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头皮屑值十块灵石
囚车猛地一震,将沈烬从半昏沉中彻底颠醒。骨头撞在冰冷坚硬的铁栏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每一次颠簸,都像钝刀在反复切割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
视线所及,是粗如儿臂的黝黑铁栏,隔绝出一个狭窄、憋闷的牢笼。外面罩着一层厚厚的、肮脏得近乎发黑的避尘纱,阳光艰难地透进来一些,被扭曲成昏暗浑浊的光斑,在铺满车底、早已板结成块的干草和可疑深褐色污渍上跳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汗酸、排泄物的骚臊、干草腐烂的霉味,还有那若有若无、却仿佛渗入骨髓的陈年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专属于绝望的独特气息。
这就是她的世界,一口披着黑毡的移动棺材,正吱吱呀呀地碾过通往北疆蜕凡崖的官道。每一次车轮碾过石子的震动,都像是死神在棺材板上不紧不慢地敲打着节拍。
车外传来粗野的吆喝声,鞭子抽打空气的脆响,以及劣马喷着响鼻的动静。是钱老狗和他的两个爪牙——李二和王麻子。他们的声音,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和劣质酒气,隔着避尘纱,都像毒蛇一样钻进来,缠绕着沈烬的神经。
突然,车帘被一只粗糙油腻的手粗暴地掀开一角。刺目的天光骤然涌入,沈烬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妈的,慢点赶!颠碎了老子的宝贝‘仙蜕’,扒了你的皮也赔不起!钱老狗那张油腻肥胖、坑洼不平如同风干橘皮的脸挤在缝隙处,浑浊的眼珠子像探照灯一样在狭小的囚笼里扫射,最终精准地钉在沈烬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和贪婪。
他的目光掠过沈烬因营养不良而枯黄打结的头发,苍白的脸,最后停留在她因镣铐摩擦而渗出血痕的手腕脚踝上,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美味。
钱头儿,您瞧什么呢外面传来王麻子谄媚的声音。
钱老狗没理他,肥胖的身躯费力地又往前探了探,几乎半个脑袋都伸了进来。他撅起肥厚的、布满裂纹的嘴唇,鼻翼翕动着,像一头在腐肉堆里寻找珍馐的鬣狗。突然,他眼睛一亮,伸出粗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沈烬身侧板结的干草堆里,捻起几根沾着暗红血痂、明显是被硬生生扯下的头发。
嘿嘿嘿……一阵低沉、油腻、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兴奋,找到了!‘头蜕’!玄阳宗的大人们最爱这个!
他像捧着稀世珍宝,将那几根脏污的头发凑到眼前,浑浊的老眼里迸射出饿狼般贪婪的绿光:怨气浸透的处女发丝,瞧瞧这怨气!纯!浓!一根就值十块下品灵石!十块啊!够老子在翠红楼快活一整晚还有富余!
他陶醉地深深嗅了一口,脸上露出极度满足的、近乎痉挛的表情,仿佛那几根带血的头发散发着世间最诱人的异香。
啪嗒!
一个冰冷、沉重、沾满泥污的东西狠狠砸在沈烬的额角,火辣辣地疼,随即滚落在她脚边的干草里。是一块成色低劣、边缘粗糙的银锭子。
晦气玩意儿!钱老狗脸上的陶醉瞬间被刻薄的鄙夷取代,唾沫星子隔空喷了过来,带着一股隔夜劣质酒肉的酸腐气,你爹娘就凑出这点买命钱连塞牙缝都不够!打发叫花子呢
粗糙油腻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巨力,猛地掐住沈烬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迎向那张令人作呕的肥脸和那双浑浊得如同泥潭的眼珠。那目光在她脸上刮过,冰冷,黏腻,带着赤裸裸的估价意味,像屠夫在掂量待宰羔羊的斤两,又像当铺朝奉在审视一件死当的旧货。
啧,钱老狗咂了咂嘴,目光在她苍白的脸颊、干裂的嘴唇上逡巡,最终停留在她那双死寂如深潭的眼眸深处,皮相倒是不赖…可惜了,真他娘的可惜了。
他啐了一口,浓黄的痰液带着令人窒息的馊味,精准地溅在沈烬的眼角,黏腻冰凉地滑落。
上头点名要‘新鲜完整’的活祭。心肝脾肺肾,皮肉筋骨血,连根头发丝儿都得是囫囵个儿的,等着‘蜕凡’呢!不然……他凑得更近,那股混合着口臭、酒气和汗酸的味道几乎将沈烬淹没,脸上挤出一个猥琐到极致的狞笑,压低的声音带着湿热的恶意,老子路上就能让你这钱‘花’得值!好好‘伺候伺候’你,保管让你这身子骨,比现在更‘值钱’!
车外,北风骤然加剧,卷着砂砾和碎石,疯狂地抽打着包裹囚车的厚重黑毡,发出沉闷又连绵不绝的噗噗声。那声音,像无数被禁锢的冤魂在凄厉地哭嚎,在绝望地拍打着这口移动的棺材板,想要撕开一条通往地狱的缝隙。
活祭
这个词像一道淬了冰的闪电,狠狠劈进沈烬混沌的意识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压过了脸上和额角的火辣。
指甲,早已深深抠进了掌心。黏腻温热的液体渗出,混着身下干草的碎屑,带来一种湿滑恶心的触感。然而,她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掌心的刺痛,远不及心口那片早已冻结成万年玄冰的荒芜。
钱老狗那令人作呕的嘴脸,那恶毒的言语,那带着估价意味的肮脏目光,还有那砸在脸上的冰冷银锭……这一切,本该点燃熊熊怒火,烧穿她的理智。可此刻,她的心湖却像被投入了万载寒冰,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那冰冷深处,却悄然滋生出一丝微不可察的东西。
不是愤怒,不是恐惧。
是……讥诮。
一丝冰冷彻骨、足以冻结灵魂的讥诮,如同毒蛇吐信,在她死寂的眼底最深处一闪而逝,快得连近在咫尺、正得意洋洋欣赏她绝望的钱老狗都未能捕捉。
他们不知道。
他们这群贪婪、愚蠢、被玄阳宗几块臭灵石就收买了灵魂的蛆虫,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等的,就是蜕凡崖。
钱老狗似乎觉得沈烬的麻木反应无趣至极,又或许是觉得再待在这污浊的囚车里会玷污了他那身油腻的衙役服。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满是横肉的脸上堆起不耐,肥胖的身体像一堵移动的肉墙,艰难地缩了回去,顺手狠狠摔下了车帘。
昏暗重新笼罩囚笼,像一层裹尸布。
沈烬没有动,依旧保持着被迫抬头的姿势,下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油腻腻、令人作呕的触感。目光空洞地投向晃动的车帘缝隙外,那片被避尘纱扭曲得模糊不清的、灰黄萧索的荒凉景象。
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车身猛地向一侧倾斜。
哐当!
沉重的锁链随着惯性猛地扯动。手腕和脚踝上那副刻满了扭曲、暗淡符文的锁灵镣瞬间绷紧,冰冷坚硬的金属边缘狠狠咬进早已血肉模糊的皮肉里!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终于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带着破碎的气音。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紧贴在冰冷刺骨的皮肤上。
这镣铐,绝非凡铁。每一次挣扎,每一次不经意的碰撞,那些看似黯淡的符文便会微微亮起一丝阴冷的光,如同活物般蠕动,将一股阴寒刺骨、仿佛能冻结骨髓的力量强行灌入她的四肢百骸,疯狂地撕扯、压制着体内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力量流转。不仅是禁锢身体,更像是在持续地抽吸她的精气神,让她永远处于一种虚弱欲死的边缘。
玄阳宗的手笔。为了确保货物在抵达目的地前,保持他们需要的鲜活——一种恰到好处的、易于控制的虚弱。
沈烬的身体因为剧痛和镣铐的压制而微微颤抖,像寒风中的枯叶。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微微痉挛的拳头上。指缝间,黏腻的暗红正一点点渗出,滴落在身下板结的干草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污渍。
痛楚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痛苦和屈辱的黑暗深处,那点冰冷的讥诮,却如同不灭的鬼火,幽幽地燃烧起来,越来越亮。
蜕凡崖……
快了。
她极其缓慢地、近乎微不可察地移动着被锁链束缚的右手,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指尖,在身下那堆混杂着血污、污垢和霉味的干草深处,艰难地摸索着。
粗糙的草梗刺痛了指腹。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带着不规则棱角的物体。
是那半截不知何时被她藏匿起来的、边缘磨得异常锋利的兽牙碎片。触感冰凉,带着一丝原始凶戾的气息,与这污浊囚笼格格不入。
指腹紧紧捏住那冰冷的锐物,感受着它粗糙的棱角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力量。
一种源于黑暗和毁灭本身的、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力量感,顺着那冰冷的碎片,悄然传递到她的指尖,流遍她这具被锁链禁锢、被痛苦折磨、被视作待宰羔羊的躯体。
钱老狗那令人作呕的狂笑,那一根头发十块灵石的贪婪叫嚣,还有那活祭二字带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这一切,非但未能将她压垮,反而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块,激起了潭底沉淀万年的、最污浊也最狂暴的淤泥。
她的身体依旧因剧痛和镣铐的压制而微微颤抖,低垂的脖颈显得无比脆弱。可那紧握着兽牙碎片的手,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寂的青白色,纹丝不动。
囚车在崎岖的官道上继续颠簸前行,像一口驶向深渊的棺椁。厚重的黑毡隔绝了大部分天光,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余下车轮碾压碎石发出的单调吱嘎声,以及铁链随着车身晃动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沈烬蜷缩在干草堆的角落,像一尊被遗忘的、布满裂痕的泥塑。她的呼吸微弱而均匀,仿佛已经沉沉睡去,或者更准确地说,仿佛生命力正在这污浊的囚笼里无声地流逝。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低垂的眼睑之下,冰冷的瞳孔深处,正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凝聚,如同风暴来临前海面上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车帘缝隙外,灰黄的天空正一点点被暮色浸染。北风越发凄厉,卷起的砂砾抽打在黑毡上,如同无数细密的鬼爪在挠刮着棺盖。
黑暗,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合拢。
2
数据化凌迟与镣铐幽光
囚车在暮色四合中碾入一座废弃驿站的残破院落。车轮压过断壁残垣,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最终停在一处勉强能遮点风的、塌了半边顶的马厩前。腐朽的木梁倾斜着,在昏暗中投下张牙舞爪的鬼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马粪的恶臭,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木头和稻草腐烂的甜腥气。
就这儿了!妈的,这鬼地方!钱老狗骂骂咧咧地跳下车,一脚踹开半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卷起一片呛人的烟尘。他肥胖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个移动的肉山。李二!王麻子!把这晦气玩意儿弄下来,看紧点!丢了一根头发丝,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当‘人蜕’卖!
铁链哗啦作响。囚笼的铁门被粗暴地打开,一股更浓烈的混合恶臭涌出。李二和王麻子皱着鼻子,一脸嫌恶地伸手进来,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将沈烬从干草堆里硬生生拽了出来,重重地掼在冰冷潮湿、积满污垢的地面上。
冰冷刺骨的湿气瞬间透过单薄的囚衣渗入骨髓。沈烬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锁灵镣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开肉绽的手腕脚踝,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是新一轮酷刑。她努力控制着呼吸,将脸埋进臂弯,遮挡住眼底深处那丝不该存在的冰冷讥诮。
啧,钱头儿,这破地方能睡人连张囫囵草席都没有!王麻子搓着手,哈着白气抱怨。他个子矮小,眼神闪烁,像只不安分的老鼠。
钱老狗没理会,他肥胖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物件。那是一个巴掌大小、边缘镶嵌着不明暗色金属的圆形铜镜。镜面并非光洁如新,而是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微微凸起的暗红色纹路,镜背则刻着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菌丝缠绕而成的诡异符文。
观蜕镜!
沈烬埋在臂弯里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锐痛。就是这东西!它能看穿皮肉,直接读取所谓的痛苦灵气和仙蜕活性!
钱老狗用袖子极其仔细地擦了擦镜面,仿佛在擦拭稀世珍宝。他深吸一口气,将观蜕镜对准蜷缩在地上的沈烬,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笨拙地掐着一个古怪的法诀。
嗡——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的轻鸣响起。镜面上那些暗红色的血管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粘稠、不祥的微光,像凝固的血浆在缓缓流动。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诡异力量,让沈烬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放在砧板上,里里外外都被这邪异的镜子看了个通透。
镜面的光芒开始变幻、流转,最终凝聚成几行细小的、不断扭曲跳动的暗红色字符。
‘怨气灵气’:丁等中品……啧,不够,不够!钱老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脸上的横肉都挤在了一起,语气充满了浓浓的失望和不满。‘痛苦灵气’:丙等下品……废物!比昨天还低!这点‘料’怎么够养出上等的‘蜕’玄阳宗的大人们能满意老子的灵石要打水漂了!
他猛地放下镜子,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沈烬,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肉来。
妈的!装死是吧想给老子省‘料’做梦!钱老狗暴怒地低吼,唾沫星子喷溅,看来白天那点‘开胃菜’不够劲道!李二!王麻子!
在!两个爪牙立刻挺直了腰板。
给这小娘皮加点‘料’!让她‘精神精神’!记住,别留明伤,要‘新鲜完整’!钱老狗阴恻恻地吩咐,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就用那套‘春雨针’!让她好好尝尝‘润物细无声’的滋味!
李二和王麻子脸上同时露出一种混杂着残忍和兴奋的表情。春雨针……这名字听着雅致,却是他们这些阴差手里最阴毒、最不留痕迹的刑具之一。
王麻子动作麻利地从随身一个油腻的皮囊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皮卷。展开皮卷,里面密密麻麻插着数十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银针!针尖并非寻常的尖锐,而是带着极其微小的、几乎肉眼难辨的倒钩!
李二则从腰间解下一个脏兮兮的水囊,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咸腥气味顿时弥漫开来——是浓度极高的盐水!他狞笑着,将水囊里的盐水小心翼翼地倒进一个同样油腻的小瓷碟里。
小娘子,别怕,哥哥们给你‘提提神’!李二蹲下身,一把抓住沈烬被锁链束缚的左手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王麻子则用两根脏污的手指捻起一根细针,在盐水碟里蘸了蘸,针尖瞬间挂上了一层浑浊的水珠。
冰冷的恐惧,真实的、生理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终于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沈烬的大脑!她太清楚这春雨针意味着什么了!那些细密的倒钩一旦刺入皮肉,蘸着浓盐水的针尖带来的剧痛足以让人发疯,而拔出时,倒钩会带出细小的血肉,留下无数看不见却痛入骨髓的针孔,如同被无数烧红的蚂蚁同时啃噬!真正的润物细无声,不留疤痕,却将痛苦深深烙印在神经末梢!
