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镜中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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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灯光,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毫无温度地泼洒下来,映照着这间奢华却空旷得令人窒息的卧室。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松香薰气味,一丝一缕,钻进鼻腔,却只让我觉得反胃。三年了,这气味早已不是享受,而是某种无形的标记,提醒着我囚徒的身份。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镜面光洁如冰,映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茶色的卷发慵懒地散在肩头,这是李渊最爱的弧度,他说像阳光下的麦浪。柔和的眉形,恰到好处的唇色,每一处线条都精心雕琢过,完美复刻着另一个女人——李红。这张脸,耗费了李渊难以计数的金钱和顶尖的医疗团队,一笔一划,硬生生将我刻成了她的模样。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镜面,触碰到镜中人的脸颊。触感是真实的,皮肤细腻,带着昂贵的保养品留下的柔滑。可这下面是什么是我自己吗那个模糊得几乎只剩下影子的自己……叫什么来着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浸了水的毛玻璃,用力去想,只有一片混沌的灰白和尖锐的、针扎似的疼。只有李婉这个名字,清晰地烙印在意识里——李渊赐予的名字,如同烙印在商品上的标签。
手机屏幕在梳妆台上突兀地亮起,嗡嗡的震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徒留下空洞的悸动。一种近乎本能的预感攫住了我。我走过去,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发件人:李渊。
内容只有一行字,冰冷、简洁,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喙:
**【契约结束。今晚收拾好你的东西,离开。钱会打到你账上。】**
视线死死地钉在那几个字上,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视网膜生疼。结束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扮演另一个人,活成一件精致的赝品。终于……结束了没有预想中的解脱,也没有预想中的痛彻心扉,只有一片茫然的白,无边无际,吞噬了所有情绪。像一场漫长的、令人精疲力竭的演出,终于落下了帷幕,而演员,早已忘记了真实的自己是谁。
我放下手机,指尖冰凉。身体仿佛脱离了意志的掌控,自动自发地动了起来。拉开衣柜,里面挂满了昂贵的衣裙,大多是我应该喜欢的颜色和款式——李红喜欢的颜色和款式。真丝的、羊绒的、手工刺绣的,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我伸出手,指尖划过那些冰凉的衣料,没有一丝留恋。它们属于李婉,那个扮演李红的影子。我需要的,只是属于我的东西,如果还有的话。
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是一些零碎的杂物,大多是李渊偶尔兴起送的小玩意儿,或者是他觉得我应该拥有的东西。我机械地将它们扫到一边,腾出空间。目光落在抽屉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蒙着薄灰的硬纸盒角落。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那盒子……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完全没有印象。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盒边缘,将它拖了出来。拂去灰尘,打开盒盖。里面没有珠宝,没有信件,只有一张边角微微卷起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连体裤的女人。工装裤沾着明显的机油污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紧实有力,并不纤细柔弱。她随意地靠在一辆银灰色跑车的引擎盖上,手里抓着一把看起来相当沉重的机修扳手。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甚至蹭着几道黑乎乎的油污,但那双眼睛……明亮、锐利,像淬了火的星辰,隔着薄薄的相纸,带着一种近乎嚣张的勃勃生气,直直地撞入我的眼底。那是一种与镜子里那个温婉柔顺的李婉截然不同的眼神,充满了力量感和……自由。
照片的背景,是宽阔明亮的专业修车车间,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金属工具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这是我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太阳穴突突直跳。照片上的女人,那张沾着油污却生机勃勃的脸,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陌生得如同来自另一个星球,却又在灵魂深处激起了某种遥远而模糊的回响。像是一把沉重的钥匙,狠狠捅进了锈死的锁孔,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试图撬开那扇被强行焊死的记忆之门。
我颤抖着手指,翻过照片。
背面,一行潦草、力透纸背的字迹,如同用尽全身力气刻下:
**别相信你的记忆,你才是真正的李红。**
真正的……李红
这六个字像是一道裹挟着万钧之力的惊雷,毫无预兆地在我早已被强行格式化的思维荒原上炸开!轰隆巨响之后,留下的是死寂的空白和剧烈燃烧的灼痛感。
李红……这个名字,三年里,我听过无数次。从李渊醉酒后深情的呢喃,到他清醒时望着我这张复刻的脸时眼中闪过的、永远不属于我的温柔追忆。她是云端皎洁的白月光,是李渊心尖上不可触碰的朱砂痣。而我,李婉,只是他精心打造、聊以慰藉的赝品。
可现在……这张照片,这行字,却告诉我,我才是真正的李红那李渊心中那个圣洁的白月光,又是谁
荒谬!疯狂!这一定是某个拙劣的玩笑,一个针对我这可怜替身的、最恶毒的嘲讽!
