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边缘之眼:女仆的草药 > 第一章

在英雄的光环背后,谁来清理沾满血迹的盔甲在战争的废墟之中,谁用双手救回一条条普通人的命她是埃拉拉,一个被忽视的女仆,一个隐姓埋名的草药师。在王国最喧嚣的史诗中,她从未上场,却悄然改变了结局。当光辉英雄倒下、吟游诗人喉咙沙哑之时,真正的疗愈,从她指尖的青草开始。
这是一个关于隐忍与力量、仇恨与选择、默默无闻却坚韧如根的故事。风暴终会过去,而她,仍将静静守护大地的生长。
(一)日常劳作与英雄的袜子
清晨的薄雾像一位喝醉了的幽灵,赖在城堡的垛口不肯离去。阳光则像个耐心的债主,一缕一缕地穿透石墙的缝隙,试图把这懒惰的家伙赶走。埃拉拉推开厨房旁那扇吱嘎作响、比她本人历史还悠久的木门时,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场光与雾的战争中一个不起眼的步兵。
她手里提着一桶水,脚步轻盈得像只猫,坚定得像个讨债的。这两种特质在一个女仆身上完美融合,是多年来在光滑石板路上躲避管家、贵族和他们随地乱扔的香蕉皮(天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香蕉)练就的绝技。她的双手,如果吟游诗人看到了,大概会写一首名为《饱经风霜的地图》的悲情诗。指尖布满细小的伤痕和厚实的老茧,但她的动作却快得像个街头变戏法的,仿佛她和抹布、水桶、扫帚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血缘关系。
她是埃拉拉,城堡女仆团中的一员,编号……呃,没人关心编号。她的主要职责,是照料天选之子、王国希望、金发帅哥——年轻英雄艾登的居所。
艾登的房间,用埃拉拉的内部吐槽来说,就是一个自恋狂的巢穴。墙上挂满了家族战旗,每一面都用金线绣着一些夸张的猛兽,看起来像是喝醉了的裁缝对着动物图鉴一通乱扎的产物。壁炉架子上,祖先们的画像一字排排开,个个都板着一张你欠我五个金币的臭脸,用审视的目光俯瞰着房间里的一切,尤其是正在打扫的埃拉拉。她总觉得,如果她哪天擦地时偷懒少擦了一块砖,其中一位长着八字胡的祖宗就会从画里跳出来,用他那镶满宝石的权杖敲她的头。
今天的第一项任务:英雄的靴子。埃拉拉弯下腰,用一块柔软的旧布——据说是某位伯爵夫人不要的旧衬裙改的——仔细擦拭。靴子本身没什么,但靴子旁边那双袜子,哦,圣光在上,那简直是炼金术失败的产物,散发着一股能让黑暗领主的军队闻风丧胆的神秘气息。埃拉拉每次都得屏住呼吸,用火钳把它们夹起来,扔进特制的英雄专用生化武器处理桶里。
她一边擦着艾登那亮得能当镜子用的盔甲,一边思绪飘飞。这盔甲,每天擦得锃亮,可据她观察,艾登穿着它上战场的次数,远没有穿着它在庭院里摆造型给女仆们看的多。
思绪不可避免地滑向了她的秘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仆。她的母亲是村里最好的草药师,能用路边的野草治好领主儿子的痛风,也能用不起眼的根茎让垂死的老人多活几年。母亲教给了她所有知识——蓍草能止血,柳树皮能退烧,还有一种长得像小丑帽子的蘑菇,少量能让人看见仙女,过量能让人看见祖宗。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带走了母亲,只留下她和弟弟托马斯。为了活下去,她藏起所有的草药知识,来到城堡当女仆。因为在这里,懂草药的女人不叫草药师,叫女巫,下场通常是被绑在柱子上,体验一把什么叫热情似火。她那傻乎乎的弟弟托马斯,则因为力气大、脑子直,被分到马厩照料马匹,每天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摸一摸英雄艾登的战马追风那油光水滑的屁股。
埃拉拉的目光落在窗外。艾登又在庭院里练剑了。阳光洒在他的金发上,每一根发丝都闪耀着高贵的光芒,剑风呼啸,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跳一支杀气腾腾的芭蕾舞。远处的几个小女仆已经发出了压抑的尖叫,脸颊绯红。
哦,看呐,艾登大人真是太英勇了!
他的汗水都像金子一样闪亮!