不……不要……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不受控制地从她干裂的嘴唇中溢出,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起来。锁灵镣被扯得哗啦作响,符文再次亮起阴冷的光,那股熟悉的、冻结骨髓的压制力再次汹涌灌入,瞬间抽空了她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反抗力气。剧烈的虚弱感和冰冷的禁锢感让她如同砧板上的鱼,只能徒劳地扭动。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王麻子狞笑着,眼中闪烁着施虐的快意。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捏住沈烬左手食指的指尖,另一只手捏着那根蘸满浓盐水的毒针,对准了指甲盖与皮肉连接处最柔软、神经最密集的地方,毫不犹豫地、稳稳地刺了下去!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撕裂了驿站死寂的夜空!那不是伪装!那是神经被剧毒般的盐水和冰冷的倒钩同时蹂躏时,身体发出的最原始、最惨烈的悲鸣!沈烬的身体像被强弓射中般猛地向上弹起,又因为锁链的束缚和李二的按压而重重砸回冰冷污秽的地面!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指尖,刺入骨髓,紧接着浓盐水如同滚烫的岩浆,顺着那微小的创口疯狂涌入,在神经末梢上引爆一场毁灭性的海啸!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地尖叫、燃烧、抽搐!冷汗瞬间浸透全身,眼前一片发黑,金星乱冒,胃里翻江倒海。
哭!给老子哭出声!叫出来!钱老狗在一旁兴奋地低吼,眼睛死死盯着重新举起的观蜕镜。镜面上,代表痛苦灵气的暗红色字符果然开始疯狂跳动、攀升!
丙等下品……丙等中品……丙等上品!好!好!继续!别停!钱老狗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如同看到灵石在向他招手。
王麻子毫不手软,又是一针,精准地刺入沈烬的中指指尖!
啊——!!!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带着绝望的哭腔。沈烬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像一条离水的鱼。泪水混杂着冷汗,无法控制地奔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垢。她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锁灵镣的冰冷压制中沉浮,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叫!大声叫!越惨越好!李二狞笑着,加大了按压的力道,粗糙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沈烬手臂的皮肉里。王麻子如同最冷酷的工匠,一针接着一针,稳定而精准地刺入沈烬左手其余指尖。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濒死般的惨嚎。
痛苦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沈烬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活生生地凌迟,被一点一点地磨碎。泪水模糊了视线,钱老狗那张因观蜕镜上不断攀升的数据而兴奋扭曲的肥脸,李二王麻子那两张写满残忍快意的面孔,都在泪光中扭曲、晃动,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就在这无边的痛苦和屈辱的深渊里,就在意识即将被剧痛彻底淹没的临界点,那深埋在骨髓最深处、被锁灵镣死死压制的东西,终于被这极致的痛苦和冰冷的恨意点燃了!
腐骨花!
一个冰冷的名字,带着刻骨的怨毒,如同沉船后唯一抓住的浮木,猛地撞进她混沌的意识!
剧痛让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指尖每一次被刺穿,那锥心刺骨的痛楚都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记忆深处那扇沾满血污的门扉。
记忆碎片:冰冷的雨夜,泥泞的山路。爷爷佝偻着背,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逃命,身后是追兵的火把和狞笑。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雨水中。爷爷胸口插着一支箭,血浸透了粗布衣衫,却死死护着怀里的她。他用尽最后力气,将她塞进一个湿滑阴暗的山洞裂缝深处。黑暗中,爷爷粗糙带血的手颤抖着摸索,将一小把带着奇异腐败甜香的、干枯蜷缩的深紫色花瓣塞进她冰冷的小手里,声音破碎得像漏风的风箱:烬儿…拿着…腐骨花…剧毒…也…也是药…记住…恨…活下去…
随即,便是洞外逼近的脚步声和爷爷扑出去阻拦时发出的最后怒吼……
记忆碎片:刺眼的阳光,喧闹的菜市口。她被反绑着双手,跪在肮脏的刑台上。刽子手的大刀闪着寒光。台下是麻木或兴奋的看客。监斩官冷漠地宣读着谋逆余孽的罪状。就在那柄大刀即将落下的一瞬,一个穿着玄阳宗低阶弟子服饰的人匆匆赶到监斩官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指了指她。监斩官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她就从断头台,被直接丢进了这口通往蜕凡崖的移动棺材……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熔岩,在这一刻被腐骨花三个字彻底引爆!它冲破了锁灵镣的压制,压倒了指尖那令人发疯的剧痛!这股恨意如此纯粹,如此冰冷,如此暴烈,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焚烧殆尽!
呃啊——!!!这一次的惨叫,不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更融入了灵魂被撕裂的尖啸!在剧烈的挣扎扭动中,沈烬的右手,那只紧握着兽牙碎片的右手,借着身体翻滚的力道,极其隐蔽地、狠狠地划过自己左手手臂内侧早已被鞭打撕裂的一道旧伤口!
噗嗤!
温热的、带着自身怨毒和微弱异样气息的鲜血瞬间涌出!
就在李二和王麻子专注于制造痛苦、钱老狗沉迷于观蜕镜上飙升的痛苦灵气数值时,沈烬沾满血污的左手手臂,借着翻滚和衣袖的遮挡,极其快速地、不着痕迹地压在了身下冰冷潮湿、遍布污垢的地面上!
伤口涌出的新鲜血液,迅速渗入了肮脏的泥土和腐烂的草屑之中。没人注意到,那混合了鲜血的污垢里,似乎夹杂着几粒极其微小的、几乎与尘土无异的深紫色粉末——那是她这些日子,在干草堆里,用兽牙碎片一点点磨出来的、来自记忆深处那朵深紫色花朵的残留——腐骨花粉!
血,混着剧毒的腐骨花粉,无声无息地渗入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也沾满了她手腕上那副冰冷的锁灵镣。
钱老狗满意地看着观蜕镜上稳定在乙等下品区域的痛苦灵气数值,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口黄牙:好!够劲!这才像个‘好料’的样子!今晚这‘春雨’下得值!哈哈哈!他小心地收起观蜕镜,仿佛收起一座灵石小山。行了,让她缓缓。明天还得赶路,别真折腾死了,死了的‘料’就不值钱了。
李二和王麻子意犹未尽地停手。沈烬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剧痛和虚脱而无法控制地抽搐着,左手五指一片血肉模糊,钻心的痛楚依旧在持续灼烧。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泪水和冷汗糊了满脸,看上去凄惨无比,只有那双埋在阴影里的眼睛,死寂深处,跳跃着一簇冰冷到极致的火焰。
李二和王麻子骂骂咧咧地去拾掇过夜的地方,点起一堆小小的篝火,试图驱散驿站马厩里的阴寒湿气。
钱老狗则靠着相对干净些的墙角,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颗散发着微弱腥甜气息的暗红色药丸,仰头吞下,脸上露出舒坦的神色。那是玄阳宗下发的辟谷丹,也是对他们这些阴差的犒赏,能补充体力,压制这鬼地方渗入骨髓的阴寒。
没人再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沈烬一眼。在他们眼里,她已经彻底被摧毁了,只是一件会呼吸的、等待被运往屠宰场的货物。
驿站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三个衙役粗重的呼吸声。月光艰难地穿过坍塌的屋顶,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
沈烬蜷缩在冰冷污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昏死过去。只有那被锁灵镣禁锢的右手,极其极其缓慢地移动着,指腹再次紧紧握住了那枚藏在袖口深处的、冰冷的兽牙碎片。
月光,恰好移过她沾满污血和尘土的左手手腕。
手腕上,那副刻满符文的锁灵镣,冰冷的金属表面,沾染了混合着腐骨花粉的暗红血污。在惨淡月华的映照下,那血污覆盖的镣铐边缘,一丝微不可察、如同鬼火般的幽绿光芒,正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
3
官道上的养料投喂
驿站的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一堆冰冷的灰烬和几缕苟延残喘的青烟。惨淡的月光透过马厩坍塌的屋顶破洞,在地面投下几块支离破碎的惨白光斑,更衬得周遭阴影浓重粘稠,如同凝固的墨汁。
沈烬蜷缩在冰冷污秽的角落,像一具被遗忘的破布偶。左手五指依旧传来一阵阵钻心剜骨般的抽痛,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敲打那些被春雨针蹂躏过的神经末梢。冷汗浸透的囚衣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她闭着眼,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随时会彻底断掉。
然而,在这副濒死躯壳的深处,意识却如同蛰伏在冰层下的毒蛇,冰冷而清醒。她所有的感官,都高度集中在不远处的篝火灰烬旁。
李二靠在一段腐朽的木梁上,蜷缩着身体,鼾声如雷,间或夹杂着几声模糊不清的梦呓。但很快,那鼾声变了调,开始变得粗重、急促,仿佛喉咙里堵着一团湿透的棉絮。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痛苦呻吟。
呃…呃呃……李二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扭动,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抓挠着,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狂躁。痒…好痒…烧起来了…他含糊地嘶吼着,声音沙哑撕裂。
王麻子被惊醒了,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咒骂道:妈的,李二你嚎什么丧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
钱老狗也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肥胖的脸上满是戾气:吵什么吵!皮痒了是不是
李二似乎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呵斥。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在惨淡的月光下,他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领,露出脖颈和一小片胸膛。只见那暴露在微光下的皮肤上,赫然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绿色斑点!那些斑点微微凸起,在月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如同霉变般的幽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加深!
痒!痒死老子了!有东西在爬!在咬!李二发出非人的嚎叫,指甲疯狂地在脖颈和胸口抓挠,皮肤瞬间被划出道道血痕!但诡异的是,那些血痕渗出的血液,竟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绿光泽!
嘶——王麻子倒抽一口凉气,睡意全无,惊恐地往后缩了缩,李二!你…你身上是什么鬼东西!
钱老狗浑浊的眼睛骤然眯起,肥胖的身体猛地绷紧,死死盯着李二皮肤上那些疯狂蔓延的诡异绿斑。他脸上最初的暴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疑、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神情。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材质特殊的暗黄色符纸。符纸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画成的扭曲符文,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锁魂符!**
玄阳宗赐予他们这些阴差,用于压制货物反抗,也用于应对一些路上不干净东西的保命符!
钱老狗捏着符纸,眼神惊疑不定地在痛苦抓狂的李二和蜷缩在阴影里的沈烬之间飞快扫视。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戾气重现,对着王麻子吼道:慌什么!没见识的东西!肯定是这鬼驿站的煞气太重,冲了他这八字轻的废物!煞气入体,起了点邪疹子而已!给他灌点‘净煞水’下去!
他随手将那张锁魂符又塞回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然后从一个皮囊里摸出一个粗糙的、同样散发着劣质药味的小瓷瓶,粗暴地塞给王麻子。
去!给他灌下去!压压邪气!省得鬼哭狼嚎吵得老子心烦!
王麻子看着痛苦得满地打滚、皮肤上绿斑越来越密集、甚至开始渗出粘稠暗绿液体的李二,脸色煞白,拿着瓷瓶的手都在抖。那玩意儿根本不是净煞水,只是最劣质的下品清心丹溶的符水,顶多让人昏昏欲睡,哪能治这鬼东西
但在钱老狗凶戾的目光逼视下,王麻子不敢违抗。他硬着头皮,和另一个被吵醒、同样一脸惊恐的杂役一起,扑上去死死按住疯狂挣扎的李二。
李二哥!忍着点!喝下去就好了!王麻子嘴里喊着,手上却毫不留情,捏开李二的下巴,将整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浑浊药水一股脑灌了进去!
咕咚…咕咚…呃!咳咳咳!李二被呛得剧烈咳嗽,药水混着口水从他嘴角流出,带着诡异的暗绿色。他挣扎的力气似乎小了一点,但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更加痛苦浑浊,翻白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一种濒死的疯狂,死死瞪着王麻子和钱老狗,充满了怨毒。
看…看什么看!不识好歹的东西!王麻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松开手退开几步。
李二蜷缩在地上,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皮肤上的绿斑已经连成一片,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油亮感。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腐败铁锈的奇异气味。
钱老狗厌恶地皱紧鼻子,远远啐了一口:妈的,废物!净给老子添乱!王麻子,你看着他点!别让他死太快,等天亮了再说!说完,他挪动肥胖的身体,找了个离李二最远的角落,背对着这边重新坐下,仿佛眼不见为净。
王麻子看着地上气息奄奄、身体时不时抽动一下、皮肤绿得发亮的李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不敢靠近,只能抱着胳膊缩在火堆灰烬旁,警惕又恐惧地盯着李二的方向。
驿站重新陷入了死寂,但这死寂比之前的黑暗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只有李二喉咙里偶尔发出的、如同溺水般的嗬嗬声,以及身体抽搐时铁甲摩擦地面的轻微声响,在提醒着众人,这里正在发生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蜕变。
沈烬依旧蜷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只有那被锁灵镣禁锢的右手,极其极其缓慢地、在衣袖的掩护下,挪动到自己的身侧。指腹,再次触碰到了那枚冰冷坚硬的兽牙碎片。
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在她沾满污垢和泪痕的唇角,一闪而逝。
天光艰难地撕开厚重的夜幕,将惨淡的灰白涂抹在驿站断壁残垣之上。寒风卷着砂砾,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王麻子顶着一双布满血丝、充满惊惧的眼睛,猛地从半昏睡中惊醒。他几乎是跳起来的,第一时间惊恐地望向昨夜李二倒下的地方。
地上,空空如也!
只有一团粘稠、散发着浓郁甜腻腐臭气味的暗绿色污渍,像一滩巨大的、半凝固的鼻涕虫爬过的痕迹,黏附在冰冷的地面和几根散乱的干草上。污渍旁边,散落着几片被撕裂的、同样沾染着暗绿粘液的破布条——正是李二囚服上的碎片!
李…李二!王麻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破音。
钱老狗也被惊醒了,他肥胖的脸上带着宿醉般的烦躁,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滩触目惊心的暗绿色污渍上时,所有的睡意瞬间被冰冷的恐惧驱散。他猛地站起身,肥肉一阵乱颤,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滩污渍,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人呢!钱老狗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暴怒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慌。他快步走过去,用脚尖嫌恶地拨弄了一下地上的破布条和粘液,那粘稠拉丝的质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不…不知道啊钱头儿!昨晚…昨晚他还在这鬼叫…后来没声了…我…我太困就…就…王麻子语无伦次,吓得连连后退,仿佛那滩粘液是什么活物。
废物!连个半死的人都看不住!钱老狗怒吼一声,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晨光中闪烁着寒光。搜!给老子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鬼地方他跑不远!
