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离开
傅音从小就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
乖巧懂事。
就在陈回再一次捂着耳朵,避免从父母嘴里听到任何关于傅音字眼的那一天,傅音拿到了offer去国外读音乐治疗。
看看人家傅音,再看看你,考个二本还一天天躺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珂女士随手拎起旁边的鸡毛掸子。
陈回总是在这种时候反应灵敏,迅速跳下床,躲在窗台边。
妈,我都多大了！
王珂气得直插腰,你多大都是我的废物儿子。
傅音走的很急,通知书刚到的第三天,连任何同学都没有告别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她犹豫再三还是来敲了门,王珂放她进来,音音这么着急就要走嘛,臭小子跑出去了,还没回来。
傅音浅浅一笑,没事阿姨,我把上次借陈回的东西给他放下就行。
王珂已然伸出手要接,很快反应了过来,拿起围裙擦了下手,音音那你自己进去。
傅音浅笑着点头,自如地换了拖鞋,走进陈回的卧室,依旧是常见的样子,一点都不乱,但是书桌上翻开的是很多本。
陈回经常说,看不看得进去是一回事,但放那我妈就知道我在看书,最起码挨骂几率是少了。
傅音将手里的本子放在角落,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她看了看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轻声开口,阿姨,我要走了。
王珂赶忙擦手跑出来,音音阿姨在做饭呢,吃一口再走啊。
傅音浅笑摇头拒绝,谢谢阿姨,我吃过了,等等就要出发去机场了,得提前候机。
王珂欣慰道,我们音音就是厉害,阿姨祝你一路平安。
傅音浅浅地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苍白,谢谢阿姨。
陈回回来的时候,抱着个篮球,浑身脏兮兮的,汗水和泥污混在一起,王珂眼里都是嫌弃。
妈,吃什么呀
脏死了,先去洗澡,吃吃吃,一天除了吃知道什么。王珂嘴上是嫌弃,眼里全是疼爱。
第二天陈回大早起来就守在电视前追动漫新番,按着就听见电视里传来刺耳的新闻播报声。
画面里翻滚的浓烟让他手中的遥控器当啷坠地。
一架航班,此刻正化作新闻里燃烧的残骸。
王珂凑过去紧皱着眉,忽然声音开始剧烈颤抖,音音...音音她昨天坐的就是这趟飞机
陈回没应声,跌跌撞撞冲进房间,抓起傅音留下的本子疯狂翻找,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滑落一枚银色怀表,表盘上赠给最特别的你字样刺痛他的眼睛。
2.便利贴
陈回后背撞上储物柜的瞬间,金属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吱呀声,像极了记忆里那架老旧钢琴走调的琴音。
他下意识去摸后颈,却摸到光滑的皮肤——那里再没有成年后打球留下的伤疤。
低头时,骨节分明的手正微微发颤,腕骨纤细得能看见淡青色血管,校服袖口还沾着半片紫藤花瓣,像极了那年四月的模样。
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琴谱翻动声,蓝白校服的身影转过拐角。
傅音发梢沾着的紫藤花瓣随着步伐轻轻颤动,阳光穿透她半透明的耳尖,在脖颈处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怀里的琴谱用淡粉色书皮仔细包着,边角微微卷起,露出里面泛黄的五线谱——那是她反复练习的《月光奏鸣曲》。
同学,能留个联系方式吗三个染着黄毛的男生呈扇形拦住去路,为首的人故意贴近傅音的琴谱,身上廉价的香水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陈回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像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只能眼睁睁看着傅音往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冷的储物柜。
她的指节在琴谱边缘捏出褶皱,连带着夹在里面的银杏书签都微微卷曲。
抱歉,我不太方便。她的声音像浸了冷水的薄荷,清冷却微微发颤。
陈回突然注意到她藏在背后的左手正紧紧攥着校服下摆,指缝间渗出细密的汗,在布料上洇出深色痕迹——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傅音突然抬头朝教室方向瞥了一眼,目光掠过他虚影的位置,在看见篮球场上跳跃的橙色身影后,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
