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爹娘十两银子将我卖给了侯府。
原本是做个粗使婢女,夫人却看中我面相讨喜,赏我做肉屏风。
肉屏风是主家脸面,不仅要长得好,还要风吹不动,雨打不摇。
我被调教了整整五年,终于得以在夫人院里当值。
寒冬里,挡在门前,保证挑帘的不露一丝寒气入屋。
暑天里,天不亮先去冰窖里把身子冻梆实了,再捧着冰盆供主子解暑。
我老老实实地做了三年肉屏风,从未出过岔子。
直到有一天,同为屏女的吉祥在世子来请安时,被他多看了一眼。
第二日,她就被寻了错处,罚去当美人纸。
寒冬腊月里,我的后背猛地沁出一层冷汗。
我知道,下一个该到我了。
1
栖梧院里噤若寒蝉。
夫人闭着眼睛半卧在榻上,突然眉头轻皱,微微咳了两声。
候在一边的王嬷嬷立刻上前:夫人,小厨房里炖了冰糖枇杷,可要用上一碗
她睁开眼睛,恹恹地摇了摇头。
都怪昨日的肉屏风未曾当好值,让您受了风寒。
王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未请示您,该如何处置
那个屏女何在
吉祥一直候在一旁,闻言立刻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纵使当了几年肉屏风,已经练成了火烧不动的本事。
但夫人这声咳嗽,还是叫她浑身发颤:夫人饶命!
阖府上下均知,郑茹这位继夫人出身自荥阳郑氏,自恃尊贵,平日里对一应奴仆用度要求都极为苛刻。
稍有不慎者,多被厌弃发卖。
做肉屏风固然不是什么轻巧的差事,可到底身在侯府内,吃穿不愁。
若是发卖了出去,便再也寻不到富贵人家当差。
好点的,还可以勉强求个温饱;差点的,直接进了窑子,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何况吉祥是家生子,若是被发卖了,恐还要牵连娘老子受累。
听着她一声又一声的求饶,郑茹眯了眯眼睛,起身挑起吉祥的下巴。
这府上的奴婢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不过这个长得还算清秀,就去做美人纸吧,也好叫后来的人知道,究竟该怎么当差。
是。
王嬷嬷颤巍巍地应下。
吉祥一愣,只凄厉地呜咽了一声,就赶紧重重磕了一头:谢夫人赏。
我站在门帘处,敛气屏声,目不斜视。
阵阵刁钻的寒风透过门帘的缝隙,一刀一刀割在我的脸上、手上。
可我一动都不敢动,侯府里死个奴才太容易了。
我不想死,更不想像吉祥一样,变成美人纸。
2
美人纸是伺候贵人如厕的。
名字起得好听,日日干得却是最污秽的事。
侯爷就不止一次夸过,夫人人美,心思也巧。
比如这美人纸,虽日夜宿在恭桶旁,却也要时刻浸补香粉,听见响声便膝行以唇舌侍候。
美人当纸,当真是妙趣横生。
因着这句夸奖,郑茹更是得意,变着花样地以人当物讨好侯爷。
但到底泯灭人性,她不好大肆采买美人当纸,便将一些出了大错的奴仆罚过了去。
有些心性差的,受不了折磨便早早自戕,倒也算解脱。
可似吉祥这样的家生子,一家老小全在府内,便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吉祥比我还早一年受训当肉屏风,按理本是不会出岔子的。
可昨日世子季颂前来请安,临走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在吉祥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夫人虽未说话,当场脸色就变了。
吉祥浑然不知自己已经犯了她的大忌。
就算是知道也是没办法的,身为屏女,当值期间,本就动不得、辩不得,也避不得。
还好郑茹当场并未发作,我还以为吉祥能逃过一劫,哪知今日,她就感染了风寒。
处置了吉祥,郑茹也不咳嗽了:今日有家宴,快为我梳洗一番,把年前世子送的那件烟罗翠金夹袄拿出来,还有去岁生辰戴的那只翠玉簪……
王嬷嬷连声应着,所有人都围着郑茹忙了起来。
侯府里,除了侯爷外,她就是天。
毕竟成为继室那年,她才十五,比季颂也只堪堪大了七岁。
侯爷自觉亏欠,很是宠她,一切事务皆百依百顺。
初始几年,侯爷经常领兵外出征战,短则数月,长则三五载。
女孩儿最美好的年纪,郑茹却要看顾整个侯府,照看比她更年幼的世子。
从郑氏尊贵的嫡女,变成了侯夫人,便再也不能与小姐妹共赴诗会,也不能在山野间纵情跑马。
她被拘在深宅里,像是被囚禁的鸟。
年复一年,骄纵肆意的女孩,终于成长为如今的夫人。
她静默、高贵,却怕冷、怕热、怕脏。
