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王天宝吃鸡腿,女儿小雨啃咸菜;儿子新球鞋几百块,女儿校服补丁摞补丁;儿子房间宽敞明亮,女儿杂物间搭床铺;儿子打游戏,女儿洗碗拖地伺候全家。
我老公和公婆对小雨呼来喝去,稍有不满非打即骂。
对天宝则百依百顺。
我偷偷给小雨塞个鸡蛋,被发现后遭王强责骂败家、惯坏丫头片子。
1
这饭桌,我坐了快二十年,今天坐得我浑身难受,屁股底下像长了刺。
看看我儿子王天宝,碗里堆得跟小山似的,全是油汪汪的大鸡腿!他吃得满嘴流油,那脚上蹬的新球鞋,白得晃眼——他爸刚花了大半个月工钱给他买的,说是开学礼。
我眼珠子一转,瞅见桌子另一头。
我的小雨,我的亲闺女,正埋着头,小口小口扒拉着碗里的东西。
啥呀就几根黑乎乎的咸菜疙瘩,底下垫着点白米饭。
她那身校服,洗得都快没色了,袖口都磨起毛了,还是她表姐穿剩下的。
脚上那双布鞋倒是干净,可鞋尖上那个小补丁,像根小针似的,扎得我眼疼。
磨蹭啥呢!赶紧吃!吃完刷碗拖地去!你哥明天还得上学呢!婆婆那破锣嗓子一响,震得人耳朵疼,手里的筷子还邦邦敲小雨的碗边,米粒都蹦出来了。
王强,我那个当家的,眼皮子都没抬,灌了一大口那便宜烧酒,咕咚咽下去。
听见没手脚麻利点!丫头片子,念那么多书顶啥用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他撩起眼皮瞅了天宝一眼,那眼神才活泛点儿,天宝,多吃!长个儿!
公公也咳嗽一声,夹了块大肥肉片子,颤巍巍放进天宝碗里:那是,咱家天宝是根儿!
我坐在小雨边上,碗里的饭像石头,咽不下去。
看着她那细细的小肩膀,好像缩了一下,扒饭更快了。
我鼻子一酸,眼眶子发热。
想都没想,我赶紧把自己碗里那块小小的、没多少肉的鸡脖子——我这碗里就这点荤腥了——想偷偷夹到小雨碗里。
筷子刚伸过去,还没到小雨那边呢,啪嚓!一声,吓我一跳!
王强把酒杯狠狠砸在桌子上,那便宜酒都溅出来了,凉飕飕地落我手背上。
李秀芬!他吼得房顶都快掀了。
你作死啊!那是给你吃的!你给她她将来能给你养老送终还是咋地赔钱货!
他那唾沫星子带着酒臭味,喷了我一脸。
惯!你就知道惯!再惯下去,她眼里还有这个家还有她哥!
我的手僵在半空,那块小骨头,显得特别可笑。
我感觉小雨冰凉的小手轻轻拽了拽我衣角,声音又小又抖:妈…我不吃…你吃…
她头低得快埋碗里了,可我看见了,她眼圈红了。
心口那儿,像被一只冰疙瘩捂住了,又堵又疼,喘不上气。
我默默地把那块鸡脖子放回自己碗里,塞嘴里嚼。
咸,苦,一股说不出的味儿,一直苦到心窝子里。
这些年憋的委屈、难受、还有那压着的火气,像烧开的滚水,在我心里咕嘟咕嘟冒泡,就快要顶出来了。
日子过得像块湿抹布,拧不干,甩不净,湿哒哒地难受。
直到小雨把那张月考成绩单拿回来,才像点了个小火苗,把我家这黑屋子照亮了一点。
年级第一!红通通的大印盖在纸上,看得我眼睛发酸,心里头却暖烘烘的。
我的小雨!我的闺女!真给我长脸!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薄薄一张纸,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可那上面的学费数儿,像一盆凉水,哗啦浇了我个透心凉。
晚上吃饭,我把那张通知书小心地放在油腻的饭桌上,声音有点发抖,又带着点希望:小雨…考上市一中了,重点。
我把印着学费那地方,往王强那边推了推。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了,掉根针都能听见。
王强把眼睛从电视上挪开,像看垃圾似的扫了一眼通知书,眉头拧成个疙瘩。
市一中他哼了一声,跟砂轮磨铁似的,学费这么贵抢钱啊!
他滋溜又灌了口酒,酒杯咚地一放,不去!一个丫头,念那么好有啥用白糟蹋钱!
趁早找个厂子干活,过两年嫁人拉倒!省下钱,正好给天宝攒老婆本儿!