那一刻,她苍白的脸颊竟泛起淡淡的红晕,耳垂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黄毛男生的手指已经快要触到傅音发梢,陈回突然感觉怀表在口袋里发烫。
傅音猛地往后撤步,琴谱哗啦散落,泛黄的五线谱间飘出一张便利贴。
陈回弯腰去捡,指尖却穿透了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陈回最讨厌数学作业了！
字迹被水晕开,像是被眼泪泡过。
他这才发现,傅音蹲下捡琴谱时,膝盖在水泥地上磕出红痕,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小心翼翼把那张便利贴重新塞回谱子最深处,还用指尖轻轻抚平褶皱。
场景突然扭曲,陈回踉跄着扶住墙壁。
等他站稳时,走廊空无一人,只有那枚便利贴还在风里打着旋,最终贴在他记忆中从未注意过的储物柜角落。
而储物柜缝隙里,还卡着半截粉色的橡皮筋——那是傅音总用来扎马尾的款式,上面缠绕着几根棕色的长发。
3.糖纸
潮湿的霉味混着便利店关东煮的香气扑面而来,陈回盯着玻璃门上自己十七岁的倒影。
雨水顺着伞骨在地面砸出密集的水花,模糊了他脚下的影子。
他转头看向身后,傅音抱着素描本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白色帆布鞋边缘沾着泥点,浅蓝色裙摆被风吹得紧贴小腿。
她时不时踮脚张望,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素描本封面上晕开深色的斑点,像极了她画过的星空。
叮铃——玻璃门被推开,浑身湿透的陈回抱着篮球冲进来,水珠顺着发梢滴在傅音脚边。
她慌忙后退半步,素描本护在胸前,目光却黏在少年湿透的后背。
陈回现在才看清,自己当年随手甩在她脚边的水珠,在她白色袜子上洇出深色痕迹,可她只是悄悄把脚往后缩了缩,连个嫌弃的眼神都没给他。
她的指甲在素描本封面上掐出月牙形的痕迹,指腹还沾着没擦净的铅笔灰。
雨势越来越大,陈回把喝完的饮料瓶随手扔进垃圾桶,深吸一口气准备冲进雨幕。
傅音突然向前半步,又猛地停住,嘴唇翕动,似乎想说我带伞了,却最终咬住下唇。
她的伞柄上缠着蓝色的手胶,和陈回篮球上的一模一样——那是她偷偷在文具店买的同一款。
当陈回的身影消失在雨帘中,她才咬着下唇快步跟上去,米白色的伞面固执地偏向左侧,自己右肩很快洇出深色的水渍。
风卷着雨丝打在她脸上,她却只顾盯着前方模糊的橙色身影,连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都无暇擦拭。
陈回跟着虚影中的傅音穿过三条街道,看着她在每个路口张望,在他踩进积水时紧张地踮脚。
当他终于冲进单元楼,傅音在楼下站了许久,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味硬糖,在手心捂热后,轻轻放在单元门台阶上——那是他曾经随口说过喜欢的味道。
糖纸边缘还沾着她的体温,而她转身离开时,裙摆扫过台阶,留下一串水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4.试卷大题
怀表再次发烫,这次陈回主动握紧表盘,任由记忆的漩涡将他卷入下一段回音里。
消毒水混着油墨的气息让陈回鼻腔发酸。
高二的傅音正蹲在图书馆角落整理书架,浅灰色针织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
她的手指在书脊间穿梭,每本书抽出时都会下意识在封皮上按一下,这是她怕弄出声响的习惯。
她脖颈后的碎发被空调风吹起,又轻轻落在脊椎凹陷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陈回看着她突然竖起耳朵,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转身,小心翼翼把漫画书《灌篮高手》塞进《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中间,又从帆布包里掏出自己皱巴巴的数学试卷铺平。
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却在翻找试卷时被纸边划破,渗出细小的血珠,她只是随意地看了眼并未在意,继续专注地整理。
脚步声由远及近,图书管理员的眼镜在灯光下反光：傅音同学,又帮人藏漫画
傅音红着脸站起来,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试卷边缘,指甲缝里还沾着上次帮他修改试卷时蹭到的蓝墨水：老师,这是我自己看的。
陈回这才发现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在他永远空着的最后两道大题旁,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三种解法。
有些字迹被反复描粗,边缘晕开毛边,像是写了又改,改了又写。