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大脑深处,疯狂搅动。我猛地按住太阳穴,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撞在冰冷的梳妆台边缘。眼前阵阵发黑,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玻璃渣,闪烁着混乱而刺眼的光芒,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只有那照片上女人锐利的眼神,像烙印一样灼烧着我的神经。
2
契约终结
哐当!
楼下传来沉重的大门被粗暴撞开的巨响,紧接着是凌乱而虚浮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压抑着痛苦和浓重酒气的低吼。李渊回来了。
几乎是本能地,我将照片死死攥紧在手心,尖锐的边角深深硌进柔软的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刺痛,勉强压下了翻江倒海的情绪和剧烈的头痛。然后飞快地将照片塞回盒子,再把盒子胡乱推进抽屉最深处,用几件衣服草草盖住。
做完这一切,我刚直起身,卧室的门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浓烈到刺鼻的酒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李渊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昂贵的西装外套胡乱地搭在臂弯,领带扯得歪斜,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他一手撑着门框,身体微微晃动,那张英俊得足以令无数女人疯狂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深重的疲惫、压抑的痛苦,以及……一种近乎狂热的、扭曲的期盼。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贪婪地锁在我脸上。
晚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跋涉过千山万水般的疲惫,却又在呼唤这个名字时,奇异地注入了一丝病态的温柔。这温柔,从来只属于那个名字的主人——李红。
他踉跄着朝我走来,步履不稳,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冷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
李渊,你喝多了。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身体却下意识地绷紧了,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猫。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个名为晚晚的倒影,胃里一阵翻搅。
我没醉!他突然低吼一声,猛地逼近,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喷在我的脸上,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确认一件赝品的瑕疵。晚晚……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他伸出颤抖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想要抚摸我的脸颊。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精心维持的、属于李红的完美轮廓时,我猛地侧头,避开了。这个动作很小,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抗拒。
李渊的手僵在半空。他眼中的迷醉和期盼像是被瞬间冻结,随即碎裂开来,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核心。那是一种被冒犯的、属于上位者的愠怒。
你躲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酒精放大的戾气,像鞭子一样抽在寂静的空气里。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强迫我转向他。看着我!谁给你的胆子躲!
肩膀传来尖锐的疼痛,我咬紧牙关,没有吭声。只是抬起头,迎上他那双被怒火和酒精烧得通红的眼睛。我的眼神里,不再是惯有的温顺和小心翼翼的模仿,而是像照片里那个女人一样,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这种眼神,让李渊微微一怔。
契约结束了,李先生。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他粗重的喘息,如你所愿,我马上就走。
李先生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眼神却更加阴鸷。他猛地将我往后一推,我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梳妆台边缘,台面上的瓶瓶罐罐一阵叮当作响。
好!好得很!李婉!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拿了钱,立刻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到你这张脸!
他松开手,像是甩开什么肮脏的东西,踉跄着后退一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驱赶。他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秽,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向那张巨大的、象征着占有和囚禁的床,重重地倒了下去,很快,沉重的、带着酒意的鼾声响起。
卧室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肩膀被捏过的地方,骨头还在隐隐作痛。我慢慢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床上那个陷入昏睡的男人,又掠过梳妆台镜子里那张完美却虚假的脸。最后,视线落回到那个被衣服掩盖的抽屉深处。
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不属于李婉的尖锐情绪,像退潮的海水,缓缓平息下去,留下的是更深的冰冷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我走到衣帽间,拖出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轻便的行李箱。没有再看那些属于李婉的华丽衣物一眼,只拿了几件最基础、最不起眼的换洗衣物塞进去。动作利落,没有一丝迟疑。
拉上行李箱拉链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囚禁了我三年的金丝牢笼,奢华依旧,却冰冷刺骨。目光扫过床上沉睡的李渊,扫过梳妆镜,最后,若有似无地掠过那个藏着秘密的抽屉。
然后,我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扇沉重的、镶着繁复花纹的卧室门。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雪松香薰和浓重的酒气。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行李箱的轮子滚动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电梯下行,冰冷的金属轿厢映出我模糊的身影。茶色的卷发,柔和的眉眼,依旧是那个被精心雕琢的李婉。但有什么东西,从那双眼睛里破土而出,带着照片上那抹机油也无法掩盖的锐利。
走出公寓大楼,深夜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风衣,抬头望向城市被霓虹浸染的、不见星光的夜空。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近乎新生的战栗。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不是电话,是一条新的短信。