她的身边围满了伺候的人,却总压抑得像一潭死水。
只有世子每日来请安的时候,院子里才有些鲜活的气息。
我垂下眸子,季颂是这后宅唯一的光。
却也是杀人不见血,最锋利的一把刀。
正如今天的吉祥,还有……
昔日待我如亲女的张嬷嬷。
3
那一日之后,我在王嬷嬷的作保下,接替吉祥到夫人的寝室内当差。
在此之前,只有家生子才有这等荣宠。
我愈发地沉默、冷静,满心满眼只有做好肉屏风的差事。
我的乖觉令夫人很是满意。
她大手一挥,将之前特赐给吉祥的单间也赏给了我。
我千恩万谢,回头时却正好看见吉祥的娘老子来收拾她的东西。
我捏紧拳头,看着老两口默不作声地,一点一点将她存在的痕迹抹除。
奴才是没有人权的。
这也是我被卖到侯府后学到的第一课。
七岁那年,天下大旱。
爹娘带着我和弟弟妹妹一路乞讨到上京。
干粮早就吃光了,全家都饿得皮包骨头。
一个不留神,妹妹就被流民抢去扔进了沸水里。
爹娘不敢去抢,只抱紧了弟弟,继续逃命。
讨饭讨到侯府时,正看见管家招呼人牙子要采买。
爹爹狠心将我往前一推:求老爷收留。
管家本抬脚要踹,却看见了我的脸:倒是个标致的。
就这样,十两银子,我被卖进了侯府。
分别的时候,娘哭得撕心裂肺:富贵啊,别怪我们狠心,跟着爹娘,你迟早也是个死……
我不怪他们。
十两银子,足够支撑他们回乡,熬过这个灾年。
我进了侯府,第一件事就是被剥得赤条条的,用井水从头到脚冲了三遍。
一个嬷嬷扒开我的嘴巴看了牙齿,又上上下下打量看我身上有没有伤痕。
一顿检查后,又有人过来考问,识不识字,会什么手艺。
我自然是什么都不会的。
我只有这张脸还算可以,不会污了贵人的眼。
可也不能进内院伺候,只能做个洒扫丫鬟。
一个月两钱月钱,管住、管吃。
我年纪小,受不了重活,吃食上也抢不过别的姐姐。
又累又饿,还不能哭。
被人瞧见了,就会挨顿暴打。
实在撑不下去的那一次,是后厨里的张嬷嬷给了我半块馒头。
我囫囵吞枣咽下那块干硬的馒头,给她磕了一个头。
求您可怜可怜富贵,我想活。
我知道她曾有个早逝的女儿,估摸着跟我差不多大年纪。
偌大的侯府里,多的是尔虞我诈,只有她肯舍我半个馒头。
于是,我缠着她,求她救救我。
被我磨得没有办法,她咬咬牙说:倒是真有个好活计,就看你能不能吃得了苦!
4
好活计便是去当肉屏风。
当家的夫人郑茹讲究排面,为人风雅。
她在家做姑娘时发明了肉屏风,专挑清秀漂亮的女孩充当人体屏风,既是做景,又是避暑驱寒的好摆设。
可人到底不是物件,少不得要出纰漏。
郑茹便请了宫里出来的最严厉的嬷嬷帮她训练屏女。
站姿要直、坐姿要雅、跪姿要柔。
一年四季,屏女只能着轻薄纱衣,当值时便要风吹不动,雨打不摇。
莫说蚊虫叮咬,就连滚水淋到身上都不得有一丝晃动。
我不怕吃苦,我只怕活不了。
后来,张嬷嬷拿出贴己的银子,给夫人院子里的掌事王嬷嬷一连炖了三天的血燕。
终于换得我在夫人面前露了一面。
那位金尊玉贵的女人瞥了我一眼,点点头:还算讨喜。
我才算有了受训的资格。
我被调教了整整五年,三尺宽的篾条打断了一箩筐,才堪堪得了一个可字。
十二岁那年,我被调到郑茹的院子里,正式成为一名屏女。
当差前一天,张嬷嬷高兴地温了一壶酒,给我片了一盘火腿。
嬷嬷没本事,只能帮你去做肉屏风。
要怪只能怪咱们命不好,粗人哪能把自己当人呢
她拭了拭眼角,又轻快道:不过好歹是在夫人院子里当差,贵人拔下一根汗毛比咱们大腿都粗。
只要你本分些,吃上几年苦,不怕筹不到赎身的银子。
我早已养成沉稳的性子。
但听见她说到赎身,还是忍不住对未来满是憧憬:嬷嬷,等筹够银子,咱们娘俩一起出府,我给你养老。
好好好!月色下,她高兴得被烈酒呛得直咳嗽。
可是半晌后,她又摸了摸我的脑袋,轻声道:富贵啊,人不能太贪心。
人不能太贪心,平安地活着就已经是痴念了。
彼时,我还不是很懂。
一年后,张嬷嬷因为上错了一道相克的吃食,被砍断了双手。
那个说好等我攒够银钱带她出府养老的女人,因郑茹的一句不准医治,血流满地,活活疼死。
5
身为厨娘的张嬷嬷怎么会大意奉上相克的食物
我拿出她赠与我的所有积蓄,置办了好菜好酒,日日孝敬王嬷嬷。
终于在她一次醉酒后,知道了真相。
只因那一日季颂与清河崔氏的女儿定了亲。
自己悉心照料长大的继子,要成婚了。
那个会甜甜喊着自己姐姐的小男孩即将属于另一个女人。
郑茹生气、郁闷,却无能为力。
她能做的只有怄气。
这股气无处可撒,最后正好落到了张嬷嬷身上。
主子处置奴才,根本不需要理由。
那日的菜品也根本毫无问题。
但郑茹说不对,那就是不对。
于是,那个用半块馒头救了我的张嬷嬷,那个等着我给她养老的张嬷嬷,睁着眼睛,嚎了一宿的冤枉,生生疼死在了那一晚。