埃拉-拉翻了个巨大的、无声的白眼。汗水就是汗水,咸的,而且会把衣服弄脏,增加她的洗衣负担。对艾登来说,她埃拉拉不过是房间里一个会移动的家具,一个确保他每天都有干净袜子和锃亮盔甲的幽灵。而对她来说,艾登……嗯,他是个需要专人处理生化武器的大麻烦。
心中那丝苦涩一闪而过,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取代——管他呢,反正时薪照算。她拿起艾登那件换下来的、散发着英雄气概(汗味)的训练服,熟练地抖了抖,一小撮亮晶晶的粉末掉了下来。
哦,天,她喃喃自语,又是亮粉。他到底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涂在身上的亮粉
(二)战争临近与少年的荣耀
午后的城堡,本该是贵妇们打盹、仆人们偷懒的黄金时段。这份宁静被一阵急促得像是要着火的马蹄声彻底撕碎了。一名传令兵像颗炮弹一样冲进庭院,从马上滚下来时扬起的灰尘,让正在修剪玫瑰的园丁老头打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喷嚏。
消息令人不安:黑暗领主的军队,那帮穿着黑色盔甲、审美堪忧的家伙们,正在向王国边境集结。战争,这个在吟游诗人的歌谣里充满浪漫与荣耀的词,此刻却像一块冰冷的铁,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城堡瞬间变成了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士兵们磨剑的声音像是在给城堡刮痧,贵族们在会议厅里吵得像是菜市场抢最后一颗白菜的大妈。而仆人们,则在管家巴纳比尖锐得能刺穿耳膜的指挥下,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所有仆人!动作快!把地窖里的腌肉都搬出来!把布草间的亚麻布都拿去当绷带!战争就要开始了!你们的懒散就是对王国的背叛!巴纳比管家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一丝不苟的头发像是用胶水粘在头皮上的,他挥舞着他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城堡仆役行为准则》,唾沫星子横飞。
埃拉拉端着一盘刚洗干净的布巾,正准备送去艾登的房间,听到这话,心猛地一沉。托马斯!她那个傻弟弟!她把布巾往路过的一个小仆人怀里一塞,提着裙子就朝马厩飞奔而去。
远远地,她就看见了托马斯。他正一脸痴迷地擦拭着艾登的战马追风,那匹马比城堡里某些男爵都吃得好。托马斯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埃拉拉极为不安的光芒——那是对英雄的盲目崇拜和对冒险的无知向往。
托马斯!埃拉拉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颤抖,你不能去!
托马斯被吓了一跳,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得能给牙膏做广告的牙齿。姐姐,你怕什么我要和艾登大人一起去战斗!我要亲眼看他如何用‘荣耀之剑’劈开敌人的脑门!这是我的荣耀!
荣耀个屁!埃拉拉急得爆了粗口,这在平时是会被巴纳比管家罚抄一百遍仆人应言辞文雅的重罪,战争不是故事书!你会受伤,你会……她没敢说出那个词。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托马斯,这个刚满十五岁,胡子还没长齐的男子汉,轻轻推开她的手,能为艾登大人牵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埃拉拉感到一阵深刻的无力感。跟一个被英雄主义洗脑的少年讲道理,就像试图教会一只猫做高等数学一样困难。她知道,在托马斯眼里,战场上刀剑相向,就跟他在村里和伙伴们用木棍打闹差不多,只不过背景更宏大,对手更……丑陋一些。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心中焦急万分。她必须知道更多。凭着对城堡地形的了如指掌,她绕到会议厅侧面一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这里有一扇常年被遗忘的小窗,正对着会议厅的侧面,声音能隐隐约-约传过来。她屏住呼吸,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
……我们的主力部队,将伪装成商队,穿过南方的哭泣山谷,直击敌军的补给线!一个听起来像公鸭嗓的将军,正唾沫横飞地指着地图,那里村庄稀少,地形复杂,是最佳的突袭路径!
