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1975年换亲前夜,我听见继母对妹妹说:
赵家老大是残废,老二穷得叮当响,你嫁过去得受苦。
让你姐去换亲,她命贱。
我踹开房门冷笑: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继母将我捆了塞进花轿。
当夜我掏出藏好的剪刀,对赵家老二挑眉:
合作吗我帮你发家,你助我脱离娘家。
回门那天,继母得意地炫耀妹妹的十块彩礼。
我掏出五块钱买的两斤肉:妈,留家里吃顿好的。
全村看着赵家兄弟扛来的缝纫机和自行车,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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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惨白的电光撕裂沉沉的夜幕,紧跟着一声炸雷,震得糊着旧报纸的窗棂簌簌发抖。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屋顶上,又急又密,像是要把这低矮的泥坯房顶砸穿。
林晚晚猛地睁开眼,胸口像是压了块千斤重的磨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呛得她几乎要呕出来。
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沼底部,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挣扎着浮出水面。
破旧的房梁,熏得发黑的土墙,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这熟悉又令人窒息的景象,如同一个巨大的铁锤,狠狠砸在她的太阳穴上。
这不是她那个冰冷绝望的雪夜!
不是那个被酗酒的丈夫殴打致死的雪夜!
1975年换亲前夜
这个认知像冰锥刺进骨髓,让她浑身发冷,牙齿都忍不住咯咯作响。
前世那场以她为祭品的换亲,正是所有苦难的开端!
……萍萍,你听妈说,隔壁屋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裹着窗外的雨声,断断续续地钻进林晚晚的耳朵,每一个字都淬着毒,赵家那个老大,去年修水渠炸山,两条腿都废了,瘫炕上就是个活死人!拖累死个人!老二呢啧,赵建国,是叫这名吧就一个穷当兵的,退了伍,兜比脸还干净,穷得叮当响!你嫁过去,那就是掉进火坑里,得活活受苦!
是继母王翠芬那尖细又刻薄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算计。
林晚晚屏住呼吸,手脚冰凉,血液却诡异地往头顶冲涌。
来了,果然来了!
命运的齿轮,正严丝合缝地卡回那个吃人的节点!
另一个娇气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是妹妹林萍萍:哎呀妈!我才不要嫁过去!那家听着就晦气!姐不是还在家吗让她去呗!
对喽!王翠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理所当然的恶毒,就得让你姐去!她命贱!天生就该是替你挡灾、替咱家换好处的!赵家那边不是还有个待嫁的姑娘吗正好,把你姐换过去,给赵家老大当媳妇儿,赵家那姑娘就嫁给你哥!咱们两家换亲,两全其美!你哥能娶上媳妇儿传宗接代,你也不用跳那个穷火坑!
轰!
林晚晚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前世被强行塞进花轿的屈辱,赵家那瘫痪在床、脾气暴戾如野兽的大哥赵建军的拳脚,日复一日的折磨,最后雪地里那刺骨的冰冷和绝望……
所有积压了半辈子的恨意、不甘和恐惧,在这一刻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砰!
一声巨响,林晚晚几乎是凭着本能,一脚狠狠踹开了那扇薄薄的、摇摇欲坠的木门!
门板撞在土墙上,又猛地弹回来,吱呀作响。一股潮湿阴冷的穿堂风,卷着雨水的腥气,猛地灌进屋里。
昏暗的煤油灯光下,炕上正头碰头嘀咕的母女俩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魂飞魄散,齐齐惊叫一声,猛地扭过头。
王翠芬那张颧骨高耸、刻薄寡恩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惊愕和一丝被撞破的慌乱。林萍萍则下意识地往王翠芬身后缩了缩,睁大了描摹得有些刻意的眼睛,满是错愕和不满。
林晚晚就站在门口,单薄破旧的碎花旧褂子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瘦削的肩胛骨。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因为极致的愤怒抿成一条惨白的直线。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翻涌着刺骨的冰棱和骇人的火光,直直地钉在王翠芬脸上。
命贱林晚晚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像浸了冰渣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刮过空气,这‘福气’这么好,你怎么不留着给你自己或者,给你的宝贝闺女林萍萍!
林晚晚!你发什么疯!王翠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蹭地从炕上跳下来,手指几乎戳到林晚晚的鼻尖,唾沫星子横飞,反了你了!敢这么跟我说话!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林萍萍也缓过劲儿,撇着嘴帮腔:就是!姐,妈也是为了你好,赵家再差,那也是个去处!总比在家吃闲饭强吧她语气里的优越感和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为我好林晚晚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冰冷、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把我往瘫痪的火坑里推,把林萍萍摘出来,再拿我给你们宝贝儿子换一个媳妇儿回来王翠芬,你这算盘珠子,崩得全村都听见了!
你……你个小贱蹄子!王翠芬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
被一个向来逆来顺受的继女指着鼻子骂,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我看你是皮痒了!今天不收拾你,我就不是你妈!她左右张望,抄起门后一根手腕粗的烧火棍,劈头盖脸就朝林晚晚砸过来!
林晚晚瞳孔猛地一缩。前世积攒的求生本能和刻入骨髓的警惕性瞬间爆发!她没有硬抗,身体猛地向旁边一闪。
呼!