可笑的是,死了一个厨娘,二人却终于终于明了心意,互诉衷肠后又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母子。
无人在意一个卑微厨娘的死去。
只有我,跪在张嬷嬷灵前,暗自发誓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奴才的命,为什么不是命
她不把我当人,我偏要堂堂正正做个人。
我更加用心地巴结王嬷嬷,所得的月钱除了基本开支外,全都孝敬给了她。
有了这层关系,我很快便从外室调入内室,成为除了吉祥外,最接近郑茹身边的屏女。
靠得近了,我才发现,郑茹已经病得不轻。
她对季颂这个名义上的儿子看护得太紧,对儿媳崔虞则是百般挑剔。
明明都是五郡七望出身,但她嫌弃崔虞只是旁支嫡女,不如自己尊贵。
又嘲讽对方嫁妆太少,长相过于圆润,礼仪不够标准……
她像一个最挑剔的婆婆,时时刻刻端着架子,要求对方随时侍奉。
孝道压身,崔虞被她磋磨,却也无从反驳,只得央求自己的夫君出面求情。
而这,正是郑茹所期望的。
她想见到季颂。
她想要季颂。
6
家宴刚刚结束没多久,郑茹突然头痛不已。
王嬷嬷不敢耽搁,立马派人去告诉侯爷,又请了府医过来。
侯爷过来的时候,府医刚刚诊断结束。
夫人这是老毛病又犯了,还是得静养。
侯爷随意安抚了几句,便转身去了姨娘那。
这些年郑茹头痛的毛病断断续续总是不见好,侯爷最初也心疼过,可他是男人,耐心永远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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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自疚无法好好侍奉,又主动为他纳了好几房美妾后,侯爷对这时不时就犯的头痛症便习以为常了。
他一走,夫人就捂着头哼哼:还是如往常一样,叫世子夫人来侍疾。
王嬷嬷不敢耽搁,立马着人去请。
那个被点到的小丫头脸色煞白。
夫人总是晚间头痛,又总是要崔虞来侍疾。
那对新婚的小夫妻,就没过过几日安生日子。
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可崔虞娘家的哥哥刚刚立了大功,家宴上侯爷大力称赞,还让季颂好好对待崔虞,过两日陪她回府。
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如此折腾,怕是要被世子夫人嫉恨。
可郑茹不管:怎么我的话也不好使了
她捏着眉心:换个人去请,至于这个不长眼的,明日就发卖出去。
小丫头被塞了嘴拖了出去。
另一个人胆战心惊地去请。
最终,崔虞还是来了。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面上没有任何怨怼的神色。
然后就净手,为郑茹按摩起来。
好孩子,还是你最合我心意。
今日若是没有你,我便要疼死了。
夫人嘴里说着漂亮话,唇角却得意地勾了起来。
她使了个眼色,王嬷嬷会意,将所有人都支走,自己则悄悄在灯油里加了点东西。
半个时辰后,崔虞手脚发软,双眼疲累起来。
郑茹适时握住了她的手:可是累了我已好多了,先休息会吧。
崔虞起身就想告辞。
她却不让:我离不开你,要么你就在碧纱阁里先眯一会
我看见崔虞勉强笑了一下:是,母亲。
她中了迷药,摇摇晃晃地被搀扶着躺下了,不久便沉沉睡死了过去。
郑茹嗤笑一声:安寝吧。
内室忙碌了半晌,王嬷嬷才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看见还在充当屏风的我,她双眼微眯:富贵,你是个懂事的,所以嬷嬷也愿意提拔你。
可有些话,嬷嬷还是得再次提醒你——
屏女就是个物件,物件听不见、看不着,更是不能有嘴。
我一声不吭,腰背纹丝不动,只眼皮微微下阖示意。
她满意地点点头:我老了,夫人身边需要一个贴心的人。
富贵,我瞧你就是个好的。
我适时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这几年极致的孝敬果真没有白费,王嬷嬷对我满意,意味着夫人也默认了我的忠心。
我所期待的时日,终于要来了。
7
半夜的时候,世子季颂寻了过来。
母亲,阿虞累了,我来接她回去。
烛火晃动间,郑茹红了眼:你心疼她受累,便不心疼我头痛吗
季颂面色一变,还好所有下人都被支使了出去,留下的王嬷嬷是夫人的心腹,不足为惧。