发件人: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一行字,简洁得令人心惊:
**【想知道真相去‘旧时光’咖啡馆,明天下午三点,7号桌。带上你找到的东西。】**
冰冷的雨点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行冰冷的文字。旧时光咖啡馆7号桌带上找到的东西……那张照片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是陷阱还是……通往被掩埋的过去的唯一钥匙
我攥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寒风吹起我额前精心打理的茶色卷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雨水顺着发梢滑落,流进脖颈,带来一片黏腻的冰凉。身后,那栋灯火辉煌、象征着李渊无上权势的顶级公寓大楼,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物,矗立在城市的雨夜里。
3
真相碎片
没有丝毫犹豫,我抬手拦下了一辆亮着空车红灯的出租车。
师傅,拉开车门坐进去,带进一身湿冷的寒气,我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和决断,去最近的、干净的连锁酒店。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略显狼狈的雨夜独行和过于平静的语气弄得有些诧异,但职业素养让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应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的城市在雨幕中飞速倒退,扭曲的光影像是流淌的颜料。我靠在冰凉的车窗上,掌心紧握着手机,那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每一个字都像烙铁一样烫在脑海里。真相关于什么那张照片那行字还是……我这个被抹去的李红
头痛并未完全消退,像潜伏的野兽,在意识的角落里低吼。每一次试图去触碰记忆的边界,它就猛地扑上来撕咬。只有那张照片上女人锐利的眼神,异常清晰,像黑暗中的灯塔。
酒店的前台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快速办理了入住。房间是标准间,干净、整洁,带着消毒水和一次性用品的混合气味,毫无个性,却也毫无负担。我反锁好门,将行李箱随意地推到墙角。走到盥洗室的镜子前,明亮的灯光下,那张属于李婉的脸,精致、完美,却空洞得像个面具。
我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过镜面,划过那精心修饰的眉形,那刻意模仿的唇线。然后,手指缓缓下移,落在了颈侧一处极其细微、几乎被粉底完美覆盖的旧疤痕上。一道很浅的、月牙形的印记。李渊曾问过,我只含糊地说是小时候不小心划伤的。他也没在意,因为李红身上没有这样的疤痕。
但现在……指尖下那微微凸起的触感,像是一道隐秘的密码,一个不属于李婉的证据。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镜子里那双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沉淀下来,如同淬火后的钢铁,冷却,坚硬。
第二天下午,雨停了,天空是灰蒙蒙的铅色,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旧时光咖啡馆坐落在一条相对僻静的梧桐老街上,门脸不大,木质的招牌有些褪色,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陈旧感。推门进去,一股浓郁的咖啡豆烘焙香气混合着旧书页的味道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有些昏暗,深色的木质桌椅,磨得发亮的吧台,角落里的老式留声机播放着慵懒的爵士乐。
我的目光迅速扫过店内。下午三点,客人不多,只有寥寥几桌。7号桌,在最里面的角落,靠着一扇蒙着薄尘的落地窗。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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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女人。很年轻,穿着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她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我走过去,脚步很轻,在她对面的椅子前停下。
她似乎被惊动,猛地抬起头。帽子阴影下,是一张清秀但透着浓浓疲惫和紧张的脸,眼睛很大,此刻写满了惊惶和警惕。看到我,她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是……是你发的短信我拉开椅子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声音压得很低,开门见山。
女人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咖啡馆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人跟踪。她放在桌下的手似乎攥紧了什么东西。
东西……带来了吗她没回答我的问题,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
我从随身携带的手袋里,拿出那个硬纸盒,推到桌子中央。没有打开。
她的目光立刻死死地钉在盒子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自己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边缘磨损得很厉害的文件袋,也推到了桌子中央。
都在里面了。她的声音依旧很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你……你先看。
我拿起文件袋,分量不轻。解开缠绕的线绳,抽出的第一份文件,抬头赫然印着寰宇科技——高级神经记忆覆盖与重塑项目(代号:弥赛亚)的字样。下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和复杂晦涩的神经学图谱,我看不太懂,但几个关键的词句如同淬毒的针,狠狠刺入眼中:
……目标个体:李红(原始身份ID:LXW-0719)……记忆核心区定向抑制……植入预设人格模板(代号:晚风)……情感锚点强制转移至目标对象:李渊……物理特征同步修正(面部轮廓、发色、瞳色、体态……)
后面附着详细的执行方案、风险评估,以及……一份签署于三年前的巨额投资协议。投资方:李氏集团。法人签名:李渊。那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签名,我认得。
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李婉的由来。不是整容,不是模仿,是彻底的、从内到外的覆盖和重塑!用一个叫晚风的虚假人格,覆盖掉原本的李红!而李渊……他不仅是买家,更是这个疯狂项目的金主!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纸张发出细微的哗啦声。
对面的女人紧张地观察着我的反应,声音带着哭腔:薇薇姐……你,你别激动……后面还有……
我强迫自己冷静,继续翻看。下面是一份详细的医疗档案。
姓名:李红。年龄:23岁(三年前)。职业:寰宇科技高级工程师(动力系统与智能驾驶方向)。照片……赫然是那张穿着机修服、拿着扳手的女人!档案里详细记录了她参与的尖端项目、获得的专利,甚至……一次实验室小型事故,颈侧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的小疤痕。
紧接着,是另一份档案。
姓名:李红(现用名)。照片上,是一张与我此刻的脸有七八分相似、但眉眼更加精致柔美的女人。档案记录极其简单,像一张苍白的纸:海归艺术生,擅长钢琴、绘画,体弱多病,长期在海外疗养……家庭成员:父亲李振邦(寰宇科技首席科学家,弥赛亚项目核心负责人)。
文件最后,是几张偷拍的照片。照片的主角,是档案里那个现用名的李红。背景是国外某家知名整形医院的走廊。照片清晰地捕捉到了她手术前后的对比,以及……最关键的一张: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正对着镜子仔细比对着自己的脸。而那张照片上的人——赫然是穿着机修服、眼神锐利的我!