烧火棍带着风声擦着她的肩膀落下,狠狠砸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门框上的土簌簌往下掉。
妈!快抓住她!林萍萍在炕上尖声叫道,脸上是扭曲的快意。
王翠芬一击不中,更是恼羞成怒,抡起棍子又要打。林晚晚知道,硬拼自己这营养不良的身体绝不是对手。
她猛地弯下腰,像只灵巧却穷途末路的小兽,一头撞向王翠芬的肚子!
哎哟!王翠芬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手里的烧火棍也脱了手。
趁这瞬间的空隙,林晚晚转身就朝屋外冲!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她不能留在这里。
绝不能再次被推进那个地狱!
拦住她!快拦住她!王翠芬捂着肚子,气急败坏地朝外面吼。
院子里的动静早已惊动了东屋的林大壮——林晚晚那懦弱又偏心的亲爹。
他披着件破褂子跑出来,正好看到林晚晚冲向院门的身影。
晚晚!你给我站住!林大壮又惊又怒,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去拦。
林晚晚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没有看林大壮一眼,只是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他挡在前面的胳膊!
林大壮被撞得一个踉跄,脸上满是愕然和难以置信。
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一向沉默寡言、任劳任怨的女儿,竟敢反抗。
就是这一撞的耽搁,王翠芬已经嚎叫着追了出来:抓住她!把她给我捆起来!反了天了!
林大壮反应过来,也加入了围堵。
父女俩,一个狠毒,一个懦弱,却目标一致地要将她重新拖回深渊。
冰冷的雨水糊住了眼睛,脚下泥泞打滑。林晚晚终究是饿了一天,又惊又怒之下,体力不支。
一个趔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没等她挣扎爬起,王翠芬已经像座山一样扑了上来,膝盖死死压住她的后腰,粗糙油腻的手带着一股劣质头油的馊味,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林晚晚拼命扭动,指甲在泥地里抠挖,泥水呛进鼻腔,窒息感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前世被捆绑塞进花轿的恐怖记忆汹涌而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大壮!绳子!快拿绳子来!王翠芬狰狞地嘶吼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扭曲得如同恶鬼。
林大壮手忙脚乱地冲进柴房,很快拿出一捆粗糙的麻绳。
捆结实点!把手脚都捆上!嘴也堵上!我看她还怎么跑!怎么叫!王翠芬恶狠狠地命令着,那眼神,像是在捆一头待宰的牲口。
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林晚晚手腕和脚踝的皮肉里,火辣辣地疼。一块散发着浓重汗臭和霉味的破布,被强行塞进了她的嘴里,堵住了她所有的嘶喊和咒骂。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沾满污泥的脸颊,糊住了她的视线。她像一袋没有生命的货物,被王翠芬和林大壮粗暴地拖拽着,一路拖过泥泞的院子,狠狠扔进了柴房角落。
哐当!
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用力关上,落锁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冰冷。
给老娘老实待着!明天天一亮,赵家的花轿就来抬人!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王翠芬隔着门板,声音尖利刻薄,带着胜利者的得意,认命吧!贱丫头!这就是你的命!
脚步声和咒骂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哗啦啦的雨声里。
柴房彻底陷入了黑暗和死寂。只有屋顶漏下的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也落在林晚晚绝望的心上。
黑暗中,林晚晚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因为寒冷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麻绳勒得极紧,手腕脚踝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嘴里的破布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漏下来,滴在她的额头上,冰冷刺骨。
屈辱,愤怒,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前世带来的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不能这样!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前世被塞进花轿,嫁给那个瘫痪在床、性情暴戾的赵建军,日复一日的打骂、羞辱,暗无天日的劳作,最后被活活打死在雪地里……那锥心刺骨的痛楚和绝望,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这一次,她绝不认命!
林晚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柴草腐烂的霉味涌入肺腑,呛得她咳嗽起来,却也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求生的欲望如同野火般在胸腔里熊熊燃烧起来。
她艰难地在冰冷泥泞的地上挪动身体,像一条搁浅的鱼,用尽全身力气摩擦着手腕上的麻绳。粗糙的麻绳磨破了皮肤,火辣辣的疼,每一次摩擦都牵扯着被捆绑的痛楚。
她咬紧牙关,嘴里塞着的破布几乎要被咬穿,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滑落。
时间一点点流逝,柴房里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绳索摩擦的窸窣声。不知过了多久,手腕上骤然一松。
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麻绳终于被磨断了一股。
她心中一喜,顾不得疼痛,更加奋力地挣扎扭动。
终于,双手挣脱了束缚。
她颤抖着扯掉嘴里的破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顾不上喉咙的干涩灼痛,又赶紧去解脚踝上的绳索。
双手自由后,解开脚上的束缚就容易多了。她一边解,一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雨声似乎小了些,但院子里一片死寂,东屋那边隐约传来林大壮的鼾声和王翠芬模糊的梦呓。
林晚晚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挣脱了绳索,只是第一步。
明天,赵家的花轿就会来。她必须逃。
立刻逃!