试卷背面还画着小小的篮球和音符,用铅笔标注着陈回加油。
管理员冷哼一声拿走漫画,傅音却偷偷把试卷塞进书包。
窗外夕阳染红她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她从书包夹层摸出创可贴,轻轻贴在被书角划破的手指上——那道伤口,正是刚才替他藏漫画时留下的。
创可贴上印着卡通小熊图案,是她特意买的,因为记得他说过讨厌普通创可贴的单调。
陈回在自己旧书桌的暗格里找到一本布满灰尘的数学笔记,翻开扉页,褪色的字迹让他呼吸停滞：陈回专用错题本。
每一页的空白处都画着小小的篮球,有一页的旁边还写着笨蛋,这题该这样解。
怀表突然发出齿轮卡顿的声响,表盘浮现出当年傅音被划破手指时滴落的血渍,暗红的痕迹逐渐蔓延成她的模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对着虚空嘶吼,怀表的震动频率越来越快。
他的泪水滴落在表盘,时光再次倒带。
5.运动会
塑胶跑道蒸腾着夏日的热浪,陈回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他却听见了最清晰的那道——傅音攥着班旗的手在发抖,嗓子已经喊得沙哑。
她站在最前排,校服领口被汗水浸湿,发丝黏在通红的脸颊上。
她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镜头始终对准跑道上的橙色身影,镜筒边缘缠着蓝色的手胶,和陈回的篮球一模一样。
当他冲过终点线,汗水模糊的视线里闪过一抹白色身影。
傅音蹲在他身边,纸巾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水。
陈回现在才看清,她眼眶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恭喜你。她的声音发颤,把毛巾挂在他脖子上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发烫的皮肤,又触电般缩回去。
她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淡红色勒痕,是刚才挥旗时被旗杆磨出来的。
颁奖台上,陈回盯着台下的傅音。
她踮着脚拼命拍照,手机镜头却始终对着他手里的奖牌。
当阳光折射在金属表面,他看见傅音慌忙用手背擦眼睛,转身时撞到栏杆,素描本掉在地上,露出夹在里面的那张——他在跑道上冲刺的偷拍照片。
照片边角卷起,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原来你跑起来的样子,比晚霞还要耀眼。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像鼓点敲在我心上。
6.检讨
蝉鸣声透过纱窗钻进房间,陈回看着书桌上的台灯在傅音脸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凌晨两点,她咬着笔杆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翻出手机查看,屏幕亮起又熄灭,始终停留在和他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三天前他发的借我抄下物理作业。
她的书桌上摆着两杯已经凉透的咖啡,其中一杯的杯沿印着淡淡的口红印,旁边放着半块没吃完的草莓蛋糕,是他昨天随手分给她的。
阳台突然传来窸窣响动,傅音猛地起身,却在看到翻墙进来的陈回后僵在原地。
少年身上带着夜市烧烤的烟火气,翻墙时扯破的校服袖口露出半截手腕,手腕上还沾着游戏机摇杆的油渍。
帮我写检讨。他把皱巴巴的纸扔在桌上,自己倒头就睡,完全没注意到傅音泛红的耳尖。
她蹲在床边,借着月光细细描摹他的睡颜。
陈回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轻轻颤动,嘴角沾着的薯片碎屑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傅音伸手想替他擦掉,指尖悬在他滚烫的脸颊上方半寸,终究还是不敢落下。
她的目光扫过他露在被子外的脚踝,那里有道新鲜的擦伤,是今天打球时摔的。
记忆突然翻涌,下午她捧着医药箱冲到操场,却只看见他勾着别的女生肩膀说笑的背影。
月光爬上她认真写检讨的侧脸,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列着二十种道歉方式,每一种都以陈回最讨厌开头：陈回最讨厌写检讨,可他知道错了、陈回最讨厌说教,但这次真的反省了。
她时不时停下笔,托腮看着他的睡颜,嘴角不自觉上扬。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窗帘,她终于把检讨折成纸飞机,放在陈回枕边,自己顶着黑眼圈赶去学校早自习。
