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日军设在南京的秘密监狱,阴冷潮湿。
我被吊在十字架上,浑身都是被烙铁和鞭子留下的痕迹,没有一寸好皮肉。
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反复横跳。
白鸦,你的骨头,比我想象的要硬。宫本雄一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在我耳边嘶嘶作响,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
告诉我,‘夜莺’是谁
我扯了扯嘴角,咳出一口血沫,笑了。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就在这时,牢门被打开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是她。
苏晚卿。
我结婚三年的妻子。
那个在舞台上唱着《游园惊梦》,颠倒众生的昆曲名伶。
那个在我眼中,周旋于日伪高官之间的交jy花。
也是那个,代号夜莺,与我数次交手,互为死敌的王牌特工。
我为了救她,才暴露身份,才落到这般田地。
她看到我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一片冰冷所覆盖。
她走到我面前,从旗袍的开衩处,抽出了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的眉心。
我愣住了。
我以为,她至少会有一丝动容。
我以为,我的牺牲,能换来她片刻的凝视。
可我只等来了冰冷的枪口。
傅斯年同志,代号白鸦。她的声音,比这间囚室的石头地面还要坚硬,没有一丝温度。
你暴露了。
根据纪律,为了保护更多潜伏同志的安全,你……必须被清除。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捏得粉碎。
原来,我舍生忘死的保护,在她眼中,不过是清除了一个组织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原来,我以为的爱与牺牲,只是她任务清单上,一个需要被打上叉的环节。
原来,我傅斯年,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笑话。
我看着她,看着那双曾经在枕边看过千百遍的、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却比子弹更冰冷。
我惨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她:
苏晚卿,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1.
我们的婚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
三年前,我,傅斯年,汪伪政府外交部的新贵次长,娶了红遍南京城的昆曲名伶,苏晚卿。
金陵城里无人不知,傅次长清冷孤高,苏名伶娇媚入骨。外人看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是这乱世里一抹难得的亮色。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是住在同一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傅公馆的卧房,永远弥漫着两种格格不入的气息。一种是我书卷气的冷檀香,另一种是她身上甜腻的栀子花香水。它们从不融合,泾渭分明,就如同我们两个人。
我厌恶她身上的香水味,更厌恶她将这股味道带去与日伪高官的应酬场上,再带回来,沾染我的床榻。
而她,大概也同样憎恶我这张挂着汉奸头衔的嘴脸,以及我身上这件代表着汪伪政府的西装。
我们同床异梦,相敬如冰。
今晚,傅公馆的宴会刚刚结束。
水晶吊灯下的空气还残留着酒气、雪茄的烟雾和女人们的脂粉味,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奢靡气息。
苏晚卿脱下那身刺绣繁复的亮片旗袍,换上真丝睡衣,玲珑的曲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她坐在梳妆台前,用棉片沾着卸妆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唇上的口红。镜子里映出她清冷的侧脸,没有半分舞台上的妩媚。
傅次长今晚真是风光,几句话就让特高课的宫本课长心花怒放。她开口,声音清冷,像玉石相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我松了松领带,解开袖扣,将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彼此彼此,傅太太一曲《游园惊梦》,不也让宫本课长听得如痴如醉,当场就赠了你一对钻石耳环么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她从镜子里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温度:那是我的本事。
没错,是你的本事。我点头,不再与她争辩。
这时,书房的专用电话响了。那尖锐的铃声,是划破我们虚伪和平的军令。
我知道,是我的同志来的。
我的真实身份,是重庆方面潜伏在南京的高级特工,代号白鸦。我这身汪伪高官的皮囊,是我最好的保护色。
我以公务为由,走进了书房。带上门,将她的世界与我的世界隔绝。
电话里,是上线老赵压低的声音:城北的樱花俱乐部,二楼档案室,有一份关于日军‘樱花计划’的初步文件,今晚务必拿到。接头暗号不变。
明白。我简短地回答。
挂了电话,我从书柜的夹层里取出夜行衣和装备。换好衣服,我像一道影子,准备从后窗离开。
经过卧室时,门没关严,我看到苏晚卿也正准备出门。
她换上了一套素雅的墨绿色旗袍,长发松松地挽起,别了一支白玉簪。她见我看来,嘴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微笑:石田少佐新得了一出昆曲的孤本,约我连夜去品鉴,我晚点回来。
石田,一个满脑肠肥、色欲熏心的日本陆军少佐。
我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我们各自走出傅公馆,一个从前门,一个从后窗,消失在不同的夜色里。
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今晚的目标,是同一个地方。
樱花俱乐部是日军高级军官的销金窟,守卫森严。我绕到后巷,刚找到一个合适的潜入点,准备使用飞爪时,就敏锐地察觉到,暗处还有另一道身影。
对方的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在瓦片上移动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显然也是个中高手。
我心中一凛,立刻收回装备,将自己完全隐入建筑的阴影里。
那道黑影成功地从一个我没发现的通风口潜入,身法利落得让我心惊。片刻之后,二楼档案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黑影又迅速从原路撤离。
我等到对方的气息完全消失在巷尾,才进入档案室。
保险柜已经被打开,里面的文件不翼而飞。
对方的手法,干净利落得可怕,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痕迹。
除了空气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该死的、熟悉的……栀子花香。
那是苏晚卿最喜欢用的香水,每天清晨,我都能闻到她喷洒这种香水。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回到家,我没有声张,只是在书房那个同样款式的保险柜里,放了一份我亲手伪造的假情报,并在保险柜的合页处,安装了一个微型窃听器。
苏晚卿,我的好太太。你到底是谁
2.
