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白婉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魂。
我没再看她,转身踩过满地粘稠的血,踩过保镖扭曲的肢体,走向门口。
铁门被顾明朗的血糊满,黏腻。
我拉开,外面夜风灌进来,冲淡了一点腥气。
头也不回走出去,没关身后的门。
让那地狱般的景象敞着,让风灌进去,吹散也好,凝固也罢,与我无关。
当天夜里我上了飞机,舷窗外云层厚重,像肮脏的棉絮,引擎轰鸣,震得骨头都在颤。
闭上眼,是哥哥灰白破碎的脸,是白布下塌陷的胸口,是指根断裂的痕迹。
是顾明朗喷涌而出的内脏,是白婉眼里空洞的目光,搅在一起。
在脑子里翻腾。
像永不愈合的溃烂。
我猛地睁开眼,拿出手机,调出加密通讯录,找到一个代号。
【屠夫】。
拨过去。
响一声就接通。
那边背景音嘈杂。
枪声,爆炸声,模糊的吼叫。
食尸鬼
屠夫的声音沙哑,带着东欧的硝烟气。
嗯。
在哪
基辅。
给我任务。
我说。
最脏的。
最不要命的。
现在就要。
屠夫沉默了两秒。
哈尔科夫东郊。
有个废弃化工厂。
一队‘鬣狗’占着。
十二个人。
重火力。
情报说他们在清理‘垃圾’。
有平民。
女人和孩子。
他顿了顿。
雇主开价很高。
要全灭。
不留活口。
接吗
接。
我盯着舷窗外翻滚的云像凝固的血。
位置发我。
降落就去。
七个月像一滩浑浊的血,在泥泞里淌过,我在东欧的战场碎片里打滚,接最脏的活,杀最该死的人。
把脑子塞满枪声,塞满目标临死前扭曲的脸,塞满硝烟和腐烂血肉的味道,塞满一切能刺痛神经的东西。
这样,哥哥最后那张脸,才会被暂时挤到角落,才能喘口气。
手机一直关着,像个死物,直到那天,任务间隙。
在一个被炸掉半边的加油站里加油,油箱盖拧开,劣质汽油味刺鼻,鬼使神差,我开了手机。
屏幕亮起,信号一格一格跳出来。
嗡——
震动。
一条新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加载出来。
皱巴巴的小脸,闭着眼,皮肤红得透明,稀疏的胎毛贴在额头上,睡得很沉。
下面一行小字。
【林耀的儿子,出生体重3.2公斤。】
时间是三天前。
加油站的风吹过来,带着尘土和铁锈味,我盯着那张照片。
看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像被烫到。
猛地锁屏,把手机塞回口袋,油箱加满了,汽油漫出来,淌了一地。
刺鼻的味道更浓,我拧紧油箱盖,发动破旧的吉普,引擎嘶吼,卷起尘土,开向下一片战区。
一个月后,在安全屋里,霉味和硝烟味混在一起,我擦着枪,零件摊在油腻的桌上。
电视开着,国内新闻。
女主播语速飞快,画面一切,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宏远集团大楼。
标题是中文。
【白氏集团总裁白婉离奇失踪
名下巨额财产全部转入幼子名下】
我放下擦枪布,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屏幕暗下去,倒映出我模糊的脸,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第二天。
我回国。
直接去了市郊一个不起眼的疗养院。
环境安静,绿树很多,空气里有消毒水和青草味。
护士引我进去,推开一扇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暖洋洋的。
房间很干净,一张小床,里面躺着个小家伙,比照片上大了点,还是红扑扑的。
闭着眼,小拳头攥着,举在耳边,睡得正香,呼吸很轻,胸口微微起伏,像只脆弱的小鸟。
我走过去站在床边,低头看他。
他像林耀,也像我。
心脏那块冰,被阳光晒着,似乎裂开了一条缝,温热的液体涌上来。
有点酸,有点涩。
我伸出手,动作很轻,非常轻,碰了碰他攥着的小拳头,软得不可思议。
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小拳头动了动,没醒。
只是无意识地,用他小小的温热的手指,轻轻勾住了我的一根手指。
像抓住了全世界。
我僵在那里不敢动,阳光照着我们勾在一起的手指,暖的。
很久我弯腰,用另一只手臂,小心地把他从小床里抱了起来。
他那么小那么轻,蜷在我臂弯里,像没有重量,头靠在我胸口,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烫着皮肤下那颗冷硬的心脏。
他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我抱着他走到窗边,阳光洒满全身,怀里的小生命温热,像捧着一团小小的火,驱散了骨髓深处的阴寒。
我低头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胎发。
很轻地说。
回家了。
二叔带你···好好活。
窗外。
树叶在风里沙沙响。
像回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