至于跪在门外挡风的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物件,更无需在意。
重重帐幔之后,男人长长叹息了一声:你,你又何必拿话刺我你明知道,我自是心疼的。
郑茹哽咽了:谁在刺人你方才叫我什么你叫我母亲,你竟是连姐姐也不叫了。
季颂没有说话,许久后才道:你明明知道,我不能。
不,你能,你可以。
屋内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随后是季颂软言安慰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郑茹抽泣的声音终于渐缓。
她娇声道:我真的头痛得很,崔虞中了迷香,一时半刻也醒不来,你陪陪我好不好最起码,最起码,看着我睡着。
嗳。季颂模糊地应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不知他的手碰到了哪里,郑茹娇嗔一声,房内慢慢安静下来。
王嬷嬷也退了出来,她看了我一眼,又瞧了瞧这天气,跺跺脚往隔间去了。
屋内的动静很小,可我离得这么近,一切都清晰可闻。
我估摸着时间,缓缓站起身,悄悄走向了碧纱阁。
郑茹和季颂依旧纠缠着,喘息着。
这府内的主子们都已熟睡,下人都被支开,无人会发现他们的苟且。
他们肆意、张扬、交缠、融合。
而我,则走到了崔虞身边,悄悄捏碎了小指指甲上的蜡封。
这里面本是训导嬷嬷让我们用于夜间当值时提神醒脑的药物,此刻却刚好用在了崔虞身上。
宫里流出来的药就是好,只是一点点,榻上的人就轻轻呻吟一声,有了意识。
趁她还未察觉的时候,我又退了出来,依旧跪在了原处。
夫人和世子正进行到关键之处,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
而崔虞也不愧是侯府看中的下一任女主人。
她明明已经醒了,却没再发出一丝声响。
这个寂静的夜里,她听着自己的婆母一边畅快地低喃着,一边刻意拿自己取笑。
她听着自己心心念念仰仗的夫君,附和着驰骋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她什么都听到了,却闭上了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浪渐歇,王嬷嬷也回来了:夫人,四更了……
季颂整理着衣衫:不早了,我该走了。
郑茹扯着他的衣带:那明天呢明天你还来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轻吻:你该睡了。
8
帘子被掀起,漾起一片浓烈的靡靡气息,季颂抱着崔虞走了出来。
身为合格的肉屏风,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对一切都视若无睹。
可季颂却突然停在了我面前:屏女怎么换了一个
王嬷嬷跟在后面,闻言赔笑:前面的那个不好,这个是个老实本分的。
他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寒冬腊月里,我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夫人对世子占有欲极高,过往无数个难挨的、寂寞的黑夜里,她与自己的继子相依为命,互相怜惜,也互相慰藉。
他是属于她的。
连他明媒正娶的夫人都被百般折磨,她又哪里能容忍季颂眼里瞧见别人
果然,世子人一走远,郑茹就走到了我身前。
半宿缠绵后,她气色很好,心情也很不错,只是声音略略沙哑。
她尖利的指甲抬起我的下巴:以前倒是没发现,这几个屏女竟然都是个可人儿。
如此青春貌美,却要没日没夜地充当肉屏风,倒真是可惜了。
吉祥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一动不动地跪立着,并不应话。
王嬷嬷帮我解释道:夫人,富贵还未换值……
既是正当值,便不能坏了规矩。
想到我到底只是个供人摆布的物件,郑茹嗤笑一声:倒是个乖觉的。不过先前的那个不也说是个懂事的吗后面还是心气高了。
贱蹄子就是贱蹄子,不时刻警醒点,立马便要张狂。
王嬷嬷不敢为我说话,只赔笑道:能得您提点,是我们做奴婢的福气。这几个屏女年纪小,的确要敲打敲打。
我虽不动不响,却已面色如土,眼中更是惊恐至极。
郑茹瞧见我的模样,心里畅快许多,冷哼一声道:一连发落两个到底不妥,更何况可用的好屏风着实不多了,便叫她去观摩一下美人纸吧,也好知道,若是当值不用心,究竟是何下场!