王麻子和另一个杂役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出马厩残骸,开始在驿站残破的院落里搜寻。钱老狗则阴沉着脸,提着刀,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视着马厩的每一个角落,最终,那阴冷粘稠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依旧蜷缩着、似乎还在昏迷的沈烬身上。
他提着刀,一步步走过去,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沈烬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她能感觉到那充满恶意和怀疑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背上。她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呼吸微弱,身体因为寒冷和伤痛而微微颤抖,伪装得天衣无缝。只有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枚兽牙碎片,冰冷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带来一丝残忍的清醒。
钱老狗在她身前站定,阴影笼罩下来。他弯下腰,油腻肥胖的脸几乎要凑到沈烬的脸上,那股混合着口臭和隔夜汗酸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贱人…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昨晚…你听见什么了看见什么了他手中的刀尖,若有若无地指向沈烬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脖颈。
沈烬的身体似乎被这冰冷的威胁刺激得颤抖了一下,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如纸、布满泪痕和污垢的脸。眼神空洞、涣散,充满了茫然和无法聚焦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的气音:冷…好冷…痛…别…别扎我…
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神经质的惊悸,完全是昨夜被极致折磨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后遗症。
钱老狗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或清醒。但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被痛苦彻底摧毁后的麻木和惊惶,如同被玩坏了的破娃娃。
他盯了足足有十几息,最终,眼中的怀疑似乎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厌恶和烦躁。他直起身,冷哼一声:晦气!吓破了胆的废物!
他不再看沈烬,提着刀,烦躁地在马厩里踱步,目光时不时扫向门口,显然在等王麻子他们的消息。
沈烬重新低下头,将脸埋进臂弯。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那空洞的眼底深处,冰冷的讥诮如同深渊中的磷火,幽幽闪烁。
这时,王麻子连滚爬爬地冲了回来,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声音抖得不成人样:钱…钱头儿!柴…柴房!柴房里有…有东西!
钱老狗眼神一厉:带路!
沈烬也被王麻子粗暴地拽了起来,拖着沉重的锁链,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她低垂着头,身体虚弱地摇晃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驿站后院,一间半塌的柴房,门板歪斜着。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王麻子捂着鼻子,颤抖地指着柴房角落一堆散乱的、潮湿发霉的柴草:那…那里…
钱老狗屏住呼吸,提着刀,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堆柴草。
哗啦——
柴草散开,露出了下面的景象。
角落里,赫然蜷缩着一团粘稠、蠕动的暗绿色东西!那东西像是由无数黏滑的菌丝和腐败的有机物强行捏合而成,勉强维持着一个人形的轮廓,但五官早已模糊不清,被厚厚的、不断分泌着粘液的暗绿色菌膜覆盖。在头部的位置,依稀还能辨认出李二那顶破旧的衙役帽,此刻也完全被粘液浸透,变成了恶心的墨绿色。
这团东西还在极其微弱地蠕动、收缩,仿佛在呼吸。每一次蠕动,都有一股更加浓郁的甜腻腐臭气息散发出来。而在它周围的柴草和地面上,同样残留着大片大片黏糊糊的暗绿色痕迹。
呕——王麻子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另一个杂役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钱老狗的脸色铁青,肥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团勉强算是李二的菌丝聚合体,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他猛地回头,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狠狠射向站在门口、低垂着头、身体似乎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沈烬。
是你!钱老狗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滔天的杀意,是不是你这妖女搞的鬼!
沈烬仿佛被这声怒吼吓破了胆,身体猛地一颤,踉跄着后退一步,锁链哗啦作响。她抬起头,脸上是货真价实的、惊恐到极致的表情,泪水瞬间涌出,拼命摇头,破碎的哭腔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别杀我…求求你…
她的目光甚至不敢看向柴房角落那团恐怖的东西,仿佛看一眼就会立刻疯掉。
钱老狗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意翻腾,刀尖直指沈烬的喉咙,几乎就要刺下去!但最终,他的目光扫过沈烬手腕脚踝上那副牢牢禁锢、符文暗淡的锁灵镣,又想起观蜕镜里她微弱得可怜的灵力反应,还有昨夜她被春雨针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凄惨模样……
一个被锁灵镣封死、连丁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昨夜还被折磨得半死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有这种诡异的手段
难道是这驿站真的邪门李二自己撞了煞,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化了
这个念头一起,钱老狗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爬上来。他烦躁地低吼一声,猛地收回了刀:妈的!真是撞了邪了!这鬼地方不能待了!走!立刻走!把这晦气玩意儿给老子烧了!烧干净点!
他指着柴房角落那团菌丝聚合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王麻子如蒙大赦,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哆哆嗦嗦地找来一些干柴,堆在那团蠕动的东西上,又淋了点随身带的劣质火油。
火把丢下。
轰!
火焰瞬间腾起,贪婪地吞噬着柴堆。火焰中,那团暗绿色的菌丝聚合体剧烈地扭曲、收缩,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无数虫子被烧焦的滋滋声,一股更加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臭和甜腻腐香的浓烟冲天而起,熏得人头晕眼花。
钱老狗死死盯着那燃烧的火焰,肥胖的脸上肌肉抽搐。他不再看沈烬,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对着王麻子和那个吓傻的杂役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晦气娘们扔上车!收拾东西,立刻上路!天黑前必须赶到黑石驿!
王麻子两人慌忙应声,粗暴地拖着依旧在恐惧抽泣的沈烬,将她重新塞回那口移动的棺材。
囚车的铁门哐当一声关闭,隔绝了外面燃烧的浓烟和焦臭。
在昏暗的囚笼里,沈烬蜷缩在角落,身体因为余悸未消而微微颤抖,低垂的脸上,泪水无声滑落。然而,在泪水和污垢的掩盖下,她的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如同深渊寒冰的弧度。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囚车铁栏外,正骂骂咧咧催促着马匹的王麻子。昨夜,当王麻子死死按住她、给她灌下那瓶所谓的净煞水时,他那裸露的手腕上,似乎也沾上了几滴从她手臂伤口蹭落的、混合着腐骨花粉的暗红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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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车再次在荒凉的官道上吱呀前行,碾过碎石,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车后,驿站的方向,浓烟滚滚,焦臭弥漫。
车内,沈烬缓缓抬起被锁链束缚的右手,极其隐蔽地,用指尖在那枚冰冷的兽牙碎片边缘,再次用力一划。
一丝新鲜的、带着微弱异样气息的温热血珠,悄然渗出。
4
驿站鬼影与绿毛初现
囚车在通往蜕凡崖的官道上艰难爬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单调吱嘎声,仿佛成了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厚重的黑毡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声音,只留下压抑的昏暗和令人窒息的沉闷。驿站那场诡异的失踪和焚烧留下的焦臭味,似乎还顽固地附着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混合着原有的汗酸、血腥和霉腐气,形成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如同实质的绝望气息。
钱老狗变得异常暴躁。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悠闲地坐在车辕上,更多时候是阴沉着脸,提着刀,跟在囚车旁步行,浑浊的眼睛像受惊的野兽般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的枯木乱石,仿佛每一处阴影里都潜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他呵斥马匹和爪牙的声音也变得更加短促、狠戾,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那张油腻肥胖的脸上,之前的贪婪和得意被一种深藏的不安和恐惧取代,如同水面下涌动的暗流。
王麻子则成了惊弓之鸟。他缩在车辕上,握着马鞭的手时不时神经质地抽搐一下,眼神躲闪,脸色苍白中透着一种病态的蜡黄。他时不时地低头,飞快地瞥一眼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靠近袖口的地方,有几道被他自己无意识抓挠出的浅浅血痕。起初只是昨夜沾上污血的地方有点痒,他没在意。可今天,那痒意越来越明显,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底下爬,钻心地难受。他不敢声张,更不敢让钱老狗看见,只能死死咬着牙忍着,指甲却控制不住地一次次去挠。每一次抓挠,都带来短暂的缓解,随即是更强烈的刺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烧感。
沈烬蜷缩在囚车角落的干草堆里,低垂着头,像一具失去了所有生气的躯壳。锁灵镣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被禁锢的现实,也压制着她体内那微弱却狂暴的力量。她的呼吸微弱,身体因为伤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彻底散架。然而,在那被乱发遮掩的眼帘之下,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透过晃动车帘的缝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车外的一切。
钱老狗那强压恐惧的暴躁,王麻子那坐立不安、时不时抓挠手腕的小动作,以及他手腕上那几道越来越明显的抓痕……所有细节,都一丝不落地落入她的眼底。
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在她死寂的眼底深处沉淀。
快了。
车轮碾过一道深深的沟壑,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呃!王麻子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猛地一颤。剧烈的震动让他手腕上的刺痒感骤然加剧,仿佛瞬间变成了无数烧红的针在同时猛扎!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左手,对着手腕狠狠抓挠起来!指甲划破皮肤,带出几缕血丝。
你他妈又怎么了!钱老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王麻子,手中的刀下意识地握紧。
王麻子吓得一哆嗦,慌忙放下手,将手腕藏到身后,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笑:没…没事钱头儿!就…就刚才颠了一下,硌着了…
钱老狗狐疑地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尤其在王麻子那蜡黄惊恐的脸上和他下意识藏到身后的左手上停留了片刻。驿站李二那粘稠蠕动的暗绿色身影和焚烧时的焦臭仿佛又涌上心头。他肥胖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队伍重新沉默前行,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滞,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寒风越发刺骨。官道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破败建筑轮廓——是地图上标注的黑石驿。驿站背靠着一面巨大的、寸草不生的黑色山崖,更添几分阴森压抑。
妈的,总算到了!钱老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眼中的警惕并未放松。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今晚谁他妈也别给老子出幺蛾子!
黑石驿比之前的废弃驿站稍好一些,至少主体建筑还算完整,虽然同样破败不堪,门窗歪斜。驿卒是个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老头,似乎对押送囚犯的衙役早已司空见惯,沉默地指了指后院一间相对独立、门窗还算结实的柴房,便缩回了自己散发着霉味的小屋,不再露面。
把这晦气玩意儿关进去!锁死!钱老狗指着囚车里的沈烬,对王麻子和仅剩的那个杂役吼道。他现在只想离这个灾星远一点。
柴房比囚车宽敞不了多少,堆着些半湿的柴禾,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王麻子两人粗暴地将沈烬推搡进去,反手扣上沉重的铁锁,又在门外象征性地加了一根粗木门栓。
老实待着!王麻子隔着门缝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颤抖。他转身离开时,又忍不住飞快地抓挠了一下左手手腕。
柴房内重归死寂。
沈烬没有立刻动手。她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锁灵镣的冰冷和伤痛带来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她闭上眼,似乎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倾听。
外面传来钱老狗粗声粗气的命令和杂役生火造饭的动静。食物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进来,勾动着胃囊的痉挛,但沈烬毫无反应。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听觉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浓稠如墨,将整个驿站吞没。寒风在破败的窗棂缝隙间穿梭,发出呜呜咽咽的鬼泣。
突然,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控制的痛苦呻吟,穿透了柴房的寂静,从驿站主屋的方向传来。
是王麻子!
那声音充满了扭曲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仿佛喉咙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堵住。
沈烬紧闭的双眼,在黑暗中倏然睁开!冰冷的瞳孔深处,幽光一闪!
主屋内。
王麻子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他死死地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嘴,试图堵住那不断溢出的痛苦呻吟,但身体内部传来的可怕变化,却让他根本无法抑制!
痒!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刺痒!像有亿万只带着倒刺的蚂蚁在他全身的血管里、骨髓中疯狂地爬行、啃噬!灼烧!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架在烈火上炙烤,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的皮肤正在……正在**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疯狂地增殖、膨胀!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松开捂着嘴的手,借着角落里篝火的微光,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臂!
呃…呃啊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猛地撕裂了驿站的死寂!
只见他那条手臂,从手腕到手肘,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暗绿色!并且高高地肿胀起来,皮肤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蟾蜍背脊般的巨大脓疱!那些脓疱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里面充满了粘稠的、不断翻滚着气泡的暗绿色液体,在火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泽!整条手臂像一根巨大变异的、即将爆裂的毒瘤!皮肤下的蠕动感正是源于这些脓疱内部液体的翻腾和某种活物的增殖!
鬼!鬼啊!那个杂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缩到墙角,指着王麻子,牙齿咯咯作响。
钱老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惊得从地上弹了起来!他肥胖的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眼前这景象,比驿站李二那团菌丝聚合体更加直观、更加触目惊心!这根本不是什么煞气入体!这他妈是妖邪!是诅咒!
锁魂符!老子的锁魂符!钱老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近乎疯狂地从怀里掏出那张折叠的暗黄色符纸!符纸上那扭曲的暗红色符文,此刻在他眼中成了唯一的希望!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仙蜕,什么灵石!他现在只想活命!只想镇压眼前这恐怖的妖邪!
敕令!给老子镇!钱老狗嘶吼着,双手颤抖地掐着一个半生不熟的法诀,将体内微薄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疯狂注入符纸,然后狠狠地将符纸拍向地上痛苦翻滚、手臂正在畸变的王麻子!
嗡!
暗黄色的符纸在接触到王麻子那肿胀流脓的绿色手臂的瞬间,骤然亮起一层粘稠、不祥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了王麻子整条变异的手臂!
呃啊——!!!王麻子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嚎!仿佛承受着比之前更甚十倍的痛苦!
然而,异变陡生!
那暗红色的符咒光芒非但没有压制住王麻子手臂的异变,反而像是一瓢滚油浇在了烈火上!
噗嗤!噗嗤!噗嗤!
王麻子手臂上那些巨大的、半透明的绿色脓疱,在暗红符光的刺激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猛地爆裂开来!
粘稠、滚烫、散发着浓郁甜腻腐臭气味的暗绿色脓液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而出!溅射在墙壁、地面、草席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脓液中,赫然夹杂着无数细小的、如同米粒般大小的、不断扭动着的惨白色菌丝团!
更恐怖的是,随着脓疱的爆裂,王麻子那条肿胀的手臂如同失去了支撑,皮肤和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干瘪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吸干了血肉精华!塌陷的皮肤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不断分泌着粘液的暗绿色菌膜!
这塌陷和菌化如同瘟疫般,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地向肩膀、胸膛蔓延!
不…不要…钱头儿…救我…啊——!王麻子最后的哀嚎戛然而止。他的眼球瞬间被涌上的绿色粘液覆盖、鼓胀、爆裂!整个头颅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塌陷下去,被疯狂增殖的暗绿色菌膜迅速包裹!身体也在剧烈的抽搐中迅速干瘪、变形!
仅仅几个呼吸间!
地上只剩下了一具还在微微抽搐、不断渗出粘液的、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暗绿色菌丝团块!那菌块表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正如同呼吸般一缩一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甜腻腐香。几缕未被完全吞噬的破烂布片,沾满了粘液,黏在菌块表面,无声地宣告着它曾经的身份。
呕——!杂役再也忍不住,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钱老狗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肥胖的身体僵在原地,手中那张暗黄色的锁魂符无力地飘落在地。符纸上沾了几滴喷射出的暗绿色脓液,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边缘迅速变得焦黑卷曲。
恐惧!无边无际、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钱老狗!他看着地上那团还在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菌块,又看了看自己沾上了一点脓液的手指(他刚才拍符时溅到的),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烧…烧了它!快!烧了它!钱老狗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惊恐。他像躲避瘟疫般猛地后退几步,远离那团菌块,对着瘫软在地、呕吐不止的杂役疯狂嘶吼:听到没有!点火!烧!烧干净!连这屋子一起烧!