临走前,她对着熟睡的陈回轻声说：其实,我最讨厌的,是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陈回心里。
现实中的他蜷缩在傅音的房间,颤抖着抚摸着那张泛黄的草稿纸,泪痕在我喜欢你四个字上晕开,与当年被橡皮蹭花的字迹重叠。
怀表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表盘浮现出傅音转身时,偷偷抹眼泪的模糊倒影。
7.素描本
陈回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站在傅音家楼下,看着女孩背着大提琴盒从单元门走出,发梢还沾着没吹干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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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她离开的前三天天,而记忆里的自己,此刻正在网吧打游戏。
傅音的行李箱轮子卡在台阶上,她弯腰去扶时,琴盒上挂着的铃铛轻轻摇晃——那是他初中时随手送她的小玩意,没想到她一直留着。
铃铛边缘已经生锈,却被擦得发亮,系着的红绳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傅音在便利店前驻足,盯着冰柜里的草莓牛奶发呆。
她的手指隔着玻璃轻轻抚摸包装盒,最终掏出钱包。
那旧旧的钱包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是他们小学时一起看的那场动画电影。
陈回想喊住她,声音却消散在风里。
女孩继续往前走,在公交站台翻出素描本,空白页上画满歪歪扭扭的简笔画——戴着耳机的陈回、在篮球场跳跃的陈回、仰头喝饮料的陈回...每幅画旁边都标注着日期,最近的一张是昨天,画的是他在阳台上抽烟的侧影,旁边写着：真希望你能少抽点烟,我怕你咳嗽。
夜幕降临,傅音抱着琴坐在小区长椅上。
月光照亮她湿润的眼睛,手指在琴弦上拨出不成调的旋律。
陈回,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其实我早就学会了你最喜欢的那首《秘密》。
琴声戛然而止,她低头在琴盒夹层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如果来得及,我想和你听同一首歌。
她起身离开时,长发扫过琴盒,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琴盒夹层里还藏着一张机票存根,日期正是她离开那天,座位号特意选了他生日的数字。
8.《秘密》
暴雨敲打着窗户,陈回蜷缩在傅音曾经站过的窗台边。
怀表的指针早已停摆,却在每个雨夜发出微弱的滴答声,像极了那年她在雨里追赶他时,伞骨摇晃的节奏。
他翻遍了傅音留下的所有东西,在素描本夹层里找到一张泛黄的音乐会门票——是他随口提过想看的那场。
日期,正是她离开的那一天。
门票背面写着：要是能和你坐在一起听就好了,字迹被雨水晕染,却依然清晰。
这天深夜,陈回又一次被怀表震动惊醒。恍惚间,他听见若有若无的钢琴声从远处飘来,是那首《秘密》。
他循着声音狂奔下楼,雨水浇透全身,却在小区长椅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傅音穿着白色连衣裙,手指在空气里虚按琴键,发丝被风吹起又落下。
她的裙摆上绣着淡紫色的紫藤花,和多年前后廊的花瓣一样。
我听到了。陈回哽咽着说,我终于听到了你的秘密。
傅音转过头,露出他记忆里最温柔的笑容,眼中却含着泪水。
她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却在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化作万千光点。
琴音渐弱,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再见,消散在雨幕里。
陈回跪在湿漉漉的地上,拼命想要抓住那些光点,掌心却只留下一片冰凉。
第二天,陈回在整理傅音的琴盒时,发现了那把生锈的铃铛钥匙。
他颤抖着打开琴盒最深处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张CD——是傅音为他录制的《秘密》。
封面上贴着两人唯一的合照,背后写着：给永远发现不了我心意的你。其实每个偷偷看你的瞬间,都是我最珍贵的秘密。
城市的夜空炸开烟花,陈回戴着耳机坐在当年的公交站台。
当熟悉的旋律响起,他终于明白,傅音的爱早已藏在时光的缝隙里,而他,只能在时光的回音中,一遍又一遍地错过她。
耳机里的钢琴声渐渐模糊,混着雨声,变成了永恒的遗憾。
9.画室
怀表的齿轮发出垂死般的卡顿声,陈回再次坠入记忆漩涡。
潮湿的颜料气息混着松节油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发现自己置身于高三的美术教室。