眼泪在我的眼眶里不停打转,却一滴也没漏出来。
上位者的戏弄,不过就是想看我的崩溃和绝望。
如她所愿,我展露着卑微和脆弱。
心下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万万不能在此时因季颂而毁。
9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西阁的解忧室。
室内燃着清雅的檀香,起居洗漱各类器具一应俱全。
若不是最显眼的地方用帘子隔断,放了一只恭桶,任谁都以为这是一间寝室。
吉祥就双眼无神地跪坐在恭桶旁边。
像是故意要让我见识一番,郑茹兰花指轻翘,当着我的面方便了一回。
看着吉祥麻木地伺候着她,我牙关紧咬,才堪堪忍住吐出来的冲动。
唔,唇舌灵活,不愧是当美人纸的好材料!
郑茹赞叹一声,斜眼瞧了瞧我惨白的脸,恩赐般笑道:你就跪在这里,好好观摩一整天吧。
等到屋内再无一人时,吉祥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清洗着自己。
你娘有东西带给你。
她微微一愣,僵硬地转过脖子盯着我。
我拧开耳坠子,倒出几粒黢黑的丸药来。
吉祥拈起一枚,放在鼻下嗅了一嗅,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裂痕。
她跟她娘都懂药理。
我,娘,给的
许是许久没说过话,她的声音紧绷得吓人。
你娘,也是想你用了药会舒服些。
这是消融感官的药,是她娘亲特意求来的。
据说长久服用后,五感会慢慢消退。
只是,若没了五感,人与物件又有何异
吉祥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紧闭着的嘴唇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舒服些她分明是怕我求死!
家生子自戕是大罪,严重的话,她全家老小都要受牵连被发卖出去。
给我丸药的时候,她娘哭着说:我也是没办法啊,美人纸啊,她怎么熬得下去
即使后面主子大发善心免了她的责罚,她也会备受嫌弃,无处可去。
与其这样,不如乖乖服药,做一个最好的美人纸,说不定主子便再也离不开她,是不是
此刻,我看着吉祥悲怆又无奈的脸,轻声道: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吉祥的脸上已经挂满泪水,她呆滞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站起身来,在她讶异的注视下,夺过药全部扔进了恭桶里。
你还有别的选择。
我从另一个耳坠里取出另一味丸药:这个你也认识的,想办法用在该用的人身上。
泪珠悬在了下巴处,她像是才察觉什么一样,浑身都抖了起来。
我没有说话,轻轻拥住了她。
你可以的,我们,都可以的。
10
崔虞回府省亲归来后便病了。
好好的人儿突然就四肢无力,爬不起来了。
大夫流水般地来了一波又一波,却瞧不出病症。
眼看崔虞又惊又吓,哭得人都瘦了一大圈,郑茹立马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亲自出面请侯爷拿了令牌去宫里叫了太医。
针灸、药熏好生捣鼓了一通,可崔虞的腿依旧动不了。
且先静养着吧。太医也只能这么说。
郑茹拿帕子压了压眼角:作孽啊,难不成是冲撞了什么
她又做主去请道士来做几场法事。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问王嬷嬷:崔虞那个贱人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回家一趟后就生病了
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故意装病示弱让我掉以轻心,好给她抓住把柄
王嬷嬷想劝她莫要多思:太医都来瞧过了,她四肢血脉不通,肌肉僵硬,怕是真病了。
可病因是什么太医都探不出来的病因,怎知不是她故意装的
王嬷嬷想了想:要么找人去试一试
郑茹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一夜过后,她终于想到了法子。
她踢了踢已经跪麻的我,下巴高昂:富贵,肉屏风总归不是个长久差事。王嬷嬷年纪也大了,我身边合心意的人不多,你想不想当个大丫鬟,近身伺候
我睁大了眼睛,直到王嬷嬷将我拉起来,才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谢夫人,能为夫人效力,奴婢万死不辞。
她抿了抿唇,似乎对我单纯张张嘴表忠心并不是很满意。
既是想为本夫人效力,最近倒真有一件烦心事,你若办成了,这肉屏风便不用当了。
这件烦心事,自然是去试探崔虞。
我应下了差事,午后便炖煮了一碗安神汤端进了世子的房间。
奴婢奉命给少夫人送汤。
崔虞不认识我,却知道我是夫人院子里的人。
有劳母亲费心了,先放着吧,晾凉了我再喝。她眼神一示意,就有人要接过我手中的托盘。
我却不小心脚下一绊,将整碗汤扑向了她。
只可惜,她身边那个婢女是个护主的,侧身一拦,大半滚烫的汤水都淋到了她背上。
冬天衣衫多,她惊呼一声脱了外层的袄子,并未烫到。
不过还是有几滴溅到了崔虞的手上。
到底是娇养长大的,只那几滴汤便叫她白嫩的手背上红了一大片。
少夫人饶命!我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愣生生磕破了头皮渗出了血来。
她身边的婢女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忙端了冷水过来给她冷敷。
崔虞嘴唇紧闭,面色煞白。
无事,还好我四肢近来都无感觉,这伤看着骇人,实际倒是不疼的。她安抚婢女。
又抬眸看我:母亲房内,怎么有你这么不知轻重的
我牙齿直打颤:少夫人恕罪,奴婢刚从肉屏风调上来,一时大意酿成大错,求您大发慈悲,从轻发落。
你是母亲的人,我怎好随意发落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你回去吧,今日之事,我自会原封不动告知母亲。
该怎么罚,她自有定夺。
我瘫软在地上,低垂的眉眼下却是微微勾起的唇角。
11
少夫人的手上燎起了好几个大泡,却依旧面不改色。
我将现场的情况原原本本地汇报给郑茹:她真的得了怪症,说不好一辈子都动弹不了了。
哈哈哈哈,还真是老天有眼。谁叫她经常缠着世子如今瘫在床上,可还掀得起风浪
郑茹十分高兴,立马免了我的差事:你做得好,重重有赏!