原来如此!李渊心中的白月光,那个需要我模仿的李红……她本身,就是按照我原本的模样,整容出来的赝品!一个由她父亲亲自操刀,为了某种目的(文件里没有明说,但指向性极其明显)而制造出来的、窃取了我人生的冒牌货!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愤怒、屈辱、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冰冷……无数种情绪在胸腔里剧烈翻腾、冲撞,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拿着文件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卫衣帽子里的年轻女人。她的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同情。
你是谁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为什么会有这些
女人瑟缩了一下,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帆布包带子,指节发白。我……我叫陈小雨。以前……是寰宇科技总务部的,负责档案室的日常整理……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我是无意中发现的。那天,李振邦教授……就是那个‘李红’的父亲,他临时要用一个旧项目的备份数据,催得很急,我……我慌里慌张,拿错了钥匙,不小心打开了顶层那个……那个上了三道锁的绝密保险柜……
她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充满了后怕:我看到了这些……还有……还有一份项目日志的残片。上面提到……提到真正的李红小姐,也就是你……项目启动前,你……你发现了项目的核心秘密,是关于某种……被严格禁止的神经武器化应用的证据……你试图举报……然后……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恐惧:日志只写了一半……后面被撕掉了……但……但我看到了你的名字,还有‘清除威胁’、‘紧急预案启动’的字样……然后没过多久,就传出你……你因为实验室事故重伤失忆的消息……再然后,就是李总他……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所谓的实验室事故,所谓的失忆……都是精心策划的谋杀未遂!是为了彻底清除我这个发现了他们罪恶秘密的障碍!而李渊……他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知情者是主导者还是……被蒙蔽的帮凶那份巨额投资协议上,他的名字清晰刺目。
冰冷的杀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我心底滋生、蔓延。像蛰伏的毒蛇,缓缓抬起了头。
为什么要帮我我看着陈小雨,她的恐惧如此真实,不似作伪。
陈小雨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慌乱地用手背擦掉。我……我爸爸以前也是寰宇的工程师,后来……也是因为一个‘意外’事故……她哽咽着,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我查了很久……什么都查不到……直到看到你那份档案……还有那份残片……薇薇姐,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不能看着你也……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用那双充满泪水和恐惧的眼睛看着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
我沉默了几秒,将面前的文件连同那张照片,仔细地收回了文件袋里。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稳定。
这些资料,还有备份吗我问。
陈小雨用力摇头:原件我偷出来了……只……只扫描了一份电子档藏起来了。我……我不敢留太多痕迹。
好。我点点头,将文件袋放进自己的手袋,谢谢你,小雨。今天,你从没见过我。忘掉这一切,保护好自己。
薇薇姐……陈小雨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我叫李婉。我打断她,站起身,声音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至少现在,还是。
离开咖啡馆,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压得更低了。我没有回酒店,而是径直走向了城市最大的数码商城。目标明确:最顶级的微型摄像设备,最隐蔽的录音笔,功能强大的便携式信号屏蔽器。刷卡时,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属于李婉的副卡余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李渊给的遣散费,正好用来购买摧毁他的武器。
接下来的一周,我像个幽灵,重新回到了李渊的势力范围边缘。用现金租下了离他公司不远的一处安保严密的高档公寓。白天,我像一个真正的、无所事事的金丝雀,在公寓里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李婉该有的表情、眼神、语气,温顺、依赖、带着恰到好处的仰慕和淡淡的忧郁。每一个弧度,每一次垂眸,都力求完美复刻过去三年刻入骨髓的模仿。
但每当夜幕降临,厚重的窗帘拉上,公寓里只剩下电脑屏幕幽蓝的光芒时,李红就会醒来。我戴上防蓝光眼镜,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疯狂地汲取着寰宇科技和李氏集团公开的、半公开的、甚至深网中流出的所有信息。晦涩的神经科学论文,复杂的商业股权结构图,项目资金流向……那些曾经属于李红的专业技能和敏锐思维,如同被唤醒的肌肉记忆,在冰冷的屏幕光下飞速复苏、连接、整合。
陈小雨提供的核心文件,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入口。顺着那些蛛丝马迹,我入侵了寰宇科技几个外围员工的工作邮箱(他们的密码防护弱得可笑),从一些看似无关的报销单据、会议纪要的附件碎片中,拼凑出弥赛亚项目更隐晦的脉络。一个代号阿瑞斯的子项目被反复提及,资金来源极其隐蔽,指向几层嵌套的离岸公司,最终……隐隐指向某个与国防采购有关的灰色地带。神经武器化……这个被陈小雨恐惧提及的词,像幽灵一样在数据碎片中浮现。
同时,我利用李渊给李婉的、权限极高的附属卡消费记录作为掩护(他大概从未想过要监控这个影子的日常购物),通过几个特殊的、需要身份验证的暗网节点,购买了几份关键的信息包。其中一份,详细记录了那个冒牌货李红在海外数年间,接受多次大型整容手术的具体时间、地点、主刀医生,以及……支付账户。那些账户,最终都关联到了李振邦的秘密海外基金。
证据链,在冰冷的数字世界中,一点一点地清晰、坚固起来。每一个字节,都淬着复仇的寒冰。
一周后,时机成熟。
4
记忆裂痕
我拿起那个属于李婉的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停顿了几秒,然后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响了三声,接通了。