斑驳的阳光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窗斜斜洒落,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傅音正踮脚擦拭窗台,白色校服裙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她的帆布鞋边缘沾着干涸的颜料,是上周帮他修补班服时留下的痕迹——当时他嫌弃校服破洞太丑,随口抱怨了一句,没想到第二天就看到破洞处补上了蓝色的补丁,针脚细密整齐,还绣着个小小的篮球图案。
画架上摆着未完成的静物写生,本该放水果的位置却突兀地放着个篮球。
傅音握着画笔的手突然顿住,转头望向窗外篮球场的方向。
阳光穿过她耳后的碎发,在素描本上投下细小的光斑,本子里夹着的那张泛黄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和陈回第一次看电影,字迹被反复描摹,纸张微微起毛。
傅音,帮忙调下颜料美术老师的声音惊得她慌忙转身,调色盘里的钴蓝色颜料溅在袖口。
她低头擦拭时,陈回看清她手腕内侧贴着卡通创可贴——和运动会那天护着他奖牌的手腕,是同个位置。
创可贴上的小熊图案被蹭得有些模糊,边缘也微微卷起,显然已经贴了很久。
画室门突然被撞开,浑身是汗的陈回抱着篮球闯进来：借个地方换衣服！
傅音红着脸抓起画架挡在身前,却偷偷从画布缝隙里偷看。
他随手丢下的运动外套落在画凳上,沾着草屑和汗水。
傅音等他离开后,小心翼翼捡起叠好。
最后,她从书包夹层摸出自己新买的草莓味糖果,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塞进外套口袋。
这时,窗外传来陈回和同学打闹的声音。
傅音走到窗边,看着他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回到画架前,在素描本空白处画下他投篮的样子,边画边咬着嘴唇,眼睛里满是温柔。
画完后,她又在旁边写了一行小字：要是能一直这样看着你就好了。
写完后,又害羞地用橡皮轻轻擦掉,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突然,走廊传来脚步声。傅音慌忙把素描本塞进画架夹层,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颜料瓶。
红色的颜料在地面蔓延开来,她手忙脚乱地收拾,膝盖重重磕在画架上,疼得眼眶发红,却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等她终于收拾干净,陈回换好衣服出来,只瞥了一眼狼藉的地面,说了句真麻烦,就又跑了出去。
傅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摸了摸膝盖上的淤青,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10.公交
金属报站声刺破记忆的迷雾,陈回发现自己站在摇晃的公交车上。
早高峰的人群像沙丁鱼般挤在一起,傅音被挤在窗边,紧紧护着怀里的琴谱,发顶几乎要碰到陈回抓着扶手的手。
他这才惊觉,原来无数个清晨,他们都搭着同一班车,只是他总在后排补觉,从未注意过前排那个紧张攥着吊环的身影。
傅音的围巾蹭到旁边乘客的背包,对方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
她慌忙道歉,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紧握琴谱而发白,关节微微颤抖。
可她时不时抬头看向前门方向,眼神中带着期待和紧张。
终于,陈回看到自己上车了。
那时的他穿着没扣好的校服外套,嘴里叼着面包,睡眼惺忪。
傅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却又在意识到后急忙退回原位。
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三次——每次都是点开和他的对话框,却又默默退回。
她低头在便签写下：今天你校服扣子扣错了,你书包带子开线了,字迹工整又小心。
写好后,她反复看着便签,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纸条揉成团,塞进琴谱夹层。
车到站时,她被人流挤得踉跄,陈回下意识伸手去扶,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傅音稳住身形后,目光突然凝固在窗外。
穿橙色卫衣的陈回正叼着面包往学校跑,她毫不犹豫挤下车,在寒风中追了三条街。
她的琴谱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围巾散开在身后。