我低眉顺目,试探道:那奴婢可以换差事了吗
原本是可以的,可你烫伤了少夫人,功过相抵,未曾发卖便已是我大大开恩了。
她得意地挑眉,注视着我的脸色从激动变成懊恼和茫然。
你也别恼恨,叫你去试探,怎知你想了这个损人不利己的法子罢了罢了,等会儿跟王嬷嬷支十两银子,也当是弥补你了。
我讷讷地跪了下去:谢夫人赏。
于是,天黑的时候,我依旧还是那扇肉屏风。
栖梧院的油灯刚刚点燃的时候,季颂就来了。
支开下人后,他皱眉质问:你派人伤了阿虞你明知道她生了怪病,还命人去欺辱她
郑茹原是欣喜的面容立刻沉了下来。
怎么你不是来看我,是来替她讨公道的
她捂住心口,眼圈泛红:我是一片好心送安神汤给她,那个婢子自己手脚不利索也能怪到我头上
我是她婆母,若是存心欺辱她,法子多的是。何必多此一举,叫我的人明着动手,留下把柄
是,我是嫉妒她,我恨不得她真的永远瘫在床上才好。要不是为了你,我何必为她请太医,为她做法事……
这几句话一出,季颂已经有些心软了。
郑茹又深吸一口气,遥遥指了指我:呐,就是那个屏女伤到了你的心上人。去吧,你要替她出气,把这个屏女拉走,乱棍打死也好,随意发卖了也好,都随你!
我惶恐不安地跪在一旁,呼吸急促,一副被吓坏却不敢动的模样。
沉寂许久后,季颂长叹一声,我心中却松了口气。
这招以退为进,郑茹拿捏得巧。
男人低下头,开始哄她:是我错怪了你。
他把她的手指握在手中,一根一根地仔细摸索着。
许久才无奈道:她阿兄刚在圣上面前得脸,父亲也几次三番要我与那边打好关系,我怎能不表示表示
郑茹委屈地缩在他的怀里:是,你们都宠着她,根本不在意我,可我也不过只比她大几岁……
季颂浑身一僵,将人搂得更紧:姐姐,是我们季家负了你。
长夜漫漫,二人再次温存起来。
一波波的喘息中,只听见女人断断续续的声音道:既是负了我,那你,你就好好补偿我。
12
接下来的日子里,郑茹经常以各种理由邀请季颂前来相会。
二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王嬷嬷一如既往地放心将守门的事交给我,自己去隔壁偷懒。
没有人发现,这时,总有一道幽深的身影蛰伏在我的身后。
我亦假装不知。
直到,崔虞再也忍受不住,走到了我身侧。
屋内隐忍的痴缠声一阵又一阵,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我身侧,脸上满是嘲弄。
你想要什么
那一日,借着泼汤求饶磕头的时候,我以手为笔,蘸着汤水,在地上写下了世子不育四个字。
这是王嬷嬷无意中透露给我的。
世子为了安抚夫人,也为了更好地与其偷情,早早服用了绝嗣药。
郑茹一日不许,他就一日不服解药。
所以成婚许久,崔虞一直没有怀上身孕。
之前我故意让她知道二人的奸情,就是赶在她回府前,让她察觉真相。
崔家也不是普通人家,她当时不发声,肯定图谋更多更远。
所以她回府后,才会一病不起。
而我就是趁此机会,向其投诚。
我想要什么
我冷笑着,我想要的,崔虞就会给吗
不,她们是一样的世家贵女,根本不会在意卑贱的肉屏风想要什么。
她肯屈尊降贵地问我,根本不是等我的答案,而是我的臣服。
于是,我故作贪婪地以额头蹭着她的脚尖,轻声道:您才是侯府未来真正的女主子。奴婢什么都不求,只求有机会能服侍在您的左右。
她很满意我的识相。
我又向她汇报了给吉祥送药的事。
你是个聪明的,放心,等事成了,我会将你们的身契给你们,还有一大笔银子,保证你们下半辈子后顾无忧。
我立马道:多谢少夫人!奴婢一定为您马首是瞻。
黑夜里,崔虞的双眼像是一团火,死死盯着郑茹的房门。
随后,她低声交代了两句,又消失在黑暗里。
13
郑茹沉浸在她与季颂的恩爱中,一点没发觉府内细微的变化。
比如侯爷很少出现在她的院子里,但也没有去其他姨娘那。
比如她院子里的人手少了很多,又出现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其实,王嬷嬷本来可以提醒她的。
只是她年纪真的大了,我经常奉上酒水美食,吃完后她便困顿不堪,也没多少心思兼顾其他。
不过,在自己月信迟迟不来的时候,又突然连连干呕后,郑茹终于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让王嬷嬷从外面叫了靠谱的大夫来诊脉。
那老大夫眉心跳动,半晌后作揖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
虽早有猜测,但郑茹还是吓了一跳,忙示意王嬷嬷捂嘴带出去。
可就这么巧,老大夫还未出得了院子,侯爷便到了。
夫人这是怎么了
最平常的一句关切,却唬得王嬷嬷手脚一慌,她还未来得及关照。
而大夫老眼昏花,完全没看懂眼色,还指望着讨喜钱,一张嘴便是:恭喜侯爷,夫人已有一个月身孕。
侯爷脸色微变,却还是强撑着干笑了两声:好,赏!
