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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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的疼痛翻江倒海。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江心瑜都不肯为我做。
曾经那些山盟海誓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愤恨地将手机里关于江心瑜的内容全部删除,又将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医生被我闹出的动静弄得眉头一皱。
看清是我后,瞬间兴奋地跑了过来。
韩先生,太好了。
我不明白,骨癌晚期,我能好什么!
江小姐为爱人在骨癌治疗上投入了大笔资金,进行靶向药的研究。
就在昨天,终于成功了。
医生将志愿者的表给递给我。
一期只有10个名额,我特地给你留了一个。
我颤抖地接过,有些不可置信。
韩先生,你现在已经到了晚期,平日一定注意不要磕碰。医生看我拿表的姿势奇怪,不忍心地嘱咐。
我心一痛,连陌生人都能注意到我的骨折,曾经说爱我一辈子的妻子却看不见。
我,还有救
是呀,韩先生,您可得好好谢谢江小姐和她的爱人。
我回神,露出一抹苦笑,颤抖地在志愿表上填名字。
周皓估计不会想到,他的欺骗,会间接救我一命。
只是还没等我签完,有人强硬地从我手中抽走志愿表。
韩睿,想活可以,跪下来求我呀!
周皓的表情很温和,说的话却恶毒至极。
我虽想活,可更要有尊严的活。
靠给破坏我家庭的人下跪求生,我韩睿不屑。
周皓似乎是没想到,我在这个时候会这么有骨气。
他恨恨地将志愿表撕碎扔在我脸上,攥着我骨折地胳膊低语:那你就去死吧!
我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余光瞥见江心瑜路过,我用力发出一声呼救。
她猛然回头,展现在她面前的却是在地上哀嚎的周皓,和站在一侧艰难呼吸的我。
韩睿,你都干了什么!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周皓有重病,最怕磕碰,你怎么这么恶毒!
她目露凶光地瞪着我,小心翼翼地扶起周皓就往抢救室赶。
目送他们离去,我头一昏,也晕了过去。
这让我错过了江母发来的讯息。
韩睿,是不是心瑜背叛你了。
你好好在家待着,我这就去向她问个清楚。
4
再次睁眼,随着意识回归,四肢百骸的痛苦也像潮水一样扑来。
我忍不住痛哼出声。
坐在病床一侧抹眼泪的江母立马惊慌失措的跑去喊医生。
妈,不用,我没事。
我一开口,江母的眼泪又开始掉。
志愿名额我替你填好了,咱吃了药就好了。
面对江母希冀的眼光,我缓缓摇了摇头。
没用了。
我之所以晕过去,是因为系统强制脱离了。
而我的身体状态,也在那一刻回到了六年前的状态,药石无医。
怎么会这样呢!
向来优雅的江母不顾形象地扑在我的病床上嚎啕大哭。
我叹了口气。
妈,替我办出院手续吧!我不想在医院等死。
江母不肯放弃,从国外请了几个声名斐然的医生为我联合会诊。
结果无一例外,没救。
不,不,一定是这些医生不够专业。
我叫心瑜花重金再去请,我就不信,你这病治不好。
话音刚落,她似才反应过来。
猛然想起这些天我住院,作为妻子的江心瑜竟然一次都没有出现。
她怒气冲冲地给江心瑜拨打了电话。
一声两声,整整四十七秒过后,仍无应答。
江母不死心,继续又打。
直到第九次,对面才传来江心瑜不耐烦的嗓音。
妈,有事您先找韩睿,我这有事走不开。
也没等江母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她为什么忙。
据值班的护士透露:顶层豪华病房这几天医护人员进进出出,似乎里边的病人有所好转。或许再过几天,就能痊愈出院了。
我在心中嗤笑,枉她江心瑜在商界大杀四方,却被周皓给耍的团团转。
她也不想想,骨癌晚期是那么容易治愈的吗!