等她终于看着他跑进校门,才发现自己的琴谱边缘被汗水浸透,围巾也不知何时掉了。
而口袋里准备送他的暖手宝,早已捂得发烫。
她蹲在路边喘气,看到地上有片银杏叶,形状像极了陈回校服上的校徽。
她小心地把叶子捡起来,夹进琴谱。
这时,一阵风吹来,卷起她脚边的纸团,上面陈回两个字一闪而过。
她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冷风。她失落地看着纸团飘远,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着学校走去。
11.天台
暴雨拍打着生锈的天台铁门,陈回浑身湿透地出现在记忆场景中。
铁锈混着雨水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傅音抱着淋湿的琴谱蜷缩在角落,睫毛上挂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半小时前,他在教室里和同学打赌,说傅音这种乖学生肯定不敢上天台,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混着雨声发颤,却固执地挺直脊背。
陈回看着自己当年嬉皮笑脸的模样,突然想撕碎这段记忆——那时的他只顾着嘲笑她狼狈的样子,完全没发现她颤抖的指尖,和泛红的眼眶。
她的头发紧贴在脸上,校服外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嘴唇冻得发紫。
早知道你这么胆小,就不赌了。少年转身要走,衣角却被轻轻拽住。
傅音突然把琴谱塞给他,里面夹着张字条：陈回,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但他只是随手一扔,纸张瞬间被雨水冲走。傅音看着字条消失在雨幕中,身体微微摇晃,差点摔倒。
直到此刻,陈回才看清傅音蹲在雨中,将湿透的字条贴在心口,无声哭泣的模样。
她的肩膀微微抽动,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过了很久,她站起来,在积水的地面写下我喜欢你四个字,却又被雨水瞬间冲散。
雨越下越大,傅音抱着琴谱走到天台边缘,望着远处的天空。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和绝望,轻声说道：陈回,我好累啊。
说完,她低头看着琴谱,上面的音符被雨水晕开,变得模糊不清。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琴谱,从夹层里拿出一张照片,是偷拍的陈回在篮球场的照片。
她把照片贴在胸口,喃喃自语：如果能一直这样远远看着你,该多好。
怀表发出最后的悲鸣,表盘浮现出飞机坠毁前的画面。
傅音在剧烈的颠簸中,用口红在餐巾纸上写下：如果能重来,我想让你知道,你是我藏在18岁雨季里,最盛大的秘密。
飞机的警报声中,她握紧照片,闭上了眼睛。
12.给陈回的最后一封信
亲爱的陈回：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经化作云端的一缕风,或是落在你窗台的一滴雨。
写下这些字的时候,飞机舷窗外的云层正泛着温柔的橘色,就像高中那年你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时,夕阳为你镀上的光晕。
原来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起的都是生命里最珍贵的片段。
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可有了暗恋的心思时是初一,那时的你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转着笔,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你后脑勺的碎发上,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原来男孩子也可以像夏天的风一样自由又耀眼。
从那以后,我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追随着你,看你在课堂上偷偷睡觉,看你在操场打篮球,看你被阿姨骂时吐舌头的样子。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只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是家长口中用来教育你的反面教材。
但你不知道的是,每次听到阿姨提起你,我表面上礼貌微笑,心里却在偷偷雀跃,因为这是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联系。
我拼命学习,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只是希望有一天,能站在你身旁,而不是成为你讨厌的模范生。