就是!婆婆立马接上,筷子敲得桌面梆梆响,丫头就是泼出去的水!念多少书也是别人家的!天宝才是老王家的根苗!
公公也咳嗽着,老眼昏花地瞥过来:女娃儿,认识俩字,会算账就行了。
省下钱,给天宝找个好学校是正经。天宝,你想上哪儿他转头问那个抱着手机打游戏的宝贝孙子。
王天宝头都不抬,手指头在屏幕上划拉,嘴里嚼着饭含含糊糊:就…就城西那个私立呗,听说那儿条件好,食堂饭香,宿舍还有空调呢。
私立王强眉头都没皱一下,立马拍板,行!爸给你问去!砸锅卖铁也供我儿子上!他说得贼痛快,好像那老贵的学费就是几张擦屁股纸。
砸锅卖铁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浑身一激灵!一股邪火噌地窜到我脑瓜顶!
给儿子花钱眼都不眨,给闺女上学一毛不拔我腾地抬起头,气得声音都变调了,尖着嗓子吼:
砸锅卖铁供他!王强!你睁眼瞅瞅!你儿子那成绩单上红叉叉比勾还多!上私立那是拿钱打水漂!是糟践!小雨呢她是年级第一!她考上的是一中!是正经八百的重点!这钱,必须给她交!
我这嗓子一吼,小屋里都带回音了。王天宝总算从游戏里抬起头,像看疯子似的看我。
婆婆和公公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毛都炸起来了。
反了天了你!李秀芬!王强呼啦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滋啦一声尖叫。
他脸红脖子粗,眼珠子瞪得溜圆,唾沫星子喷我一脸,你他妈再说一句!
老子的钱,老子乐意给谁花就给谁花!轮得着你放屁天宝再不好,他也是我老王家的种!是给我摔盆送终的!
她王小雨算个啥玩意儿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再敢吱一声,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你!
他像头发疯的野猪,几步就蹿到我眼前,满嘴酒气喷我脸上。那只在工地上搬砖的大手,带着风就朝我脸扇过来了!
妈——!小雨吓得尖叫一声,跟个小兔子似的扑过来想挡着我。
时间好像卡住了。
那只带着风声、带着他所有看不起和狠劲儿的大巴掌,就停在我眼前一寸的地方。
我看着他那张被酒气和怒气扭歪的脸,看着婆婆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刻薄脸,看着公公那漠不关心的脸,看着儿子天宝那事不关己、还嫌吵着他打游戏的烦人脸……最后,我的眼睛落在了小雨那张吓得惨白、写满了害怕和绝望的小脸上。
心,就在那一秒钟,凉透了。像被人扔进了腊月天的冰窟窿,最后一点热乎气儿都没了。
疼感觉不到了。
就剩下一片死沉沉的冰凉,从心口窝子一直凉到脚趾头尖。原来啊,在这个所谓的家里,我和我闺女,从来都是外人。
不是亲人,是干活儿的,是累赘,是人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东西!
那只手,最后没落下来。可能是他还有最后一丝清醒,也可能是怕邻居听见。
他恶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劲儿大得我噔噔噔后退好几步,后背哐当撞在碗柜上,碗碟稀里哗啦一阵响。
滚回你屋去!再敢提那赔钱货上学的事儿,老子打断你的腿!他喘着粗气,跟撵狗似的冲我吼。
我扶着冰凉梆硬的碗柜站稳,没哭,也没闹。
我伸手,把吓坏了的小雨紧紧搂在怀里,用后背挡住那些刀子一样的眼神。
我抬起头,眼神儿平静地扫过王强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扫过公婆那两张刻薄脸,最后,落在王天宝那张依旧沉迷游戏、啥也不操心的脸上。
一股冰冷的、从来没这么清楚的狠劲儿,像冬天河底下冻着的冰水,一下子把刚才那股差点烧死我的火给浇灭了。
好,好得很。
砸锅卖铁行。但这锅,这铁,从今往后,只砸给我李秀芬的闺女!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咔嚓一下,把我心里憋了二十年的那团黑雾劈开了。
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头,哗啦一声,彻底碎了。
2
那天晚上,我搂着还在发抖的小雨回屋,门一关,外面的骂骂咧咧就隔远了。
小雨趴在我怀里,眼泪无声地往下淌,很快就把我胸前的衣服洇湿了一大片。
她抽噎着,声音闷闷的:妈…我不念了…我去打工…
这话像刀子似的,又捅了我心口一下。
我抬起她的小脸,用粗糙的拇指给她擦眼泪,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硬气:念!必须念!市一中,咱必须去!妈有办法!