第二天清晨,苏晚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在餐桌旁,小口地喝着燕窝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一尊没有瑕疵的白玉雕像。
斯年,昨晚回得晚,石田少佐有些喝多了,缠着我聊了半宿的戏文,真是头疼。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和无奈。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毫无破绽的眼睛,心中冷笑。
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我放下报纸,平静地回应,听说石田少佐最近负责军部的机要运输,傅太太与他多走动,对我的工作也有好处。
我故意把机要运输四个字咬得很重。
她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傅次长说笑了,我一个唱戏的,哪懂什么军国大事。不过是逢场作戏,为傅公馆添几分颜面罢了。
好一个逢场作戏。
晚上,我借口在书房处理公务,戴上了窃听器的耳机。
深夜,万籁俱寂。我终于听到了卧室里传来细微的声响。
是苏晚卿。
耳机里传来她极力压抑的呼吸声,然后是金属钥匙轻轻插入锁孔的声音,是她打开了我书房的门。
接着,是更轻微的、保险柜转盘转动的声音。
我的心跳,随着那转动的声音,一点点加快。
她竟然知道我保险柜的密码。
是我们结婚纪念日的数字。我曾以为,她永远不会记这个日子。
片刻后,她似乎取走了那份假情报,又将一切恢复原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我摘下耳机,手指冰凉。
她不仅是敌方的特工,目标甚至已经指向了我。
这场夫妻间的暗战,越来越有趣了。
**3.
**
几天后,我从老赵那里得知,日军高层将召开一个秘密会议,商讨樱花计划的下一步部署。
而苏晚卿,也似乎得到了同样的情报。她告诉我,石田少佐邀请她去一家日式茶馆听新到的艺伎唱曲,时间地点,与我得到的情报完全吻合。
那家茶馆,名叫静心亭,是南京有名的销金窟,也是日军的一个情报中转站,戒备森严。
我利用汪伪政府次长的身份,伪造了一份视察的通行证,提前潜入了茶馆外围。我需要搞清楚,这次会议的核心内容到底是什么。
就在我准备进一步行动时,我再次感觉到了那个熟悉的气息。
那个代号夜莺的神秘对手。
今晚,她也来了。
我看到一个蒙着面的黑影,身手矫健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哨,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茶馆的二楼。
片刻后,二楼传来一阵极轻的骚动,随即归于平静。
夜莺显然已经得手,正准备撤离。
我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我必须知道她是谁,属于哪个阵营。
我悄悄移动到她撤退的必经之路上,制造了一点混乱,吸引了守卫的注意,然后在她经过的瞬间,截住了她。
我们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动了手。
她的身手,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招一式,凌厉,狠辣,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气,完全不像一个常年待在戏台上的柔弱女子。
我们近身缠斗,我再次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浓郁的栀子花香,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测。
我一记手刀劈向她的后颈,她堪堪避过,但她用来蒙面的黑布却被我扯了下来。
清冷的月光下,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清丽绝伦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我面前。
真的是她!
苏晚卿!