埃拉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哭泣山谷。
那是她的家乡。
那里的人们,在经历了三年的干旱后,已经穷得叮当响,所谓的村庄稀少是因为很多人都饿死或逃荒了。现在,这些自以为是的贵族,要把战争引到那片已经奄奄一息的土地上。他们的战略,在埃拉拉听来,无异于对着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又浇上了一盆冷水。
她感到一阵眩晕。窗外,艾登还在不知疲倦地练剑,身姿英武。而窗内,一群肥头大耳的男人,用轻飘飘的语气,决定了成千上万人的命运。这一刻,埃拉拉对英雄和贵族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三)隐藏的技艺与午夜的交易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天鹅绒,盖住了城堡的喧嚣。仆人们依旧忙碌,但埃拉拉的心已经飞到了别处。她借口去倒垃圾,悄悄溜进了城堡后院那个被废弃的草药园。
这里曾经是某位王后的私人爱好,王后死后,就无人问津了。杂草丛生,但也正因如此,许多珍贵的草药得以在这里野蛮生长,逃过了园丁老头那把无情的剪刀。
埃拉拉弯下腰,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她的手指在各种植物间飞速掠过,像是在阅读一本熟悉的书。这株是蓍草,叶片细碎如羽毛,捣碎了能迅速止血。那边是退烧草,开着不起眼的白色小花,煮水喝下,效果比医生开的那些又苦又贵的药粉好上十倍。
她小心翼翼地采集着,将它们藏在宽大的围裙口袋里。这些不起眼的植物,是她的武器,她的底气,是让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个幽灵的凭证。
埃拉拉,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一个声音像冰锥一样刺向她的后背。埃拉拉吓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几株蓍草都掉了。她僵硬地转过身,看到了玛拉。
玛拉是女仆中的老油条,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眼神锐利得像能剥开人的心思。她双手叉腰,一脸我抓到你了的表情。你不知道巴纳比管家的规矩吗禁止私自接触这些‘不吉利’的植物!你想被当成女巫烧死吗
埃拉拉的心跳得像战鼓。被玛拉抓住,就等于被整个城堡的仆人都知道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她想起了前几天听到的八卦。
玛拉,她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镇定,我听说,你的小女儿安妮,发烧好几天了,对吗
玛拉的脸色瞬间变了。她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和无助。城堡的医生来看过了,开了一包要一个银币的药粉,可安妮喝了还是烫得像个火炉。
埃拉拉知道,机会来了。她走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那些药粉只会让安妮拉肚子。我能治好她。用这些,真正的药。她摊开手心,露出刚刚采集的退烧草。
玛拉死死地盯着那些草药,又看看埃拉拉。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挣扎,但更多的是一个母亲的绝望。
你必须为我保密。埃拉拉补充道,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否则,我们俩都得完蛋。
沉默,漫长的沉默。夜风吹过,草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催促着玛拉做出决定。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拥挤的仆人宿舍,埃拉拉点燃一盏小小的油灯。豆大的火光映着她专注的脸。她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石臼,这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唯一念想。她将退烧草和另外几样安神的植物放进去,用石杵熟练地捣碎。动作精准而优雅,仿佛不是在制作草药,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玛拉抱着滚烫的女儿,紧张地看着。当埃拉拉将那杯散发着清新草木香气的深绿色茶水递过来时,她甚至不敢呼吸。安妮在半昏迷中被喂下了草药茶,没过多久,她焦躁的情绪渐渐平复,额头上的汗珠也冒了出来,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玛拉伸手一摸,惊喜地发现,那灼人的高热,竟然真的退下去了。
谢谢你……埃拉拉……玛拉的声音哽咽了,她看着埃拉拉的眼神,不再是审视和怀疑,而是充满了感激和敬畏。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发誓。
埃拉拉微微一笑,收起自己的石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不是女巫,她是草药师。她的力量,虽然只能在黑暗中施展,却能带来最真切的光明。今晚,她收获了第一个盟友。
(四)伤者归来与愤怒的疗愈
战争的序幕,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拉开得更快。几天后,一支小规模的先头部队与黑暗领主的斥候发生了冲突。当城堡的大门再次打开时,没有胜利的号角,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痛苦的呻吟。
大厅被临时改造成了伤兵营。贵族夫人们尖叫着躲开了,把场地留给了仆人和几个手忙脚乱的治疗师。埃拉拉端着水盆和布巾,在伤者之间穿梭。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过每一张痛苦的脸。托马斯,她的托马斯在哪里
姐姐……
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埃拉拉猛地回头,看到了那个她最不想看到的身影。托马斯躺在一张临时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一条腿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鲜血还在往外渗。
托马斯!埃拉拉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扑过去,感觉自己的世界都要塌了。
姐姐,我没事……托马斯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疼痛让他的脸扭曲成一团,我……我看到了!艾登大人一马当先,他的剑……像闪电一样……我只是……为了躲一支箭,从马上摔下来了……
他还在复述着他眼中的英雄事迹,但埃拉拉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立刻解开那胡乱包扎的绷带,看到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她愤怒得浑身发抖。艾登的英勇,艾登的冲锋,在他身后留下的,就是像托马斯这样支离破碎的年轻生命!