你借给我的每一本书,我都会在扉页写下读后感；你随口说喜欢的歌,我会反复练习直到熟练弹奏；你打完球随手递给我的半瓶水,我都会心跳加速好久。
这些细碎的瞬间,构成了我整个青春的浪漫。
那个雨天,我故意在便利店等你,看着你冲进雨幕的背影,我多想叫住你说我有伞,可最终只是默默跟在你身后,把伞偏向你的方向。
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我珍藏着你所有的随手丢给我的东西。
给我的漫画书,被我用牛皮纸仔细包好；
你罚站时掉在走廊的钢笔,我偷偷捡回来用到现在；
甚至你嫌弃难吃扔掉的早餐包装袋,我都舍不得丢。
这些在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东西,却是我青春里最宝贵的财富。
决定去国外读书那天,我盯着你的照片看了整整一夜。
我告诉自己,就这样吧,喜欢你是我的青春,可你不该为我没有结果的暗恋承受结果。
命运总是如此捉弄人,我终究还是走不出那些年。
在飞机剧烈颠簸的瞬间,我满脑子都是你的样子,甚至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意。
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做别人家的孩子,我想做那个能让你心动的女孩。
我想和你一起逃课去看海,想在你打球时为你递上毛巾,想在每个日出日落时都能牵着你的手。
但现在,我只能把这些遗憾,化作云端的祝福。
答应我,好好吃饭,少抽烟,按时睡觉。遇到喜欢的女孩,一定要勇敢表白,不要再像我一样,把心事藏在心底。
如果有一天,你在某个清晨看到绚丽的日出,就当是我跨越山海,来赴我们未完成的约。
那个笔记本从来都是我的私心。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些,就当我陪你看过了所有日出。
永别了,我青春里最耀眼的光。
傅音
13.致傅音：我与你的千万个日出
音音：
此刻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我握着你留下的怀表坐在窗台边,表盘上的裂痕像极了那些被我错过的时光。
当我终于读懂你藏在岁月褶皱里的心事,才发现原来每一个与你有关的瞬间,都是未完成的诗行。
还记得你离开那天吗我抱着篮球回家,浑身脏兮兮的,却浑然不知你刚在我的房间放下最后一份牵挂。
现在想来,你站在玄关换鞋时的犹豫,在书桌前驻足的目光,都藏着欲言又止的眷恋。
那本你留下的笔记本,我反复翻阅,字里行间浸透的不只是笔墨,还有你小心翼翼的喜欢。
穿越回过去的那些时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记忆里的遗憾。
我看见你在后廊被拦住时,紧张得攥皱琴谱的手；看见你在雨里固执地把伞偏向我,自己肩膀被淋透的模样；看见你在图书馆熬夜帮我写检讨,困倦时用冷水拍脸的坚持。
原来我生命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你无声的陪伴。
你知道吗我现在每天都会早起。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我总会想起你说的就当我陪你看过了所有日出。
我走遍我们曾一起走过的街道,在便利店买草莓牛奶,在图书馆寻找当年的座位,在操场的角落想象你偷拍我时的心情。
每一个场景,都因为有你的影子而变得格外清晰。
我找到了你藏在琴盒夹层的CD,循环播放着你弹奏的《秘密》。
音符流淌间,仿佛又看见你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月光洒在你湿润的眼眸,你对着空气轻声诉说心事。
那些你不敢当面说的话,如今都化作旋律,在我耳边萦绕不散。
音音,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我有机会告诉你：你从来都不是别人家的孩子,而是我年少时光里最特别的存在。
我后悔自己的迟钝,错过了你那么多的温柔与心意。
现在的我,只能在回忆里拼凑你的模样,在每个日出日落时,与你的影子对话。
昨天整理旧物,发现了你画满我的素描本。每一幅简笔画旁的小字,都是你炽热的心跳。
陈回今天投进了三个三分陈回皱眉的样子好可爱真希望陈回能回头看看我……这些话语,像潮水般淹没了我。
原来在我肆意挥霍的青春里,你早已把我当作全世界。
音音,你放心。
我会带着你的爱与期待,好好生活。
我开始学钢琴,试着弹奏你最爱的曲子；我认真读书,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你曾经的喜欢。
下一次,换我陪你看遍所有的日出日落,让我们的故事,不再有遗憾。
永远思念你的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