她泪汪汪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不信和害怕。
我没再多说,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办法我那时候其实屁办法没有。但我心里那股劲儿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去。
王强那句砸锅卖铁供儿子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转,转着转着,就变成了我的——砸锅卖铁行!但这钱,只砸给我闺女!
从那天起,我整个人都变了。表面上,我还是那个闷头干活、挨骂不吭声的李秀芬。
王强推搡我,骂我,我低着头,不顶嘴。婆婆指使我干这干那,我手脚麻利地干完,一句抱怨没有。
公公咳嗽吐痰,我默默地去擦。王天宝把他那臭袜子脏衣服往地上一扔,我一声不响地捡起来洗掉。
王强一家看我老实了,以为我认命了,骂得更起劲,使唤得更顺手。他们越是这样,我心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脑子转得飞快。
抠钱!成了我唯一的念头。
以前买菜,婆婆给二十块,我买十五块的,剩下五块偷偷塞给小雨买笔本子。现在二十块我敢买十块的!挑那最蔫吧的菜叶子,跟小贩磨破嘴皮子砍价,省下的十块,就是我的!王强他们抱怨菜没油水,我眼皮一耷拉:菜价涨了,钱不够。
他们骂骂咧咧,但也拿不出更多钱。
家里灯泡坏了,我去买。五块钱一个的,回来报八块!油盐酱醋,买最便宜的,回来报个中档的价。省下那两三块的差价,积少成多。王强粗心,婆婆算不清账,公公懒得管,这钱,神不知鬼不觉就进了我的小金库。
以前给邻居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挣点零钱,都老老实实交给婆婆贴补家用。
现在门儿都没有!我借口去帮工,挣的钱,哪怕只有十块八块,也死死攥在手心,趁没人注意,赶紧塞进我那个藏在破棉袄内衬口袋里的旧手绢包。
那手绢,还是我出嫁时我妈给的。
下了班,伺候完那一家子祖宗,等他们都睡下了,我像做贼一样溜出去,在小区垃圾桶里翻找能卖钱的塑料瓶、硬纸板。黑灯瞎火的,被蚊子咬一身包也顾不上,攒够一小捆就赶紧拿去废品站换钱。几毛几块的,都是小雨的学费!
日子过得比黄莲还苦,可看着那个藏在破棉袄里的旧手绢包一点点鼓起来,捏着那厚厚一沓皱巴巴、沾着汗味儿和油烟味儿的零钱,我心里那点光亮就越来越强。
这每一分钱,都是从我牙缝里抠出来的,从王强他们眼皮子底下抢出来的!这是小雨的命!
王天宝这小祖宗,被惯得是越来越不像样。成绩那是什么能吃吗他眼里只有他那宝贝手机和游戏。
这天,饭桌上。王天宝把筷子一摔,碗一推:这都什么破菜!一点味儿没有!难吃死了!我要吃红烧肉!炸鸡翅!
王强立马心疼了:哎哟,我儿子想吃肉了行!明天爸给你买!
婆婆也赶紧哄:天宝乖,今天先将就吃,明天奶奶给你做红烧肉!
我眼皮都没抬,自顾自吃着碗里的青菜,给小雨夹了一筷子炒鸡蛋——这是我偷偷用藏的钱买的鸡蛋。
王天宝见没人立刻满足他,更来劲了,开始撒泼:不嘛!我现在就要!我就要吃炸鸡!你们不给我买,我就不吃饭!饿死我算了!
说着还故意把碗往地上一推,啪嚓一声,碗碎了,饭菜撒了一地。
搁以前,我肯定吓得赶紧去收拾,还得哄他。现在我稳坐钓鱼台,慢悠悠地放下筷子,对着王强和公婆说:天宝嫌饭不好吃,不吃了。那正好,省下明天的肉钱。
我又看向王天宝,语气平静得吓人:不吃就饿着。啥时候想吃这’破菜’了,啥时候自己盛。碗是你摔的,一会儿自己扫干净,扫不干净,明天早上也没你的饭。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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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强第一个跳起来:李秀芬!你他妈说什么屁话!婆婆也尖叫:反了你了!敢饿着我大孙子!
王天宝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我鼻子骂:你个死老太婆!你敢饿我爸!奶奶!你看她!
我直接站起来,收拾我和小雨的碗筷,眼皮都没撩一下:我说了,想吃就自己盛,碗自己扫。不扫行,明天早上也别吃。我李秀芬说话算话。
说完,我拉着小雨就回我们的小屋,把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王强的咆哮、婆婆的哭嚎和王天宝的鬼哭狼嚎。
外面闹腾了半宿。
最后,我听见王天宝一边抽抽搭搭一边扫地的声音,还有王强压着火气的哄劝声:儿子乖,扫干净,爸明天给你买炸鸡,买两份!