杂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去找火种。
钱老狗则像疯了一样冲到自己随身的包裹旁,翻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里面所有的辟谷丹,也不管多少,一股脑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仿佛这些劣质丹药能驱散他体内那蚀骨的恐惧和寒意。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未知恐怖的惊惶。
柴房内。
沈烬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她的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丝冰冷、锋利的弧度。
门外主屋传来的凄厉惨嚎、绝望哭喊、以及钱老狗那歇斯底里的恐惧嘶吼,如同最美妙的乐章,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甚至能想象出王麻子在符咒刺激下加速菌化爆裂的惨状,想象出钱老狗那肥胖脸上此刻写满的、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极致恐惧。
冰冷的兽牙碎片,在她紧握的掌心,传递着粗糙而坚定的触感。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依旧被锁灵镣禁锢的左手手腕上。那里,旧伤口已经结痂,但在痂皮边缘,一丝微不可察、如同鬼火般的幽绿光芒,在柴房浓重的黑暗里,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
快了。
蜕凡崖……那锅滚烫的菌汤,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5
蜕凡崖下的甜腻腐香
黑石驿主屋那场短暂而凄厉的骚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激起的涟漪很快就被更深的死寂吞噬。空气中残留着焚烧皮肉毛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焦糊味,混合着驿站本身的霉腐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停尸房般的氛围。
钱老狗缩在驿站大厅最角落的阴影里,肥胖的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石墙,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他手里死死攥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玉瓶,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辟谷丹的药力带来的那点微弱暖意,早已被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驱散殆尽。他浑浊的眼睛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惊恐地圆睁着,像受惊的兔子,警惕地扫视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通往关押王麻子(或者说那团菌块)房间的方向——那里已经被他命令吓破胆的杂役用破桌子烂椅子死死堵住了门缝。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理智。王麻子在他眼前活生生菌化爆裂的景象,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每一次回想都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那蠕动的暗绿色、喷射的脓液和扭曲爆裂的头颅。他甚至不敢低头看自己的手——那根沾过一点脓液的手指,虽然早已被他用布条缠了又缠,用火燎了又燎,但总觉得指尖残留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粘腻感,仿佛随时会有绿色的菌丝从皮肤下钻出来。
仅剩的那个杂役蜷缩在另一边的墙角,抱着膝盖,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眼神涣散,嘴里念念叨叨,全是含糊不清的求神告佛之语,显然已经吓疯了。
驿站彻底成了活人的坟墓,只有恐惧在无声地蔓延、发酵。
柴房内。
沈烬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她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极致。钱老狗那沉重、混乱、带着恐惧颤音的呼吸,杂役那神经质的低语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都如同近在耳边。空气中那股焚烧后的焦臭和甜腻的余韵,更是清晰地勾勒出外面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平静,在她死寂的眼底流转,如同冻结万载的寒潭。
她没有动,甚至没有刻意去听外面的动静。所有的信息,都如同水流般自然汇入她冰冷的心湖。钱老狗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如同被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这正是她需要的。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依旧被锁灵镣禁锢的左手手腕上。那里,旧伤叠着新伤,结着暗红色的痂。她极其缓慢、极其隐蔽地活动着被锁链束缚的右手,指腹再次触碰到了袖中那枚冰冷坚硬的兽牙碎片。
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体内那被锁灵镣死死压制、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力量深处,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这涟漪并非反抗枷锁,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刺激着……她体内那早已与血肉融为一体的、来自腐骨花的微量剧毒。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烧感,顺着血管的脉络,在她手臂内侧悄然蔓延开来。那不是痛苦,更像是一种被唤醒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共鸣。
她的血液,她这具被视作仙蜕的容器,正在无声地沸腾、低语,呼唤着即将到来的盛宴。
……
天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将惨淡的灰白涂抹在驿站破败的窗棂上。新的一天,却并未带来丝毫生机,反而像揭开了棺盖,露出里面更深的腐朽。
钱老狗几乎是一夜未眠,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当第一缕光线透进来时,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弹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四周,直到确认那扇堵死的房门依旧安静,空气中也没有新的甜腻腐臭味,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如弓弦。
走!立刻走!离开这鬼地方!他嘶哑着嗓子低吼,声音干涩难听,充满了迫不及待的逃离欲望。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个蜷缩在墙角、眼神呆滞的杂役,仿佛对方也沾染了不祥。
王麻子的结局,被他粗暴地定性为自己撞了邪祟,咎由自取。他需要这个理由来麻痹自己,支撑他完成这趟肥差。蜕凡崖!只要把这货送到蜕凡崖,拿到玄阳宗的丰厚赏赐,他就能远走高飞,离开这该死的北疆!
囚车再次被套上马匹。钱老狗几乎是粗暴地将依旧处于半疯癫状态的杂役踹上车辕,让他赶车。他自己则提着刀,远远地跟在车旁步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的枯木乱石,仿佛每一处阴影里都潜藏着昨夜那恐怖的绿色梦魇。他不敢再靠近囚车,仿佛那口移动的棺材里关着的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择人而噬的妖魔。
沈烬蜷缩在囚车角落,低垂着头,乱发遮掩了面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钱老狗那如芒在背、充满恐惧和忌惮的目光,也能听到他沉重紊乱的脚步声刻意保持着距离。一丝冰冷的讥诮在她心底无声蔓延。
车轮碾过碎石,吱嘎作响。官道越往前,地貌越发荒凉。原本稀稀拉拉的枯草彻底消失,裸露的黑色岩石如同巨兽的骸骨,狰狞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寒风裹挟着砂砾,发出凄厉的呜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空气,开始变得不同。
一股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顺着凛冽的寒风,悄然钻入鼻腔。
起初很淡,像是某种腐烂水果在密闭空间里放久了的甜香。但越往前行,这甜香就越发清晰、浓郁,甚至带上了一丝粘稠感,如同实质般缠绕在口鼻之间。它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令人恍惚的诱惑力,但在这片死寂的荒凉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不祥。
沈烬埋在臂弯里的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来了。
这甜腻的腐香,如同无声的号角,在她体内沉睡的毒素深处,激起一阵微弱的、带着渴望的共鸣。锁灵镣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那些刻印的符文微微发烫,传来更强烈的压制力,试图扼杀她体内任何一点异常的波动。
妈的…什么味儿…车辕上,那个半疯癫的杂役也抽了抽鼻子,浑浊呆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本能的不安。
钱老狗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这味道……这味道他只在玄阳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身上闻到过!每次交接货物时,那些大人身上总带着这种若有若无的、令人敬畏又恐惧的甜香!越靠近蜕凡崖,这味道就越浓!
他心中的恐惧非但没有因为靠近目的地而减少,反而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王麻子和李二惨死的景象不断在眼前闪现,与这越来越浓的甜腻腐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恐怖画卷。
快!再快点!钱老狗对着车辕上的杂役嘶声催促,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前方,巨大的黑色山崖如同亘古巨兽的脊背,横亘在天地尽头,散发出沉重压抑的气息。那就是蜕凡崖!崖壁陡峭如刀削斧劈,寸草不生,在铅灰色天幕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墨黑。靠近崖顶的位置,隐约可见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和几座依崖而建的、风格粗犷冰冷的黑色石堡轮廓,如同巨兽脊背上的狰狞骨刺。
官道在距离黑色巨崖数里之外,就被一道森严的关卡截断。
高大的黑色木栅栏横亘路中,顶端削尖,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铁蒺藜。栅栏后,矗立着几座同样用黑色岩石垒砌的简陋哨塔,塔顶隐约可见持弓的人影。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香在这里变得异常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粘稠地包裹着每一个靠近的生命。
站住!什么人验牒!栅栏后传来一声冰冷的断喝,带着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
两个身穿黑色皮甲、外罩暗红色短袍的守卫从哨卡后转出,拦在路中。他们的皮甲和短袍上都绣着一个相同的、极其诡异的徽记——那并非寻常的猛兽或兵器,而是一朵扭曲、如同由无数细小触手缠绕而成的暗红色菌菇图腾!守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麻木,如同打量死物般扫视着囚车和钱老狗等人。他们的腰间,悬挂着制式的腰刀,刀柄同样刻着那诡异的菌菇图案。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脸上都戴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只露出眼睛和口鼻的皮制面罩,面罩的口鼻位置镶嵌着两片薄薄的、闪烁着暗绿色微光的晶石,似乎是为了过滤这浓郁到诡异的空气。
玄阳宗!蜕凡崖哨卡!
钱老狗看到这些守卫和他们身上那诡异的菌菇徽记,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脸上挤出最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镶嵌着不明金属的黑色令牌,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两位上差辛苦!小的是天盛府衙押解班的班头钱有德,奉命押送‘活祭’一名,编号丁亥七三,前来交割!这是玄阳宗下发的‘验蜕令’!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
其中一个守卫面无表情地接过令牌,看也不看钱老狗谄媚的脸,只将那令牌凑到眼前,手指在令牌表面某个凹陷处按了一下。
嗡——
令牌上那朵扭曲的菌菇徽记骤然亮起一层微弱的暗红色光芒,光芒中浮现出几行细小的符文,一闪即逝。
守卫的目光这才转向囚车,冰冷地扫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沈烬,如同在看一件待检的货物。编号丁亥七三,确认。‘货’呢带过来验活性!
是!是!钱老狗如蒙大赦,连忙示意车辕上那个吓傻的杂役打开囚笼。
铁门哐当打开。两个守卫走上前,动作没有丝毫怜惜,粗暴地将沈烬从囚车里拖了出来,掼在哨卡前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沈烬低垂着头,身体因虚弱和镣铐的束缚而微微颤抖,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甜腻到令人窒息的腐香将她彻底包裹,如同浸入粘稠的糖浆。她能感觉到守卫那冰冷麻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冰冷的探针。
其中一个守卫从腰间解下一个物件。那东西比钱老狗的观蜕镜更大、更厚重,通体呈现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镜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更加复杂、如同活体神经脉络般的暗金色纹路,镜背则是一个更加立体、仿佛在缓缓蠕动的巨大菌菇浮雕——**高级观蜕镜**!
守卫将镜面对准地上的沈烬,口中念念有词,掐出的法诀远比钱老狗熟练、精准。
嗡——
一声比钱老狗那面镜子更加清晰、更具穿透力的轻鸣响起。镜面上那些暗金色的神经脉络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粘稠、威严、带着强烈压迫感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穿透沈烬单薄的囚衣和皮肤,深入骨髓!
沈烬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远比锁灵镣更加霸道、更加冰冷的探查力量瞬间侵入她的四肢百骸!这股力量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的钩子,粗暴地搅动着她体内的每一丝能量、每一份痛苦、甚至每一缕情绪!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极致痛苦的闷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溢出。这不是伪装!这面高级观蜕镜的探查,带来的是一种灵魂被粗暴翻检、神经被寸寸撕裂的恐怖痛楚!她体内的毒素在这股力量的刺激下疯狂躁动,与锁灵镣的压制力激烈冲突,让她如同置身炼狱!
暗金色的光芒在镜面上急速流转、变幻,最终凝聚成几行更加清晰、更加复杂的暗金色符文。
‘怨气灵气’:丙等上品(持续波动)。
‘痛苦灵气’:乙等中品(峰值稳定)。
‘仙蜕活性’:乙等下品(局部污染干扰,核心完整)。
‘灵能污染指数’:丁等(微弱异种能量残留,判定为‘腐骨花’微量毒素侵蚀,不影响主体‘蜕凡’进程)。
手持观蜕镜的守卫目光在那行局部污染干扰和腐骨花毒素侵蚀上停留了一瞬,冰冷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随即又恢复了绝对的麻木。他收起观蜕镜,对着同伴点了点头,声音毫无起伏:活性达标,污染可控,符合接收标准。登记。
另一个守卫立刻拿出一个同样材质特殊的黑色簿册和一支闪烁着暗绿色微光的笔,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钱老狗一直紧张地在一旁看着,大气都不敢出。当看到守卫点头确认活性达标时,他肥胖的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那是一种劫后余生、即将获取巨大财富的狂喜!王麻子李二的惨死带来的恐惧,瞬间被这巨大的利益诱惑冲淡了大半!
他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极致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上差…您看这…这货小的一路押送,可真是半点不敢怠慢,费尽了心思…这…这辛苦费…
他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守卫腰间鼓囊囊的灵石袋。
负责记录的守卫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过钱老狗那张写满贪婪的脸,如同看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面无表情地从灵石袋里数出五块闪烁着温润光泽、明显比钱老狗见过的下品灵石纯净许多的中品灵石,随手抛了过去。
押送有功,赏五块中品灵石。‘货’留下,你们可以滚了。声音冰冷,毫无感情,如同驱赶垃圾。
五块中品灵石!
钱老狗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五块温润如玉、散发着诱人灵气的石头,狂喜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捧着灵石,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贪婪地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甚至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其中一块,脸上露出陶醉的、如同瘾君子般的迷醉神情。
发了!真的发了!王麻子李二死得好!死得值!他们的那份,现在全是老子的了!蜕凡崖!果然是老子的福地!
他完全忘记了昨夜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也完全忽略了地上那具被他视作货物的躯壳。在他眼中,只有这五块散发着迷人光芒的中品灵石!
沈烬依旧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低垂着头,身体因刚才观蜕镜的探查而微微颤抖。然而,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她的目光,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穿透了散乱的发丝,死死钉在钱老狗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肥脸上。
她沾满污垢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淬着剧毒的弧度。
甜腻的腐香,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毒雾,沉沉地笼罩着蜕凡崖哨卡。
守卫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后的审判:验货完毕,活性达标。即刻送往‘蜕凡台’!准备‘引蜕香’!
6
引蜕香与最后的喂养
五块温润如玉、散发着诱人灵气的中品灵石,如同拥有魔力的磁石,牢牢吸住了钱老狗所有的视线和心神。他粗糙油腻的手指贪婪地摩挲着光滑的灵石表面,感受着那精纯灵气丝丝缕缕渗入指尖带来的微麻快感,脸上堆满了狂喜和痴迷的褶子,仿佛捧着的不是石头,而是通往极乐世界的钥匙。王麻子李二爆裂菌化的惨状昨夜深入骨髓的恐惧在这实打实的、足以改变他卑贱一生的财富面前,瞬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如同从未发生过。
谢上差!谢上差恩典!他点头哈腰,腰弯得几乎要折断,谄媚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对灵石赤裸裸的贪婪。
守卫冰冷麻木的目光扫过他,如同看尘埃。其中一个守卫对同伴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动作僵硬地走向哨卡后一扇镶嵌在巨大黑色岩石中的厚重铁门。门上同样雕刻着那扭曲、令人不安的巨大菌菇浮雕。守卫从腰间取下一枚同样刻着菌菇图案的漆黑令牌,按在门上一个凹陷处。
咔哒…轰隆…
沉重的机括声响起,伴随着岩石摩擦的沉闷呻吟,厚重的铁门缓缓向内打开一条缝隙。一股比外面浓郁十倍、百倍、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甜腻腐香,如同实质的洪流,猛地从门缝中汹涌而出!那气味强烈到令人头晕目眩,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和…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饥饿感。
钱老狗猝不及防,被这股浓烈到极致的腐香冲得一个趔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吐出来。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本能的惊恐和生理性的厌恶。他慌忙捂住口鼻,连连后退几步,眼中再次浮现出昨夜那暗绿色菌块爆裂的恐怖景象。这味道…这味道太邪门了!