周皓选择在这个时间痊愈,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我要死了,对他再也构不成威胁。
江心瑜最近过得很不好。
明明周皓的指标一天比一天好,她的心却一天比一天慌,睡眠也一天比一天差。
陪在周皓身边的每一刻,她都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从她身体里流出、消散。
几次梦中惊醒,心都像空了一块。
她想回家看看,可只要她稍微表露出些离开的意味,周皓的病情就会反复。
医生说这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强依赖性导致的。
为了让病人病情平稳,她这段时间必须留在医院。
然而自接到江母的电话,她想要回家的欲望再也控制不住。
她以江母为借口,马不停蹄的回了我们的别墅。
等待她的,是茶几沙房上厚厚的一层灰尘。
她难以理解地将手从餐桌上抹过。
我明明让韩睿继续留在这里,等我回来的。
江心瑜眼里浮现几分怒意,掏出手机打给秘书,给我查查韩睿的行程。
秘书很快给了结果。
江总,系统近期一直定位在别墅。
推测韩先生应该是将戒指摘了。
秘书还未说完就被江心瑜愠怒地打断:不可能!这是我们的婚戒,自结婚以后他就没有摘下!
你把具体定位发给我,我自己找。
江心瑜照着秘书给的定位,在别墅上下三层找了又找。
最后黑着脸在垃圾桶里找到了戒指。
她心中一阵慌乱,却碍于面子不肯表露,故而外强中干地自言自语道:韩睿,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这次我绝不会轻易原谅你。
她想去我常去的几个地方寻我,不防赢面撞上了来找她算账的江母。
啪!江母毫不犹豫地给了江心瑜一巴掌。
逆女!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江心瑜不明所以,又着急寻我,敷衍江母几句就想离开。
妈,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韩睿不见了,我得去找他回来。
江母冷哼一声,成功让江心瑜止住了脚步。
她迅速回身,语气焦急:妈,您知道韩睿在哪对不对
江母还是不说话,再次给了她一巴掌。
这次江心瑜没有不耐烦,主动抓起江母的手往自己脸上打。
妈,是我错了,我弄丢了韩睿,您打多少下都行,只求您快点告诉我韩睿的下落。
江母的眼泪也随之簌簌而下。
女儿啊,韩睿患了骨癌,没有多少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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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瑜的手顿时僵住。
妈,您说什么呢!
韩睿怎么会患癌,还是骨癌我不信!
我没想过再弥留之际,还能见到江心瑜。
她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在陪着周皓做康复治疗吗
看着我瘦弱的身躯以及虚焦的眼神,江心瑜勉强维持的自信慢慢开裂。
韩睿,你怎么会这样
系统解除,我不再被系统规则束缚,也想与江心瑜彻底划清关系。
于是我和她讲了与系统的约定。
没成想,刚讲到一半时,她就红了眼,噗通一声跪在我身侧,举起手发誓:韩睿,我一定会救你的。
我虚弱地拒绝她的好意:江心瑜,从前我是恨过你。
但这些天我想明白了,这事也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当初是我选错了人。
所以得到这个结果,我也认命,希望你也能一样。
不要再来打扰我,让我最后走的安稳一些,好吗
江心瑜疯狂摇头,边哭边忏悔:不要,韩睿,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望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刹那间好似看到,从前那个我心爱的女孩。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错过就是错过,即使现在付出全部也已无法挽回。
四肢又开始犯疼,我想休息了。
看我疲惫地闭上眼,江心瑜突然站了起来,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也不认为会与我有关,就任她去了。
只是没想到江心瑜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
如果我那时能够及时打消她这个念头,应该也就不会有之后的纠纷了。
这天,我难得提起些精神,就拜托护士将我推到楼下晒晒太阳。
初夏的阳光温热而不刺眼,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可惜还没来得及享受多久,一脸阴郁的周皓就挡在了我面前。
韩睿,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他打扮得温和雅致,眼里却充斥着对名利的渴望。
我倒是小瞧了你。
没想到你一个快死的人了,还能哄得江心瑜将公司卖掉来替你研究治疗骨癌的新药。
还有那个老太婆,整日没完没了地撺掇她女儿和我离婚。
我周皓哪点不比你强,一个两个都向着你!
