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嫡妹抢我太子妃位,毒酒送我上路。
重生回及笄宴,我当众泼她一脸滚茶:这位置,姐姐让给你了!
转头却撞进小质子湿润的眸子里:姐姐…疼吗
我嗤笑甩开这敌国弃子。
后来他登基血洗皇宫,却跪在我脚边捧起碎瓷:
当年你泼茶的杯子,朕粘好了…
他抚着我腕上疤痕轻笑:
姐姐前世饮毒的地方,朕也刻了一模一样的。
大婚夜我掀翻合卺酒:疯子!你到底要什么
他舔去我唇边酒渍,眼底猩红:
两世了…姐姐猜猜,我要你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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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股灼烧般的辛辣,随即是翻江倒海的剧痛。四肢百骸像是被无数冰针同时刺穿,又像是被投入滚沸的油锅。萧令月最后的意识,是嫡妹萧令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绽放出的、淬毒般甜美的笑容。
姐姐,太子妃的凤冠太重,妹妹替你戴了。黄泉路冷,姐姐慢行。
黑暗吞噬一切。
月儿月儿醒醒,宾客们都等着呢!
带着宠溺的熟悉嗓音,伴着身上锦被被轻轻推搡的触感,将萧令月从无边的痛苦深渊猛地拽回。她霍然睁开眼!
入目是烟霞色鲛绡纱帐顶,绣着繁复的缠枝牡丹。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玉兰香,而非那令人作呕的铁锈与腐朽交织的地牢气息。身下是柔软光滑的云锦被褥,触感真实得让她指尖发颤。
她猛地坐起身,剧烈的动作带起一阵眩晕。低头,身上是簇新的、用金线绣着百蝶穿花图案的云锦及笄礼裙,华贵非常。手腕纤细白皙,肌肤细腻,没有那道被铁链磨出的、深可见骨的丑陋疤痕。
这是……她十五岁及笄宴前的闺房!
月儿,可是睡迷糊了
母亲沈氏温柔带笑的脸庞凑近,用沾湿的温软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额角,快些梳洗,前头宴席已开,太子殿下都亲自来观礼了,莫要让贵客久等。
太子!李承璟!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萧令月的心脏!前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带着蜜糖外衣的羞辱和背叛,裹挟着临死前钻心蚀骨的剧痛,海啸般席卷而来!那个曾对她温言软语,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在萧令容楚楚可怜的几滴眼泪下,轻易背弃婚约,甚至默许她毒杀自己的男人!
恨意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重生带来的眩晕,烧得她眼底一片猩红!
母亲,萧令月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却异常冷静,我这就好。
她任由侍女们伺候着快速梳妆。铜镜里映出一张尚显稚嫩的脸庞,眉眼精致如画,皮肤白皙透亮,带着未经风霜摧折的饱满与明媚。只是那双本该清澈含笑的杏眸深处,此刻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幽潭般的冰冷和戾气。
及笄礼在侯府正厅举行。香烛高燃,宾客云集。满堂珠翠,衣香鬓影。高坐上首的,是身着明黄四爪蟒袍、面容俊朗、气质温润的太子李承璟。他身侧,坐着她的父亲,永安侯萧远山。而她的嫡母柳氏,正带着得体端庄的笑容,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她的好妹妹萧令容,穿着一身与她身上礼服极为相似的、却更显娇俏的粉色烟罗裙,依偎在柳氏身侧,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目光时不时含羞带怯地飘向太子方向,俨然是宴席上最娇艳动人的一朵解语花。
前世,就是在这及笄宴上,萧令容一曲惊鸿舞,引得太子惊艳连连,从此埋下了祸根!也是在这里,太子当众对她流露出些许不满,认为她身为嫡长女,却不如妹妹活泼可人,失了侯府体面!成为日后退婚的导火索!
萧令月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恨意与暴戾。她端着最标准的贵女仪态,唇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婉大方的笑意,在万众瞩目中,莲步轻移,走向厅堂中央的蒲团。
礼官唱喏。加笄,聆训。一切按部就班,庄严肃穆。
终于到了宴饮环节。侍女鱼贯而入,奉上精致的茶点。丝竹之声悠扬响起,厅内气氛渐趋轻松热络。
萧令月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指尖捏着一只温润的白玉杯,杯中是刚沏好的、香气四溢的明前龙井。她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汹涌的暗流。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带着审视和隐隐挑剔的目光,来自上首的太子李承璟。还有一道,充满了得意与恶毒的算计,来自她斜对面的萧令容。
时机到了。
萧令容果然按捺不住,如同前世一般,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起身,朝着太子的方向盈盈一拜,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太子殿下亲临,蓬荜生辉。令容不才,愿献舞一曲,为殿下及姐姐贺喜,也为诸位大人助兴!
