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带我去!”
林晚那斩钉截铁的两个字,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强子被她眼神里的冰冷和气势震了一下,连忙点头,转身带路。
林晚将仅剩的三块蛋糕和搪瓷盆塞给赵大刚:“大刚哥,帮我拿一下,回头找你拿!”说完,不等赵大刚反应,拔腿就跟上强子,朝着城西河沿路的方向狂奔而去。
赵大刚看着手里还带着余温的蛋糕和盆,又看看林晚那在人群中快速穿行的、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浓眉紧锁。龙哥?刀螂?堵门砸作坊?这浑水可不是一个小姑娘能蹚的!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自行车往路边的电线杆上一靠,锁都顾不上锁,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等等我!”赵大刚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晚脚步一顿,回头看到赵大刚追了上来,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依靠感。“大刚哥…”
“少废话,带路。”赵大刚言简意赅,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紧紧护在林晚身侧。
强子看到赵大刚也跟来了,脸上顿时露出狂喜的神色,脚步更快了。
三人一路狂奔,穿过泥泞的小巷,很快又回到了那片弥漫着潮湿木头味的东风木材厂家属区。还没到李卫东家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打砸声、怒吼声和女人的哭嚎声!
“李卫东!你他妈给脸不要脸!”
“砸!给老子全砸了!”
“龙哥的规矩你也敢坏?活腻歪了!”
只见李卫东家那歪斜的院门已经被踹开,院子里一片狼藉!那些堆放的木头边角料被掀翻得到处都是,装火柴原料的麻袋被扯破,白色的氯酸钾粉末和黄色的磷粉撒了一地,混合着泥水,一片污浊!几个穿着花衬衫的混混正拿着棍棒,疯狂地打砸着屋里的东西,锅碗瓢盆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李卫东被两个混混死死按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淌着血。他老婆(一个瘦弱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缩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哭都不敢大声哭。刀螂则叼着烟,大马金刀地坐在唯一一张没被掀翻的破椅子上,眼神阴鸷地看着这一切。
“东子哥!”强子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就要往里冲。
“站住!”林晚一把拉住冲动的强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在赵大刚的护卫下,一步步走进了那如同风暴中心的院子。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打砸的混混停了下来,按着李卫东的混混也松了些力道。刀螂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去而复返、身边还跟着那个白天坏他好事的退伍兵的短发丫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玩味的笑容。
“哟?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啊?还敢回来?”刀螂吐掉烟头,用脚碾了碾,慢悠悠地站起身,“怎么?带个当兵的,就想来架梁子?”他的目光扫过赵大刚,带着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被挑衅的恼怒。
被按在地上的李卫东看到林晚,尤其是看到她身后的赵大刚,绝望的眼神里瞬间燃起一丝希望,嘶哑地喊道:“林晚妹子!赵大哥!”
林晚没有理会李卫东的呼喊。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院子,落在刀螂脸上,声音清晰而稳定:“刀螂哥,火气别这么大。有话好好说,砸东西解决不了问题,还伤了和气。”
“和气?”刀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地上的李卫东,“这小子坏了龙哥的规矩!昨天的‘规矩钱’没给够!还敢背着龙哥搞私货!这他妈是打龙哥的脸!你跟我谈和气?”
“规矩钱没给够,补上就是。”林晚的语气依旧平静,“至于私货…”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撒落的原料,“刀螂哥,昨天我就说了,这是给我乡下亲戚弄的引火柴,东子哥好心帮忙处理点厂里的废料,怎么就成了搞私货了?龙哥管天管地,还管人处理垃圾吗?”
“放屁!”刀螂勃然大怒,一脚踹翻旁边一个破木箱,“李卫东!你自己说!你他妈是不是在偷偷做火柴卖?!”
李卫东被按着,嘴唇哆嗦着,不敢回答。
“刀螂哥,”林晚上前一步,挡在李卫东前面,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刀螂喷火的视线,“东子哥胆子小,您吓着他了。这样吧,您说个数,昨天差多少‘规矩钱’,还有今天砸坏东西的损失,我们认赔。只求刀螂哥和龙哥高抬贵手,给条活路。”
“认赔?”刀螂冷笑一声,重新坐下,翘起二郎腿,“行啊!昨天的‘规矩钱’,翻倍是十块!这小子耍滑头,只给了五块!还差五块!今天兄弟们跑一趟,辛苦费,算五块!砸坏的东西,不值钱,算你十块!总共二十块!少一分,今天连你一起收拾了!”他狮子大开口,眼神阴狠地扫过林晚和赵大刚,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二十块!这在这个年代,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简直是敲骨吸髓!
李卫东和强子面如死灰。李卫东老婆吓得把孩子抱得更紧。
赵大刚眉头紧锁,拳头悄然握紧,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冰冷的目光锁定了刀螂。
面对这天文数字般的勒索,林晚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她甚至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在狼藉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眼。
“二十块?刀螂哥,您这价,开得有点离谱了吧?”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离谱?”刀螂眼神一厉,“嫌多?那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给我继续砸!把那娘们和孩子也给我拖出来!”
混混们狞笑着就要再次动手。
“慢着!”林晚猛地提高声音,目光如电,扫过那几个混混,最后定格在刀螂脸上,“刀螂哥,钱,我可以想办法凑。但我想问一句,龙哥要的,到底是这二十块钱,还是…这火柴的买卖?”