跟上。开门的守卫毫无感情地吐出两个字,率先侧身挤进了门缝。
另一个守卫则走到蜷缩在地的沈烬身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她手臂上沉重的锁链,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粗暴地将她拖向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铁门。锁链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在死寂的关卡前显得格外清晰。
沈烬的身体被拖拽得踉跄前行,锁灵镣冰冷的压制力如同跗骨之蛆,让她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腐香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如同被浸泡在腐烂的蜜糖沼泽里。这股气息不仅刺激着她的嗅觉,更像无数冰冷的触手,试图钻进她的毛孔,缠绕她的灵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沉寂的腐骨花毒素,在这股气息的刺激下,如同被唤醒的毒蛇,开始疯狂地躁动、翻涌!一股灼热而狂暴的力量在她血脉深处左冲右突,与锁灵镣的冰冷禁锢激烈碰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呃…她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渗出。
磨蹭什么!快点!拖拽她的守卫不耐烦地低喝一声,手上力道加重。
钱老狗看着沈烬被拖向那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铁门,再看看手中温润诱人的灵石,眼中贪婪与恐惧激烈交战。最终,对财富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咬了咬牙,将灵石死死攥在掌心,仿佛那是他的护身符,硬着头皮,也跟了上去,但刻意落后几步,保持着距离。
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天光。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山洞或通道,而是一条开凿在巨大黑色山崖内部的、倾斜向下的甬道!
甬道异常宽阔,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但高度却压得极低,给人一种强烈的、如同行走在巨兽食道中的压迫感。两侧和穹顶都是粗糙的黑色岩石,没有任何雕饰,冰冷坚硬,散发出亘古的寒意。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岩石的表面,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的暗绿色纹路!那些纹路并非雕刻,更像是某种活物寄生、侵蚀留下的痕迹,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磷光绿芒!正是这无处不在的、星星点点的幽绿磷光,勉强勾勒出甬道阴森恐怖的轮廓。
空气在这里凝滞了。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腻腐香,混合着岩石本身的土腥气和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无数尸体腐烂发酵后的恶臭,形成一种足以摧毁理智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粘稠的毒浆。更可怕的是,在这绝对的寂静中,隐约能听到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处不在的嘶嘶声,如同亿万条毒蛇在黑暗中集体吐信,又像是某种粘稠液体在缓慢地流动、渗透……
钱老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死死攥着灵石,肥胖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岩壁,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他不敢去看那些墙壁上蠕动的磷光纹路,更不敢去细听那无处不在的嘶嘶声,只是低着头,盯着脚下被踩得光滑的石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走!快点离开这鬼地方!拿了引蜕香就走!
沈烬被守卫粗暴地拖拽着前行,沉重的锁链在布满粘滑苔藓的石阶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她低垂着头,身体因虚弱和体内毒素与锁灵镣的激烈冲突而剧烈颤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然而,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她的眼睛却如同最敏锐的鹰隼,贪婪地捕捉着甬道内的一切细节!
那些墙壁上蠕动蔓延的暗绿色磷光纹路……那无处不在、如同活物呼吸般的嘶嘶声……还有空气中那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带着强烈饥饿意念的甜腻腐香……
这一切,都印证了她最深的猜测!蜕凡崖下,根本不是仙缘福地,而是噬仙菌的巢穴!玄阳宗所谓的蜕凡成仙,就是将她们这些身负怨气痛苦的女囚,作为最上等的养料,投入这菌巢的核心!
冰冷的恨意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但与此同时,一股源自腐骨花毒素的、近乎本能的兴奋和渴望,也在她血脉深处疯狂滋生!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毒素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对这弥漫的菌群气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和……吞噬的欲望!
甬道漫长而压抑,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守卫沉重的脚步声、锁链的拖拽声和钱老狗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回荡。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的光亮。
那并非出口的日光,而是一种更加粘稠、更加不祥的暗绿幽光!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天然洞窟展现在眼前!
洞窟穹顶高耸,隐没在浓稠的黑暗之中,无数倒垂的黑色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而洞窟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潭!潭水并非寻常的液体,而是粘稠得如同融化的沥青,表面不断翻滚着巨大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喷涌出更加浓郁的甜腻腐臭气息和一股股粘稠的暗绿色烟雾!正是这深潭,散发出笼罩整个洞窟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暗绿幽光!
深潭边缘,是人工开凿出的巨大平台。平台上,赫然矗立着一座用森森白骨垒砌而成的巨大祭坛!祭坛的造型狰狞扭曲,如同某种巨兽张开的、通往深渊的巨口。祭坛中央,并非供奉神像,而是一个凹陷的、同样由白骨围成的巨大池子!池子底部,连接着数条粗大的、闪烁着暗绿符文的黑色金属管道,管道另一端,深深扎入那翻滚的黑色粘稠潭水之中!
此刻,那白骨池中,正翻滚着半池同样粘稠、散发着恐怖高温和浓郁甜腻腐臭气味的暗绿色汤汁!汤汁表面,不断有惨白色的、如同煮烂的人体组织般的残渣翻滚上来,又迅速被沸腾的汤汁吞噬!几缕未被完全消化的、带着头发的头皮碎片,在汤汁边缘浮沉,如同地狱油锅里受刑的冤魂!
噬仙菌原汤!
沈烬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瞬!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目睹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灵魂层面的恐惧还是让她瞬间窒息!她能感觉到,那沸腾的菌汤散发出的恐怖饥饿意念,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锁灵镣疯狂地发烫,试图镇压她体内因这刺激而彻底沸腾起来的腐骨花毒素!
呕——钱老狗只看了一眼那翻滚着人皮残渣的菌汤,便再也忍不住,扶着冰冷的岩壁剧烈地呕吐起来,胆汁都吐了出来。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恶心。他后悔了!他只想立刻逃离这里!什么灵石!什么引蜕香!他什么都不要了!
守卫对钱老狗的丑态视若无睹,只是冰冷地命令道:‘货’带到。去‘香引阁’领你的引蜕香,然后滚。
香…香引阁…钱老狗吐得浑身发软,听到引蜕香三个字,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引蜕香!拿到引蜕香,灌下去,任务就算彻底完成!他就能立刻离开这比地狱还恐怖的地方!
他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沿着平台边缘一条狭窄的、同样散发着磷光的小道,朝着洞窟另一侧一扇镶嵌在岩壁上的、较小的黑色石门跑去,背影仓惶如同丧家之犬。
沈烬被守卫拖拽着,停留在距离那沸腾白骨菌汤池尚有十余丈的平台上。守卫松开了锁链,像丢弃垃圾般将她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随即退开几步,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冰冷地守卫在侧。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锁定着她,防备着任何可能的异动。
浓烈到极致的甜腻腐香和菌汤沸腾的咕嘟声,如同魔音灌耳。沈烬蜷缩在地,身体因体内毒素的疯狂躁动和锁灵镣的强力压制而剧烈颤抖,如同风中的残烛。她低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遮掩了面容,只有紧握的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能感觉到钱老狗那充满恐惧和贪婪的脚步声正在远离。机会!
就是现在!
她猛地抬起头!一直伪装出的虚弱、恐惧、麻木瞬间消失殆尽!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不再是绝望,而是刻骨的怨毒、冰冷的疯狂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她沾满污垢和血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用尽全身力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狠狠咬碎了藏于舌底深处那早已准备好的、最后一点腐骨花根茎!
辛辣!苦涩!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她的舌头!一股狂暴、剧毒、带着毁灭气息的洪流,混合着满腔因咬破舌尖而涌出的、蕴含着腐骨花精华的滚烫鲜血,在她口腔中轰然爆发!
就在这时,钱老狗跌跌撞撞地捧着一个东西从香引阁的小门里冲了出来。他脸色惨白,眼神涣散,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他手中捧着的,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一种暗红色晶石雕琢而成的瓶子!瓶身同样刻满了扭曲的菌菇符文,瓶口用某种暗绿色的蜡封死死封住。即使隔着瓶身和蜡封,一股极其浓烈、带着强烈刺激性和致幻气息的奇异甜香,依旧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瞬间压过了洞窟内原本的腐臭,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引蜕香!玄阳宗用来刺激货物,在跳入菌汤前将仙蜕活性催发到顶峰的致命催化剂!
钱老狗捧着这瓶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引蜕香,如同捧着烫手山芋,又像是捧着最后的希望。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他跌跌撞撞地冲到沈烬面前,肥胖的脸上肌肉扭曲,写满了恐惧、厌恶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小贱人!别给老子装死!喝了它!喝了它你就解脱了!他嘶吼着,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伸出油腻肥胖的手,粗暴地去掰沈烬的下巴,另一只手则颤抖着去撕扯那暗红色晶石瓶口的蜡封!他只想将这该死的香强行灌下去,然后立刻、马上逃离这炼狱!
就在钱老狗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沈烬下巴的瞬间!
就在他全神贯注撕扯蜡封,心神被引蜕香和逃离的欲望完全占据的刹那!
蜷缩在地、如同濒死般的沈烬,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厉芒!
被锁链束缚的右臂,以超越身体极限的速度和力量,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猛地向上挥出!紧握的拳中,那枚边缘早已被磨得锋利如刀的兽牙碎片,在暗绿幽光的映照下,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死亡弧线!
噗嗤!
锋利的兽牙碎片,带着沈烬积攒的所有力量、所有恨意,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割开了钱老狗毫无防备的咽喉!
滚烫的、带着浓烈腥气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瞬间染红了钱老狗油腻的衙役服,也喷溅了沈烬满头满脸!
呃…嗬…嗬嗬…钱老狗的动作瞬间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瞳孔中倒映着沈烬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眸子。他张着嘴,想发出声音,却只能从被割开的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手中的暗红色晶石瓶脱手而落!
就是现在!
沈烬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同归于尽的疯狂!她借着割喉的反作用力,身体猛地向前一扑!沾满了钱老狗滚烫鲜血和腐骨花剧毒精华的嘴唇,对着那瓶刚刚跌落、瓶口蜡封已被撕开一小半的引蜕香,狠狠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地——
噗——!!!
一口混合着剧毒血液、腐骨花根茎汁液和满腔怨毒的血箭,如同高压水枪般,精准地、狂暴地喷在了那暗红色的晶石瓶上!
滚烫、腥甜、带着毁灭气息的暗红毒血,瞬间覆盖了瓶身!顺着被撕开的蜡封缝隙,疯狂地涌入瓶内!与瓶内那粘稠、散发着致命甜香的引蜕香原液,发生了剧烈的、无法预测的反应!
嗤——!!!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着甜腻、腥臭、腐败和某种狂暴能量气息的诡异烟雾,猛地从瓶口喷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
7
崖崩!噬仙菌海啸!
嗤——!!!
浓郁到化不开的诡异烟雾,混合着甜腻、腥臭、腐败和狂暴能量气息,如同挣脱束缚的恶魔,从暗红色晶石瓶口狂喷而出!瞬间膨胀、扩散,将钱老狗那张因咽喉被割开而扭曲、定格在极致惊恐和难以置信表情的肥脸彻底吞没!
滚烫的、带着浓烈腐骨花剧毒的暗红血雾,如同致命的毒吻,狠狠烙印在瓶身之上,顺着被撕裂的蜡封缝隙,疯狂涌入瓶内!与那粘稠、蕴含着强烈致幻刺激力的引蜕香原液,发生了剧烈的、毁灭性的反应!
轰——!!!
不是爆炸,却比爆炸更恐怖!那暗红色的晶石瓶仿佛承受不住内部瞬间爆发的恐怖能量,瓶身猛地膨胀、龟裂!无数道刺眼的暗绿、猩红交杂的强光从裂缝中迸射而出!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粘稠质感的墨绿色光柱,混合着粘稠如浆的暗绿脓液和猩红血雾,如同火山喷发般,从破碎的瓶口和裂缝中冲天而起!
一股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以晶石瓶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横扫开来!
噗——!
离得最近的钱老狗,那肥胖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抛飞!他割开的喉咙里已经发不出惨叫,只有破碎的骨肉和喷溅的内脏混合着粘稠的暗绿脓液,在空中拉出一道污秽的轨迹!他那双因剧痛和极致恐惧而几乎瞪裂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喷发的墨绿光柱,最终意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
轰隆——!!!
整个巨大的洞窟,仿佛被这毁灭性的喷发惊醒的太古巨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穹顶之上,无数倒垂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黑色钟乳石,在这狂暴的震动中疯狂地摇晃、断裂!巨大的石块裹挟着万年积累的尘埃,如同暴雨般轰然砸落!
不好!菌源暴动!镇压!快镇压!那两个如同石像般冰冷的守卫,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骇的表情!他们嘶声厉吼,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几乎是本能地,他们双手同时掐动法诀,身上那暗红色的短袍骤然亮起刺目的符文光芒,试图撑开护罩!同时,腰间的佩刀瞬间出鞘,刀身之上同样亮起暗绿色的诡异符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斩向那失控喷发的墨绿光柱!
然而,晚了!一切都晚了!
那冲天而起的墨绿光柱,蕴含的不仅仅是狂暴的能量,更是最纯粹、最原始、被腐骨花剧毒和引蜕香剧烈反应彻底激活、并注入了疯狂指令的噬仙菌本源!
光柱撞击在数十丈高的洞窟穹顶,并未穿透,而是如同粘稠的岩浆般,瞬间炸裂、铺展开来!无数粘稠、闪烁着致命磷光的暗绿色菌丝,如同亿万条被激怒的毒蛇,从炸裂的光柱中疯狂喷射而出!它们无视重力,无视阻碍,带着恐怖的增殖速度和粘附力,瞬间覆盖了方圆数十丈的穹顶!
滋滋滋——!
岩石被腐蚀的声音密集得如同暴雨!那些坚硬的黑色钟乳石,在接触到菌丝的瞬间,表面便冒起浓密的青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溶解!更多的菌丝如同活物般,疯狂地钻进岩石的缝隙,贪婪地吞噬着其中蕴含的、哪怕极其微弱的灵性物质!整个穹顶,仿佛瞬间覆盖上了一层不断蠕动、扩张的暗绿色、散发着浓郁甜腻腐臭的恐怖苔藓!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喷发的光柱核心,破碎的晶石瓶和引蜕香混合毒血的残骸,如同一个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将毁灭的指令,通过那无处不在的菌丝网络,瞬间传递到了整个洞窟的每一个角落!
嗡——!!!
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粘稠深潭,如同沸腾的油锅被投入了冰块!平静的潭面瞬间被打破!无数巨大的气泡疯狂翻涌、炸裂!粘稠如沥青的黑色潭水剧烈地翻滚、咆哮,掀起数丈高的巨浪!潭水深处,仿佛有亿万沉睡的凶灵被彻底惊醒!
轰隆——!!!