我坐在床边,小雨靠着我,小声问:妈,真不给哥吃饭啊
我拍拍她的手:饿一顿死不了。惯子如杀子,这道理他们不懂,妈懂。
我凑近她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妈省下的每一分肉钱,都是你的学费!
从那天起,家里规矩就变了。
零花钱甭想!
王天宝再伸手要钱买游戏点卡、买零食,我一毛不给。
王强偷偷塞给他我看见了也不吭声,但转头就克扣菜钱补回来!反正饿不着我和小雨。
家务活人人有份!
我明确宣布:小雨只管自己那点地方。
王天宝,倒垃圾、洗碗、擦桌子(包括他自己弄脏的),轮着来!不干行,饭桌上没他的碗筷。
王强和公婆想替他干门儿都没有!我直接撂挑子:你们替他干,那你们伺候他,别找我!
新衣服新鞋
小雨的校服旧了我拿藏的钱给她买新的,合身又精神。
王天宝吵着要新球鞋我眼皮一抬:你脚上那双才穿俩月,好着呢。要买找你爸要去。
王强咬牙买了,我就敢把半个月的菜钱都省下!
看着王天宝笨手笨脚地洗碗,把碗摔得叮当响;看着他倒垃圾时嫌脏嫌臭,捏着鼻子;看着他因为没新游戏玩在家里摔摔打打发脾气……
我心里那股憋了二十年的恶气,总算顺了一点。
王强和公婆的脸一天比一天黑,看我的眼神像刀子,但又不敢真跟我撕破脸——离了我,谁伺候他们吃喝拉撒
3
日子像拉磨的驴,一圈圈转。终于熬到了快开学。
这天晚上,王强剔着牙,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婆婆在旁边嗑瓜子。王天宝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嘴里还嚼着我刚洗好的水果(那是用藏的钱买的,他们以为是王强买的)。
我擦了擦手,走到王强面前,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明天,市一中开学报到,要交学费了。
王强眼皮都没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是说了不去吗哪来的钱没钱!
婆婆立刻帮腔:就是!钱要留着给天宝找好学校呢!
王天宝也抬起头,不耐烦地嚷嚷:吵吵啥!都吵到我打游戏了!烦死了!
我看着他们这副嘴脸,心里冷笑一声。我不慌不忙地转身,走进我们那间又小又黑、堆满杂物的屋子。
小雨紧张地跟在我后面。
我在那堆破棉絮里摸索着,掏啊掏,终于掏出了那个旧手绢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钱。
十块的,五块的,一块的,甚至还有五毛的硬币,卷得整整齐齐。
这是我用汗水、屈辱、还有数不清的抠搜算计,一分一毛攒出来的!
我拿着这沓沉甸甸的钱,拉着小雨,重新走到堂屋明亮的灯光下。
王强、婆婆、王天宝的目光,一下子全被吸引过来,死死盯住我手里那沓钱。王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婆婆的瓜子都忘了嗑,王天宝的游戏都死了机。
在全家死一般的寂静和震惊的目光里,我把那沓钱,啪的一声,拍在了油腻的饭桌上!
那声音,清脆又响亮,像一记耳光抽在每个人脸上!
我挺直了腰板,看着王强那张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王小雨的学费、书本费、杂费,我李秀芬,攒够了。
我拉起小雨的手,她的手心冰凉,但眼睛里已经燃起了光。
我对着目瞪口呆的一家子,露出了一个冰冷又畅快的笑容:
明天一早,我亲自送我闺女,去市一中报到!
小雨进了市一中,我这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一半地儿。看着她穿着我偷偷给她买的新校服(藏的钱买的!),背着新书包(也是藏的钱!),小脸红扑扑地走进那气派的学校大门,我这当妈的,鼻子酸得厉害,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值!再苦再累都值!
我把小雨安顿好,转身往家走。那脚步,踩在地上都觉得硬气了不少。
可我知道,家里头那几尊大神,正憋着火等我呢。
果然,刚进家门,那低气压差点把我顶一跟头。
王强黑着一张锅底脸,坐在堂屋正中间,跟个阎王似的。婆婆叉着腰站在旁边,脸拉得老长。
王天宝更是直接冲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就吼:我的新球鞋呢!说好的今天买!钱呢!
我眼皮都没抬,侧身绕过他,把小雨换下来的旧书包放好,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扫了他们一眼。
钱我语气平平,买菜钱在桌上放着呢。要买鞋我看向王强,找你爸要去。
李秀芬!王强腾地站起来,几步窜到我面前,唾沫星子又喷我一脸,你少他妈装蒜!你哪来的钱供那赔钱货上学是不是偷家里的钱了说!