她挣扎着站起身,腿脚因为长时间的捆绑和寒冷而麻木僵硬,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摸索着走向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门是从外面锁住的,一把老式的铁锁。
怎么办破门动静太大,立刻就会被发现。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焦急地搜寻。柴房里堆满了杂物,农具,破筐,还有一些晒干的柴草……角落里,似乎有个模糊的轮廓。
林晚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摸过去。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砖石——是柴房的后墙!墙根处,似乎有个不大的洞!她心中一凛,急忙蹲下身摸索。
果然,墙角靠近地面的地方,几块土坯砖松动了,被老鼠或者雨水侵蚀,形成了一个勉强能容一人钻过的破洞!洞外是屋后黑黢黢的菜园子。
希望!林晚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搬开那几块松动的土坯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洞口渐渐扩大,一股带着雨后泥土腥气的冷风灌了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像一只敏捷的狸猫,从那个狭小的破洞里钻了出去!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前胸和膝盖,尖锐的石子划破了皮肤,她也毫不在意。
终于,整个人都钻了出来!她趴在屋后泥泞的菜地里,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带着雨腥味的、自由的空气。
自由了
不!远远不够!
林晚晚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跑深更半夜,身无分文,穿着单薄破烂的湿衣服,能跑多远王家坳四面环山,通往外面世界的路只有一条,王翠芬他们发现她跑了,肯定会去追。
被抓回来,下场只会更惨!
而且,就算侥幸跑出去,没有介绍信,没有身份证明,在这个年代,她寸步难行!很快就会被当做盲流抓起来遣返!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与其毫无希望地逃跑,不如……将计就计!
既然逃不开这场换亲,那就彻底搅浑这潭水!她要换,但绝不换给那个瘫痪的赵建军!她的目标,是赵家那个退伍回来的老二,赵建国!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赵建国沉默寡言,性子冷硬,但似乎……不是个坏人至少,没听说过他打老婆。
最重要的是,他穷,穷得叮当响!这样的人,或许,可以被说服或许,可以成为她逃离原生家庭、甚至改变命运的跳板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野草般疯长。
林晚晚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她不再犹豫,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贴着冰冷的土墙根,悄无声息地又钻回了那个破洞,回到了柴房!
她摸索着,在柴草堆深处,找到了一把生锈但还算锋利的剪刀——那是王翠芬用来修剪破布头的。她紧紧握住冰冷的剪刀柄,锋利的尖端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疼痛的清醒和力量。
然后,她重新捡起地上的麻绳,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看似捆住实则留有活扣的方式,将自己的手脚象征性地缠了几圈,最后,把那块散发着恶臭的破布,虚虚地塞回了嘴里。
做完这一切,她蜷缩回原来的角落,闭上眼,强迫自己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黑暗中,她的心跳如擂鼓,但握住剪刀的手,却异常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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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赌。
赌一个渺茫的生机,赌赵建国这个人,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可以被利用的可能。
天刚蒙蒙亮,雨停了,但乌云依旧沉甸甸地压着。
王家坳泥泞的小路上,一顶褪了色的、打着补丁的简陋花轿,在几个穿着同样寒酸的赵家本家亲戚的簇拥下,摇摇晃晃地停在了林家那低矮破旧的院门前。
没有唢呐,没有鞭炮,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压抑。
来了来了!花轿来了!林萍萍兴奋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她扒在门缝上偷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王翠芬早已换上了一副假惺惺的愁苦面孔,迎了出去,对着花轿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军装、身形挺拔却明显透着疲惫和冷漠的青年,唉声叹气:哎哟,建国啊,你可算来了!我家晚晚……唉,这丫头,昨儿听说要嫁人,闹腾了大半宿,刚消停,还捆着呢!你说这……
她的目光在赵建国身上转了一圈,看到他空荡荡的双手和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鄙夷和嫌弃。
果然是穷得叮当响!
赵建国面无表情,眼神像深秋的潭水,又冷又沉,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半大少年,是他的三弟,此刻正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偷偷看着林家院子。
婶子,赵建国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没什么温度,低沉而平直,人呢他言简意赅,似乎对王翠芬的表演毫无兴趣。
在柴房呢!唉,这孩子不懂事……王翠芬装模作样地叹气,引着赵建国和他带来的两个本家汉子朝柴房走去。
柴房的门锁被打开。
光线涌入,照亮了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林晚晚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泥污,手脚被象征性地捆着,嘴里塞着破布,看起来狼狈不堪,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透过散乱的发丝,直直地看向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
赵建国走了进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门口大部分光线,在昏暗的柴房里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扫了一眼林晚晚的惨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漠然。他身后跟着的两个本家汉子,脸上则露出些许不忍和尴尬。
把人扶起来,抬走。赵建国的命令毫无波澜,仿佛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货物。
那两个汉子犹豫了一下,上前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林晚晚猛地一挣,看似虚弱地向前一扑,正好撞在其中一个汉子身上。
在身体接触的瞬间,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样冰凉坚硬的东西,飞快地塞进了那人粗糙的手里!