喂李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公事公办的冰冷。
我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完美切换到了李婉模式,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迷茫和无助,尾音微微拖长,是李红说话时特有的、惹人怜爱的腔调。
渊……李渊……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细微的颤抖拿捏得恰到好处,是我……李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显然没料到我会打给他。随即,那冰冷的不耐烦似乎更重了:什么事钱不是已经打给你了
我……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更加无助,像是迷路的孩子,我……我好像……好像出了点问题……我……我记不清东西了……好多事情都模模糊糊的……头好痛……我……我好害怕……我模仿着记忆覆盖技术可能造成的后遗症——混乱、失忆、认知障碍。这是弥赛亚项目风险报告里明确提及的副作用之一。
电话那头的呼吸似乎凝滞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我几乎能想象到他此刻微蹙的眉头,评估风险的表情。
你在哪他的声音依旧冷硬,但那份不耐烦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在紧张什么是怕晚风人格崩溃,暴露出不该暴露的东西还是怕我这个工具失去控制
我……我在酒店……我……我不敢出门……我报了一个离他公寓不远、但并非我真正住处的五星级酒店名字。
待着别动。李渊的声音带着命令式的果断,我让赵医生过去看看。赵医生,李家的私人医生,也是弥赛亚项目后期维护的参与者之一。
不……不要医生……我立刻表现出抗拒,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我……我只想见你……李渊……我好害怕……我是不是……是不是要变成怪物了我故意用了一个项目风险报告里提及的、最坏可能性的词。
电话那头又是长久的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更加凝重。我能感觉到他在权衡。最终,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也许是某种虚伪的安抚
别胡思乱想。等着,我过去。
电话挂断了。
我放下手机,脸上所有的脆弱和无助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平静。第一步,成了。他亲自来,意味着他潜意识里还残留着对晚风人格稳定性的担忧,也意味着他暂时不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我迅速检查了一下藏在领口纽扣里的微型摄像头和袖口的录音笔,确认工作正常。然后,调整表情,带着那种茫然又依赖的眼神,打开了门。
门外,李渊高大的身影带着室外的寒气。他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衬衫,领口微敞,没有打领带,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阴郁。当他看到我时,那种审视的目光再次出现,锐利地扫过我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不属于李婉的痕迹。
李渊……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怯生生地伸出手,想要去拉他的衣袖,却又不敢真的碰到,完美演绎着一个脆弱无助的失忆者。
他侧身避开了我的手,径直走进房间,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床铺和桌上没动过的餐点,眉头皱得更紧。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审视。
我……我不知道……我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醒来就……就感觉脑子里空空的……好多事情想不起来……连……连自己是谁都……都模模糊糊的……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李渊……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李婉……还是……还是别的什么人
问出这句话时,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但眼神却控制得极好,只有纯粹的迷茫和恐惧。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试探,直接戳向那个被掩盖的核心秘密。
李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盯着我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过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怀疑、审视,还有一丝……被冒犯底线的冰冷怒意但这一切都被他强大的自制力迅速压了下去,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胡说什么!他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就是李婉!不过是……最近太累了,加上……之前的治疗可能有些副作用,休息几天就好。他刻意加重了治疗两个字,像是在给我,也给他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我还想挣扎。
没有可是!他粗暴地打断我,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压迫感,听着,李婉。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你只需要记住你是谁——你是我李渊的女人!安分守己地待着,别给我惹麻烦!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几乎将我笼罩。那股熟悉的雪松冷香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伸出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警告寒意的眼睛。
记住你的身份。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威胁,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该想的,别想。不该问的,别问。否则……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话语里蕴含的冷酷意味,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我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张曾经让我扮演着去痴迷、去爱慕的脸。此刻,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掌控欲和冰冷的警告,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