她二话不说,从围裙那个已经鼓鼓囊囊的百宝袋里掏出准备好的草药。有止血的蓍草粉末,有消炎的堇菜叶,还有一种能缓解剧痛的麻痹草。她无视旁边一个治疗师学徒你在用什么脏东西的质疑,用清水洗净伤口,熟练地将草药捣烂,敷了上去。
她的手稳得像岩石,眼神专注而冰冷。这一刻,她不是在治疗弟弟,而是在对抗这个让她厌恶的世界。她用自己的知识,向那些高高在上的英雄和战略家们进行无声的宣战。
夜深了,大厅里只剩下伤兵的呻吟和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埃拉拉坐在托马斯的床边,握着他的手。托马斯已经沉沉睡去,伤口的疼痛在草药的作用下减轻了许多。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草药汁液和血污的手。她曾因这双手而自卑,因为它不像贵族小姐那样白皙娇嫩。但现在,她无比珍视这双手。它能抚平伤痛,能拯救生命。这双手,比艾登那把只会带来杀戮和荣耀的荣耀之剑,要珍贵一万倍。
(五)英雄倒下与女仆的抉择
决战的日子终于来了。艾登率领王国主力军队,在哭泣山谷外与黑暗领主的军队展开了殊死搏斗。城堡里的人们,从公爵到马夫,都陷入了焦灼的等待。
突然,地平线上出现了返程的军队。胜利了吗人们涌上城墙,但很快,欢呼声就变成了惊愕的抽泣声。军队的阵型散乱,旗帜歪斜,士兵们个个带伤。最重要的是,在队伍中央,几名最精锐的骑士抬着一副担架,正发疯似的往城堡冲。
担架上躺着的,是艾登。
天选之子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黑色的、带着倒钩的箭矢。鲜血将他那身银色的盔甲染成了恐怖的深红色。
他被抬进大厅时,已经陷入了昏迷。城堡里医术最高明的治疗师埃尔姆斯沃斯大师被紧急请来。他是个留着山羊胡、肚子大得像怀孕八个月的胖子,检查了一番后,他摇着头,用一种宣判死刑的语气说:箭矢有剧毒,而且离心脏太近了。拔出来,他会立刻失血而死;不拔,毒素会很快攻心。圣光也无能为力了,准备后事吧。
周围的贵族们发出一片哀嚎。英雄就要死了,王国就要完了。
埃拉拉站在人群的边缘,心脏狂跳。一个恶毒的声音在她脑中尖叫:让他死!让他死!为了你被战火威胁的家乡,为了你差点死掉的弟弟,为了所有被他光环所伤害的无辜者!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但另一个声音,属于草药师的、属于母亲的声音,也在响起:如果他死了,这场战争谁来终结溃败的军队将无法抵挡黑暗领主的追击,战火会烧遍整个王国,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托马斯、玛拉、安妮……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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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担架上那个金发的年轻人,他此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英雄,只是一个濒死的、需要救助的生命。
仇恨与责任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战。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走到了埃尔姆斯沃斯大师面前。
我有办法。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死寂的池塘。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她,一个卑微的女仆。埃尔姆斯沃斯大师更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你知道什么!别在这里胡闹,耽误了英雄最后的安宁!
你所谓的安宁,就是眼睁睁看着他死吗埃拉拉冷冷地反问,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锐利,你救不了他,但我可以。你们是想赌一把,还是直接给他盖上白布
贵族们面面相觑,艾登的叔父,一位年迈的公爵,最终咬着牙说:让她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埃拉拉不再理会任何人。她跪在艾登身边,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了好几层的小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截干枯的、看起来像人参一样的东西。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遗产——曦光根,传说中生长在向阳山崖的绝壁上,十年才能长成一寸,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她一直把它当成最后的护身符。
她没有时间去捣碎了。她直接将曦光根放进嘴里,用自己的牙齿嚼碎,混合着唾液,变成一团糊状物。然后,在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中,她俯下身,将这团药糊小心翼翼地敷在了艾登伤口周围的皮肤上。最后,她握住那支黑色的箭杆,用一种低沉而古老的语调,念诵起母亲教给她的、能安抚草药之灵的咒语。
时间仿佛凝固了。大厅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乌黑发紫的伤口边缘,颜色竟然开始慢慢变淡。艾登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埃拉拉眼神一凝,抓住了这个瞬间,双手握住箭杆,猛地向外一拔!
