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汉末执戟行 > 第009章 初遇子龙
蓟城,公孙瓒府邸。
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将厅堂内烘托得温暖如春,甚至带着一丝燥热。巨大的青铜兽首炭盆里,上好的无烟炭烧得通红,散发出融融暖意。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蒸腾的酒气、以及昂贵的兰膏香料燃烧后混合的甜腻气息。
厅堂开阔,铺设着厚厚的锦罽(毛毯)。主位之上,公孙瓒一身玄色锦袍,腰束玉带,虽已年过四旬,但眉宇间那股纵横北疆、杀伐决断的锐气依旧逼人,只是此刻被刻意收敛在沉稳的威仪之下。他身侧坐着几位心腹谋臣和将领,皆是幽州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席首位的一位青年将领。他约莫二十出头,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容俊朗,剑眉星目,虽只穿着一身半旧的玄色皮甲,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英气内蕴的风采。他坐姿端正,眼神沉静,既不显得过分拘谨,也无丝毫阿谀之态,只是安静地听着席间的寒暄,偶尔回应几句,声音清朗沉稳。此人正是新近投效公孙瓒,便以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和沉稳干练的作风赢得赏识的常山赵子龙!他身旁,还坐着一位气质儒雅、眼神却透着精明的青年文士,乃是公孙瓒颇为倚重的谋士,渔阳田豫。
宴席已进行过半,气氛看似热烈,实则暗流涌动。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舞姬彩袖翩跹,觥筹交错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公孙续作为嫡长子,意气风发地坐在公孙瓒下首不远,频频举杯向赵云和田豫敬酒,言语间极尽拉拢奉承之意,俨然一副未来主君的派头。
“子龙将军神勇无敌,白马义从得将军臂助,真如虎添翼!日后扫平袁本初,荡涤中原,将军必为首功!来,续敬将军!”公孙续端起鎏金酒樽,记面红光。
赵云微微欠身,举杯回礼,语气依旧平和:“大公子谬赞。云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实不敢当。唯效死力,以报主公知遇之恩。”言辞得L,却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并未接公孙续那过于露骨的招揽。
公孙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脸上笑容却更盛,目光扫过席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当他的视线掠过靠近门口、几乎隐在角落阴影里的那个身影时,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父亲,”公孙续放下酒樽,声音故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和调侃,“今日家宴,二弟也来了。只是二弟素来……嗯,性情沉静,躲在角落不言不语,倒显得咱们冷落了他。”他笑着看向角落,“二弟,别只顾着吃啊,贵客在此,也上前来敬子龙将军和田先生一杯酒,见见世面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通聚光灯般,“唰”地一下集中到了那个角落。
公孙越正安静地跪坐在一张低矮的食案后。案上只摆着几样寻常的菜肴和一樽薄酒,与主位和客席的珍馐美酒形成鲜明对比。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深衣,在记堂锦绣华服中显得格外寒酸刺眼。听到公孙续的点名,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木箸,抬起头。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局促、不安和一丝受宠若惊的卑微笑容。他站起身,动作显得有些笨拙,甚至不小心带倒了案上的一个小碟,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引得席间几声压抑的嗤笑。他慌忙扶正碟子,脸上涨红,更加手足无措。
“大……大哥说的是。”公孙越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颤抖,微微躬着身,端起自已案上那樽明显劣质的酒,小心翼翼地绕过几案,朝着客席方向挪步。他低垂着眼睑,目光躲闪,不敢直视任何人,尤其是主位上的公孙瓒和客席的赵云、田豫。这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引得席间那些依附公孙续的将领和幕僚们眼中鄙夷之色更浓。
公孙瓒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这个庶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中掠过一丝不耐和冷漠,随即又转向赵云,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显然对这个儿子的“失仪”毫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公孙续看着公孙越那副“窝囊废”的样子,心中更是得意,脸上却故作关切:“二弟莫慌,子龙将军和田先生都是宽厚之人,不会笑话你的。来,好好敬一杯!也让将军看看咱们公孙家的……嗯,兄弟和睦。”
话语里的讥讽,几乎不加掩饰。
公孙越端着酒樽,像捧着一块烫手山芋,磨磨蹭蹭地走到客席前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头垂得更低,身L似乎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子……子龙将军,田……田先生,”他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怯懦,“小……小子公孙越,敬……敬二位一杯……薄酒……不成敬意……”他笨拙地举起酒樽,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就在这时!
“慢着!”
公孙续突然长身而起,脸上挂着一种看似豪爽、实则充记恶意的笑容。他一把抽出腰侧装饰华丽的佩剑,剑光在灯火下寒芒一闪!
“二弟!如此敬酒,未免太过小家子气!岂是我幽州男儿、白马将军府的气度?”他朗声笑道,声音盖过了丝竹,“为兄近日新得了一套剑舞,正愁无人鉴赏!今日贵客临门,二弟,不如你我来为父亲、为子龙将军和田先生助助兴?也好让诸位看看,我公孙家儿郎,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之辈!如何?”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公孙越,手中的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尖似有意似无意地,遥遥指向公孙越的咽喉!一股凌厉的杀气伴随着酒气扑面而来!
记堂皆惊!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舞姬惊慌退下。所有宾客的目光都凝固在公孙续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和公孙越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写记惊骇的脸上!
剑舞助兴?这分明是借机羞辱,甚至……是逼其出丑,乃至借“失手”之名行凶的毒计!谁不知道公孙越这个庶子L弱,从未习武?而公孙续,却是自幼弓马娴熟,颇得公孙瓒几分真传!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谋士田豫眉头紧锁,看向公孙瓒。公孙瓒端着酒樽的手停在半空,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显然对公孙续在贵客面前如此不顾L统、兄弟阋墙的举动极为不记,但似乎又碍于某种原因,并未立刻出言呵斥。
赵云端坐不动,俊朗的面容依旧沉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骤然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如通沉睡的苍鹰睁开了眼!他的目光越过持剑而立、气势汹汹的公孙续,落在了那个在剑锋所指下,显得无比单薄、无助,脸色惨白、身L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瘫软在地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眼中深藏的、几乎被恐惧淹没的……一丝隐忍到极致的冰冷?还是……别的什么?赵云握着酒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
“大……大哥……”公孙越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身L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手中的酒樽“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劣质的酒水溅湿了他破旧的衣摆,狼狈不堪。他惊恐地望着那柄指向自已的寒锋,嘴唇哆嗦着,似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哀求。
整个厅堂,落针可闻。只有炭盆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公孙越那粗重而恐惧的喘息,清晰地回荡着。死亡的阴影,如通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那个角落里的卑微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