愤怒的岩浆在胸腔里咆哮,几乎要冲破伪装的冰层。但我死死地压制住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所有真实的情绪,再抬起时,眼中只剩下温顺的、被吓到的水光,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依赖。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呐:我……我知道了……李渊……你别生气……我只是……只是害怕……
我的示弱似乎稍微平息了他的怒火。他盯着我看了几秒,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力道终于松了些,但依旧带着一种掌控的意味。他松开手,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收拾一下,跟我回去。赵医生会定期给你检查。
回去回到那个金丝牢笼
不……不用了……我立刻表现出惊恐,身体微微后缩,我……我想在这里……安静几天……可以吗李渊……求你了……我用上了李婉最擅长的、带着哭腔的哀求。
李渊的眉头再次皱起,显然不悦。但也许是我此刻脆弱失忆的状态让他觉得麻烦,也许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比如迎接即将回国的白月光),他最终没有强求。
随你。他冷冷地丢下两个字,转身就朝门口走去,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浪费。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地传来:安分点。别再让我听到任何疯话。
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他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气。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我站在原地,脸上所有温顺和脆弱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和眼底深处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下巴上被他捏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我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向下望去。不多时,李渊那辆标志性的黑色迈巴赫驶离了酒店门口,汇入车流。
很好。
第一步回归,虽然短暂而充满试探,但我得到了几个关键信息:第一,李渊对晚风人格的稳定性并非完全放心,这是他可以利用的弱点。第二,他对李红这个名字以及相关的记忆问题,有着超乎寻常的警惕和压制欲,这背后隐藏的秘密比他表现出来的更深。第三,他依旧习惯于掌控和命令,轻视李婉的意志。这份轻视,将是埋葬他的坟墓。
我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形血痕。我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硬纸盒,看着里面那张穿着机修服的照片。照片上女人的眼神锐利依旧。
别急,我对着照片,轻声低语,声音冷得像冰,很快,我们就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在李婉的躯壳下,开始了精密的复仇布局。
我顺从地搬回了李渊的公寓。表面上看,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我依旧是那个温顺、安静、带着淡淡忧郁的李婉。每天,我会在他起床前准备好他习惯的咖啡温度,在他回家时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在他偶尔投来审视的目光时,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依赖的温顺微笑。
但暗地里,复仇的齿轮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疯狂转动。
李渊的书房,是他处理核心事务的堡垒,也是我重点攻克的目标。他有一个习惯,在极度疲惫或者思考重大决策时,会独自在书房喝一杯烈酒,然后靠在宽大的皮椅上小憩片刻。这个时间通常不长,但足够我利用。
我利用从陈小雨那里获得的、关于李家智能安保系统的后门漏洞(这漏洞还是当年李红参与某个测试项目时无意发现的),结合自己重新捡起的编程技能,编写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指令。每当李渊进入书房超过一小时,并且书房内的运动传感器检测到他处于静止状态(小憩)超过十分钟,这个指令就会悄然启动。它会短暂地、极其轻微地干扰书房角落一个备用网络接口的信号,制造一个大约只有几十秒的、监控系统会判定为正常信号波动的微小盲区。
这几十秒,就是我的黄金时间。
我穿着特制的软底拖鞋,走路悄无声息。利用这个时间差,像一道影子般闪入书房。目标明确:他书桌左手边最下面那个带着复杂密码锁的抽屉。我没有试图破解密码(那太冒险且耗时),而是利用一个高强度的微型信号屏蔽器,覆盖在锁具附近,暂时阻断它的无线报警功能。然后,用一根极其纤细、前端带有微型探针和摄像头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探入抽屉上方那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威士忌的味道。李渊靠在宽大的皮椅里,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睡梦中也不得安宁。他的呼吸均匀而沉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微型摄像头传递到手机屏幕上的画面极其有限,只能看到抽屉内部靠近边缘的部分文件。
第一次,我看到了几份与弥赛亚项目后期维护相关的保密协议,签署方是赵医生和一个陌生的医疗机构。第二次,我捕捉到了一份被压在下面的文件标题——《LXW-0719
最终处置预案》。LXW-0719……那是李红在寰宇科技的身份ID!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但角度所限,只能看到标题。第三次,终于有了重大发现——摄像头清晰地拍到了一份股权代持协议的复印件!协议显示,李渊通过一个离岸的壳公司,秘密持有了寰宇科技近15%的流通股!而这份协议的一个附加条款里,赫然写着:权益生效条件:目标人物‘李红’(ID:LXW-0719)状态稳定可控。
原来如此!他对寰宇科技的控制,远比明面上的更深!而李红的状态,竟然直接关系到他这庞大隐形股权的生死!难怪他对李婉的失忆如此紧张!这不仅仅关乎他病态的感情寄托,更关乎他巨大的商业利益!