偷我心里冷笑。我那是拿回本该给我闺女的东西!
我挣的!
我迎着他那双喷火的眼睛,半点不怵,我帮人缝补洗衣,捡废品,一分一分攒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都花在我闺女该花的地方!至于家里的钱我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婆婆和王天宝,除了买菜钱,我可一分没见着。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手脚不干净
你放屁!婆婆尖叫起来,你血口喷人!
谁手脚不干净谁知道!我声音猛地拔高,盖过她的尖叫,从今儿起,家里的规矩,我说了算!
我往前一步,眼神刀子一样刮过他们仨:
王天宝!
我盯着那混小子,你的屋,自己收拾!你的臭袜子脏衣服,自己洗!吃完饭,自己的碗自己刷!倒垃圾的活儿,轮到你,别想跑!敢偷懒耍滑我冷笑一声,饭桌上没你的碗!饿着!
妈!
我转向婆婆,以前低眉顺眼叫的妈,现在叫得跟喊邻居大娘似的,您要是心疼您大孙子,您替他干,我没意见。但别指望我伸手。您要是看不惯,我指了指大门,大门敞着,您请便。
最后,我看向王强,当家的,
这称呼也透着冰碴子,您要是觉得我这规矩立得不对,行。咱俩也请便。反正这日子,我环顾这个让我恶心了二十年的地方,我李秀芬早过够了!
王强被我这一连串的话砸懵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拳头捏得嘎巴响,眼珠子瞪得跟牛蛋似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打我。
王天宝更是气疯了,跳着脚骂:你个老不死的!你敢管我!爸!揍她!
来啊!我猛地往前一挺胸脯,非但没退,反而逼近他一步,声音又冷又硬,王强,你今天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立马去派出所!告你家暴!告你虐待女儿!这些年小雨身上挨的打,受的骂,我可都记着呢!还有你卖血给儿子买游戏机的单子(我猜的,诈他一下),我也能给你翻出来!看看警察管不管!
家暴、派出所、警察这几个词儿,像几盆冰水,哗啦浇在王强头上。
他那股子虚张声势的狠劲儿,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一直逆来顺受的婆娘,敢跟他提这个!
他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脸憋成了猪肝色,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愣是没敢再往前一步。
婆婆也吓傻了,张着嘴说不出话。王天宝一看他爸怂了,更是傻了眼,骂声都卡在了嗓子眼儿。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王强粗重的喘息声。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这副色厉内荏的怂样,心里那叫一个痛快!这层遮羞布,今天算是被我彻底撕下来了!
规矩,就这么定了。我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去厨房做饭。该干啥干啥,完全当他们不存在。
王天宝那私立高中的贵族梦,还真让王强给张罗上了。
也不知道他托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钱(我猜肯定动用了家里那点可怜的积蓄,甚至可能借了债),反正,王天宝还真背着新书包(王强咬牙买的),人模狗样地去城西那所金碧辉煌的私立高中报到了。
王强那几天走路都带风,好像儿子进了私立,就等于一脚踏进了清华北大的门。
他拍着胸脯跟邻居吹:砸锅卖铁也得供我儿子!那才是正路!
我听了,心里只有冷笑。
正路等着瞧吧!
王天宝去了私立,可真是如鱼得水——在花钱和攀比上。
那学校,就是个富家子弟的游乐场。
王天宝去了没几天,回来就开始嫌弃家里这不好那不好。
爸!我们同学都穿AJ!就我这破鞋,丢死人了!给我买!爸!我们宿舍那谁谁谁,他爸刚给他换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我也要!爸!周末他们约着去新开的那个超贵的游乐场,一人三百!快给我钱!
王强开始还能咬牙满足点小要求,可这口子一开,王天宝的胃口越来越大。
王强那点工资,加上可能借的钱,哪经得住这么糟蹋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糟。
王强脸上的得意劲儿早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焦躁和疲惫。婆婆也整天唉声叹气,看着王天宝要钱就发愁。
王天宝呢要不到钱就摔东西,发脾气,骂骂咧咧,活脱脱一个讨债鬼。
这天晚上,王天宝又因为要钱买一双死贵的限量版球鞋,跟王强吵翻了天。
我不管!我就要!我们班都有!就我没有!你让我脸往哪搁!王天宝扯着嗓子嚎。老子哪还有钱!供你上这破学校都快把老子榨干了!王强也吼,脖子上的青筋直跳。你不是说砸锅卖铁也供我吗!锅呢铁呢你倒是砸啊!王天宝像个无赖,推搡着王强。
我在厨房听着,面无表情地切着菜。
这砸锅卖铁的戏码,终于演到他亲儿子身上了。
真是现世报!