那汉子一愣,下意识地低头,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光,看清了手里的东西——一把生锈但锋利的剪刀。
他瞳孔骤然收缩,惊愕地看向林晚晚。
林晚晚抬起眼,眼神里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冰冷的警告,死死地盯着他,然后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汉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林家闺女的眼神……
太吓人了!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声张,这把剪刀下一秒就会捅进谁的肚子里!他猛地攥紧了剪刀,手心里全是冷汗,脸色煞白,再也不敢去看林晚晚。
磨蹭什么!赵建国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那汉子一个激灵,慌忙把剪刀死死藏在袖筒里,强作镇定地和同伴一起,半扶半拖地把林晚晚弄了起来,塞进了那顶破旧的花轿。
起轿!一声吆喝,花轿摇摇晃晃地被抬起。
林晚晚坐在狭小昏暗的花轿里,身体随着轿子的晃动而颠簸。她扯掉了嘴里的破布,大口喘息着。
手腕和脚踝上象征性的绳索早已被她悄悄解开。她紧紧握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花轿外,是王翠芬假惺惺的叮嘱声和林萍萍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林晚晚闭上眼,将所有嘈杂隔绝在外。她在心里反复推演着即将到来的、最关键的一步——新婚夜。成败,在此一举!
花轿摇摇晃晃,终于停在了一处更加破败的院子前。两间低矮的泥坯房,墙皮剥落得厉害,院墙是用碎石块勉强垒起来的,豁了好几个口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角落堆着些柴草,比林家还要穷酸几分。
没有拜堂,没有宾客。林晚晚被直接送进了东屋——那间所谓的新房。
屋里同样简陋得令人心酸。一张用土坯垒成的炕,铺着薄薄一层发黄的旧褥子。一个掉了漆的破木柜,一张三条腿的桌子用砖头垫着。
唯一的新气,大概就是窗棂上贴着的那张褪了色的红纸剪成的囍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讽刺。
林晚晚被扶坐在炕沿上。屋里只剩下她和赵建国。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隐约的议论声。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尴尬。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赵建国站在门边,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口所有的光线。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带着明显疏离和警惕的目光,沉沉地打量着炕沿上这个被硬塞给他的妻子。
她的狼狈是显而易见的。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泥污,单薄的碎花旧褂子被雨水和泥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瘦削的轮廓。
但奇怪的是,她的眼神。没有寻常新嫁娘的羞涩或恐惧,也没有被强行换亲的悲愤欲绝。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地平静,甚至……过于平静了,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这不对劲。赵建国浓黑的眉毛拧得更紧。他记得早上在柴房看到她的第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丝疯狂的警告。现在却只剩下这种令人不安的沉静。
林晚晚也在看着他。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膀宽阔,腰背挺直,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朗痕迹。
但那张脸,线条冷硬,嘴唇紧抿,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被生活磋磨出的冷漠。他的眼神很利,像刀子,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距离感。
这是个不好糊弄的男人。林晚晚的心沉了沉,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因为之前的嘶喊和寒冷而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赵建国,我们谈谈。
赵建国眼神陡然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她:谈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晚晚没有退缩,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从身后——那薄薄的旧褥子下面,缓缓抽出了一样东西。
正是那把生锈却闪着寒光的剪刀!
赵建国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下意识地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你想干什么语气冰冷,充满了戒备和警告。
林晚晚握紧了剪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亮得惊人。
她没有指向他,也没有指向自己,而是将剪刀的尖端,稳稳地指向了两人之间的地面,像划开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别紧张。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这东西,不是用来对付你的。早上在柴房,它是我的护身符。现在,它是我的诚意。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赵建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抛出了她的惊天之语:
我知道,这场换亲,你和我一样,都是被算计的牺牲品。
赵建国冰冷的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但瞬间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更深的审视和探究。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眯起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林晚晚毫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她的谈判,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哥瘫了,需要人伺候。我娘家,需要你妹妹嫁过去,给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传宗接代。我们两个,就是他们各取所需的棋子。
赵建国,我知道你刚从部队回来,身上没几个钱,家里穷得叮当响,还要养着一个瘫了的哥哥和一个半大的弟弟。日子,难吧她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
赵建国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更沉了几分。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精准地剜开了他极力掩饰的窘迫。
他紧抿着唇,依旧沉默,但那双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而我,林晚晚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被捆着塞进来,就是为了给你哥当牛做马,当个免费的、可以随意打骂的奴隶!我的下场,会比你们赵家养的那条看门狗好不了多少!
她的话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前世记忆带来的冰冷恐惧。但她强迫自己稳住声音:
所以,我们合作吧,赵建国。
合作赵建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带着浓重的怀疑和审视。这是他进屋以来说的第一个带有明确疑问的词。
对!合作!林晚晚斩钉截铁,眼神锐利如刀锋,我帮你发家!你助我脱离我那个吃人的娘家!我们各取所需!
呵,赵建国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充满了不信任,帮我发家你他上下打量着她单薄破旧的身板,那眼神里的质疑毫不掩饰,凭什么
林晚晚迎着他质疑的目光,没有丝毫怯懦,反而向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就凭我知道,再过两个月,上面就会下来新政策,允许社员在完成集体劳动后,搞点家庭副业!就凭我知道,城里那些工人、干部,现在最缺什么——缺新鲜的、稀罕的吃食!缺省时省力的成衣!