我被他盯的浑身发毛,想要挣开他的桎梏。
你到底想干什么!
啪!周皓一巴掌下来,我的口腔瞬间溢出血腥味。
我想干什么他捏住我的下巴逼我抬头,不要紧张嘛,我不过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只要你老实配合,我不会为你难的。
他要拿我威胁江心瑜。
虽然我不认为他能成功,但我早已在心中划分清楚自己与江心瑜的界限,哪怕是仅有一点可能,我都不想在仅剩的时间里在和江心瑜扯上半点关系。
奈何在我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绝望地看着周皓拿起带有迷药的毛巾捂上我的口鼻。
我不顾疼痛奋力挣扎。
只听咔嚓一声,我的右腿在周皓的用力一踢下应声而断。
剧烈疼痛顺着神经传上大脑,我彻底失去挣扎的能力,眼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因疼痛提前清醒。
模糊间,我听到周皓再和什么人通话。
心瑜,钱哪有韩哥的命重要呀!
6
片刻后,周皓挂断电话后低声咒骂了几句。
估计是没谈拢。
我暗道不妙,同时也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江心瑜那样一个理性至上、利益至上的女人,怎么会为了我放弃全部财产呢!
昏迷前周皓说她变卖公司,为我筹钱研究骨癌治疗,估计也是放出的烟雾弹罢了。目的不过是以我为由,引出那些躲在暗处的小人,好一举拿下。
只是她估计不会想到,第一个狗急跳墙的,会是她心心念念贴身照顾了大半年的竹马。
后备箱空间狭窄,空气也稀薄,很快我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我也被人拖拽着锁在一间处在半山腰的木屋。
周皓给我扔来一块半干的馒头。
他低头吩咐负责看守的两个壮汉。
看着点,在拿到赎金之后,别让人死了,但也不能太舒服了。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
他慢悠悠为自己带上变声器接起:打电话过来,怎么,钱筹到了
对面江心瑜喘了几口粗气,才断断续续开口:两千万,我最多只能筹到两千万,求求你放了韩睿吧!
周皓听到金额后,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你一个身价数十亿的公司总裁,拿这点打发叫花子呢!
嘴上说的深情意重,我看你也不是很在乎你的前夫嘛!
他拿起一根棍子朝我走来。
意识到他的意图后我下意识闭紧了双眼。
啪!
腿骨断裂,我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哀嚎。
手机那边也瞬间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放佛被打断腿骨的不是我,而是江心瑜。
她抽着气哀求:别,别,我再想办法,你别伤害他。
周皓随手扔掉棍子,闲散地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威胁:江小姐,再给你两个小时,两个亿,少一千万我断他一根肋骨。
肋骨不够,就拿其他骨头来凑。
反正人有那么多骨头,你说对吗江小姐!
江心瑜被我的惨叫声搞的六神无主,忙不迭答应了他的要求。
我使劲左右摇头,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周皓以为我贪生怕死,想要求江心瑜救我,于是想也没想就将手机递到了耳边,又重新拿起棍子示意我不准乱说话。
毕竟这是人之常情。
可我是个要死的人了。
比起死亡,我怕欠江心瑜的人情。更怕来生,因今生恩情继续纠缠。
江心瑜,绑匪是周皓,不要把钱给他。
啪!啪!啪!