4
家里鸡飞狗跳,小雨那边却是捷报频传。
市一中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
晚上,小雨拿着成绩单回来,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她悄悄把我拉进我们的小屋,把成绩单递给我,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妈…我…我考了年级第五!
我一把抓过成绩单,那鲜红的数字和排名,像最灿烂的阳光,一下子驱散了我心里所有的阴霾和憋屈。
我的手有点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语文138,数学145,英语142…总分高的吓人!年级排名:5!
好!好!好闺女!真给妈争气!我一把抱住小雨,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成绩,就是我最硬的腰杆子!
妈,老师说…要开家长会…小雨小声说,有点期待又有点忐忑地看着我。
开!必须开!我毫不犹豫,妈明天穿得利利索索的去!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李秀芬的闺女,有多棒!
第二天下午,我特意换上了那件洗得最干净、没补丁的旧外套(虽然还是很寒酸),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市一中那气派的教学楼。
家长会安排在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
找到小雨的班级位置坐下,周围不少家长穿着体面,气质不俗。要在以前,我肯定自卑得抬不起头。
可今天,我腰板挺得笔直!我闺女年级第五!我怕什么
班主任是个年轻干练的女老师,姓陈。
她站在讲台上,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各位家长,首先向大家汇报一下本次月考的总体情况。
我们班整体表现优异,特别是王小雨同学!
陈老师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教室:
王小雨同学,以总分XXX分的优异成绩,位列全年级第五名!各科成绩都非常均衡且突出!尤其是数学和物理,单科都进入了年级前十!小雨同学学习非常刻苦、自律,是全班同学学习的榜样!让我们为小雨同学和她的家长,表示热烈的祝贺!
哗——教室里瞬间响起热烈的掌声!
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惊讶、赞许和羡慕,聚焦到我身上!
我感觉脸上有点发烫,但更多的是无法形容的骄傲和扬眉吐气!我努力保持着平静,对着老师和家长们微微点头。
那一刻,之前受的所有委屈、所有白眼,都值了!
散会后,好几个家长围过来,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小雨妈妈,你好厉害啊,怎么把孩子教得这么优秀
是啊是啊,小雨妈妈,以后多交流交流经验啊!
我们家孩子要是有小雨一半省心就好了!
我笑着回应,不卑不亢。
陈老师也特意走过来,亲切地对我说:小雨妈妈,小雨真的非常优秀,潜力巨大。
您放心,学校一定会重点关注和培养。您在家也多鼓励她,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沟通。
谢谢陈老师!您费心了!我一定配合学校!我握着老师的手,心里暖暖的。
回家的路上,我脚步轻快,感觉天都格外蓝。小雨的成绩,就是打向王强和他那个宝贝儿子最响亮的耳光!我看他王强还怎么有脸说丫头读书没用!
刚走到我家那条破巷子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王天宝鬼哭狼嚎的咆哮和王强气急败坏的怒吼,中间还夹杂着婆婆尖利的哭骂声。
看来,那对父子的砸锅卖铁大戏,演到高潮了。我理了理衣襟,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推开了家门。
好戏,还在后头呢!
5
日子在王天宝无休止的要钱吵闹和王强焦头烂额的应付中,像架着破车在泥坑里打滑,又慢又煎熬。
可我和小雨的小日子,却像春天里抽条的柳枝,一天比一天舒展,一天比一天有盼头。
小雨的成绩稳得跟秤砣似的,常年霸占年级前十的红榜,市一中的老师们提起王小雨三个字,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家里那点破事,再也影响不了我们娘俩的心情。
时间跑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六月,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高考,终于来了。
送小雨进考场那天,天刚蒙蒙亮。
我特意起了个大早,给她煮了两个白水蛋(藏的钱买的),下了一碗清汤挂面,滴了两滴香油(也是藏的)。
看着她小口小口吃得干干净净,我握了握她的手,冰凉,还有点抖。
闺女,别怕。我声音不大,但很稳,就跟平时考试一样。妈信你,你行的。
我没说考不好也没关系这种屁话,我的闺女,我知道她的本事!她就是那块读书的料!
小雨深吸一口气,用力点点头:妈,等我!