她看到赵建国的眼神猛地一凝,像被针扎了一下,那深潭般的眼底终于掀起了真正的惊涛骇浪!
林晚晚知道,这一击,命中了要害!她趁热打铁,语速加快:
靠土里刨食,我们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但我们可以搞养殖!养兔子!兔子繁殖快,吃草就行,成本低!兔肉,城里人稀罕!兔皮,供销社收!我们还可以收村里妇女的手工活,简单的缝补、编织,整合起来送到城里去卖!路子,我脑子里有!关键的第一步,是启动的本钱!还有——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赵建国:你和你弟弟的力气,还有你在部队练出来的胆识和门路!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丈夫,一个能暂时让我摆脱娘家纠缠、给我一个合法身份立足的‘壳’!而你,需要一个脑子,一个能帮你走出这穷坑、真正撑起这个家的人!
狭小的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赵建国死死地盯着林晚晚,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看清她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震惊、怀疑、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被戳破窘迫的狼狈,在他眼中激烈地翻涌。
一个被捆着塞进来的乡下丫头,怎么可能知道上面还没公布的政策怎么可能懂城里人的需求
还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得可怕。
荒谬!太荒谬了!
可偏偏……她那双眼睛里的光芒,那破釜沉舟的气势,还有早上那把用来护身的剪刀……这一切都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真实和疯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无数倍。
林晚晚握着剪刀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在赌!赌这个男人骨子里还有不甘,还有血性!
终于,赵建国紧抿的唇线微微动了一下,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林晚晚窒息。
他俯视着她,声音低沉得如同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砂砾般的粗粝感:
合作怎么个合法
成了!
林晚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狂喜和虚脱感同时冲击着她,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呐喊,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迎着他依旧审视的目光,清晰地吐出她的底线:
第一,名义夫妻!我不跟你哥,更不会跟你同房!我睡这屋,你和你弟睡西屋!
第二,我负责出主意,找路子,甚至管账!你和建军负责出力,跑腿,按我说的做!
第三,赚的钱,我们三七分!你七,我三!但我那份,必须由我自己保管!另外,我需要钱的时候,你得借我!
第四,林晚晚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帮我彻底摆脱林家!让他们再也不能吸我的血!
赵建国沉默地听着,眼神变幻不定。当听到不同房、三七分、自己管钱时,他的眉头拧得更紧。
但当听到最后一条摆脱林家时,他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认同。
过了许久,久到林晚晚几乎以为他要拒绝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凝重:
你识字会算账
林晚晚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会!算盘、记账,我都会!前世职场打拼,这点基本功算什么
赵建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身,走到那个三条腿的破桌子旁,拿起上面唯一的一支秃头铅笔和一小张皱巴巴的作业纸——那是他三弟的。
他把纸笔放到炕沿上,推到林晚晚面前,言简意赅:写几个字。证明。
林晚晚二话不说,放下剪刀,拿起那支粗糙的铅笔。
略一思索,她俯下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在那张皱巴巴的纸上,一笔一划,用力地写下四个字:
合作共赢
字迹算不上娟秀,甚至因为铅笔太秃而有些模糊,但结构端正,笔锋有力,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决绝。
赵建国拿起那张纸,凑到窗边透进来的微光下,仔细地看着。
他的手指在那四个字上缓缓摩挲,粗糙的指腹感受着纸面上凹下去的笔痕。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寂。
林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终于,赵建国放下那张纸,转过身。他没有再看林晚晚,而是走到门边,背对着她,声音低沉而平直地传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
记住你说的话。明天回门,别给我惹事。说完,他拉开门,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径直走向了西屋。
门被轻轻带上。
林晚晚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靠在了冰冷的土炕上。后背的冷汗早已湿透了单衣,冰凉一片。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握着剪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成了!第一步,最凶险的一步,她赌赢了!
虽然赵建国没有明确说好,但他那句记住你说的话和明天回门别惹事,就是默许!就是暂时达成了那脆弱的同盟!
