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念,这是林薇薇,我妹妹。以后跟我们一起住。
顾沉言的声音像十二月里最锋利的一片冰棱,一字一句,精准地扎进我滚烫的心脏。
他身后,那个叫林薇薇的女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裙,怯生生地看着我,眼神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也脆弱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冷笑,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我攥紧了藏在身后的户口本,那崭新的一页上,我曾天真地以为,今天就能添上我的名字。可现在,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林薇薇,像一根早已淬过剧毒的倒刺,深深扎进了家庭成员那一栏。
我慢慢从身后拿出户口本,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轻轻放在那张掉漆的茶几上。然后,我拉开身旁那只与这间出租屋格格不入的爱马仕Birkin,从中抽出两份文件。
一份,是早已拟好的《同住人行为协议》。
另一份,是打印精美的《高级家政劳务合同》。
我将它们并排推到林薇薇面前。
欢迎你,薇薇妹妹。我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这三十平米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这是协议,签一下。月薪三万,包吃住,五险一金。工作内容很简单——
我顿了顿,抬眼看向脸色寸寸龟裂的顾沉言,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扮演好他的白月光,直到我腻了为止。
苏念!顾沉言的怒吼几乎要掀翻这破旧屋顶,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合同,纸张在他颤抖的手中扭曲变形,你疯了!你在侮辱谁!
侮辱我端起桌上那杯他早上为我倒的,如今已凉透了的白开水,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感受着那股冰凉顺着食道滑入胃里。
顾沉言,我们来算一笔账。我放下水杯,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他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这五年,我陪你住在这里,为你放弃的苏氏集团海外分红、三个A级风投项目收益,折合成人民币,约是二十七亿三千万。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像在播报一段枯燥的财经新闻。
我的时间很贵。陪你住在这间连墙皮都在抗议的破屋里,我的机会成本,大概是每天一百五十万。
我无视他震惊到失语的表情,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已经吓傻了的林薇薇。
所以,薇薇妹妹,月薪三万,请你来分担我的工作,我觉得,这非但不是侮辱,反而是对你劳动价值的极大肯定。
林薇薇的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我冰冷的目光逼得,一滴也不敢掉下来。她的脸色,比我们身后那片正在剥落的墙皮还要惨白。
我站起身,优雅地拂了拂身上那条价值三百块的棉麻连衣裙,像是要拂去这五年沾染上的,名为贫穷的灰尘。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
我从爱马仕包里拿出最后一份文件,封面是三个烫金大字——《解约函》。
我将它轻轻放在那本刺眼的户口本上,完美地盖住了林薇薇三个字。
今天,是我们‘恋爱’五周年纪念日,也是我们这份‘爱情深度体验’合同的到期日。
我转身,对他露出一个最标准、最完美的营业式微笑。
合作愉快,顾先生。以及——
再也不见。
2.
我离开那栋爬满铁锈的筒子楼时,身后没有传来任何挽留。
只有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
想必是那杯凉透了的水,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三十分钟后,我坐在苏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金融中心。私人助理陈卓,正有条不紊地向我汇报。
苏总,您‘休假’的这五年,顾沉言创办的‘风启科技’,主要业务是网络安全防火墙。目前已经完成了B轮融资,市场估值八个亿,在业内算是一匹黑马。
黑马我端起骨瓷咖啡杯,杯壁上温热的触感,才让我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我要它变成死马。
陈卓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明白。启动‘绞杀计划’动用我们在‘天穹资本’的关系,截断它的C轮融资,同时,以我们旗下‘天启’的专利壁垒,起诉它核心技术侵权。
不够。我摇了摇头,看向窗外那片钢筋水泥的丛林,我要你做空它。我要让所有投资人都相信,‘风启科技’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我要它的股价,在一周之内,变成一张废纸。
这是最直接、最残忍的报复。我要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在他亲手撕碎我们五年感情之后,也化为齑粉。
我以为,这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
就像一头大象,踩死一只蚂蚁。
然而,三天后,陈卓递给我的报告,却让我第一次皱起了眉。
苏总,情况有些……诡异。陈卓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费解,我们通过内线释放的三个重大利空消息,都被一股神秘资金在市场上完美对冲了。对方的手法极其高明,就像……就像提前预知了我们的每一步动作。
我接过平板,看着那条诡异的K线图。
每一次,在我们即将把股价砸穿地板时,都有一笔精准到秒的巨额买单,稳稳地托住盘口。非但没有崩盘,反而因为这种多空激烈博弈,吸引了大量投机者入场,成交量异常放大。
我们的内线呢我沉声问。
失联了。三个,全部。陈卓推了推眼镜,对方的反侦察能力,超出了我们的预想。而且……而且今天下午,我们旗下主营新消费的子公司‘悦己生活’,遭到了大规模黑客攻击,用户数据被窃取三百万份,品牌声誉受损,股价应声下跌了七个点。
我死死盯着报告上那个攻击代码的分析。
那串代码的逻辑结构,那种刁钻狠辣的攻击路径……
我再熟悉不过。
那是顾沉言的风格。
那个在我面前,连电脑坏了都要我帮忙重装系统的男人。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坐在破电脑前敲代码,为了一千块钱项目款能高兴一整天的男人。
他不是猎物。
他……也是猎手。
这五年,我藏起了我的千亿身家。