柳氏立刻笑着附和:容儿有心了。
目光却得意地瞟向萧令月。
李承璟眼中果然流露出几分兴味,温声道:二小姐有心,请。
萧令容脸上飞起红霞,更添几分娇媚。她莲步轻移,正要走向厅中特意留出的空地。
就在她经过萧令月席前,距离最近的那一刻!
变故陡生!
一直安静垂眸的萧令月,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那双杏眸中,方才的温婉荡然无存,只剩下淬了寒冰的锐利与刻骨的讥诮!
妹妹的舞姿,自然是极好的。
萧令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丝竹之声,清晰地响彻整个大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萧令容脚步一顿,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只见萧令月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极其残忍的弧度,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惊人!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手中那杯刚刚沏好、滚烫得冒着氤氲热气的龙井茶,被她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萧令容那张娇艳如花的脸,泼了过去!
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声瞬间撕裂了宴会的祥和!
滚烫的茶水结结实实地泼了萧令容满头满脸!精致的发髻瞬间被浇塌,滚烫的液体顺着她光洁的额头、脸颊、脖颈汹涌而下!白皙娇嫩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甚至起了骇人的水泡!她捂着脸,痛得在原地疯狂跳脚、惨叫,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优雅娇媚狼狈得像一只被开水烫到的鸡!
容儿!
柳氏尖叫一声,脸色煞白地扑了过去。
放肆!
太子李承璟猛地拍案而起,惊怒交加!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狠辣至极的一幕惊呆了!永安侯萧远山更是目瞪口呆,指着萧令月,气得浑身发抖:孽…孽障!你…你疯了!
滚烫的茶水也溅到了萧令月的手背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火辣辣地疼。但这疼痛,比起前世毒酒穿肠的剧痛,又算得了什么反而让她有种病态的快意!
她看也不看惨叫的萧令容和惊怒的众人,随手将那只泼空了的白玉杯往地上一扔!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萧令月抬起下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捂着半边脸、透过指缝怨毒地盯着她的萧令容身上,唇角那抹残忍的笑意越发深了,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太子妃的位置
呵。
既然妹妹这么想爬上去……
这位置,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和滔天的嘲讽,姐姐今日,就让给你了!
说完,她猛地转身!宽大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无视身后萧令容撕心裂肺的哭嚎、柳氏怨毒的咒骂、太子惊怒的呵斥、父亲气急败坏的咆哮,以及满堂宾客难以置信的抽气和议论,萧令月挺直了那纤细却仿佛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脊背,一步一步,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与孤绝,昂首走出了这片令人作呕的繁华喧闹!
冲出压抑窒息的正厅,外面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初春草木的微涩气息,让萧令月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手背上的灼痛感愈发清晰,提醒着她方才的疯狂与真实。
她不想回那个充满虚伪算计的闺房,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这重生后的第一口浊气狠狠吐出来。凭着记忆,她快步穿过回廊,朝着侯府最偏僻的西苑走去。那里有片荒废的荷塘,少有人迹。
转过一道爬满枯藤的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残荷败叶铺满水面,一座歪斜的水榭半浸在水中,显得颓败而寂寥。然而,萧令月的脚步却猛地顿住!
水榭那腐朽的木栏边,竟倚着一个人!
一个少年。
他身形异常单薄,裹在一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青色旧袍里,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吹动他墨色的发丝,拂过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他低垂着头,侧影伶仃,像一株被遗弃在寒风中的幼竹。
似乎是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萧令月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精致的脸,五官如同最上等的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眉眼如画,鼻梁挺直,薄唇是淡淡的樱色。只是这份精致被过分的苍白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脆弱感笼罩着,显得异常易碎。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流含情的模样,此刻却蒙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湿润水汽,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他的眼神,空茫,怯懦,带着小兽般的惊惶和无措,小心翼翼地望向萧令月,尤其是在触及她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戾气和手背上刺目的烫伤红痕时,那湿漉漉的眸子里,瞬间盈满了……心疼
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像风中的花瓣。他扶着腐朽的栏杆,极其艰难地想要站直身体,似乎想靠近她,又因身体的虚弱和巨大的胆怯而踟蹰不前。
萧令月的心,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如同被冰水浇透!
