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宝钗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她精心营造的、用「学问」和「大度」无形压制黛玉的氛围,被孙二娘这通毫不讲理的「算账」给搅得稀碎。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那些「雅趣」、「意境」的大道理,在这个只认「银子」、「药钱」的「尤二姐」面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才勉强维持着风度,声音却有点干涩：「二妹妹......说的是。原是我思虑不周,不该提这窄韵,惹林妹妹不快了。」
孙二娘这才转向黛玉,走过去,也不绕弯子,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还不小,拍得黛玉身子一歪。
「行了林妹妹,别哭了！多大点事儿！」孙二娘的声音带着点江湖气的爽利和不耐烦,「宝姐姐都认错了（虽然认得很勉强）,笔也摔了,纸也脏了,再哭下去,眼泡肿了,明儿还怎么见人快起来,洗把脸！湘云,去,打盆水来！」
黛玉被她拍得一愣,捂着脸的帕子也松开了些,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孙二娘。她从小在诗书礼教中长大,听惯了那些弯弯绕绕的劝解,何曾遇到过孙二娘这种简单粗暴、直指核心（虽然核心是钱）的「开导」一时间,那股子郁结于心的委屈和愤怒,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市侩」给冲散了大半,反而有点......啼笑皆非
史湘云反应最快,立刻应声：「哎！这就去！」一阵风似的跑了。
探春也赶紧上前,扶着黛玉的胳膊：「是啊林妹妹,快别哭了。尤二姐姐说得对,为这个气坏了不值当。」
黛玉看看孙二娘那张写满「多大点事」的脸,又看看一脸真诚的探春,再看看旁边脸色不太自然的宝钗,那股子气忽然就泄了。她抽噎了一下,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谁…谁稀罕她认错......」话虽如此,却任由探春扶着她站了起来。
一场眼看要闹大的闺阁风波,竟被孙二娘这通看似胡搅蛮缠、实则釜底抽薪的「算账」给消弭于无形。亭子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李纨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雨过天晴。我看今日这诗社也起不成了,不如散了,改日再聚」
宝钗也恢复了从容,笑着附和：「大嫂子说得是。」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勉强。
孙二娘才不管她们怎么想,她目的达到,拍拍手,觉得有点口渴,目光扫到桌上果盘里水灵灵的桃子,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最大最红的,在衣服上蹭了蹭毛,咔嚓就是一大口,汁水淋漓。
「唔,这桃儿不错！甜！」她含糊地赞了一句,吃得那叫一个豪放不羁,与亭中众人斯文秀气的做派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众人：「......」
黛玉看着她那副吃相,再看看自己刚才哭得狼狈的样子,不知怎的,竟「噗嗤」一声,破涕为笑,连日来的阴郁也散了几分。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个......莽张飞......」
孙二娘听见了,也不以为意,反而咧嘴一笑,露出沾着桃汁的白牙,把手里的桃子往黛玉面前一递：「来一口甜的！比生闷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