而他,又藏起了什么
3.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和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同时席卷而来。
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泄愤式的报复。
这变成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而我,对我的敌人,一无所知。
查。我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我要顾沉言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资料。还有林薇薇,那个女孩,我要知道她每一根头发丝的来历。
当晚,陈卓将一份加密文件发到了我的私人邮箱。
顾沉言的资料,前半部分平平无奇,标准的寒门贵子,成绩优异,一路靠奖学金读完大学。毕业后创业,屡败屡战,直到五年前,创立了风启科技。
五年前……正是我们相遇的那一年。
而林薇薇的资料,却让我瞳孔骤缩。
林薇薇,林氏集团董事长林沧海的私生女。林氏集团,主营生物制药,但近年来,疯狂向高新科技领域扩张。
而他们扩张的主要竞争对手,就是我的苏氏集团。
更重要的是,报告里有一条不起眼的记录:林氏集团的太子,林薇薇同父异母的哥哥林骁,三年前曾因商业间谍罪被起诉,但最终因证据不足而脱罪。
那起案件,我记得。
当时苏氏旗下一个核心实验室的机密数据被盗,造成了近百亿的损失。我们怀疑是林氏搞鬼,却始终抓不到证据。
林薇薇……林氏集团……商业间谍……顾沉言……
无数个碎片化的信息在我脑中疯狂碰撞,拼凑出一个令我浑身冰冷的猜想。
顾沉言,根本不是什么凤凰男。
风启科技,也不是他的全部。
他和我在一起的五年,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他接近我,或许就是为了苏氏集团的商业机密。而林薇薇的出现,不是背叛的开始,而是……任务的收网。
那个户口本上的名字,不是示威,是递交投名状。
我陪他演了五年贫穷爱情,他陪我演了五年纯情爱人。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演员
心口那道被他划开的伤口,本已结痂,此刻却被这个猜想残忍地撕开,鲜血淋漓,腐骨蚀心。这比单纯的背叛,要恶毒一万倍。
我必须证实这个猜想。
一周后,一场由苏氏集团主办的顶级商业酒会,在黄浦江畔的七星级酒店举行。
我给顾沉言发了邀请函。
以苏氏集团总裁苏念的名义。
4.
酒会当晚,我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Dior星空黑长裙,挽着苏氏集团的副总,也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周子昂的胳膊,站在宴会厅的入口,像一个真正的女王,接受着所有人的瞩目和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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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沉言来的时候,全场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秒。
他没有穿我给他买的那些廉价西装,而是一身剪裁得体的Armani,衬得他身形挺拔,气质卓然。那张熟悉的脸上,曾经的温情和落魄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沉而锋利的气场。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林薇薇跟在他身边,穿着一身洁白的晚礼服,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们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一个是科技新贵,一个是苏总的前男友。这种八卦,比任何商业合作都更吸引眼球。
我松开周子昂,端着一杯香槟,摇曳生姿地朝他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顾沉言紧绷的神经上。
顾总,稀客。我停在他面前,红唇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没想到,我这小小的酒会,也能请得动您这尊大佛。
他黑眸沉沉地看着我,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旁边的林薇薇却柔柔地开口:苏念姐,你别这样说沉言哥,他……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哦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挑了挑眉,然后目光一寸寸地,从林薇薇的脸,滑到她挽着顾沉言胳膊的手,最后,落在我送给顾沉言的那块、他从未离身的百达翡丽手表上。
薇薇妹妹,你知道吗我用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条裙子,是我上周在巴黎拍下的,八十七万。我手上这杯酒,是1982年的罗曼尼康帝,一口下去,差不多就是你一个月的‘工资’。
我看着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然后,我举起酒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口价值三万的红酒,尽数泼在了顾沉言的脸上。
全场哗然。
红色的酒液,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他昂贵的西装上,狼狈不堪。
顾沉言,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耳朵,你带着我的‘雇员’,戴着我送你的表,来参加我举办的酒会,是谁给你的勇气
我看到他攥紧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
我以为他会暴怒,会反击。
但他没有。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然后,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苏念,你赢了。
说完,他拉着惊魂未定的林薇薇,在全场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决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在他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信号。
那是一种我们曾经在无数次商业沙盘推演中,约定的暗号。
——计划暴露,启动B方案。
我的心,骤然一沉。
原来,他真的看懂了。
这场羞辱,不是报复。
是警告,是试探,是……一次搏命的营救。
5.
