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沈诗诗对着菱花镜仔细调整珍珠发卡,指尖掐着沈娇娇的肩膀微微发颤。
听好了,见到你爸要先扑过去哭,再把这纸鹤递给他——就说【爸爸是娇娇唯一的依靠】。
沈娇娇眨巴着大眼睛,把沾着胶水的千纸鹤攥得发皱,楼道里传来皮鞋叩击水磨石的声响时,立刻瘪着嘴嚎啕起来。
爸爸不要赶娇娇走!
沈娇娇的啜泣混着鼻涕蹭在顾承安笔挺的中山装上,沈诗诗适时抽着气掏出碎花手绢。
孩子知道错了,昨晚哭着叠了二十只纸鹤!
顾承安僵在原地,记忆里顾一帆被他训斥时也是这样倔强地忍着眼泪,可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耐心。
他叹了口气,伸手擦掉沈娇娇脸上的泪痕。
以后不许再撒谎了。
话音未落,沈诗诗已经顺势偎进他怀里。
承安你就是心太软,娇娇以后肯定乖乖的。
她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光,没注意到顾承安望着窗外梧桐树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寻人启事。
黑色轿车行驶在梧桐大道上,顾承安突然猛地拍打车窗。
停车!快停车!我看见行雪了!
他踉跄着冲下车,皮鞋踩碎满地金黄的落叶。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个蓝布头巾下熟悉的侧脸,还有顾一帆举着木头手枪蹦跳的身影,像根滚烫的铁钎扎进心脏。
旁边男人替母子俩挡住迎面而来的自行车,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回。
沈诗诗摇下车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承安
你脸色好差,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肯定是太想行雪姐,出现幻觉了。你看,街上哪有人影
顾承安的声音发颤,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街角。
不可能......
沈娇娇突然抱住他的腿撒娇。
爸爸,娇娇饿了!
他攥紧西装口袋里皱巴巴的寻人启事,重新坐回车里。
可能是看错了。
引擎发动的瞬间,他听见沈诗诗在身后小声嘀咕。
都说了是幻觉,非要折腾......
而在三个路口外的国营饭店门口,宋锦生正把热腾腾的糖炒栗子塞进顾一帆口袋。
小战士多吃点,一会叔叔还要带你去国营饭店吃好吃的,吃完叔叔再带你去看露天电影!
周行雪望着两人相视而笑,鬓角的蓝头巾在风里轻轻摇晃。
而下一秒。
国营饭店蒸腾的热气里,红烧肉的香味混着人群的喧闹扑面而来。
顾承安握着搪瓷缸的手突然僵住。
隔着蒸腾的白雾,周行雪正踮脚给顾一帆擦去嘴角的油渍,蓝布衫袖口还沾着洗不净的浆洗痕迹。
他猛地推开八仙桌,碰翻的醋瓶在青砖地上泼出刺鼻的酸味。
粗粝的吼声惊得满堂食客回头,顾承安三步跨上前,攥住她单薄的肩膀。
周行雪!
整整两个月,你带着我儿子躲到哪去了!
周行雪被拽得踉跄,搪瓷碗里的蛋花汤晃出涟漪。
她抬头时眼里淬着冰:顾厂长记性不好
离婚协议上白纸黑字,我和一帆的死活,早就与你无关。
顾承安望着她眼下的青黑,喉间泛起铁锈味。
记忆突然刺痛神经。
昨夜沈诗诗娇嗔着要他买进口雪花膏,而此刻周行雪鬓角的白发,分明是被生活压出来的霜雪。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听见身后传来沈娇娇的尖叫:爸爸!这个坏女人又欺负你!
住口!
顾承安的怒吼震得吊灯摇晃,沈诗诗举着绢帕的手僵在胸前。
周行雪趁机后退半步,把顾一帆护在身后。
小男孩攥紧宋锦生送的木头手枪,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不许凶我妈妈!宋叔叔说,坏人都要被警察叔叔抓走!
就算你是我爸爸也不行!
顾承安望着孩子眼里陌生的敌意,胃里翻涌着比黄连更苦的滋味。
周行雪已经牵起儿子转身。
顾承安,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麻烦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