我站在考场外乌泱泱的家长堆里,顶着大太阳,一直等到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
看着小雨随着人流走出来,小脸虽然有点疲惫,但眼睛亮晶晶的,冲我扬起一个安心的笑。
我悬着的心,才咚地一声落回了肚子里。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王强那边,王天宝在私立高中混了三年,成绩烂得没眼看,连个正经大专都够呛。
王强急得嘴上燎泡,到处托关系、找门路,想给儿子买个文凭或者安排个工作,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终于,放榜的日子到了。
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我就醒了,再也睡不着。
小雨也紧张,躺在我旁边,呼吸有点急。我们娘俩谁也没说话,就那么睁着眼,听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鸟叫声。
突然,小雨放在枕边的破旧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那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小雨像触电一样弹起来,一把抓过手机,手指哆嗦着划开屏幕,是班主任陈老师的电话!
喂…陈老师小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电话那头传来陈老师激动得变了调的声音,隔着听筒我都能听见:小雨!小雨!恭喜你!省状元!你是全省文科状元!总分XXX!太棒了!学校领导都知道了!记者马上要来了!小雨,你太争气了!
轰——的一声,我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省状元三个字在疯狂回荡!
小雨举着手机,整个人都僵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猛地回过神,一把抢过电话,声音抖得比小雨还厉害:陈…陈老师!真…真的是状元!
千真万确!小雨妈妈!恭喜您!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这是我们学校的骄傲!也是我们市的骄傲啊!陈老师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和自豪。
挂了电话,我和小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猛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像个傻子!省状元!我的闺女是省状元!这消息像一颗炸雷,把我这二十年的憋屈、苦闷,全炸成了粉末,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狂喜!
妈!我考上了!我是状元!小雨哭喊着,紧紧抱着我。
好闺女!妈的好闺女!妈就知道!妈就知道你行!我拍着她的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可心里头,比喝了蜜还甜,比三伏天喝了冰水还痛快!
我和小雨这屋里又哭又笑的动静,终于把隔壁屋的王强他们吵醒了。
王强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一头乱发,不耐烦地推开我们屋的门,语气恶劣:大清早的嚎什么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天宝还没起呢!
婆婆也趿拉着鞋跟过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作死啊!吵着我大孙子睡觉,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
王天宝更是从被窝里探出头,睡眼朦胧地吼:烦死了!再吵滚出去!
我看着他们这副嘴脸,再看看怀里激动得小脸通红、眼睛发亮的小雨,一股冰冷的怒火和极致的嘲讽,像毒蛇一样缠上我的心头。
我轻轻松开小雨,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朵里:
吵着你们了不好意思。我闺女王小雨,高考成绩出来了。
王强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出来了又怎样一个丫头片子,还能考上清华北大不成撑死了也就是个二本,白瞎那学费!
婆婆也跟着撇嘴:就是!考上天去也是个赔钱货!能跟我大孙子比天宝,你爸可是给你花了大价钱托了人,马上就有好工作安排下来了!
王天宝得意地哼了一声,又缩回被窝。
我看着他们,心里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布:
王小雨,总分XXX分,全省文科状元。清华北大的招生老师,已经在路上了。
轰——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王强脸上的不屑僵住了,慢慢变成惊愕,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扭曲。
婆婆张大了嘴,手里的拖鞋啪嗒掉在地上。王天宝猛地从被窝里坐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小雨。
不…不可能!王强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都劈叉了,你…你撒谎!就她省状元做梦呢!就是!吹牛也不打草稿!婆婆尖叫着,像是要驱散这个可怕的谎言。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王天宝也跟着嚷嚷,脸上是嫉妒到发狂的表情。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汽车喇叭声、人声、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咚咚锵!咚咚锵!恭喜王小雨同学荣获我省高考文科状元!王小雨同学在家吗我们是市电视台的记者!我们是清华招生办的!北大招生办的老师也来了!
喧天的锣鼓声、鞭炮声(不知谁放的)、记者兴奋的喊声、招生老师热情的声音,瞬间把我家门口那条破巷子给淹没了!左邻右舍全都跑出来看热闹,挤得水泄不通,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我的老天爷!状元!真是状元!老王家祖坟冒青烟了不对啊,是秀芬的闺女!小雨那孩子打小就聪明!我就知道有出息!啧啧,看看人家,再看看那王天宝…
王强、婆婆、王天宝,三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脸色煞白地僵在门口,看着那汹涌的人潮、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还有那几位气质儒雅、一看就是大人物的招生老师,在邻居们羡慕赞叹的目光簇拥下,挤进了我们这间破败的小院。
巨大的反差,像一记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们脸上!抽得他们头晕眼花,无地自容!