刀螂一愣,眼神闪烁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林晚往前走了两步,无视那些混混凶狠的目光,直视刀螂,“东子哥这点小打小闹,一天能弄出几百盒火柴顶天了,卖出去也就赚个块儿八毛的辛苦钱。龙哥家大业大,看得上这点蝇头小利?值得您刀螂哥亲自带人,三天两头来砸场子?”
刀螂被她问得有些语塞,脸色阴沉下来。
林晚不给对方思考的机会,继续说道:“龙哥要的,是这城西地界上所有生意的规矩!是这份掌控力!东子哥不懂事,坏了规矩,该罚。但罚,也要罚得让人心服口服,罚得让人知道跟着龙哥有肉吃,而不是把人往死里逼,逼得人走投无路,最后鱼死网破!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刀螂哥?”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龙哥真正的目的(掌控力而非蝇头小利),又暗示了逼人太甚的后果(鱼死网破),最后还捧了刀螂一句。
刀螂盯着林晚,眼神变幻不定。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丫头,心思如此缜密,口才如此犀利,句句戳在点上。龙哥确实更看重的是这片地界的控制权和“规矩”的权威,李卫东那点火柴利润,龙哥还真未必放在眼里。之所以揪着不放,一是李卫东“不懂规矩”没按时足额交钱,二是想杀鸡儆猴,给其他蠢蠢欲动的人看。但真要把人逼得家破人亡,闹大了,对龙哥的名声也不好。
“哼,小丫头片子,嘴皮子倒是利索。”刀螂冷哼一声,语气却缓和了一些,“那你说,怎么罚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规矩钱,按昨天的数,翻倍是十块,东子哥已经给了五块,剩下的五块,三天之内,我替他补上!”林晚斩钉截铁地说道,目光直视刀螂,“今天兄弟们辛苦,砸坏的东西也认栽,再赔五块辛苦费!总共十块!三天后,一分不少,送到龙哥手上!以后东子哥这边,该交的‘规矩钱’,按月足额交!我林晚作保!”
“你作保?”刀螂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林晚,“你凭什么作保?十块钱,你拿得出来?”
“三天后,见不到钱,刀螂哥您再来砸一次,连我一起砸了,我绝无二话!”林晚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至于凭什么?”她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身旁如同山岳般沉默却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赵大刚,“就凭我林晚说到做到!也凭…我这位赵大哥的拳头!”
赵大刚适时地往前踏了半步,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刀螂和他手下那几个混混。一股无形的、战场上磨砺出的煞气弥漫开来,让那几个混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握紧了手里的棍棒。
院子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李卫东老婆压抑的啜泣声和孩子的抽噎声。
刀螂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看着眼前这个短发凌乱、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小姑娘,又看看她身后那个如同铁塔般、明显不好惹的退伍兵。十块钱,虽然比他开的价少了一半,但对方认罚认栽的态度给足了台阶,还承诺以后按月交钱,更重要的是…那个当兵的,是个硬茬子!真打起来,自己这边未必能讨到好,还容易把事闹大。
“哼!”刀螂权衡利弊,最终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林晚的方案,“行!小丫头,你有种!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他站起身,指着地上的李卫东,“李卫东,算你走运!有贵人替你出头!三天后,见不到十块钱,后果你知道!”
他又阴鸷地看了林晚和赵大刚一眼:“还有你,小丫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们走!”说完,一挥手,带着几个混混,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个一片狼藉的院子。
混混们一走,强子立刻冲过去扶起鼻青脸肿的李卫东。李卫东老婆也抱着孩子扑过来,一家人抱头痛哭。
李卫东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林晚面前,扑通一声就要跪下:“林晚妹子!赵大哥!谢谢!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我…”
林晚一把扶住他:“东子哥,别这样。现在不是道谢的时候。”她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作坊,声音沉静却带着力量,“三天,十块钱。还有,你的火柴,必须尽快恢复生产!而且,要加大产量!”
“可是…原料…工具都被砸了…”李卫东看着被破坏殆尽的“作坊”,一脸绝望。
“原料我来想办法!工具坏了修!人手不够就找人!”林晚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锐利如刀,“东子哥,龙哥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这三天,我们要么凑够钱,要么…就真的只能等死了!你想死吗?”
李卫东看着林晚眼中那冰冷的决心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股狠劲也被激发出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泪,咬着牙道:“不想!妈的!老子跟他们拼了!林晚妹子,你说怎么干,我听你的!”
林晚点点头,目光转向赵大刚,带着一丝恳求:“大刚哥,还得再麻烦你…”
赵大刚看着眼前这个在绝境中依然能爆发出惊人能量、有条不紊指挥若定的小姑娘,心中那份震撼和欣赏达到了顶点。他沉声道:“你说。”
“麻烦你送我和陈姐(李卫东老婆)去趟供销社。我们需要买点东西,还要…”林晚的目光投向远处县城中心的方向,眼神深邃,“…去借点‘东风’!”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辛苦赚来的四毛一分钱,又看了看这废墟般的院子和伤痕累累却重新燃起斗志的李卫东。十块钱的巨债,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头顶。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去哪里弄这十块钱?又如何利用这废墟,点燃反击的烽火?
林晚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院子角落,那堆被掀翻的、湿漉漉的木材边角料上。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夜色渐浓,废墟之上,一场关乎生死与未来的豪赌,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远处家属区的阴影里,一双充满怨毒和贪婪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林晚的背影——林辉,他再一次尾随而来,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谈判,尽收眼底。他盯着林晚鼓囊囊的口袋,眼神闪烁,一个更加恶毒的念头,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