待人都走干净了,他才一脚踢开郑茹的房门:呵呵,好个一个月身孕!
往前两个月,他都未曾在这里安寝过,他的好夫人又是如何有的身孕
不,不是的,侯爷,您听我解释!
暴怒中的人哪里能听得下解释
更何况肚子里已经揣了别人的种!
侯爷冷笑着关紧房门,抽出了随身带的鞭子。
破风的抽打声,女人凄厉的嚎叫声,还有乒乒乓乓一堆物事碎裂的声音接连传来。
王嬷嬷急得在门口直打转,却不敢推门进去。
富贵,快去,去找世子,请他来求情!
我做足了贴心模样,忙不迭地连滚带爬冲向季颂的院子。
王嬷嬷真的是老了,病急乱投医,竟然想要奸夫来求情。
也好,就让夫人看看,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在真相即将败露的时候,是选择保护心爱的女人,还是他的脸面和未来呢
14
不出所料,季颂选择自己。
见我跪求他去替夫人求情,他猛地站起身,但只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住了。
母亲,她,她怎敢背叛父亲
他双目赤红,十指攥紧,最终又坐了下来。
父母之事,我不便插手。她既犯下大错,一切,任凭父亲做主。
季颂的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撂下这句话,不肯出面。
我于是又哭着跑了回来。
这时侯爷已经发泄完走了出来。
夫人身体有恙,自今日起禁足。
王嬷嬷看着他手上骇人的鲜血,砰砰直磕头:侯爷,禁足归禁足,能否请个大夫先替夫人医治
她不说话还罢,这话一说,对方更是恼火:你这老货,是不是你带坏了夫人
来人,杖刑二十,发卖出去!
二十棍下去,她不死也是残。
王嬷嬷嗷地一嗓子,鼻涕眼泪一大把,连连求饶。
我悄悄缩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个早年劝解郑茹随意拿下人打骂出气的嬷嬷哀嚎着,被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郑茹的房间被落了锁,窗子也被封死,只留了一扇小窗投递食水和透气。
崔虞让她的婢女给我送来了钥匙,还有几包药和一句话。
好好照顾着,别让她真的死了。
我不会让她死的。
死,太便宜了。
我打开了房门,将像一团烂泥一样的人小心扶上了床。
富贵,是你。王嬷嬷呢
她睁开肿胀的眼睛,四处寻找:侯爷呢世子呢
是世子让你悄悄来照看我的吗
我没有说话,而是把熬煮的药汁喂给了她。
然后打了一盆水,为她清理身体,擦拭药膏。
她的身上满是鞭痕,脸上倒是没有破相,看来侯爷还是看在她姓郑的面子上留了一点体面。
最恐怖的伤是她的下体。
侯爷用鞭子直接捅了进去,她的亵裤兜满了血块,好多已经干涸。
药汁奇效,她暂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看着换下来的衣物,后知后觉地捂着肚子。
怎么会有孕呢怎么可能会有孕呢
我抬起头来,轻声道:是假孕药。
郑茹陡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摆弄着她的身体,让她躺在床上。
这时,她才意识到,那碗药不仅让她感觉不到疼痛,全身也毫无知觉了。
你做了什么贱婢,你敢对我下手侯爷不会饶过你的,世子知道了,也一定会要你的命。
我摇了摇头:季颂或许也在怀疑,你怎么会怀孕呢否则他怎么不肯来替你求情
也许,他也认定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毕竟,一个刻意引诱自己继子的人,一个枉顾人伦的人,又是什么好货色
听了我这话,她气得喉咙里嗬嗬作响。
你竟敢,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反手将脏污的亵裤塞进她的嘴里:省点力气吧,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15
我将西阁的吉祥放了出来。
你做到了。
看着瘫软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像块破布一样的人,她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眼泪不要命地从指缝中溢出。
我抱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如果没有她的忍辱负重,郑茹不会中药出现假孕症状,也就不会被侯爷厌弃。
我早就明白,在侯府内,真正的天是侯爷。
能处置了结夫人的也只有侯爷。