酒会结束后的一个小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只有一个地址:城西,废弃的17号仓库。
没有犹豫,我甩开所有保镖,独自驱车前往。
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一盏昏黄的孤灯从顶上垂下,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顾沉言就站在那片光影的交界处,身上还穿着那件沾着红酒渍的西装,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
你果然还是这么聪明。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也不笨。我回敬道,能看懂我的戏。
那场羞辱,每一个细节都是设计好的。炫耀财富,是为了让林薇薇和她背后的人相信,我只是个被抛弃后恼羞成怒的、肤浅的富家女。泼他酒,是为了制造决裂的假象,逼走他身边的监视者。
林薇薇,是林氏的人。我开门见山。
我知道。他的回答,证实了我所有的猜想。
所以,这五年,都是一场戏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接近我,是为了苏氏的什么‘天启’的核心代码还是我们正在研发的‘星云计划’
‘星云计划’,是苏氏集团的最高机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互联网行业的划时代项目。如果被林氏窃取,后果不堪设想。
顾沉言沉默了。
那沉默,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将我最后一点侥幸砸得粉碎。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一招美男计。顾沉言,你真该去拿奥斯卡。我陪你吃糠咽菜,为你跟家里决裂,我以为那是爱情,结果在你眼里,只是一场……有期限的投资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躲,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记。
脸上火辣辣的疼,却远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痛苦和仇恨。
苏念,你以为,只有你在演戏吗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没错,林薇薇是林氏的人,她的任务,就是窃取‘星云计划’的核心技术。而我的任务……
他顿住了,猩红的眼底,是滔天的恨意。
……是毁掉整个林氏集团。
6.
我的父母,不是死于车祸。顾沉言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他们是林氏集团‘新药计划’的首席研究员。因为发现了林沧海用活人做非法临床试验,并准备举报,而被他……制造意外,杀人灭口。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耳鸣。
那一年,我十五岁。我亲眼看着他们的车,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下悬崖,爆炸,烧成一团废铁。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股压抑了十多年的仇恨,我躲在草丛里,看到了那个从货车上下来的司机,他打了个电话,说,‘林总,事情办妥了’。
我无法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我改了名字,销毁了所有过去的痕迹,像一只老鼠一样,活在阴影里。我创立风启科技,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打造一把最锋利的刀,一把足以刺穿林氏这头巨兽心脏的刀。‘星云计划’……他看向我,目光灼热,不仅是你们苏氏的未来,也是我复仇的唯一希望。它的底层架构,可以完美克制林氏正在开发的生物AI系统。
所以,你接近我……
是。一开始,是为了‘星云计划’。他没有否认,这种坦诚,比任何谎言都更伤人,我需要知道它的进展,需要找到它的弱点,或者说,找到能与它结合的节点。
那后来呢我追问,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卑微祈求。
后来……他松开我的手,后退了一步,与我拉开距离,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后来,我失控了。苏念,我用了十年时间,把自己锻造成一把没有感情的复仇工具,可我没算到,会遇见你。
那五年,我每天都在天人交战。一边是你给的、我不敢奢望的温暖,一边是父母惨死的画面。直到半年前,林氏察觉到了风启科技的威胁,他们派了林薇薇来。我知道,我藏不住了。
我带她回家,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你,就是为了让你恨我,为了让林氏相信,我们已经彻底决裂。我把户口本给她,是为了让她拿到我公司的部分权限,引诱她背后的林骁入局。
他自嘲地笑了笑,满眼悲凉。
我把你计划得那么好,却算漏了你的心。我以为你会哭,会闹,会像个普通女孩一样崩溃。可你没有。你冷静得……让我害怕。
原来,我以为的降维打击,在他眼里,是一场完美的助攻。
我以为的残忍报复,却恰好把他从死局里捞了出来。
我们像两只在黑暗中对峙的刺猬,都以为对方是敌人,却在亮出最锋利的刺时,才发现,我们想要保护的,是同一个人。
顾沉言,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决堤,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7.