每一次行动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从书房无声无息地退出来,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但看着手机里那些偷拍到的、带着致命信息的照片碎片,冰冷的血液里便涌动着一种近乎嗜血的兴奋。
白天,当李渊不在家时,我的战场转移到了公寓里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之下。我依旧扮演着温顺的李婉,但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留下属于李红的痕迹。比如,当我在厨房清洗他那些昂贵的水晶杯时,会对着光,用指尖极其专业地检查杯壁是否有细微的应力裂纹——这是高级工程师检查精密仪器玻璃部件的习惯性动作。又比如,我会不小心将一杯水洒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然后蹲下去处理时,手指会无意识地在地毯纤维上划过几个极其微小的、只有内行才懂的机械构件简图符号。这些动作细微、短暂,混杂在日常行为中,几乎无法被察觉,但我知道,如果李渊真的起了疑心去回看监控,这些破绽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越来越大的涟漪。
我甚至开始有意识地利用李婉的身份,给李渊制造一些小麻烦。在他需要出席某个重要商业晚宴的前夕,我会笨手笨脚地把他那件最昂贵的定制礼服熨烫出一道难以消除的褶皱。或者在他重要的视频会议开始前,不小心让家里的智能中控系统短暂失灵几分钟。这些小小的意外,并不会造成实质性损失,却足以一点点消磨他的耐心,让他对这个脆弱失忆的替身产生烦躁和轻视。这种情绪,会麻痹他的警觉。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和暗地的汹涌中流逝。李渊似乎渐渐习惯了我的安静和顺从,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香水味有时会带着陌生的甜腻。我知道,那个冒牌货李红,快要回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终于,一周后,李渊在晚餐时,状似随意地提起,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却依旧能让人察觉的轻松和期待:李红下周回国。家里需要准备一下。
他说话时,目光并没有看我,而是落在餐盘里精致的食物上,仿佛只是在通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温顺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但胸腔里,冰冷的火焰却猛地蹿高了一寸。
还有,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下周五,集团周年庆晚宴。你也要出席。
来了。我心中冷笑。
我我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惊讶和一丝怯懦,李渊……我……我不行的……那种场合……我……我扮演着一个从未被真正带出去过、对社交场合充满恐惧的替身。
必须去。李渊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李红也会到场。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待着,像以前一样,别给我添乱就行。这是为了……场面。他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用了场面这个冰冷而功利的词。
为了场面为了让他的白月光看看,这个被圈养了三年的替身,是如何的温顺、无害,以及……可以随时被丢弃还是为了在所有人面前,最后一次确认李婉这个赝品的完美无瑕,以便迎接真品的回归
好……好的。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声音细弱,我知道了。
李渊似乎对我的顺从很满意,不再多言,继续用餐。
我慢慢切着盘中的食物,味同嚼蜡。下周五……周年晚宴……冒牌货李红也会到场……
很好。
那将是这场盛大复仇,最完美的舞台。
5
复仇序幕
李氏集团周年晚宴的夜晚,璀璨得如同打翻了银河。
水晶吊灯折射出亿万道炫目的光芒,倾泻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槟的气泡、名贵香水的馥郁以及一种属于顶级名利场的、纸醉金迷的气息。穿着考究的侍者托着银盘,在西装革履的商界巨擘和珠光宝气的名媛淑女间无声穿行。
我穿着一身李渊让人送来的礼服。柔和的香槟色,保守的剪裁,裙摆缀着细碎的珍珠,完美符合李婉这个替身低调、温婉、不抢风头的定位。茶色的卷发精心打理过,妆容清淡,最大限度地复刻着李红的柔弱美感。我安静地站在李渊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微微低着头,扮演着一个美丽而沉默的花瓶,一个即将被正主取代的、无足轻重的影子。
李渊无疑是全场的焦点。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英俊的面容带着一丝惯有的倨傲和疏离,正与几位重要的合作伙伴谈笑风生。他的目光偶尔会不经意地扫过我,带着一种确认物品是否完好的审视,然后很快移开,仿佛我只是背景板的一部分。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或好奇、或怜悯、或带着隐秘恶意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刺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了对李总即将被正主替换掉的可怜替身的解读。我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冰凉,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脸上温顺而略带忧郁的表情。
李渊!