一股黑血喷涌而出,但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血流不止。伤口在曦光根的药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凝固。
埃尔姆斯沃斯大师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水晶瓶都掉在了地上。
埃拉拉做完这一切,已经浑身是汗,虚脱地坐倒在地。她救了一个英雄。用她自己的方式,用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巫术。
(六)庆典与被遗忘的角落
艾登康复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黑暗领主因为主帅被艾登重伤(实际上是两败俱伤),加上补给线被另一支骑兵切断(这才是战争胜利的关键),最终选择了撤退。
王国迎来了和平。城堡举行了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庆典。艾登被加冕为救世主,他的名字被谱写成壮丽的诗篇,由吟游诗人在宴会厅里反复传唱。诗篇里说,他是如何身中毒箭,又凭借着神圣的血脉和不屈的意志,硬生生逼出了剧毒,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至于那个真正救了他命的女仆哦,谁会记得呢
埃尔姆斯沃斯大师在庆功宴上,红光满面地向贵族们解释:当时,我用独门的‘固元术’稳住了英雄大人的心脉,这才给了他身体自我净化的机会。至于那个女仆……嗯,她的土方子或许起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安神作用吧,乡下人的小把戏而已。
埃拉拉就在宴会厅的角落里,默默地擦洗着被宾客们洒上酒渍的地板。她的双手又回到了沾满污垢的状态,但她的心却异常平静。她听说了,哭泣山谷的家乡安然无恙,那是因为切断敌军补给线的奇兵走了另一条路,根本没经过那里。艾登的胜利,充满了无数的巧合与偶然,以及更多人的牺牲。
而她,这个看不见的影子,却实实在在地拯救了安妮,拯救了托马斯,拯救了艾登,甚至间接拯救了整个王国。
宴会进行到高潮,艾登举起酒杯,接受着山呼海啸般的祝福。他喝了一口,却突然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头晕。他挥手让侍从退下,低声对身边的叔父说了句什么。
然后,他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开始在喧闹的大厅里逡巡。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他的目光越过那些珠光宝气的贵妇,越过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最终,落在了昏暗的角落里,那个正在费力拖地、身影瘦削的女仆身上。
他们的目光,隔着整个觥筹交错的世界,短暂地交汇了。
艾登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一丝迷茫,仿佛在回忆一个遥远而重要的梦。他举起了手中的金杯,朝着埃拉拉的方向,非常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抬了一下。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除了埃拉拉。
还有站在她不远处的玛拉。玛拉对她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温暖的微笑。
埃拉拉低下头,继续擦地,但她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无人看见的、骄傲的弧度。这就够了。
(七)宁静的尾声与真正的力量
黄昏时分,庆典的喧嚣已经散去。埃拉拉坐在后院的草药园旁,这里现在成了她的专属领地。巴纳比管家再也不敢用他那本破规矩来找她麻烦了,因为他前几天痛风发作,疼得满地打滚,最后还是埃拉拉用一剂草药茶让他重新站了起来。
现在,城堡里的仆人们,有了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不再去找又贵又没用的埃尔姆斯沃斯大师,而是偷偷来找埃拉拉。她成了城堡地下的赤脚医生,她的威望,在仆人之间,甚至超过了巴纳比管家。
托马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他的腿已经好了大半,但这次经历让他彻底成熟了。他不再嚷嚷着要当英雄,而是开始跟着姐姐学习辨认草药。
姐姐,这株叫什么他指着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
那是风信子草,埃拉拉微笑着说,它的根可以入药,治疗咳嗽。但要小心,它的球茎有毒。
远处,城堡的宴会厅灯火通明,艾登的剪影偶尔在窗前一晃而过,他依旧是那个万众瞩目的英雄。
埃拉拉知道,艾登的史诗,是一场华丽的风暴,席卷了整个王国。而她和她的草药,则是风暴过后,让土地重新长出绿意的、沉默的根系。风暴会过去,但根系永远都在。
她的故事,或许永远不会被吟游诗人传唱。但她已经找到了比荣耀更珍贵的东西。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晚风中夹杂的泥土与草木的芬芳。她的世界,完整而丰盈。她不是英雄史诗里的主角,但她,是自己生命故事里,唯一且永恒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