误会冰消雪融,剩下的,是并肩作战的默契。
我不再是一个沉浸在情爱纠葛里的小女人,而是苏氏集团杀伐果决的掌舵人。
他也无需再伪装,他是我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
林氏的命门,在他们的‘天使基金’。回到苏氏大楼,顾沉言在巨大的电子白板上,画出了林氏集团复杂的股权结构图,这个基金会,是林沧海用来洗钱和转移资产的白手套,也是他所有非法项目的资金来源。只要打掉它,林氏的资金链就会瞬间断裂。
怎么打我问。
釜底抽薪。顾沉言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林薇薇已经把一份假的‘星云计划’核心数据,通过加密渠道传给了林骁。这份数据里,我植入了一个‘特洛伊木马’。只要林骁试图破解,我们的病毒就会瞬间侵入林氏的内网。
你的病毒,能做什么
瘫痪他们的防火墙三十分钟。并且,拿到‘天使基金’所有黑色交易的原始记录。
三十分钟……我心下了然,足够了。
我转身对陈卓下令:通知公关部,准备好三百篇黑稿,内容全部对准林氏的非法药物试验和财务造假。通知法务部,联系最好的律师团队随时待命。通知‘天穹资本’,准备好所有资金,一旦林氏股价暴跌,给我不计成本地恶意收购!
一场针对林氏集团的、天罗地网般的围剿,无声无息地展开了。
我和顾沉言,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我动用苏氏庞大的商业帝国,从舆论、资本、法律层面,对林氏进行全方位压制。各大媒体开始出现影射林氏黑历史的深度报道,监管机构收到了匿名的举报信,林氏的几个重要合作伙伴,也开始重新评估合作风险。
而顾沉言,则像一个幽灵,潜伏在网络的深处。
林骁果然上钩了。
在得到那份机密数据的第三天夜里,他迫不及待地组织技术团队进行破解。
几乎是同时,顾沉言敲下了回车键。
开始了。他看着电脑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管的颤抖。
那是复仇的序曲。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是我一生中经历过最惊心动魄的时刻。
苏氏的交易员们,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抛售林氏股票,制造恐慌。
顾沉言的十指在键盘上化作了幻影,与林氏的防火墙展开了殊死搏斗。
找到了!二十分钟后,他猛地一拍桌子,一个加密文件包,出现在他的电脑屏幕上。
里面,是林氏集团十年来所有的罪证。
包括……他父母那起车祸的真相。一份由林沧海亲笔签名的,事后支付给货车司机的封口费协议。
就在我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顾沉言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林骁打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狗急跳墙的疯狂。
顾沉言,苏念,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来码头的3号仓库,一个人来。否则,就等着给你们的‘白月光’收尸吧!
电话那头,传来了林薇薇惊恐的尖叫。
别过来!这是陷阱!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8.
码头的3号仓库,和我们之前见面的那个一样,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两个人的对峙,而是一场生死的赌局。
林骁像一头疯狂的困兽,用一把匕首抵着林薇薇的脖子。林薇薇吓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脖子上已经渗出了一道血痕。
放了她。顾沉言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的目标是我。
放了她林骁癫狂地大笑起来,顾沉言,你这个叛徒!我父亲那么信任你,你居然联合外人来搞垮我们!还有你,林薇薇,我真是小看你了,居然敢给我传假数据!
哥,不是我……林薇薇哭着辩解。
闭嘴!林骁的刀又深了一分,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林骁,你已经输了。我冷静地看着他,警察已经在路上了。你现在投降,是唯一的出路。
警察林骁笑得更厉害了,你以为我没准备吗
他按下了手中的一个遥控器。
仓库四周,传来了滴滴答答的声音。
是定时炸弹。
十五分钟。林骁的笑容狰狞扭曲,足够我们一起,看一场盛大的烟花了。要么,你,苏念,把从我这里偷走的所有东西还回来,再跪下给我磕三个头。要么,我们同归于尽!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顾沉言却异常冷静,他对我使了个眼色,然后缓缓向林骁走去。
林骁,别激动。东西,我可以还给你。人,你必须放了。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就在他们对峙,吸引了林骁全部注意力的时候,我悄悄后退,躲到了一堆集装箱后面,拨通了陈卓的电话,用最快的语速告诉他炸弹的位置和类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仓库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沉言还在用言语拖延时间,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十分钟了,林骁。顾沉言的声音依旧沉稳,你父亲也快到了吧你觉得,他会希望看到林家唯一的继承人,跟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吗
这句话,似乎刺中了林骁的软肋。
他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动摇。
就是现在!
一直表现得懦弱不堪的林薇薇,突然暴起,用尽全身力气,一口咬在了林骁持刀的手腕上!
