚烧过,只剩下焦黑模糊的刻痕印记。
没有光芒,没有漩涡。
只有死寂。坟墓般的死寂。
结束了囚笼……打破了
林峰挣扎站起,踉跄走向祭坛。他想确认那个灵窍凹陷是否还在。
靠近祭坛边缘,目光投向那个位置的刹那——
呆住了
祭坛中心,那片最光滑的区域。所有符文消失。
但并非空白。
在那焦黑、布满裂痕的石面上,几个鲜红的字迹,在手电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欢迎再来。
那鲜红的液体,甚至还在缓慢地、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石头纹理,向下蜿蜒、滴淌……
林峰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石壁上!他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那不是字,而是深渊张开的巨口!
他猛地转身,跌撞冲向石阶,手脚并用向上爬!冲出地下室!冲出祠堂!
外面,天色暗沉。没有阳光,没有炊烟,没有活人,没有浓雾!只有他熟悉的、那片死寂破败的废墟!寒风呜咽着穿过残垣断壁,发出鬼哭般的声响。
他逃出来了!回到了现实!
林峰靠在祠堂门口冰冷的石柱上,剧烈喘息。手臂伤口在奔跑中再次撕裂,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尘土,砸出深色小点。
他抬起手,看着刺目的鲜红,又猛地扭头,目光穿透祠堂黑暗,投向那个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那行字……那行用鲜血写成的字……如同烙印刻在视网膜上。
欢迎再来……
寒风卷起枯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
废墟深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声地……嗤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