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青石村炊烟寥寥,午间饭食的香气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姜初月帮着母亲收拾碗筷,心神却不在此。昨日清晨,指尖触及那枯黄菜叶时所感受到的微弱“嗡鸣”,如同山涧里一道极细的水流,无声无息地渗入她心底,留下了一片未知的涟漪。
她开始在村里寻觅着这种“嗡鸣”。
当她挑着水桶走在鹅卵石铺就的村道上时,会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在脚下。石缝间冒出的几株野草,草叶边缘带着晶莹的露珠,她走近时,会放慢脚步,侧耳倾听,仿佛那草尖上真能发出什么声音。
村东头的老柳树,枝繁叶茂,是村民纳凉闲谈的好去处。午后时分,姜初月路过,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闭上眼睛,去感受树皮的褶皱,去倾听风吹过柳梢的沙沙声。她总觉得,这棵与青石村同样古老的大树,一定蕴藏着更浓郁的“生气”,也定能发出更清晰的“嗡鸣”。
然而,每一次的尝试,都像是在雾中摸索,所得甚少。那种微弱的“嗡鸣”总是稍纵即逝,难以捕捉。她有时会怀疑,那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是阿爷那些模糊言语在她心中投下的幻影。可每当她放下执念,在不经意间再次触及某些事物时,那股细微的波动又会悄然出现,让她无法再将之归结为虚妄。
村里最近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不只是庄稼收成不好,更是因为村里最年幼的几个孩子,开始莫名其妙地发热,全身乏力,昏睡不醒。村中郎中束手无策,只说是暑气入体,开了几服清热的药,却丝毫不见好转。
“哎,这可怎么办哟!”西头王婶抱着她家小孙儿,焦急得眼圈泛红。小孙儿脸色青白,呼吸微弱,眼见着日渐消瘦下去。
姜初月听到王婶的哭诉,心头一紧。她想起阿爷口中的“生气”流失,难道这病症,也与此有关?可凡人又如何能与这天地间的无形力量扯上关系呢?
傍晚,姜初月来到村口那块青石旁。她坐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巨石的表面。石头冰凉粗粝,触感并无特别之处。她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努力去感受。
她想象着石头与大地的连接,想象着雨水在石面上流淌的轨迹,想象着风吹过石缝的声音。她努力去捕捉那种“嗡鸣”,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呼吸放得更慢,让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将青石拉出长长的影子,却依然没有任何收获。她有些泄气,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青石顶端一个常年积水的小坑里。坑底积着一层碧绿的青苔,几只小虫在水面上来回游动,激起阵阵涟漪。
她忽然想起阿爷曾经说过的话:“天地万物,皆有灵性,只是凡人肉眼凡胎,感知不到罢了。”
或许,“生气”并非只存在于浩瀚的天地间,也存在于这些最微小的生命里?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向水坑里的一只小虫。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虫子的瞬间,那只小虫猛地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姜初月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她反而被这个小小的动作所启发。她改变了方式,不再试图去“抓住”什么,而是去“融入”。
她将手指停留在水坑边缘,不再主动触碰任何事物,只是静静地感受着,等待着。她的目光落在水面上,心头渐渐生出一种奇妙的宁静。
微风拂过,水面荡漾,小虫再次浮出水面,无忧无虑地游动着。姜初月这一次,没有动,也没有刻意去感知,她只是看着,听着,感受着。
就在这一刻,指尖忽然传来一丝极为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颤动。那感觉,就像是冬日里,透过厚重衣物,感受到了阳光最细微的暖意。紧接着,她又听到了。
那是一种轻柔而绵密的“嗡鸣”,如同无数细小的翅膀在空气中震颤,又像是大地深处,某种古老力量在缓慢地呼吸。这声音不再是支离破碎的,而是连绵不绝的,虽然依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她知道,这不是错觉。
她感受到了!就在这块平凡的青石上,就在这小小的水坑里,就在这些毫不起眼的小虫身上。
“嗡鸣”似乎带着某种信息,某种规律。它并不像阿爷口中那些仙家大爷呼风唤雨的磅礴力量,而更像是一种最为原始、最为本源的生命律动。
她将手指从水边收回,那股“嗡鸣”便随之消散。她再将手指靠近,那“嗡鸣”又会重新出现,若隐若现。
姜初月发现,这种感知并非主动“吸收”,而是被动“共鸣”。只有当她的心神足够平静,足够“融入”周遭环境时,那“嗡鸣”才会浮现。一旦她心生杂念,或是试图去“捕捉”,它便会立刻隐匿无踪。
这让她联想到村中纺线的老人。那些老人的手,常年与细密的麻线打交道,到了后来,甚至无需眼睛去看,仅凭指尖的触感,便能分辨出麻线的粗细、质地。她们的手指,与麻线之间,似乎建立了一种特殊的“共鸣”。
“磨砺心性……”她脑海中闪过阿爷说过的话。也许,这就是凡人踏入“修行”的第一步?不是法术神通,而是对天地万物最细微的感知与共鸣。
日头西沉,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姜初月回到家中,心情与来时截然不同。虽然她仍不明白这“嗡鸣”究竟有何作用,也不知如何才能让它变得更强,但她至少找到了一个方向。
当晚,她睡得很沉。梦里,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旷野,耳边是亿万生灵共同发出的微弱“嗡鸣”,如潮汐般起伏,又像是一首古老的歌谣,绵延不绝。
次日清晨,姜初月照常去溪边打水。当她再次将手伸入冰凉的溪水时,那种熟悉而微弱的“嗡鸣”再次传来,这一次,似乎比昨日在青石上感受到的,略微清晰了一些。
她闭上眼睛,尝试着去“融入”,去“共鸣”。她感受着溪水的流动,感受着水底鹅卵石的质地,感受着水草在激流中摇曳的姿态。
慢慢地,她指尖的感知变得更加细腻,甚至能够分辨出溪水深处,几条小鱼摆动尾鳍时所产生的微弱波动。那“嗡鸣”也随之变得略微清晰,像是隔着一层薄雾,逐渐变得透亮。
她意识到,她的“磨砺”,才刚刚开始。这种修行,并非要像仙人般腾云驾雾,而是要先从最细微处,去感知这片被遗忘的天地,去聆听那些凡人听不见的“虫鸣”。而这,或许是青石村,乃至更广阔的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