是他!
谢珩!
那个被大梁送来为质的、北周皇室早已遗忘的、如同透明影子般的九皇子!那个在前世,只存在于她模糊记忆边缘的名字!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出现在她最狼狈、最不想见人的时刻
前世关于这个质子的记忆少得可怜。只记得他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像一抹无声的影子,在侯府最偏僻的角落艰难求生,受尽冷眼和苛待。后来似乎……在她被囚禁冷宫、万念俱灰之时,曾有个瘦弱的身影试图给她塞过两个冰冷的馒头再后来,听说他病死了,尸体被一卷草席拖出了侯府,无声无息。
一个自身难保、比尘埃还卑微的弃子。
此刻,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心疼,像一根细小的针,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萧令月被恨意和戾气包裹的心脏。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关心,在她刚刚经历背叛、看透人心鬼蜮之后,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可笑!
心疼他凭什么心疼她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废物!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迁怒瞬间涌上心头。萧令月眼神骤然转冷,方才在正厅被压下的戾气又翻涌上来。她看着少年那副风吹就倒、仿佛下一刻就要咳出血来的脆弱模样,只觉得无比碍眼。这世间,弱小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她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朝着水榭的方向走去,目标是他身后那条通往更深处荒园的小径。
经过他身边时,带着一股未散的冷风。
少年似乎被她身上凌厉的气势惊到,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扶着栏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然而,就在萧令月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却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极其轻微地、带着浓重鼻音和颤抖,低低地唤了一声:
……姐…姐姐
那声音细若蚊蚋,破碎不堪,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柔软。
萧令月脚步猛地一顿!不是因为这一声称呼,而是他那双湿漉漉的、盈满水汽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无比专注地落在她烫红的手背上。
他伸出苍白得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想要触碰她手背上的红痕,却又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猛地缩回,像是怕自己的触碰会玷污了她,也怕会引来她的雷霆之怒。他的目光胶着在那片刺目的红痕上,浓密的长睫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那伤是烙在他自己心口。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她,那双漂亮得过分的凤眼里,水汽更重了,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泪珠滚落下来,声音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令人心头发颤的痛楚和担忧:
姐姐……疼…疼吗
疼吗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萧令月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一丝微澜。前世的剧痛,今生的灼烫,似乎在这一刻交织重叠。但这点微澜,瞬间就被更深的冰冷和嘲讽淹没。
疼这点烫伤,比起剜心剔骨的背叛,算得了什么
她嗤笑一声,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烦。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他,只是猛地一甩袖子!
宽大的衣袖带着凌厉的力道,狠狠地拂开了少年那只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的、苍白脆弱的手!
滚开!
丢下这两个冰冷的字眼,萧令月头也不回,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决绝地踏入了荒园深处那片更加浓郁的萧瑟之中。将那个单薄的身影,连同他眼中破碎的心疼和那一声细微的疼吗,彻底抛在了身后冰冷的水榭边。
她不需要怜悯。尤其是来自这样一个,比尘埃还不如的废物质子的怜悯。
***
时间如同指间沙,悄然滑过月余。
侯府正厅那场惊世骇俗的闹剧余波未平。萧令容脸上的烫伤虽经名医诊治,仍留下了几处淡淡的粉色疤痕,精心用脂粉才能勉强遮掩。太子李承璟似乎对萧令月当日的悍妒失仪极为不满,虽碍于侯府颜面未曾明言退婚,但态度已明显疏远冷淡。反倒是萧令容,因无辜受难,更得柳氏怜惜,太子探望的次数也悄然增多。府中下人们惯会看风向,对萧令月这位嫡长小姐的怠慢,也渐渐从暗处浮上了明面。
萧令月对此浑不在意。她将自己关在偏僻的揽月阁中,如同蛰伏的猛兽,梳理着前世纷乱的记忆,搜寻着所有可用的力量与契机。她深知,泼茶泄愤只是开始,要想真正撼动柳氏母女和太子,甚至撬动整个棋盘,她需要力量,需要盟友,需要足以让敌人粉身碎骨的筹码!
这一日,暮色四合。萧令月屏退了侍女,独自坐在窗前。案几上摊着一张简陋的京城舆图,上面用朱砂圈出了几个不起眼的点——那是前世记忆中,几处后来在夺嫡风波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的地下钱庄和消息贩子的据点。她指尖蘸了朱砂,正凝神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接触这些灰色地带的力量。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伴随着几声沉闷的击打和压抑的痛哼。
……呸!一个没用的病秧子,也敢挡爷的路滚开!