一声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恐怖、仿佛来自大地心脏深处的巨响,猛地从深潭底部炸开!整个巨大的洞窟地面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疯狂地颠簸、摇晃!坚硬的黑色岩石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恐怖裂痕!
咔啦啦——!!!
白骨祭坛,那由无数森森白骨垒砌而成的恐怖造物,在这毁天灭地的震动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支撑祭坛的巨大腿骨首先崩裂!紧接着,构成池壁的层层叠叠的肋骨、脊椎骨、头骨……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震耳欲聋的断裂爆响声中,轰然坍塌!祭坛中央那沸腾翻滚的、吞噬了无数仙蜕的暗绿色菌汤,失去了束缚,如同决堤的死亡洪流,混合着破碎的白骨残渣,朝着平台汹涌倾泻而下!
跑!!!一个守卫发出凄厉到破音的嘶吼,再也顾不上镇压和攻击,转身就朝着来时的甬道方向亡命奔逃!什么任务,什么职责,在灭顶之灾面前都是狗屁!
另一个守卫稍慢一步,他试图斩断几根如同巨蟒般从穹顶垂落、卷向他的粗壮菌丝触手,刀光闪过,菌丝断裂,喷溅出粘稠的暗绿脓液。然而,断裂的菌丝落在地上,瞬间如同活物般钻入岩石裂缝,下一秒,更多的、更加粗壮的菌丝如同喷泉般从他脚下的裂缝中爆射而出!瞬间缠住了他的双腿!
不——!守卫发出绝望的惨叫,拼命挥舞着符文刀劈砍。刀锋斩在菌丝上,发出金铁交击般的闷响,火星四溅!那菌丝坚韧得超乎想象!更多的菌丝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瞬间将他淹没!暗绿色的粘液覆盖了他的皮甲、面罩,渗入他的口鼻!他最后的挣扎变成了徒劳的抽搐,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被疯狂增殖的菌丝包裹、吞噬,最终化为一团不断蠕动、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暗绿色菌块!
与此同时!
洞窟深处,那连接着黑色深潭的巨大管道,在剧烈的震动和深潭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如同不堪重负的血管,猛地爆裂开来!
轰——!!!
粘稠、滚烫、散发着恐怖高温和浓烈甜腻腐臭的黑色潭水,混合着无数更加活跃、更加狂暴的噬仙菌本源,如同高压水龙般从爆裂的管道中喷射而出!黑色的血液与暗绿色的菌丝狂潮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毁天灭地的菌血洪流,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威势,瞬间冲垮了平台边缘的岩石护栏,朝着洞窟唯一的出口——那条开凿在崖壁中的巨大甬道,疯狂倒灌而去!
嘶——!!!
整个洞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集体嘶鸣所充斥!那是亿万被唤醒、被彻底激怒的噬仙菌发出的饥饿咆哮!是死亡本身在欢呼!
菌血洪流如同奔腾的死亡军团,瞬间灌满了宽阔的甬道!粘稠的黑色液体混合着翻滚的暗绿色菌丝触手,如同海啸般沿着倾斜向下的甬道,以恐怖的速度向上奔涌!所过之处,岩壁上那些原本只是微弱磷光的暗绿色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瞬间变得刺眼夺目!更多的菌丝从岩石缝隙中疯狂滋长、蔓延,如同活体的血管网络,贪婪地吞噬着洪流带来的养分和能量!整个甬道,在几个呼吸间,就彻底变成了一条不断蠕动、扩张、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绿色肠道!
轰!轰!轰!
洞窟的震动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巨大的裂缝沿着洞壁疯狂向上蔓延,如同狰狞的伤疤,直通蜕凡崖顶!
蜕凡崖外,哨卡前。
仅剩的那个守卫和早已吓疯的杂役,正惊恐万状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镶嵌在黑色巨岩中的厚重铁门。门内传来的恐怖震动、沉闷的爆炸声和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嘶鸣,如同重锤般敲打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跑…跑啊…疯癫的杂役抱着头,语无伦次地喃喃。
守卫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刀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刚想下令撤退。
就在这时!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头顶传来!整个大地都在疯狂颤抖!
守卫和杂役惊恐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巍峨矗立、如同亘古巨兽脊背般的蜕凡崖黑色崖壁,在靠近顶部的区域,猛地炸开一个巨大无比的缺口!无数万吨计的黑色岩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捏碎,混合着粘稠如墨的黑色潭水和更加刺眼的、如同绿色狂潮般的菌丝洪流,如同天河倒灌,朝着哨卡的方向,朝着下方广袤而荒凉的北疆大地,轰然倾泻而下!
真正的山崩!真正的海啸!由岩石、黑水和无尽饥饿菌丝组成的死亡洪流!
不——!!!守卫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喊,瞬间被崩塌的巨石和汹涌而至的菌丝狂潮彻底吞没!
哨卡、栅栏、哨塔……所有的一切,在这毁灭性的洪流面前,如同沙堡般脆弱,瞬间被抹平!
黑色的泥石流裹挟着亿万咆哮的暗绿菌丝,如同挣脱地狱束缚的灭世魔龙,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威势,冲出蜕凡崖,朝着更远方的北疆大地,奔腾而去!
它所过之处,大地被撕裂,岩石被腐蚀同化,空气中弥漫的甜腻腐臭瞬间浓郁了百倍!一片片代表着死亡和异化的暗绿色菌毯,在黑色的泥石流后方疯狂地蔓延、扩张!
而在那崩塌的崖壁缺口处,汹涌喷发的菌丝狂潮中心,一个身影如同风暴中的礁石,被狂暴的能量和粘稠的菌丝洪流裹挟着,冲出了黑暗的洞窟,重重地摔在崩塌崖壁边缘一块相对凸出的、尚未被洪流完全吞噬的黑色巨岩之上!
是沈烬!
她浑身浴血,沾满了钱老狗的污血、引蜕香的残液和自己伤口的血污。单薄的囚衣早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遍布鞭痕和血痂的皮肤。锁灵镣依旧死死禁锢着她的手腕脚踝,但此刻,那冰冷的镣铐表面,竟也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不断分泌着粘液的暗绿色菌膜!符文的光芒在菌膜下微弱地闪烁,如同垂死的萤火。
剧烈的冲击让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一口腥甜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她艰难地抬起头,粘稠的血污混合着汗水、泪水和灰尘,糊满了她的脸,几乎看不清面容。只有那双眼睛,透过散乱黏腻的发丝,死死地、死死地望向下方那如同末日般奔涌的菌丝洪流和疯狂扩张的暗绿菌毯!
恨意!滔天的恨意如同熔岩,在她胸腔中燃烧!
但在这极致的恨意深处,一种源自腐骨花剧毒本源的、冰冷的、近乎本能的掌控感,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芽,悄然滋生!
她能感觉到!她甚至能听到!下方那毁灭一切的菌丝狂潮中,亿万噬仙菌发出的饥饿嘶鸣!它们混乱、狂暴、充满了毁灭的欲望……但在这混乱的嘶鸣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指令在回荡——那指令的源头,正是她喷在引蜕香上、融入了她生命精华和腐骨花本源的剧毒之血!
嗬…嗬嗬……沈烬沾满血污的嘴唇,艰难地扯动,发出破碎、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低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一种即将释放的、毁灭性的疯狂!
她的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支撑。但她依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自己,在那块被菌丝洪流包围的孤岩上,缓缓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狂风呼啸,卷起她破碎的衣襟和粘腻的发丝,吹拂着她脸上污浊的血痂。下方,是吞噬一切的菌丝地狱。
她沾满血污的右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那奔涌咆哮的菌丝洪流,指向远方隐约可见、如同黑色巨兽匍匐在地的玄阳宗北疆据点——黑石堡的方向。
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诅咒,从她喉咙深处一字一句地挤出:
吃…吃光他们……
8
班头大人,一起飞升吧!
冰冷的、带着碎石粉尘的风,如同无数把钝刀,狠狠刮过沈烬裸露在破碎囚衣外的皮肤。她摇摇晃晃地站在崩塌崖壁边缘那块凸出的黑色巨岩上,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喷发着粘稠菌丝洪流的恐怖缺口,身前是如同沸腾墨海般奔涌而下、疯狂吞噬着沿途一切的菌丝狂潮。
锁灵镣冰冷的禁锢依旧沉重,表面覆盖的那层薄薄菌膜,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分泌着粘液,带来一种诡异而冰冷的触感。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剧痛和虚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肺腑。但此刻,支撑着这具残破躯壳站立的,不再是血肉的力量,而是那焚烧灵魂的滔天恨意,以及一种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冰冷而陌生的掌控感。
下方,死亡的洪流在咆哮。
黑色的泥石流裹挟着亿万蠕动的暗绿菌丝,如同挣脱地狱枷锁的灭世魔龙,冲出蜕凡崖的束缚,朝着地势相对平坦的北疆荒原奔涌而去!洪流所过之处,坚硬的戈壁如同脆弱的饼干般被撕裂、吞噬!嶙峋的怪石在粘稠黑水和疯狂菌丝的侵蚀下,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软化、崩塌,被卷入洪流,成为它壮大自身的养分!
更恐怖的是,在洪流奔涌的后方,一片片粘稠、湿滑、散发着浓郁甜腻腐臭气息的暗绿色菌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滋生、蔓延!如同死亡的瘟疫,贪婪地覆盖着每一寸被洪流肆虐过的焦黑土地。菌毯之上,无数细小的、如同蛆虫般的惨白色菌丝团在粘液中翻滚、增殖,偶尔有未完全消化的岩石碎片或扭曲的植物根茎在其中浮沉,旋即被彻底分解、同化!
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甜腻腐香浓郁到了顶点,混合着岩石粉尘和焦糊味,形成一股足以让任何生灵精神崩溃的死亡气息。更令人灵魂战栗的,是那无处不在的、亿万噬仙菌发出的集体嘶鸣!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充满了纯粹毁灭与饥饿欲望的精神尖啸!
沈烬粘满血污、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透过散乱黏腻的发丝,如同燃烧的寒冰,死死锁定着洪流奔腾的方向。
那里,在荒原尽头,一片依着黑色山脊而建的庞大建筑群,在惨淡的天光下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黑石堡!玄阳宗在北疆最重要的据点,也是仙蜕产业链的最终集散地和研究成果的享乐窝!
她能听到!在那座象征着腐朽与罪恶的堡垒深处,无数混乱、狂暴、贪婪的意念正在汇聚!那是属于玄阳宗弟子、附庸权贵们的意念!觥筹交错的喧哗,对仙蜕品质的品评争论,对即将到来的蜕凡成果的贪婪期待……这些杂乱的意念,在下方那亿万噬仙菌发出的、纯粹到极致的饥饿嘶鸣面前,如同黑暗中最刺眼的火炬,瞬间点燃了毁灭的引信!
嗬…嗬嗬……沙哑破碎的笑声,如同砂纸摩擦,从她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每一声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却又充满了无边的怨毒和一种即将释放的、毁灭性的快意。
她的身体因虚弱和剧痛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支撑站立。但她沾满血污的右手,却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五指张开,对准了下方奔涌的菌丝洪流,对准了远方那座灯火通明、笙歌隐约的黑石堡。
一个念头,一个冰冷、疯狂、凝聚了她所有恨意与生命精华的指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她体内沉寂的腐骨花本源!
吃!吃光他们!
嗡——!!!
下方的菌丝洪流仿佛接收到了君王最直接的敕令!奔涌的速度骤然提升!那混合着粘稠黑水和暗绿菌丝的死亡浪潮,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意志,发出更加尖锐、更加狂热的集体嘶鸣!奔涌的方向瞬间调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朝着黑石堡的方向,疯狂加速!
大地在洪流的践踏下呻吟、颤抖!沿途所有残存的枯木、低矮的土丘,瞬间被淹没、分解!菌毯蔓延的速度也随之暴涨,如同死亡的绿色地毯,紧随着洪流的脚步,将荒芜彻底转化为生机断绝的异化之地!
黑石堡,灯火通明,丝竹悦耳。
巨大的宴会厅内,此刻正举行着一场奢靡到令人发指的仙蜕品鉴会。空气中弥漫着美酒的醇香、珍馐的香气,以及一种若有若无、被刻意调制的甜腻熏香,试图掩盖那来自蜕凡崖深处、却始终无法完全驱散的淡淡腐臭。
玄阳宗的低阶弟子们穿着整洁的暗红镶边法袍,脸上带着与守卫同款的、镶嵌着暗绿晶石的皮制面罩,穿梭在宾客之间,殷勤侍奉。而宾客席上,坐着的都是依附于玄阳宗的北疆豪强、巨贾以及一些被特许进入的宗门附庸修士。他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目光却都贪婪地聚焦在大厅中央。
那里,并非歌舞表演的舞台,而是一个个由晶莹剔透、闪烁着符文光芒的琉璃柜组成的展示台!
每一个琉璃柜内,都珍藏着所谓的仙蜕!
有的柜子里,浸泡在淡绿色、散发着微弱灵光的液体中的,是一只纤纤玉手,指甲上甚至还染着凤仙花的残红,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还带着生前的温度。
有的柜子里,是一对完整的、如同黑曜石般剔透的眼球,被精心固定在支架上,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有的柜子里,甚至是一整张被完整剥离下来、薄如蝉翼、纹理清晰的人皮!被特殊的支架撑开,如同最精美的艺术品般展示着!
更多的柜子里,则是各种内脏、骨骼碎片、甚至一缕缕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标注着怨气灵气浓度的头发!
诸位请看!一个穿着银边法袍、显然是品鉴会主持的玄阳宗弟子,用带着灵力扩音的清朗声音,指着其中一个盛放着眼球的琉璃柜,语气充满赞叹:编号丁亥六九,‘灵眸仙蜕’!怨气灵气丙等上品,痛苦灵气乙等下品!尤其这瞳孔的纯净度,实乃近年罕见!若炼入‘洞幽镜’,必能窥破虚妄,价值至少三百中品灵石起!
啧啧,好东西!
这品相,难得!
刘管事,这对手骨我要了!价钱好说!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赞叹和竞价之声,觥筹交错,气氛热烈而贪婪。仿佛那些被切割、浸泡、展示的,不是曾经活生生的人体器官,而是某种稀有的天材地宝。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沉闷、遥远,却如同大地心脏被狠狠捶击的巨响,隐隐传来!
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地震颤!如同地底有无数巨兽在同时翻身!桌上的杯盘碗盏叮当作响,酒水泼洒,珍馐滚落!
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
快看外面!!
惊呼声、桌椅碰撞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喧闹与贪婪。
靠近巨大琉璃窗的宾客惊恐地望向堡外。只见远处的荒原尽头,一片遮天蔽日的黑色浪潮正以恐怖的速度朝着黑石堡席卷而来!那浪潮翻滚着,蠕动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甜腻腐臭!更可怕的是,它所过之处,大地尽皆被覆盖上一层不断扩张的、散发着幽绿磷光的暗绿色地毯!