6
院子里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闪光灯咔嚓咔嚓对着小雨猛拍。清华北大的老师争着跟小雨握手,递上精美的录取通知书样本和厚厚的奖学金说明。
记者的话筒也伸到了小雨和我面前。
王小雨同学,恭喜你成为省状元!能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秘诀吗
小雨妈妈,您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真是太了不起了!您平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小雨还有些腼腆,我紧紧握着她的手,面对着镜头和众人,挺直了腰杆,正要开口。
突然,一个尖利刺耳、充满嫉妒和怨恨的声音像毒蛇一样钻了出来,打破了这热烈的气氛: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丫头片子!考再好也是给别人家考的!花那么多钱供她,还不如喂狗!白瞎了我儿子的大好前程!
是婆婆!她受不了这巨大的落差和邻居们看我们的赞赏眼神,更受不了她宝贝孙子被彻底比下去,像个泼妇一样跳了出来,指着小雨破口大骂!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这个疯癫的老太婆。
王强的脸黑得像锅底,想拉他娘,但已经晚了。
王天宝则躲在他爸身后,眼神怨毒地盯着小雨。
一股冰冷的怒火直冲我的头顶!压抑了二十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被婆婆这句恶毒的话彻底引爆!看着记者们惊愕又探寻的目光,看着招生老师们皱起的眉头,看着邻居们鄙夷的眼神,我知道,撕破最后那层遮羞布的时候到了!
我松开小雨的手,往前一步,直接挡在婆婆面前,面对着镜头和所有人,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带着穿透一切的寒意:
花那么多钱供她
我冷笑一声,猛地转身,冲回我们那间黑黢黢的小屋!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再次翻出了那个藏在破棉袄里的旧手绢包!但这次,我不是拿钱,而是从最底层,掏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但边缘已经磨损发毛的纸!
我拿着那张纸,像举着一面宣告罪恶的旗帜,重新走到院子中央,走到镜头前,走到王强那张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前!
我唰地一下,抖开了那张纸!
上面赫然是王强在某血浆站卖血的登记单据!
日期,清清楚楚,就是当年王天宝闹着要买最新款游戏机的时候!
旁边,还有一张他签了名的借据,金额不小,借条上写着用途:给儿子王天宝交私立学校赞助费!
大家都看看!我举着那两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斤的纸,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响彻整个小院:
这就是我男人王强!他砸锅卖铁,卖自己的血,借高利贷!不是为了供他口中‘赔钱货’的女儿读书!是为了供他那个连大专都考不上的宝贝儿子,去上那所一年学费好几万的私立高中!去买那几千块钱的游戏机!去买那穿不了几天就扔的限量版球鞋!
我猛地指向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的王强,又指向躲在后面、眼神怨毒的王天宝,最后指向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婆婆:
在他们眼里,我女儿王小雨,考全省状元是浪费钱!是丢人!他们宝贝儿子王天宝,花光家里积蓄,吸干他老子的血,一事无成,才是光宗耀祖!
院子里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这残酷的真相惊呆了!记者们的镜头疯狂地对准了那两张单据,对准了王强惨白的脸!邻居们爆发出巨大的议论声,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我的天!卖血供儿子挥霍!重男轻女到这份上,简直不是人!小雨妈太不容易了!摊上这么一家子畜生!呸!真不要脸!
王强像被抽掉了骨头,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婆婆嗷一嗓子,想扑上来抢那张纸,被我一把推开。
王天宝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你胡说!那是我爸自愿给我的!关你屁事!你个老妖婆!
自愿我看着他,眼神冰冷得像看一堆垃圾,对,你爸是自愿。自愿当个蠢货!自愿为了你这个废物,榨干自己,榨干这个家!也榨干我们娘俩最后一点指望!
我转过身,不再看那三个让我恶心到极点的人。我走到小雨面前,看着女儿含着泪却异常坚强的眼睛。
我走到那几位招生老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师,对不起,让您看笑话了。但我李秀芬今天,就在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说清楚!
我挺直脊梁,声音斩钉截铁,响彻云霄:
从今天起!我李秀芬,和王强,还有他老王家所有人,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我猛地看向面如死灰的王强,眼神决绝如刀:离婚!小雨归我!该我们的,一分不能少!你们老王家这口烂锅,这堆废铁,爱砸给谁砸给谁!我李秀芬,带着我的状元闺女,不伺候了!
说完,我拉起小雨的手,在所有人敬佩、同情、支持的目光中,在记者们闪烁的镜头下,在清华北大老师欣慰的注视下,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个困了我二十年、吸了我二十年血的牢笼!
阳光刺眼,却暖得让人想哭。身后,是王强崩溃的嘶吼,婆婆绝望的哭嚎,和王天宝歇斯底里的咒骂。而前方,是属于我和小雨的,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