李…李管事,求您…药…药快凉了……
凉了关老子屁事!再碍眼,连你一起收拾!
不…不行…这是给……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粗鄙的辱骂和少年破碎的哀求。
萧令月蹙眉。这声音……有些耳熟。她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借着廊下昏暗的灯笼光望出去。
只见揽月阁外偏僻的石子小径上,侯府外院一个颇为得势、膀大腰圆的李管事,正带着两个小厮,堵着一个瘦弱的身影。那身影死死护着怀里一个粗陶药罐,被推搡得踉跄后退,几乎站不稳。
是谢珩!
他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旧青袍,在料峭的春寒中显得更加伶仃。他低着头,长发散乱地遮住了半边脸颊,露出的下颌线条绷得死紧。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药罐,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面对李管事蒲扇般的大手推搡和污言秽语的辱骂,他只是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用单薄的身体硬扛着,倔强地不肯让开道路。露出的那截苍白脖颈上,似乎已有了一道新鲜的红痕。
找死!李管事被他的沉默反抗激怒,眼中凶光一闪,抡起粗壮的胳膊,狠狠一巴掌朝着谢珩的脸扇了过去!带起的风声都透着狠厉!
眼看着那蒲扇般的巴掌就要落在少年苍白的脸上!
住手!
一声清冷的厉喝,如同冰珠砸落玉盘,骤然响起!
李管事的巴掌硬生生顿在半空。他愕然回头,只见揽月阁的雕花木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萧令月一身素色衣裙,静静地站在门内的阴影里。廊下灯笼的光线斜斜映在她脸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她的眼神,比这初春的夜风更冷,直直刺向李管事。
大…大小姐李管事显然没料到萧令月会在此刻出现,更没料到她竟会出声制止。他脸上的凶悍瞬间褪去,换上一副谄媚又带着点尴尬的笑容,这么晚了,您还没歇息惊扰您了,小的该死!这就把这碍眼的玩意儿拖走!说着,就要示意小厮去拉扯谢珩。
我说,住手。萧令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她缓步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定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管事,谁给你的胆子,在我揽月阁外动手打人
李管事被她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位大小姐自从及笄宴后,整个人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让人心底发毛。他连忙赔笑:大小姐息怒!是这北周来的小质子不长眼,冲撞了小的,还挡着道不让过!小的只是教训他两句……
冲撞萧令月目光扫过谢珩凌乱的头发和脖颈上的红痕,又落在他怀里紧紧护着的药罐上,声音更冷了,他抱着药罐,挡你的路我看,是你这刁奴,存心找茬,欺凌弱小吧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李管事额头冒出冷汗,实在是……是柳夫人的吩咐,说这小质子身子弱,别过了病气给贵人,让小的们看紧点,别让他乱跑冲撞了……
柳夫人萧令月嗤笑一声,打断了李管事的话。她往前踱了一步,逼近李管事,那双杏眸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如刀,柳夫人管着中馈,倒真是事无巨细,连一个质子的行踪都要过问。怎么,我揽月阁几时成了她柳夫人的禁地连我门前的小径,也归她的人管了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还是说,你这刁奴,假传主子命令,中饱私囊,克扣质子的份例,怕被他告发,所以先下手为强,想堵他的嘴!
没有!绝对没有!大小姐明鉴啊!李管事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连连磕头。他确实克扣了谢珩的份例,但没想到会被萧令月一眼看穿,还扣上假传命令这么大的帽子!