可单纯揭发郑茹和季颂的奸情还不够,为了整个侯府的清誉,很可能只有郑茹一人暴毙而亡,而季颂则继续当他的世子。
所以我将另一位苦主崔虞拉了进来。
生在世家大族就是好,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她先是把崔家拿到的能使肌肉僵硬、不受控制的秘方用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借由怪症和季颂的冷落,无处诉苦,找到侯爷哭诉。
在她的请求下,侯爷将后院的权力转移了一部分给她。
然后,她一步步安插了人手,进而可以顺理成章地表示自己发现了那母子二人的苟且,再巧妙地透露给侯爷。
于是,今日侯爷才来得这么巧。
其实,在她的谋算里,季颂是会忍不住前来求情的。
那正好可以验证她所透露的事情是真的。
可惜,那个男人太令人失望了。
不过没关系,她也早有另外应对的计划。
郑茹被关,崔虞很快就病愈了。
她故意在季颂面前嘲讽郑茹偷情的事,见对方还有心维护,立马跟他大吵了一架。
然后她就梨花带雨地冲了出去,恰巧扑到了侯爷的怀里。
她才是整个府里最聪明的人。
季颂不能生,或者不想跟她生,那她就找个能生的。
反正这个侯府最权威的人,从来不是世子,而是侯爷本人。
半年后,她如愿怀上了。
这一回,轮到季颂面色青紫,两眼发绿了。
可他却毫无办法,因为他也莫名患了怪病,瘫在了床上。
毒妇,是你!
崔虞根本不理他,骂几句怎么了反正但凡他有一句不对的,自然有小厮第一时间往他嘴里塞香灰。
现在她不用侍奉婆婆,不用看夫君脸色,侯爷还将她宠上了天,只等她平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哦,
对了,太医已经看了,这胎是个男胎。她笑眯眯地看着瘫在床上的男人,
幸灾乐祸道,
若是你这瘫症一直不好也不用怕,反正侯府的基业,自会有人继承。
季颂气坏了,张嘴就要再骂,身边的小厮却很有眼力见地堵住了他的嘴。
啧啧啧,
还是不怎么放心呢。稍晚还是灌碗哑药吧,
就跟你一样。
小厮舔着个笑脸咿咿呀呀地比划着,示意知道了。
男人急火攻心,翻了个白眼气晕了过去。
嗤——果真是个不中用的。
16
现在,崔虞是侯府的女主人。
她的门外也时刻跪着一个戴着面具的屏女。
这可能是世上最完美的一扇肉屏风。
肉屏风是主家脸面,
她身上的纱衣衣不蔽体,
玲珑的曲线曼妙横生,着实赏心悦目。
最难能可贵的是,
她似乎永远也不会累,无论是站姿还是跪姿,
纵使是宫内最厉害的嬷嬷,
也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可是崔虞还是不喜欢她。
吉祥一直候在一旁,闻言立刻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纵使当了几年肉屏风,已经练成了火烧不动的本事。
-前唉,
罢了,一件毫无生气的物件,我与她置什么气呢等哪天用厌烦了,
大不了送去当美人纸,
物尽极用,
也不算浪费侯府好好调教她一番。
屏女的脸上还是纹丝不动,只有悲愤的眼睛里,慢慢溢满了绝望。
而崔虞则躺在榻上,
唇角浮起无比畅快的笑意。
当夜,
在侯爷又一次支开众人,
摸上她床的时候,我悄悄带上门锁死,
然后放了一把火。
在所有人忙着救火的时候,我带着张嬷嬷的骨灰跟早已准备好一切的吉祥,
从狗洞里偷跑了出来。
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崔虞。
虽然她的确赏了我一大笔银子,但我知道,她根本不会放过我。
知道太多密辛的人,
永远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我在她得意地享受碾压郑茹的快感,
还没意识到要对我动手的时候,
抢先动了手。
她不知道,我早已让吉祥在黑市买好了新的身份和户引。
而这罪恶的、丑陋的、毫无人性的侯府,
早该在大火里毁之一炬。
富贵姐,我们能去哪呢吉祥问我。
天下这么大,自有不染血色的去处。我抱紧了张嬷嬷的骨灰,牵起了她的手,
走吧!
大步向前走!
前路漫漫,不见故人,只闻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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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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