林骁吃痛,匕首脱手而出。
顾沉言如猎豹般扑了上去,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林骁死死地按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仓库的大门被撞开,无数道强光手电照了进来,伴随着不许动,警察!的怒吼。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
然而,就在我放松警惕的刹那,被制服在地的林骁,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出了三个字:
来不及了!
他口袋里的另一个微型遥控器,闪过一道红光。
我脚下的地面,突然亮了起来。
那是一个压力感应炸弹。我只要一动,就会引爆。
苏念!顾沉言的目眦欲裂。
所有人都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别动。顾沉言的声音,穿越嘈杂的人群,清晰地传到我的耳边。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拆弹专家在旁边焦急地大喊:先生,危险!请马上离开!
他置若罔闻。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温柔地看着我,就像我们初遇时那样。
别怕。他说,还记得吗我大学辅修过精密仪器拆解。
他的手,沉稳地探向我脚下的装置。
汗水,从他的额角,一滴一滴地,落在我冰冷的鞋面上。
五分钟。
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好了。他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疲惫却安心的微笑,剪断红线就行。你先走,我来。
我摇了摇头,眼泪模糊了视线。
不,我们一起走。
听话。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温柔,这是命令。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太多我来不及读懂的情绪。
然后,他猛地推开了我。
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出去,踉跄地摔倒在几米开外。
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他决然地剪断了那根线。
没有爆炸。
他成功了。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可就在他站起身,准备向我走来的那一刻,仓库顶上,一个被林骁早已安放好的、谁也没有发现的备用炸弹,掉了下来。
不偏不倚,正落在他身后。
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火光冲天,将整个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那场盛大的烟花,终究还是,为他一个人绽放了。
10.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片火海的。
我的世界,在那一声巨响之后,就只剩下了黑白两色。
林氏集团,倒了。
林沧海一夜白头,被判无期。林骁,重伤,成了植物人。
风启科技,并入了苏氏,在我的主导下,与‘星云计划’完美融合,创造了一个新的商业神话。
我成了别人口中,那个站在商业帝国顶端,冷酷无情、杀伐果决的女王。
他们说,苏总的心,是铁做的。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早就碎了,被埋在了那场大火的废墟里。
我接管了他的一切,完成了他所有的遗愿。我把他的父母,迁入了最好的陵园,墓碑上,刻着他真正的名字。
我每天都把自己埋在工作中,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脑子里就全是他。
是他穿着白T恤,在阳光下对我笑的样子。
是他笨拙地为我做第一顿饭,结果烧糊了锅的样子。
是他把我推开时,那决绝又温柔的眼神。
还有最后,那场将他吞噬的,血色的烟花。
陈卓劝我去看心理医生。
他说:苏总,您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地笑过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容精致,眼神空洞。
是啊,那个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开怀大笑的苏念,已经死了。
死在了那个码头的夜晚。
春天来了,窗外的玉兰花开了又谢。
我却觉得,我的世界,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一年后。
我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鬼使神差地,让司机开去了城西的海边。
那里,有一家全国最好的私人疗养院。
陈卓曾经提过一次,说林薇薇在经历了那场变故后,精神受到了极大刺激,被送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
或许,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一个,也曾认识他的人。
11.
疗养院很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海风混合的味道。
我在花园里,找到了林薇薇。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病号服,正在给一盆多肉浇水,神情平静而专注。
看到我,她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你来了。
你……还好吗我问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多余的话。
挺好的。她放下水壶,指了指旁边的长椅,这里很安静,没有人算计,也没有人逼我做什么。我哥他……罪有应得。
我们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其实,那天在仓库,他推开你之前,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的心,猛地一紧。
他说,‘照顾好她’。林薇薇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羡慕,他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棋子。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你,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他选了最笨的那条路。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原来,直到最后一刻,他想的,依然是我。
去看看他吧。林薇薇突然说。
我愣住了:什么
他没死。林薇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那场爆炸,他被掉落的钢架护住了要害,但……伤得很重。他不想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所以,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行动起来。
我疯了一样,冲向疗养院的主楼,一间一间地找过去。
终于,在最顶层,一间朝南的阳光房里,我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正在看书。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出一层温暖的金边。
我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不真实的幻境。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缓缓地,转过了轮椅。
那张我日思夜想的脸,映入我的眼帘。
他的左半边脸,从额角到下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破坏了那张原本俊朗的面容。他的双腿,无力地垂着。
可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深邃。
看到我,他先是错愕,随即,那份错愕,化作了一抹无奈而宠溺的苦笑。
他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就像无数个清晨,他醒来时,对我露出的第一个微笑一样。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的骑士,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