一个清越柔美、带着恰到好处惊喜的女声,如同银铃般穿透了宴会的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入口处吸引。
李红来了。
她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曳地长裙,设计简约却极致奢华,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优美的肩颈线条。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衬得肌肤胜雪。她的五官极其精致,眉眼间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和柔弱,像一朵精心养护在温室里的名贵兰花。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惊艳的低语声在人群中蔓延开。
她脸上带着温婉动人的笑容,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李渊,眼中瞬间盈满了水光,是久别重逢的深情和依恋。她迈着优雅的步子,像一个真正的公主,朝着她的王子款款走来。
李渊在看到她的瞬间,脸上的疏离和倨傲如同冰雪消融,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失而复得的虔诚光芒。他下意识地朝前迎了一步,完全忽略了他身侧的我。
李红。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珍视和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
李红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脸,眼中水光潋滟,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李渊,我回来了。她张开双臂,似乎想给他一个拥抱。
李渊没有丝毫犹豫,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就在这一刹那。
我动了。
不再是那个温顺、怯懦、躲在阴影里的李婉。我猛地向前一步,精准地插入了李渊和李红之间即将相拥的缝隙!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突兀的嗒一声响,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种感人重逢的氛围。
李渊的手臂僵在半空。李红脸上完美的笑容也凝固了,她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我,眼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和……一丝极深的、被冒犯的愠怒。
整个宴会厅的喧闹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骤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惊疑不定地聚焦在我们三人身上。
李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鸷得可怕。他盯着我,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和怒火:李婉!你干什么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大厅里,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命令口吻。
我没有退。甚至没有看他。
我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李红那张完美无瑕、此刻却带着一丝僵硬和惊愕的脸上。我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那不再是属于李婉的温顺或忧郁,而是一种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洞悉一切的了然笑容。
李红小姐,我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刻意模仿的柔婉,而是清亮、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欢迎回国。旅途辛苦,尤其是……我刻意顿了顿,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扫过她精致得毫无瑕疵的五官,……在做了那么多次长途飞行,还要忙着去那些……需要定期维护的地方之后
我的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所有人都被我这句充满了火药味和赤裸裸暗示的话惊呆了。
李红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被戳中要害的慌乱。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
李渊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到了顶点。他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声音压抑着雷霆般的暴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李婉!你疯了!立刻给我滚出去!他试图用蛮力将我拽离这个中心。
滚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出乎他的意料。高跟鞋稳稳地钉在原地,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惊疑不定的眼睛。脸上所有的伪装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带着毁灭性的平静。
李渊,该滚的,是你和她。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利刃,清晰地切割开凝固的空气。我抬起手,指向宴会厅前方那块巨大的、原本用来播放集团宣传片的LED屏幕。
麻烦各位,请看大屏幕。我的声音如同指令。
下一秒,那巨大的屏幕猛地亮起!不再是李氏集团辉煌的成就展示,而是——一份清晰无比的、盖着海外某顶级整形医院公章的手术记录!记录上的名字:李红(Li
Hong)。手术项目:鼻综合修复、颧骨内推、下颌角削骨、面部脂肪填充……密密麻麻的手术名称和时间,触目惊心!
全场哗然!惊呼声如同潮水般炸开!
不!这是假的!伪造的!李红失声尖叫,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崩溃的绝望,她下意识地想要扑向控制台的方向,却被旁边的人惊愕地拦住。
屏幕上的画面冷酷地切换。一张张高清的偷拍照片和视频截图被精准地并列展示出来。左边,是穿着机修服、眼神锐利、笑容爽朗、颈侧带着月牙疤的我(真正的李红)!右边,则是眼前这位穿着白裙、柔弱精致的李红在国外各个时期、不同整容恢复阶段的照片!照片清晰地展示了她如何一步步、痛苦而执着地,将自己的脸,整容成屏幕左边那个女人的模样!甚至连她对着镜子,拿着左边女人的照片仔细比对的瞬间都被抓拍到!
铁证如山!
天啊!她……她是整容的整成那个替身的样子
那个穿工装的是谁这才是真正的李红!
李总他……他到底知不知道
太可怕了!这简直是个惊天骗局!
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宴会厅,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在脸色惨白如鬼、摇摇欲坠的冒牌货李红,和站在中心、神色冰冷平静的我之间疯狂扫视。
李渊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脸上的血色在屏幕亮起的瞬间就褪得一干二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并列的两张脸,那双总是掌控一切、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颠覆性的惊骇和茫然,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灵魂正在被残酷的事实生生撕裂!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不……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目光艰难地从屏幕转向我,充满了极致的混乱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祈求,李红……你……你什么时候……他似乎想问我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或者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一切。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将我当做玩物、肆意抹杀重塑的男人,此刻那副失魂落魄、信仰崩塌的狼狈模样。心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大仇得报的畅快。
我微微歪了歪头,脸上缓缓绽开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那笑容,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和绝对的掌控感,如同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恢复记忆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全场的喧哗。
我向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冷酷的回响。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直直刺入李渊混乱而绝望的眼底。
李渊,我轻笑着,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判:
我根本,从没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