她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被剪刀硌出的红痕,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冰冷又带着无尽疲惫的弧度。
回门别惹事
王翠芬,林萍萍,林大壮……
好戏,才刚刚开场。
三天后,回门日。
天依旧阴沉沉的,王家坳的泥泞小路被踩得更加烂糊。
林晚晚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衣服——这是赵家能找到的最体面的一身了,跟在赵建国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林家走去。
赵建国依旧穿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沉默地走在前面,背影挺直,步伐沉稳。赵三弟跟在他哥身边,显得有些紧张,不时偷偷瞄一眼后面沉默的林晚晚。
远远地,就看到林家院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这年头,回门可是大事,何况还是林家这种换亲的热闹。
来了来了!赵家老二带着新媳妇回门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院门口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打量,甚至还有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毕竟,谁都知道林晚晚是被捆着塞进花轿的,赵家又是出了名的穷窟窿。
王翠芬和林萍萍早就等在院门口了。王翠芬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像钩子一样在林晚晚身上刮过,看到她那一身寒酸的旧衣服,眼底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林萍萍则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簇新的碎花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还扑了层劣质的白粉,扬着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哎哟,建国啊,回来啦!快进屋快进屋!王翠芬假惺惺地招呼着,目光却越过赵建国,直接落在林晚晚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亲热和炫耀,晚晚啊,你可回来了!妈都想死你了!瞧瞧,还是萍萍惦记你,一大早就等着了!看看你妹妹,这新衣裳,好看吧她婆家给的彩礼,足足十块钱呢!十块!崭新的大团结!啧啧,真是找了个好人家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把林萍萍往前推了推,恨不得让全村人都看见林萍萍的新衣服和那十块钱彩礼带来的荣光。
那得意洋洋的劲儿,仿佛林萍萍嫁的是什么了不得的金龟婿。
周围的村民果然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目光在林萍萍的新衣服和林晚晚的旧衣服上来回扫视,充满了对比和玩味。
林萍萍更是得意地挺了挺胸脯,斜睨着林晚晚,娇声娇气地补刀:姐,你看你这身……唉,赵家也真是的,回门连件新衣服都不给准备啊语气里的优越感和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赵建国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冷了下来。赵建军更是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面对这赤裸裸的炫耀和羞辱,林晚晚脸上却没有任何窘迫或愤怒。她甚至微微弯了弯唇角,那笑容平静得诡异。
她没看王翠芬,也没看林萍萍,目光扫过旁边看热闹的村民,最后落在一个经常在村口大树下唠嗑、消息最灵通的刘婶子身上。
刘婶,林晚晚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传开,麻烦您个事。
刘婶一愣,没想到这新媳妇会点自己的名,下意识应道:啊晚晚你说。
林晚晚从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里——那是她唯一从娘家带走的嫁妆——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布包。
她一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卷着的几张毛票。
一张一元的,三张两角的,还有几张分票。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五块钱。
她把这些钱,轻轻放在刘婶有些粗糙的手里,声音清晰而平静,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婶子,麻烦您,帮我去村东头张屠户家,割两斤五花肉,要肥膘厚点的。
剩下的钱,您看着再买点顶饿的粗粮饼子。今天回门,我请娘家人吃顿好的。
五块钱!割两斤肉!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了。
所有看热闹的村民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刘婶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林晚晚。
王翠芬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像一张劣质的面具裂开了缝。
林萍萍得意的表情也凝固在脸上,那层白粉都盖不住她瞬间涨红的脸色。
五块钱买肉请客这穷得叮当响的赵家林晚晚哪来的钱她疯了吗
刘婶拿着钱,手都有点抖:晚晚……这……这……
麻烦您了,婶子。林晚晚朝她微微点头,然后才转过头,看向脸色铁青的王翠芬,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真诚的笑容,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妈,这五块钱买的两斤肉,您留家里,和爸、萍萍,好好吃顿好的。算是我和建国……孝敬您的。
轰!
王翠芬只觉得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
林晚晚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比直接扇她耳光还狠!她炫耀林萍萍的十块彩礼,林晚晚就当场拿出五块买肉请客!这哪里是孝敬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打脸。
是在告诉所有人,她王翠芬贪图十块钱把女儿推进火坑,而林晚晚虽然嫁得穷,却能随手拿出五块钱给娘家割肉!
周围的村民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五块钱买肉赵家这么阔气了
晚晚这丫头……了不得啊!刚过门就能拿出五块钱
啧啧,翠芬这脸……快赶上锅底灰了!
嘿,有意思!萍萍那十块钱彩礼是死的,晚晚这五块钱可是实打实能买肉吃到嘴里的!
议论声嗡嗡作响,像无数只苍蝇围着王翠芬和林萍萍打转。
王翠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林晚晚,嘴唇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个小……
妈,林晚晚脸上的笑容依旧温顺,眼神却冰冷如刀,这肉,您可得收好了。别像上次我爹偷偷藏的烟叶子,没两天就让老鼠啃光了。咱家柴房那老鼠洞,也该堵堵了。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柴房的方向。
王翠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后面更难听的咒骂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由青转白。柴房老鼠洞林晚晚怎么知道难道……她那天晚上……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哎哟!快看!那是什么!
自行车!两辆!新的!
还有……那抬着的是啥缝纫机我的妈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连王翠芬都忘了发火,惊愕地扭头望去。
只见村口泥泞的小路上,赵建国推着一辆崭新的、锃亮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把手上还系着一小截红布条,在阴沉的天色下格外扎眼。
他身后,赵三弟和一个本家堂哥,正嘿呦嘿呦地抬着一台同样崭新的、用红绸布盖着的缝纫机。
缝纫机头在红绸下显露出冰冷流畅的金属光泽!
两件在这个年代象征着财富和体面、足以让整个村子轰动的大件!就这么突兀地、极具冲击力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推车的赵建国,抬缝纫机的赵三弟和本家汉子,三个人都绷着脸,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但那微微挺起的胸膛和略显僵硬的步伐,还是泄露了他们内心的激动和紧张。
整个林家院门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嗡嗡作响的议论声,瞬间消失了。所有人的嘴巴都张得老大,眼睛瞪得像铜铃,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缓缓走近的、闪着光的自行车和缝纫机,又看看门口站着的、一脸平静的林晚晚。
风似乎都停了。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王翠芬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煞白如纸,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着,眼珠子死死盯着那台崭新的缝纫机,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怪物。
林萍萍那身簇新的的确良衬衫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她死死咬着嘴唇,看着那辆锃亮的自行车,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嫉妒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茫然。
五块钱割肉算什么这……这才是真正的惊雷!