滚!萧令月懒得再看他这副嘴脸,冷冷吐出一个字。
李管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两个同样吓傻的小厮狼狈退走,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小径尽头。
小径上只剩下萧令月和谢珩两人。
夜风拂过,带着残荷的枯败气息。
谢珩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低着头,紧紧抱着怀里的药罐,身体微微颤抖着。散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方才被推搡和掌掴时都倔强地一声不吭,此刻在萧令月面前,那单薄的肩膀却抑制不住地细微耸动,仿佛在无声地啜泣,透着一种惊魂未定、劫后余生的脆弱。
萧令月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更紧。她方才出手,并非出于什么同情心,纯粹是厌恶柳氏手下的爪牙在她门前放肆,更是借机敲打柳氏。这个质子,不过恰逢其会。
还不走她声音冷淡,带着一丝不耐,等着那刁奴再回来找你麻烦
谢珩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她的声音惊到。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依旧是那张精致却过分苍白的脸。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光洁的额角。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水汽比方才更重了,浓密的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尾泛着可怜的红晕。他看向萧令月,眼神里充满了后怕、感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孺慕的依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巨大的激动和胆怯而发不出声音,只余下急促而破碎的喘息。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动作僵硬而小心,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是指向自己,而是指向怀里紧紧护着的那个粗陶药罐。他用那双浸满水汽、如同受伤小鹿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萧令月手背上那几道已经结痂、但依旧明显的烫伤疤痕,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破碎而微弱:
药……凉的……敷上……不疼……
萧令月微微一怔。她这才看清,他怀里护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治他自己病弱的药,而是一罐散发着淡淡清凉草药气息的……烫伤膏
他是……特意给她送药来的
就因为那日水榭边,看到她手背被茶水烫红
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细小的藤蔓,猝不及防地缠上了萧令月冰冷的心尖。荒谬,可笑,还有一丝……被这卑微执着撬开的、极其细微的裂缝。
她看着少年那双盛满了水光、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手背上那点伤痕的眼睛,看着他明明自己惊魂未定、脖颈带伤,却只记挂着她的疼不疼的样子……
多事。
萧令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少了方才的厉色。她没有去接那罐药,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她不再停留,转身,决然地走回了揽月阁,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门外少年孤伶伶的身影和他怀中那罐渐渐失去温度的烫伤膏。
门内,萧令月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手背那几道淡粉色的疤痕上。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日滚茶的温度,以及……门外少年眼中那纯粹到令人心惊的担忧。
门外,谢珩依旧站在原地,抱着那罐凉透的药膏,久久未动。直到揽月阁最后一盏灯火熄灭,彻底融入无边的黑暗。
他缓缓抬起头。
方才那盈满水汽、怯懦惊惶的眸子,在浓重的夜色里,如同退潮般,所有的脆弱和湿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的寒潭!瞳孔深处,翻涌着令人心悸的、浓稠如血的暗色!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轻轻抚过自己脖颈上那道被李管事抓出的新鲜红痕。指尖的触感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让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诡异的、满足的弧度。
姐姐……
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幽幽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和执念,你碰到我了呢……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那罐粗劣的烫伤膏,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嫌恶,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然而下一秒,他却像捧着稀世珍宝般,将冰凉的罐身紧紧贴在自己同样冰冷的脸颊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着上面残留的、属于那个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
真好……
满足的喟叹,如同毒蛇的嘶鸣,消散在冰冷的夜风里。
***
时光荏苒,又是两月匆匆而过。初夏的微风已带上了暖意。
萧令月并未因那晚的插曲而对谢珩另眼相看。她依旧蛰伏于揽月阁,如同一张绷紧的弓,耐心地编织着自己的网。通过前世模糊的记忆和重金收买的暗线,她终于搭上了京城地下最隐秘的势力——蛛网。这是一个专门贩卖消息、甚至承接一些见不得光委托的组织,背景深不可测,信誉极佳。萧令月付出了几乎是她母亲沈氏留给她的所有私房积蓄,换取了蛛网一个承诺:在关键时刻,为她提供一次至关重要的助力。
与此同时,柳氏母女的动作也越发频繁。太子李承璟对萧令容的怜惜日益加深,宫中隐隐传出风声,太子有意请旨,改立萧令容为太子妃!而柳氏更是变本加厉地克扣萧令月的份例,纵容下人刁难,试图彻底将她踩入泥淖。永安侯萧远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眼中,失去了太子青睐、性情又变得乖戾的长女,已是一枚弃子。
这一日,宫中举办赏荷宴。名义上是为太后祈福,实则是皇后为太子相看贵女。萧令月本不欲参加这鸿门宴,却接到皇后懿旨,指名道姓要她出席,显然是想借机敲打。
宴席设在御花园临水的芙蕖水榭。碧叶连天,芙蕖初绽,衣香鬓影,笑语喧阗。太子李承璟与皇后端坐上首,萧令容穿着一身簇新的、娇艳欲滴的桃红宫装,依偎在皇后身侧,巧笑嫣然,俨然已是半个太子妃的做派。柳氏坐在下首,满面春风。
萧令月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垂眸静坐,仿佛与周遭的繁华格格不入。然而,她敏锐地感觉到,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始终黏在她身上。是萧令容。她脸上精心修饰过的疤痕,在灿烂的阳光下几乎看不出来,但眼底的怨毒却浓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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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宴至中途,丝竹暂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