敌袭!是蛮族!一个胖商人惊恐尖叫。
不对!那…那是什么鬼东西!一个修士脸色煞白,指着那翻涌的浪潮中隐约可见的、如同巨蟒般扭动的暗绿色触手。
嗡——!!!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腐香,混合着岩石粉尘的焦糊味,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冲垮了宴会厅内所有的熏香和酒气,狠狠地灌入每个人的口鼻!那气味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瞬间让许多人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噬…噬仙菌!怎么可能!主持品鉴会的银边法袍弟子脸色剧变,失声尖叫!他认得这味道!这比蜕凡崖深处还要浓郁百倍的、属于失控菌源的气息!警戒!最高警戒!开启堡内所有防御法阵!快——!
他的嘶吼被淹没在更恐怖的声响中!
轰——!!!
如同天崩地裂!黑石堡那厚重、铭刻着防御符文的巨大堡门,在奔涌而至的菌丝洪流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瞬间被撞得粉碎!粘稠、滚烫、混合着无数菌丝的黑色洪流,如同决堤的死亡之海,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瞬间灌入了堡内!
啊——!!!
救命!!
我的腿!!
首当其冲的堡门守卫和靠近大门的侍从、宾客,瞬间被黑色的洪流吞没!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短促的惨叫,身体便在粘稠的黑水和疯狂缠绕的菌丝中迅速溶解、干瘪!惨白色的菌丝如同贪婪的寄生虫,顺着他们的口鼻、耳道、甚至盔甲的缝隙疯狂钻入!他们的身体在洪流中扭曲、膨胀,皮肤迅速覆盖上暗绿色的菌膜,如同被吹涨又迅速干瘪的皮囊,最终化为一团团在洪流中沉浮、蠕动的新鲜菌块!
宴会厅内,瞬间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粘稠的黑色菌血洪流如同有生命般,沿着宽阔的通道疯狂涌入大厅!那暗绿色的菌丝触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花藤蔓,从洪流中爆射而出,精准地卷向那些惊恐逃窜的宾客!
一个衣着华贵的胖商人正尖叫着试图爬上桌子,一条碗口粗的暗绿色菌丝如同毒蛇般缠住他粗壮的脚踝,猛地将他拖入洪流!他肥胖的身体在粘稠的黑水中扑腾,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无数细小的菌丝顺着他张大的嘴巴、鼻孔疯狂涌入!他的身体如同充气的皮球般迅速鼓胀,皮肤变成诡异的青绿色,最后噗的一声巨响,如同熟透的烂西瓜般炸裂开来!粘稠的暗绿脓液和破碎的内脏四散飞溅,溅了旁边几个逃窜的贵妇一脸一身!她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随即被更多涌来的菌丝卷倒、淹没!
孽障!受死!一个玄阳宗弟子目眦欲裂,身上法袍符文亮起,双手掐诀,一道炽热的火球呼啸着轰向涌来的菌丝洪流!
轰!火球炸开,将一小片菌丝烧成焦炭!但下一秒,更多的、更加粗壮的菌丝从洪流中探出,如同灵蛇般缠住了他的手臂!那弟子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灵力攻击非但没有击退菌群,那灼烧的火焰能量反而像是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被菌丝贪婪地吸收!缠住他手臂的菌丝瞬间变得滚烫、刺眼,力量暴涨!
不——!弟子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挣脱,但更多的菌丝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瞬间将他包裹成一个蠕动的绿色巨茧!茧内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短促的惨嚎,几息之后,便再无声息,只有那菌茧在洪流中缓缓沉浮,表面鼓起一个个人形的凸起。
混乱!尖叫!死亡!吞噬!
珍贵的仙蜕琉璃柜被洪流冲垮、撞碎!浸泡在灵液中的断手、眼球、人皮,被粘稠的黑水和菌丝瞬间污染、覆盖、分解!那些价值千金的艺术品,在真正的毁灭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玩具。
沈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宴会厅那巨大的、描绘着祥云仙鹤图案、此刻却布满裂纹的穹顶之上!
她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复仇恶鬼,单薄残破的囚衣被粘稠的菌血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暗红的污血和墨绿的菌液在她脸上交织流淌,模糊了五官,只有那双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如同深渊中的灯塔,冰冷地俯瞰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
狂风卷起她破碎的衣襟和粘腻的发丝,吹拂着她身上那层不断分泌粘液的薄薄菌膜。锁灵镣依旧禁锢着她的手脚,但此刻,那冰冷的金属表面,暗绿色的菌丝正如同活体纹身般疯狂蔓延、缠绕,符文的光芒被彻底压制、吞噬!
她缓缓抬起沾满菌血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下方混乱的死亡盛宴。一股无形的、源自腐骨花剧毒本源的冰冷意志,如同君王下达敕令,瞬间融入下方那亿万疯狂嘶鸣的噬仙菌意识洪流之中!
混乱的菌丝洪流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它们不再盲目地吞噬,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开始有组织地分割、包围、绞杀!
更多的菌丝触手从洪流中爆射而出,精准地缠向那些试图催动法宝、施展法术的玄阳宗弟子!他们的护体灵光在菌丝的缠绕下如同肥皂泡般脆弱,瞬间被腐蚀穿透!灵力攻击如同泥牛入海,反而成了菌群壮大的养料!一个个弟子在绝望中被菌丝包裹、吞噬,化作新的菌块,沉入洪流!
妖女!是你!!一声饱含惊怒与恐惧的咆哮从大厅角落传来!
是钱老狗不!是那个主持品鉴会的银边法袍弟子!他凭借着修为稍高和一件护身法器,暂时未被洪流淹没,正被几条粗壮的菌丝逼得狼狈不堪。他抬头看到了穹顶之上那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身影,瞬间认出了那双眼睛!那个本该在蜕凡崖化为仙蜕的女囚!
沈烬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瞬间穿透混乱,钉在了那个银边法袍弟子身上。
她的唇角,在污血与菌液的覆盖下,极其缓慢、极其冰冷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刻骨的怨毒和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她没有说话。
但一个冰冷、沙哑、如同亿万菌丝摩擦发出的声音,却清晰地穿透了下方所有的惨叫、咆哮和菌群的嘶鸣,直接炸响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班头大人,您不是最爱‘仙蜕’吗
您看这满地新鲜出炉的‘仙蜕’,可还满意
别急……
玄阳宗不是要‘飞升’吗
本姑娘今日,便送你们一场——
集体飞升!
9
我即灾厄,亦为新序
集体飞升!
那冰冷、沙哑、如同亿万菌丝摩擦发出的宣告,如同死神的丧钟,狠狠敲碎了黑石堡内所有幸存者最后一丝侥幸!
不——!!!
银边法袍的弟子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试图催动最后的护身法器,却被一条从地板裂缝中骤然爆出的、水桶般粗壮的暗绿菌丝触手,如同巨蟒般死死缠住腰身!触手表面分泌的粘液瞬间腐蚀了他的法袍灵光,无数细小的、如同蛆虫般的菌丝顺着他的口鼻耳道疯狂钻入!他身体剧烈地抽搐、膨胀,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厚厚的暗绿色菌膜,眼球在菌膜下惊恐地凸出、爆裂!最终,如同一个被吹涨到极限的脓包,噗的一声闷响,炸裂成漫天粘稠的暗绿脓雨!
他的死亡,如同一个信号。
整个宴会大厅,彻底沦为菌丝与血肉的饕餮盛宴!奔涌的菌血洪流如同有生命般,沿着四通八达的通道,疯狂灌入堡内每一个角落!惨叫声、骨骼碎裂声、菌丝蠕动吞噬的粘稠声响,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交响!
穹顶之上,沈烬如同冰冷的雕塑,漠然俯瞰着下方的死亡狂欢。粘稠的菌血顺着她破碎的囚衣滴落,在她脚下的琉璃穹顶晕开一朵朵妖异的墨绿之花。她身上覆盖的薄薄菌膜,此刻正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恐惧与溃散的灵力,如同活体般微微搏动、加厚。那副冰冷的锁灵镣,已被暗绿菌丝彻底缠绕、覆盖,符文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被消化殆尽的残渣。
就在这时——
妖孽!安敢如此!!!
一声如同九天惊雷般的怒喝,裹挟着浩瀚磅礴、仿佛能镇压天地的恐怖威压,猛地从黑石堡最深处炸响!声音未落,一道刺目欲盲的金色光柱,如同撕裂夜幕的审判之矛,瞬间贯穿了摇摇欲坠的穹顶,精准无比地轰向穹顶之上的沈烬!
轰——!!!
金色光柱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出焦糊的白烟!那些试图阻挡的菌丝触手,如同冰雪遇烈阳,瞬间被蒸发、净化,连灰烬都未曾留下!光柱蕴含的恐怖威能,带着煌煌天威,仿佛要将这污秽邪魔彻底从这个世间抹除!
沈烬瞳孔骤然收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这力量!远超之前那些守卫弟子!是玄阳宗真正的强者!
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她体内沉寂的腐骨花本源在死亡的威胁下彻底爆发!同时,下方那亿万噬仙菌的意识洪流也感受到了来自更高层次力量的威胁,发出尖锐到撕裂灵魂的集体嘶鸣!
嗡——!!!
沈烬身上那层搏动加厚的菌膜瞬间沸腾!无数暗绿、猩红交织的扭曲符文在她体表疯狂亮起!她猛地张开双臂,以一个拥抱毁灭的姿态,迎向那灭世的金色光柱!下方奔涌的菌丝洪流仿佛受到无形牵引,无数粗壮的、闪烁着暗绿符文的菌丝触手如同忠诚的卫兵,瞬间在她身前交织、层叠,形成一面厚重无比、不断蠕动增殖的菌盾!
轰隆隆隆——!!!
金色光柱狠狠撞在菌盾之上!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
刺眼的金光与粘稠的暗绿脓液、破碎的菌丝疯狂对冲、湮灭!灼热的高温与阴寒的腐蚀性能量激烈碰撞!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瞬间将本就摇摇欲坠的穹顶彻底掀飞!碎石如同暴雨般砸落!
噗——!!!
沈烬如遭重击,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口中喷出的鲜血不再是暗红,而是混杂着粘稠暗绿菌液的墨黑色!她重重地砸在下方一片尚未被菌毯完全覆盖的焦黑地面上,坚硬的黑岩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痕!
剧痛!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体表的菌膜多处碎裂,露出下面被灼烧得焦黑的皮肤和翻卷的血肉!锁灵镣虽然被菌丝包裹,但那恐怖的冲击力依旧透过禁锢,震得她五脏六腑如同移位!她挣扎着想站起,却只换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墨黑的污血不断从嘴角涌出。
金光散去。
一个身影,如同神祇降世,悬浮在半空崩塌的穹顶缺口处。
来人须发皆白,面容古拙清癯,身着一袭纤尘不染、流转着淡淡云纹的月白道袍,手持一柄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凛冽寒气的玉尺。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却蕴含着恐怖威压的白色光晕,将周围弥漫的甜腻腐臭和菌血气息尽数隔绝在外。正是玄阳宗坐镇黑石堡的玉衡子长老!元婴期大修士!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炼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在菌丝中挣扎、被吞噬、化为菌块的玄阳宗弟子和宾客,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滔天的震怒!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些被菌血污染、破碎的仙蜕琉璃柜时,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孽障!窃取菌源,荼毒生灵!毁我玄阳根基!罪该万死!玉衡子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他手中那柄晶莹玉尺缓缓抬起,尺尖指向下方挣扎的沈烬,尺身之上,无数细密的银色符文如同活物般亮起,散发出冻结时空的恐怖寒意!
今日,本座便以‘九玄冰魄尺’,将你这邪魔,连同这污秽菌源,一并冰封!永镇九幽!
话音未落,玉尺之上,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冻结万物灵魂的幽蓝冰魄神光,带着无声的死亡尖啸,朝着沈烬激射而去!光芒所过之处,连空气中弥漫的菌血微粒都被瞬间冻结,化作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寒意!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笼罩沈烬!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力量、甚至思维都要被彻底冰封!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逃无处可逃!
挡拿什么挡
锁灵镣依旧沉重!身体残破不堪!菌盾在刚才的冲击下几乎崩毁!
绝望吗
不!
在那冻结灵魂的寒意深处,在那死亡的阴影之下,一股源自腐骨花本源、更源于下方那亿万噬仙菌狂暴意识的、冰冷到极致、却又带着毁灭性兴奋的**意志**,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她看到了!在那幽蓝冰魄神光袭来的路径上,那被冻结、坠落的菌血冰晶!那冰晶中,蕴含着被九玄冰魄尺净化、冻结的噬仙菌本源力量!
净化冻结
那力量,依旧是力量!
嗬…嗬嗬……沈烬沾满墨黑污血的脸上,扯出一个疯狂到极致的扭曲笑容。她不再试图站起,反而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将沾满自己毒血和菌液的双手,狠狠按在了身下那片尚未被菌毯覆盖、却已经被菌血浸透的焦黑地面!
噬…运…反…吞!!!
一个无声的、凝聚了她所有恨意、所有生命精华、所有腐骨花本源、并融入下方菌群狂暴意志的指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
嗡——!!!
整个黑石堡残骸,猛地一震!
下方奔涌的菌丝洪流,如同接到了至高无上的君王敕令,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暴!它们不再吞噬血肉,而是疯狂地涌向沈烬所在的位置!无数粗壮、闪烁着暗绿符文的菌丝触手,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瞬间将她残破的身躯层层包裹、托举!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绿色巨茧!
同时,那亿万菌丝的意识洪流,在沈烬指令的引导下,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疯狂地模拟、扭曲、逆转!
就在那幽蓝冰魄神光即将洞穿巨茧的瞬间!
巨茧表面,那些疯狂搏动的暗绿符文骤然逆转!一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并非吞噬、而是逆转的吸力,猛地从巨茧中爆发出来!那并非物理的吸力,而是直接作用于能量本质的——噬运反吞!
玉衡子瞳孔骤然收缩!他骇然发现,自己发出的那道足以冻结元婴修士神魂的冰魄神光,在接触到那诡异巨茧的瞬间,非但没有将其冰封洞穿,反而像是泥牛入海!不!更像是投入了一个贪婪的、专门吞噬能量的黑洞!
幽蓝的光芒如同被无形的巨口撕扯、吞噬!那精纯浩瀚、蕴含着九玄冰魄尺本源威能的极寒灵力,竟被那巨茧表面逆转的符文疯狂抽取、吞噬、转化!
什么!玉衡子心神剧震!这超出了他的认知!噬仙菌何时有了吞噬转化高阶灵力的能力!这不可能!
他想撤回攻击,却惊骇地发现,那巨茧产生的吸力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了他的九玄冰魄尺!尺身之上流转的银色符文疯狂闪烁,试图抵抗,却依旧无法阻止自身浩瀚的冰魄灵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被那巨茧疯狂抽取!他感觉自己与法宝的联系都在被强行切断!
孽障!!玉衡子又惊又怒,元婴期的恐怖修为毫无保留地爆发!试图强行切断联系,收回玉尺!
然而,就在他心神被巨茧吞噬之力牵扯的刹那!