赵建国推着自行车,稳稳地停在院门口。崭新的车铃在寂静中发出叮铃一声脆响,格外刺耳。
他看也没看石化当场的王翠芬和林萍萍,目光越过她们,落在林晚晚身上。那眼神依旧深沉,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询问。
林晚晚迎着他的目光,嘴角那抹平静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她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的路。
赵建国会意,推着崭新的自行车,昂首挺胸,第一个跨进了林家那低矮的门槛。沉重的自行车轮碾过门槛,发出清晰的声响。
紧接着,赵建军和堂哥抬着那台用红绸半盖着、却依旧难掩其崭新气派和冰冷金属光泽的缝纫机,也嘿呦一声,费力却又无比坚定地迈过了门槛。
缝纫机头在晃动中,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正好打在王翠芬惨白失神的脸上。
死寂。
整个王家坳的林家院门口,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
新买的永久牌自行车轮子碾过泥泞的村道,林晚晚坐在后座,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旧布包了好几层的存折本。薄薄的小本子,此刻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也像一颗定心丸。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沉静的眼。
赵建国蹬着车,背脊挺得笔直,军人的习惯刻在骨子里。两人一路无话,只有车轮压过碎石的细微声响。刚拐过村口的老槐树,就看见自家那低矮的院墙外,黑压压围了一群人。王翠芬那尖利得能戳破天的叫骂声,隔着老远就扎进耳朵:
丧良心的白眼狼!发达了就忘了娘老子!赵建国!你个窝囊废,让个娘们骑头上拉屎!林晚晚!你给我滚出来!把钱交出来!那是我们林家的钱!
林萍萍也在一旁帮腔,声音又尖又细,带着哭腔:就是!姐!你心也太狠了!自己吃香喝辣,看着爹妈饿肚子!那钱是兔子的,兔子是吃咱家地里的草长大的!就该有我们一份!
赵三弟涨红了脸,死死堵在院门口,像头被激怒的小牛犊:胡说!兔子是我们自己割草辛苦养的!跟你们有啥关系!再闹我喊民兵了!
王翠芬一听民兵,更是撒起泼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没天理啊!亲闺女要喊民兵抓亲娘啊!赵建国!你个没卵用的东西!你就看着她这么作践你丈母娘你们赵家祖坟冒黑烟才娶了这么个搅家精!
赵建国猛地捏住车闸,自行车稳稳停住。他长腿一跨下了车,没说话,只是把车支好。那沉默的姿态,像一座骤然横亘在前的山。原本喧闹的人群被他冰冷的气场一慑,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林晚晚也跟着跳下车,没看地上撒泼打滚的王翠芬,也没看旁边指指点点的村民。她径直走到院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赵建军焦急的脸,然后,落在了赵建国紧绷的侧脸上。
建国,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王翠芬的哭嚎,去请支书和大队长来。顺便,她顿了顿,从那个旧布包里,掏出了那个存折本,当众打开,露出里面清晰的数字——三百七十五块六毛三,把这个也带上。请他们来主持公道,也请他们做个见证,我林晚晚,今天要和林家,彻底断亲!
断亲两个字,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得所有人都懵了!
王翠芬的哭嚎戛然而止,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张着嘴,眼珠子瞪得溜圆。
林萍萍也傻了,脸上那点假哭的泪痕都忘了擦。村民们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嗡嗡的议论声瞬间炸开!
断亲这……这林晚晚疯了吧
三百多块!我的老天爷!这才几个月啊!
这丫头……真狠啊!连爹娘都不要了
狠你没看王翠芬那德性要钱的时候是娘,给钱的时候是狼!
赵建国深深看了林晚晚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探究,最终沉淀为一片沉凝。他没多问一句,接过存折本,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大队部方向走去,背影如山岳般沉稳可靠。
林晚晚!你敢!王翠芬终于反应过来,从地上弹起来就要扑打,老娘生你养你,你个没良心的畜生!你敢断亲,我……我吊死在你家门口!
林晚晚侧身一让,王翠芬扑了个空,差点栽倒。林晚晚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生我养我王翠芬,我亲妈怎么死的,你心里没数这些年我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干的什么活捆我换亲的时候,你想过我是你生的吗现在看我手里有几个钱了,想起你是我娘了
她的话字字诛心,像鞭子一样抽在王翠芬脸上,也抽在周围村民的记忆里。大家看着林晚晚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身影,再看看撒泼的王翠芬和旁边穿着新衣却一脸刻薄的林萍萍,心里的秤砣早已偏得没边了。
你……你血口喷人!王翠芬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林晚晚的手指都在抖,大家评评理啊!闺女要逼死亲娘啊!