她看到我,看到我这张同样没有遮掩的脸,眼中也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但那震惊只持续了一秒,就立刻被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她似乎没料到汪伪政府的次长会有这样的身手。
她一脚狠狠踢向我的小腹,力道大得惊人。趁我后退的瞬间,她几个起落,便像一只真正的夜莺,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中。
我捂着手臂上被她指甲划出的深深伤口,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我那个看似柔弱不能自理的妻子,我那个每天清晨为我熨烫西装、在我看来只是个政治花瓶的妻子,竟然是训练有素、身手不凡的王牌特工。
我们结婚三年,同床共枕,却都在彼此的枕边,藏了一把随时准备刺向对方心脏的刀。
这真是天底下,最荒谬,也最悲凉的笑话。
**4.
**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而危险。
我们依然在人前扮演着那对貌合神离的傅次长和傅太太。
但饭桌上,每一次眼神的交汇,每一次餐具的碰撞,都带着无声的试探和警告。
我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也知道了我的不简单。我们都在猜测对方的阵营和底牌。
我故意在家中遗失了一份加装了微型追踪器的机密文件。这份文件里,有我精心编造的、关于重庆方面在南京潜伏人员的假名单。
她无意中在我的书房捡到了。
当天下午,我就启动了追踪器。
我以为她会把这份重要的情报送去给她的上线。
没想到,她将计就计,把追踪器不动声色地粘在了一名汪伪政府秘密警察头子的车底。
那天晚上,我的人追踪着信号,和那伙秘密警察在城西的仓库区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拼,双方都损失了几个人手,而她,早已置身事外。
我在指挥部收到消息时,几乎要气笑了。
好一招嫁祸江东。
我的好太太,她的心智和手段,远超我的想象。
她也开始主动出击。
她一反常态,对我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体贴。
她会为我准备醒酒汤,会为我整理被我故意弄乱的领带,甚至会在我深夜工作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宵夜,走进我的书房,为我披上一件外衣。
斯年,我有些怕。有一次,她靠在我的书房门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和无助。
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舞厅里的那些太太们也都在背后议论我。是不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她演得真好。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和惶恐,好到我差点就信了。
我知道,她在用女人的柔情作为武器,试图撬开我的心防,窥探我的秘密。
我心中微动,决定将计就计。
我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用我所能达到的最深情的语气说:晚卿,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那不是伪装的。
是我入戏太深,还是她,也并非真的那般铁石心肠
我们的试探,像一场在钢丝上跳的亡命舞蹈。
脚下是万丈深渊,我们却都享受着这刀尖上舔血的刺激。
**5.
**
樱花计划的核心,是一名刚从日本柏林调来的密码专家,汉斯·施密特。他带来了德军最新式的恩尼格玛密码机和一本破解樱花计划全部内容的密码本。
国共双方,都对他虎视眈眈。
在一场为他举办的欢迎酒会上,我和苏晚卿,再次狭路相逢。
她是一袭酒红色曳地长裙的夜莺,画着精致的妆容,在舞池中与那位金发碧眼的德国专家翩翩起舞,流利的德语和迷人的微笑,让她成为全场的焦点。
而我,是戴着银色面具的白鸦,是汪伪政府的傅次长,潜伏在暗处,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机会。
行动在午夜时分同时展开。
苏晚卿用一杯加了料的香槟,成功地让施密特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她正准备从他贴身的公文包里偷取密码本。
而我,则直接切断了酒店的电源,制造混乱,潜入了施密特的套房,准备来个釜底抽薪。
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得手。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在酒店漆黑的走廊里,撞上了彼此。
这一次,我们都认出了对方。
没有言语,只有争夺。
为了他怀里那个装着微型胶卷的密码本,我们再次大打出手。
这一次,我们都没有留手。
招招致命。
我们从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打到冰冷的大理石楼梯,再到狂风呼啸的天台。
最终,在一次剧烈的拉扯中,那个微型胶卷的盒子被打开,胶卷本身,被我们巨大的力道,撕成了两半。
我们一人抓着一半,愣在了原地。
也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大作,宫本雄一的人包围了整栋酒店。
我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一丝……无奈。
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各自突围。
带着那半份残缺的情报,和对彼此更加浓厚的猜疑,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消失在南京城的夜幕里。
**6.
**
回到傅公馆,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脱下被划破的西装,他解开被扯掉纽扣的旗袍。
我们各自处理着身上的伤口,气氛沉默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我看着手中的半份胶卷,陷入了死局。
单凭这半份,根本无法破译。它需要另一半的序列号作为密钥。
必须,拿到另外一半。
我走进卧室,看到苏晚卿正坐在窗边,对着清冷的月光,哼唱着一段昆曲。
曲调婉转,哀怨,是《牡丹亭》里最经典的一段《皂罗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我忽然心中一动。
我自幼学习音律,也精通各类密码。
她唱的这段,表面上是《皂罗袍》,但几个关键音节的停顿、转折,以及唱腔的起伏,却暗含着一种不规则的摩斯密码规律。
如果,把这种规律,和我手中的半份胶卷上的乱码结合起来……
我立刻回到书房,摊开纸笔,将她的曲调翻译成密码符号,再与胶卷上的字符进行比对、重组。
半个小时后,一份虽然不完整,但已经能看出大致轮廓的情报,跃然纸上。
那是一个地址——城东的日军第16化学兵器研究所。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周三,午夜,B区,转移。
我看着那串地址,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苏晚卿,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我传递信息。