他脚下的地面,那早已被菌血浸透、看似平静的焦黑土地,猛地炸开!
一条比之前所有菌丝触手都要粗壮、表面覆盖着暗金色诡异符文的巨大触手,如同蛰伏万年的毒龙,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地破土而出!触手顶端并非尖刺,而是裂开成一个布满螺旋利齿、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恐怖吸盘!
那吸盘散发着浓郁到极致的甜腻腐臭和一种针对灵魂的恐怖吸力!它无视了玉衡子体表的护体光晕(那光晕在对抗巨茧吸力时已暗淡到极致),如同穿透一层薄纸,瞬间将猝不及防的玉衡子拦腰死死咬住!巨大的螺旋利齿深深嵌入他的道袍和护身软甲!
呃啊——!!!玉衡子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前所未有的剧痛和一种灵魂被撕扯的恐怖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的灵力、生命力、甚至元婴本源,都在被那恐怖的吸盘疯狂抽取、吞噬!护体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他拼命催动元婴之力,试图挣脱!手中九玄冰魄尺爆发出刺目的蓝光,狠狠斩向缠住他的巨大触手!
当!
玉尺斩在触手覆盖着暗金符文的表皮上,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那暗金符文疯狂闪烁,竟将玉尺蕴含的恐怖冰魄之力瞬间吸收、转化,反而让触手的力量更加狂暴!吸盘内的螺旋利齿猛地收紧!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响起!
不——!!玉衡子目眦欲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腰椎被硬生生绞断!下半身瞬间失去了知觉!更可怕的是,那恐怖的吸力正在疯狂抽取他的元婴本源!他那张古拙清癯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下去,如同瞬间被抽干了水分!
噬运…反吞…他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巨大触手和上方搏动的菌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明悟。他终于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这女囚…这菌灾…就是冲着噬运反吞而来!利用他的力量,反噬他自身!
悔恨!无边的悔恨瞬间吞噬了他!但一切,都太迟了!
巨大的吸盘猛地一吸!
玉衡子那干瘪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彻底吸入深渊巨口!连带着他那柄失去光泽的九玄冰魄尺,一同消失在布满螺旋利齿的黑暗之中!只有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混合着骨骼碎裂和灵魂湮灭的闷响,从吸盘深处传来。
咕噜…咕噜…
巨大的暗金符文触手缓缓缩回地下,只留下原地一片狼藉和浓郁到化不开的甜腻腐臭。
半空中,那包裹着沈烬的巨大菌茧,在吞噬了玉衡子的元婴本源和九玄冰魄尺的恐怖灵力后,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暗金、幽绿、猩红三色交织的强光!
轰——!!!
菌茧轰然炸裂!
漫天粘稠的菌血脓液如同暴雨般洒落!
一个全新的身影,在强光与血雨中,缓缓降临。
沈烬…或者说,曾经的沈烬,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悬浮在半空、笼罩在粘稠暗绿菌雾中的诡异躯体。
她的身形比之前高大了许多,残破的囚衣早已化为乌有。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如同活体铠甲般的、不断分泌着粘液的暗绿色菌胶。这菌胶并非均匀覆盖,而是形成了狰狞扭曲的肌肉线条和关节凸起,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她的双臂末端,不再是手掌,而是延伸出两条不断蠕动、顶端裂开成布满细密利齿吸盘的暗金色菌丝触手!
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是她的头部。
原本的面容彻底消失,被一层光滑、覆盖着暗绿菌膜的颅骨轮廓取代。在那颅骨轮廓的正中央,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如同漩涡般的暗金色竖瞳!竖瞳深处,是绝对的冰冷、漠然,以及吞噬一切的饥饿!在竖瞳周围,颅骨两侧,对称地生长着数对稍小一些、同样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复眼,如同昆虫的复眼般,冰冷地扫视着下方彻底死寂的黑石堡废墟。
锁灵镣早已不见踪影。或许被彻底消化,或许成为了这具新躯体的一部分。
她(它)缓缓转动那布满复眼的头颅,巨大的暗金竖瞳扫过下方。
残破的堡墙在菌毯覆盖下如同巨大的绿色肿瘤。
曾经奢华的宴会厅成了菌丝蠕动的巢穴。
那些价值千金的仙蜕碎片,早已被菌毯吞噬分解。
玉衡子的残骸气息,彻底消失,成为了新生的养料。
幸存的、躲藏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玄阳宗弟子和杂役,在接触到那巨大竖瞳目光的瞬间,便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瘫软在地,身体表面迅速覆盖上暗绿菌斑,无声无息地开始了菌化。
一片死寂。只有菌毯蠕动、菌丝滋长的粘稠声响,以及空气中那永恒不变的甜腻腐臭。
巨大的、覆盖着菌胶的胸腔缓缓起伏,仿佛在呼吸这片由死亡和异化构成的新世界。
一个冰冷、沙哑、非男非女、如同亿万菌丝摩擦、又带着一丝沈烬残存音色的声音,穿透了死寂,如同法则的宣告,在每一个尚未完全菌化的幸存者灵魂深处炸响:
告诉你们的仙…
从今往后,北疆无仙!
只有菌母沈烬!
以尔等血肉灵力为祭的‘新天道’…
今日,立!
巨大的暗金竖瞳中,幽光暴涨!一股无形的、充满毁灭与新生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黑石堡废墟,并朝着更广阔的、已被菌毯覆盖的北疆荒原,轰然扩散开去!
废墟之上,幸存的生灵在威压下彻底匍匐,身体加速菌化。
焦黑的土地上,更多粘稠的暗绿菌毯疯狂滋生、蔓延。
空气中,亿万噬仙菌的嘶鸣,汇成对新主宰的臣服与欢呼。
10
腐土之下,新绿萌发
黑石堡,曾经象征着玄阳宗在北疆无上权柄的狰狞堡垒,如今已彻底沦为一座巨大、蠕动、散发着永恒甜腻腐臭的活体菌冢。
厚重的堡墙被粘稠、湿滑、不断分泌着暗绿粘液的菌毯彻底覆盖、包裹,如同巨兽腐烂膨胀的绿色内脏,表面鼓起无数大小不一的脓包状凸起,随着菌冢内部某种缓慢而沉重的搏动,规律地收缩、膨胀。堡内纵横的通道、高耸的塔楼、奢华的厅堂,尽数被暗绿粘稠的菌丝洪流填满、固化,形成错综复杂、如同生物肠道般的腔室结构。那些未被完全消化的砖石、金属碎片、甚至扭曲的骨骼,如同结石般镶嵌在菌壁深处,成为这恐怖造物的一部分。
空气凝滞,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菌毯蠕动、粘液滴落的粘稠声响,以及那无处不在、如同亿万微虫啃噬的嘶嘶声,构成了这片死域永恒的安魂曲。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甜腻腐香,混合着更深沉的、血肉骨骼彻底分解发酵后的终极恶臭,形成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气息。任何误入此地的生灵,无论是飞鸟还是虫豸,在接触到这气息的瞬间,便会迅速脱水、枯萎,体表覆盖上暗绿菌斑,成为菌冢扩张的微小养分。
在这座活体菌冢的最核心,那原本属于宴会大厅的、如今已被改造成巨大腔室的地方,光线被粘稠的菌雾扭曲成诡异的幽绿。腔室中央,并非王座,而是一个由无数粗壮、闪烁着暗金符文的菌丝触手汇聚、盘绕而成的巨大菌丝王座基盘。
基盘之上,悬浮着她。
菌母沈烬。
曾经的囚衣、血肉、甚至人类的形态,早已湮灭于菌灾的狂潮与吞噬元婴的蜕变之中。此刻悬浮的,是一具由纯粹异化菌胶与狂暴能量构成的、不断缓慢搏动的核心。
其主体,是一个近丈高的、不断搏动、流淌着暗金与幽绿光泽的巨大心脏。心脏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活体铠甲般的暗绿菌胶,胶体下,无数细密的暗金色符文如同血管般流淌、明灭。每一次搏动,都带动整个菌冢随之共振,释放出无形的、充满毁灭与新生意念的威压波纹,扫过被菌毯覆盖的北疆荒原——那片被幸存者惊恐地称为**菌疆**的死亡之地。
心脏的顶部,延伸出数条粗壮、顶端裂开成吸盘巨口的暗金菌丝触手,如同王冠般缓缓舞动,贪婪地汲取着菌冢从大地深处、从空气中、从那些不幸落入菌毯范围的一切生灵身上榨取出的微弱能量流。
心脏的正前方,那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暗金色竖瞳依旧存在,但它的形态变得更加抽象、更加非人。它不再依托于颅骨,而是直接悬浮在心脏核心的表面,如同一个通往虚无的漩涡之眼。竖瞳的旋转缓慢而恒定,散发着冰冷、漠然、吞噬一切的绝对意志。在竖瞳周围,对称分布的数对幽绿复眼,如同卫星般环绕,冰冷地监控着菌冢内外的每一个能量流动的细节。
这里没有思考,只有感知与指令。
菌母的意识,早已超越了人类脆弱的脑髓。它如同无形的蛛网,深深扎根于脚下这覆盖了千里焦土的庞大菌毯网络之中。每一寸蠕动的菌丝,每一滴分泌的粘液,都是它意识的延伸,都是它感知外界的触角。它听到的是菌毯之下地脉能量的低沉轰鸣,是空气中游离灵力的微弱涟漪,是那些在菌疆边缘苟延残喘的生灵散发出的恐惧与绝望的气味。
玉衡子的元婴本源、九玄冰魄尺的浩瀚灵力、黑石堡内数百修士与权贵的血肉精华……这些力量并未消失,而是被彻底分解、同化,融入了菌母的核心,成为了驱动这片死亡菌疆运转的原始燃料,也成为了噬运反吞法则最直观的证明。
当玉衡子试图用绝对的力量将其冰封抹杀时,他和他那柄象征着玄阳宗正统力量的神器,反而成了菌母完成终极蜕变、确立新天道的祭品与基石。这,便是噬运反吞最残酷、最完美的诠释——以敌之力,铸我之躯;以仙之运,养菌之疆!
嗡——!!!
无形的威压波纹再次以菌母核心为圆心,无声地扩散开去,扫过千里菌疆。
菌疆边缘,一片被暗绿色菌毯缓慢侵蚀的焦黑戈壁。
几个侥幸在菌灾第一波冲击中逃出生天的玄阳宗低阶弟子,正如同丧家之犬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嶙峋怪石间亡命奔逃。他们身上的法袍破烂不堪,沾满了污秽和干涸的暗绿粘液,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疲惫。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弟子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死死盯着南方菌疆深处那若隐若现的巨大菌冢轮廓。
来…来了!又来了!他牙齿咯咯作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另外几人也瞬间僵住,如同被冻结在原地。他们同样感受到了那股冰冷、漠然、带着吞噬一切意念的威压扫过身体!那感觉,如同被深渊巨兽的视线锁定,灵魂都在恐惧中尖叫!
是…是那个魔头…菌母的意志…一个弟子瘫软在地,绝望地喃喃,它在看着我们…它知道我们在哪…
黑石堡…玉衡长老…都没了…都没了啊!另一个弟子抱着头,发出压抑的哭嚎,元婴大修士都…都被它吃了!我们算什么我们逃不掉的!
噬运反吞…它真的在吞噬一切…领头的弟子眼神涣散,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北疆…完了…玄阳宗在北疆的基业…完了…
绝望如同瘟疫,瞬间蔓延。他们不再奔逃,只是瘫坐在冰冷的戈壁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向他们脚下蔓延而来的暗绿色菌毯边缘。空气中,那甜腻的腐臭越发清晰。
遥远的玄阳宗本宗,群山之巅,云雾缭绕的观星殿内。
数盏代表着重要人物的本命魂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随即在清脆的碎裂声中,彻底熄灭!其中一盏,灯座由万年温玉雕琢,灯焰曾凝练如星辰,此刻却只留下一地冰冷的残渣——那是玉衡子的魂灯!
殿内值守的长老脸色剧变,手中拂尘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玉衡师弟…陨落了!
黑石堡…所有魂灯…全灭!
噬仙菌灾…失控了!
惊恐的低语如同冰冷的寒流,瞬间席卷了庄严肃穆的大殿。很快,代表着最高权力的钟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沉重,在群山之间轰然回荡!
玄阳宗,这个雄踞一方的庞然大物,终于被来自北疆菌疆的冰冷死亡气息,彻底惊醒!恐慌与震怒,如同风暴般在高层酝酿。
……
数月后。
菌疆边缘,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这里的菌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成熟状态,厚实、粘稠,散发着更加深沉、近乎墨绿的色泽,甜腻的腐臭味似乎也沉淀下来,不再那么刺鼻,却更加令人灵魂不适。
一片焦黑的、被菌毯彻底覆盖的坡地上,一块磨盘大小的黑色岩石,如同孤岛般倔强地凸出在粘稠的菌毯表面。岩石表面同样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暗绿菌膜。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墨绿之中,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周遭毁灭气息格格不入的莹白,悄然刺破了菌膜的覆盖。
那是一株不过指甲盖大小的菌类。
它的菌柄纤细、脆弱,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白色。菌盖小巧,微微向内卷曲,如同初生的婴儿紧握的拳头,散发着一种极其柔和、极其纯净的莹白微光。这光芒微弱,却异常坚定,顽强地穿透了周围粘稠的暗绿菌雾。
更奇异的是,在这株小菇周围寸许的范围内,那些原本疯狂蠕动、试图吞噬一切的菌丝,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微微退缩着,形成了一圈微不可查的空白地带。空气在这里似乎也清新了一丝,那令人窒息的甜腻腐臭被一种极其淡雅、近乎虚无的清新气息所取代。
它静静地生长着,扎根于被菌毯覆盖、理论上早已断绝一切生机的焦黑腐土之下。无人知晓它的种子来自何方,又是如何在吞噬一切的菌群中挣扎萌发。
远处,那座巨大的活体菌冢依旧在缓慢搏动,如同大地上一颗暗绿色的、不断分泌着死亡的心脏。核心处,巨大的暗金竖瞳缓缓旋转,冰冷地注视着菌疆的每一个角落,维系着以血肉灵力为祭的新天道。
那株微小的莹白小菇,在惨淡的月光下,微微摇曳了一下。
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毁灭中偶然诞生的异数
是旧世界不甘消亡的微弱残响
还是……这片被死亡菌毯覆盖的焦土之下,悄然孕育的、某种未知新生的……第一声啼哭
没有答案。
只有菌毯蠕动,粘液滴落。
只有暗金竖瞳,冰冷旋转。
只有那一点莹白微光,在无边的墨绿死寂中,倔强地闪烁。
月光如水,无声地流淌过菌冢狰狞的轮廓,流淌过千里墨绿的菌毯,最终,吝啬地洒落在那株微小、脆弱、却散发着纯净莹白光芒的小菇之上。
风,卷着菌疆永恒不变的甜腻腐臭,呜咽着掠过。
腐土之下,新绿未萌。
唯有莹白一点,孤悬于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