评理好!林晚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凛冽,支书和大队长马上就到!我们今天就好好评评这个理!这些年我在林家当牛做马,林萍萍十指不沾阳春水!捆我换亲,拿我给你们儿子换媳妇!现在看我养兔子挣了点辛苦钱,就像蚂蟥一样扑上来吸血!这理,我们让全大队的人来评!让支书和大队长来断!
她的话掷地有声,条理清晰,把王翠芬的遮羞布撕得粉碎。王翠芬被堵得脸色青紫,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嚎不出一个字,只剩下粗重的、带着恐惧的喘息。林萍萍更是吓得缩到了人群后面。
很快,赵建国带着大队支书和民兵连长匆匆赶来。支书是个严肃的老头,民兵连长正是赵建国在部队时的战友,姓李,一脸刚正。
两人一看这阵仗,再听赵建国简要说明情况和看到那存折上的数字,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胡闹!支书一声断喝,吓得王翠芬一哆嗦,王翠芬!林大壮呢让他出来!你们两口子,捆闺女换亲在前,现在又来闹事要钱还有没有点王法了!
王翠芬嗫嚅着,还想狡辩:支书……我……我是她娘啊……她挣钱了,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嘛……
孝敬李连长冷笑一声,声音洪亮,捆着换亲的时候咋不说孝敬现在看人有钱了就是娘了林家丫头这钱,是人家小两口起早贪黑、割草喂兔子,一分一厘挣出来的!跟你们林家地里的草有屁关系那草是公家的!是集体的!再闹,就是破坏集体生产,扰乱治安!跟我去大队部走一趟!
民兵连长和破坏集体生产几个字,像重锤砸在王翠芬心上。她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她再泼,也怕真被抓走啊!
我……我不闹了……不闹了……王翠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躲闪,再也不敢看林晚晚。
林晚晚这才上前一步,对着支书和李连长,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清晰而坚定:支书,连长,今天请大家做个见证。我林晚晚,自愿与林大壮、王翠芬夫妇断绝父母子女关系。从今往后,生老病死,各不相干!这存折,是我和赵建国的血汗钱,每一分都干干净净!
她拿出两张早就请村里老文书写好的断亲书,上面摁着鲜红的手印。一张递给面如死灰的王翠芬(林大壮一直没敢露面),一张递给支书。
好!支书接过断亲书,郑重地点点头,林晚晚同志有志气!靠自己双手吃饭,腰杆子硬!这文书,大队收着!以后谁再拿血缘说事来闹,就是跟大队过不去!他威严的目光扫过王翠芬和围观的村民。
尘埃落定。王翠芬像被抽走了脊梁骨,被几个看不过眼的妇女半搀半架着,灰溜溜地走了。林萍萍也早没了影。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里,多了几分对林晚晚的佩服和感慨。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夕阳的余晖给破旧的院子镀上了一层暖金色。赵三弟兴奋地围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打转,小心翼翼地摸着锃亮的车把。赵建国站在屋檐下,沉默地看着林晚晚。
林晚晚走到他面前,将那个存折本递了过去,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和轻松:给,钱拿回来了。我们的合作……还算数吗
赵建国没有接存折,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锁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就在林晚晚以为他又要沉默时,他却突然伸出手,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抢过了林晚晚另一只手里攥着的、记录着兔子进出和每日收支的、边角都磨毛了的硬壳笔记本!
你……林晚晚一愣。
赵建国翻开本子,里面是林晚晚工整清晰的字迹,每一笔收支都记得明明白白,甚至还有简单的盈亏分析。他看得很快,手指划过那些墨迹未干的数字。夕阳的金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那惯常的冷硬线条。
账记得不错。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他合上本子,却没有还给她,反而紧紧攥在自己手里,抬眼看向她,目光灼灼,带着一种全新的、滚烫的审视,林晚晚,你脑子里的东西,就值三成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跳。
赵建国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
明天一早,跟我去公社。
干啥林晚晚下意识地问。
领证!赵建国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盖着大红戳的那种!什么名义夫妻老子不认!
轰!林晚晚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脸颊,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看着赵建国眼中那不容错辨的炽热和占有欲,看着他手里紧攥的、记录着他们共同奋斗点滴的账本,看着院子里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和角落里堆放的兔笼,再看看西屋方向——那里,他瘫在床上的大哥赵建军,正努力支撑着坐起来,透过窗户,朝他们露出一个艰难却欣慰的笑容。
赵三弟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哥!嫂子!太好了!
嫂子……这个称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落入耳中。林晚晚的脸更红了,但这一次,她没有低头,也没有退缩。她迎着赵建国灼热的目光,嘴角慢慢扬起,越扬越高,最终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无尽希冀的灿烂笑容。
好!她清脆地应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力量,领证!不过,账本得还我!还有,钱得分清楚!
赵建国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冰冷戒备和孤注一掷,只剩下澄澈的喜悦和对未来的笃定。
依你。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将那个磨毛了边角的硬壳笔记本,轻轻放回了林晚晚摊开的掌心。指尖相触,带着薄茧的粗糙感,传递着一种滚烫的、踏实的温度。
叮铃——
赵三弟兴奋地按响了崭新的自行车铃,清脆的铃声在傍晚宁静的村庄里传得很远很远,像是在宣告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启。
夕阳的金辉洒满小院,将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