她知道我懂音律,也猜到我可能懂密码。
她到底是敌是友
她的阵营,又是什么
我们这对假面夫妻,似乎在一种极其危险的默契中,越走越近。
而宫本的调查网,也正悄然向我们收紧,我知道,我们暴露的风险越来越大。
**7.
**
第16化学兵器研究所,是日军在华东最大的生化武器研究基地,防守严密,宛如铁桶。
我的上线老赵和苏晚卿的上线(我猜测她也有),似乎都意识到了单凭一方力量难以突破,不约而同地下达了可以借助外力的模糊指令。
我和苏晚卿,再次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在周三的深夜,前去夜探。
在研究所错综复杂的地下管道间里,我们再次相遇。
黑暗中,我们只能看到彼此的轮廓和眼中闪烁的警惕光芒。
白鸦她先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确定。
夜莺。我回答,声音同样低沉。
我们没有时间进行多余的对话,因为宫本已经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无数的红外线感应器和压力警报器,像一张无形的蛛网,封锁了所有的通道。
我左你右。我当机立断,指了指前面分岔的两条路。
好。她没有丝毫犹豫。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们展现出了近乎心灵相通的默契。
我负责破解那些复杂的电子设备和密码锁,她则负责处理那些精密的机械机关和陷阱。
我们像一台严丝合缝运作的机器,背靠背,将彼此的后背,完全交付给了对方。
我们成功潜入了核心的B区实验室,在敌人转移前,拿到了一部分关于樱花计划核心样本的资料。
但在撤退时,还是触动了最后的警报。
在激烈的交火中,我为了掩护她拍摄一份重要的图纸,被一颗流弹擦伤了小腿。
我们惊险地逃了出来。
回到傅公馆,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处理着腿上的伤口。鲜血浸湿了我的裤腿。
她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将一个急救箱放在我面前。
你的腿……
不小心在台阶上摔的。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她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地蹲下身,用镊子夹出酒精棉,开始为我清洗伤口。她的动作很轻,很专业。
我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混合着酒精和血的味道,钻进我的鼻腔。
我们之间的窗户纸,已经薄得近乎透明了。
**8.
**
我暴露了。
在一个追捕重庆叛徒的行动中,为了救被叛徒挟持的苏晚卿,我替她挡了一枪。
子弹打中了我的左臂。
也因此,在与叛徒的搏斗中,我遗落了一枚刻着我傅家家徽的袖扣。
当晚,苏晚卿拿着那枚沾着血迹的袖扣,走进我的书房,看着我正在包扎的、血肉模糊的左臂时,我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
是你。她的声音在颤抖,不是疑问,是肯定。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系好绷带。
白鸦,是你。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双写满震惊、困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的眼睛。
是。我承认了。
我向她摊牌了。
在一家我们曾经去过的、如今已经废弃的戏楼里,我告诉她,我是白鸦,是重庆方面的人。
我告诉她,樱花计划的最终阶段即将启动,那是一个足以毁灭整个南京城的、丧心病狂的计划。
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最终行动里,我们能够暂时放下彼此的身份,联手对敌。
她听完,沉默了很久。
戏楼里,只有灰尘在月光下飞舞。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但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戏楼的四面八方,亮起了无数探照灯。
宫本雄一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进来。
白鸦,夜莺,欢迎来到我为你们准备的舞台!
我们的会面,被出卖了。
激战中,我们再次背靠背作战。
但这一次,我们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我们不再是傅斯年和苏晚卿,我们只是白鸦和夜莺。
子弹横飞,炮火连天。
我看到苏晚卿在更换弹夹的间隙,被敌人的火力压制在一根柱子后面,即将被手雷的爆炸波及。
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犹豫。
我冲了出去,将她狠狠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
同时,我将自己暴露在敌人最密集的火力下,引爆了身上最后一颗高爆炸弹,炸毁了戏楼的承重结构。
巨大的爆炸声和崩塌声中,我看到苏晚卿趁乱逃了出去。
而我,则被断裂的房梁砸中,身受重伤,落入了宫本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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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拖走的那一刻,我看着苏晚卿消失的方向,心里,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至少,她安全了。
我以为,这是我们的结局。
我没想到,这只是我火葬场的开始。
当我再次在阴冷的囚室里见到她时,她用枪指着我,说出了那句让我万念俱灰的话。
同志,你暴露了,必须清除。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