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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山道被暴雨浇得发白。
黎琛猛踩油门,黑色跑车在弯道上甩出刺耳的摩擦声,车灯劈开雨幕的刹那,照见悬崖边歪斜的护栏——
那是他三个月前撞出的裂口,至今未修。
这几个月来,他无数次飙车上山,只为再看我一眼。
副驾驶座上歪倒的威士忌酒瓶滚到刹车踏板下,玻璃碎片扎进他的脚踝。
疼痛反而让他混沌的神经兴奋起来。
后视镜里映出他通红的眼睛。
仪表盘上的手机不断震动,最新一条推送标题刺目:【昔日名媛苏慧暴毙街头,尸体三日后才被发现】。
他忽然笑起来,笑声混着雷声在车厢里炸开,癫狂而嘶哑。
三天前,黎琛弄死了苏慧。
从楼梯上亲手推了下去,反复好几次,女人城中村楼梯口的监控死角咽下最后一口气。
梅雨季闷热的腐气裹着她浮肿的尸体,高跟鞋断裂的鞋跟旁散落着空药板。
没人知道她真实的死因,就像没人记得她曾经套着黎琛的西装外套、站在慈善晚宴红毯上得意的模样。
黎家的律师在警方通知认尸时,只冷冰冰抛下一句与黎氏无关,仿佛她只是被碾碎在豪门车轮下的一只蝼蚁。
黎琛猛打方向盘,车轮碾过悬崖边松动的碎石。
又一截护栏擦着车门飞溅出火星。
他忽然松开方向盘,任由车子朝悬崖边缘倾斜。挡风玻璃被雨水糊成一片,恍惚间竟映出我的脸。
他想到我裹着羊绒披肩坐在迟昼身边。
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圈泛着冷光,垂眸看迟昼替我拢紧衣领时,睫毛投下的阴影温柔得像一片羽毛。
那是今早狗仔偷拍的照片。
标题写着:【沈氏集团掌门人携未婚妻现身私人医院,疑似孕检】。
假的......都是假的!他一拳砸向喇叭,凄厉的鸣笛声在山谷回荡,她肚子里明明——
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禁忌的词像一把生锈的刀,在他溃烂的心脏上缓慢地锯。
孩子。
他们的孩子。他亲手杀死的孩子。
车轮终于彻底打滑的瞬间,他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江晚蜷缩在别墅三楼的地板上,身下的血蜿蜒成河。她疼得咬破嘴唇,却还死死护着小腹,哑着嗓子求他:老公......救救孩子......
而他攥着苏慧发来的短信【黎琛哥哥,打雷好可怕】,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
挡风玻璃轰然碎裂,冰冷的雨水灌进来。
失重感吞噬他之前,他竟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这样也好。
他残破的躯体将被山石碾碎,混着泥浆渗入晚晚最爱的栀子花丛。
或许来年花再开时,会有一片花瓣沾着他的血落在她掌心。
那会是他最后的,离她最近的距离。
......
迟昼放下震动的手机,指尖在窗帘缝隙间停顿片刻。远处盘山公路隐约闪着红蓝警灯,像暗夜里濒死的萤火。
床头的加湿器蒸腾起草药苦涩的香,我在他臂弯里动了动,癌症痊愈后仍旧单薄的脊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黎琛死了。他低声说,语气像在汇报一场无关紧要的雨,酒驾坠崖。
怀中的身体有片刻僵直。
他收拢手臂,掌心贴着我微隆的小腹。
三个月前,当主治医生颤抖着宣布胚胎着床成功的瞬间,我攥皱的报告单上晕开一滴泪。
良久,我转过身,脸陷在蓬松的枕头里,眼底却映着床头灯暖黄的光:结束了。
那些前尘往事,彻底停留在过去,
在江晚崭新的人生里,每一天都会熠熠生辉。
嗯。男人微微一笑,在我的额角印下一个吻: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