周皓气急败坏地挂断电话,一棍一棍抡在我的身上。
蠢货,坏我好事,我打死你。
我浑身剧痛,五脏六腑被打得全部错位。
可我很高兴。
周皓见我嘴角吐血却还在笑,打的更疯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生机在流失。
我想,我终于可以摆脱这种日夜缠身的痛苦了。
7
只可惜天不随我愿。
在即将闭眼时,我听到了远处的警笛声,和周皓仓皇逃窜的声音。
我又回到了医院。
这次连起身都不能了,我整日只能无聊地躺在病床上,接受医生的检查,完全没有一点生活质量。
我不想这样活着,于是我哀求医生为我办理出院手续。
可江心瑜不准。
她红着眼跪在我床边,紧紧攥着我手边的床单劝我坚持。
韩睿,我将公司卖了39亿,全部都投入到了骨癌的研究上面了。
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求你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能研究出药物治疗周皓,也一定能救你的。
听到这话,我一愣神。
周皓竟然说的是真的,她竟然真的肯将自己用命打拼出来的公司卖掉,来替我治病。
要是从前,我必定感激涕零。
到了现在,我却只觉可笑,江心瑜现在还愚蠢地相信,是她救了周皓。
也是时候让她从这虚幻的梦中醒来了。
周皓,根本就没得病。
因为体虚,第一遍时江心瑜没有听清。
她见我终于肯和她说话,忙凑近了鼓励我再和她说一遍。
于是我又提高声音,带着满满的恶意重说了一遍。
我说,周皓根本就没得骨癌,他是骗你的。
我清楚的看到喜悦在江心瑜的脸上一寸寸龟裂。
我痛快极了。
而且,因为我与江心瑜已经离婚,她不再是我的家属,所以也不再有阻止我出院的权利。
我联系好护工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瞒着所有人出院了。
根据医生的预估,我大概还有三个月的寿命。
生命最后的三个月,我决定做些不一样的事情。
那些我从前想做,但耽于现实、耽于爱情而无法完成的事情。
首先,我将手里剩余的全部财产分成了三份。
一份捐给了研究骨癌的机构。
一份给了护工。
最后一份则是我的旅行基金。
虽然我现在浑身不能动弹,但我的脑子还是清醒。
我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去看一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去看东面波涛汹涌的海,北面郁郁葱葱的林,西面巍峨壮丽的山和南面滋养希望的田。
我将第一站定在了青岛。
栈桥的风很大,吹散了我许多忧愁,也让我忘记了许多病痛。
只是我没有想到,江心瑜也会追来。
她风尘仆仆站在酒店前台,再也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
我本想拒绝她的随行,奈何江母也追来求我。
韩睿呀!心瑜对不起你,就让她跟着赎罪吧!
我与江心瑜结婚后,江母一直拿我当亲生儿子对待。
她的请求,我不得不答应。
江心瑜倒也知趣,一路下来也没再劝我回医院治疗,只每日默默跟在我身后,为我煲汤、监督我吃药。
品尝着熟悉味道的汤品,我叹了口气。
聊聊!
江心瑜忙蹲下来,跟我细声说话。
我没有多余的力气与她聊家常,只问:江心瑜,为什么
我不明白,当初她为了周皓,能狠心到半年不给我好脸色。
还能在与我离婚的同一天,就完全不顾我的感受,和周皓结婚。
现在又为什么摆出这样一副面孔。
难道女人的爱真的就这么易变
江心瑜明白我的意思,可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为什么当初会鬼迷心窍的信了周皓的鬼话,还被那样低级的骗局耍得团团转。
要不是她最后为了救我,将钱全部捐给了研究机构,现在周皓早就卷款跑路了。
她说不清楚,但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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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其原因,不过是自私罢了。
江心瑜被我惯的太恣意了。
她以为,我永远不会离开她。
无论她怎么对我,我都会始终如一的在原地等她回家。
所以她才会一厢情愿的认为,即使她和周皓结婚,我也会等她。
可她忘了,我是一个人。
我也是会哭、会伤心、会痛苦的活生生的人。
想着想着,不甘的愤懑再次涌上心头。
江心瑜这段日子察言观色做得极好,立马就感觉出我心情不妙,立马转了话题。
周皓已经落网了。
不过他在狱中很不配合,闹着说要见你最后一面。
我顾及你的身体情况,就自作主张的替你回绝了。
我无所谓的点头。
周皓要见我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求着我为他减轻罪责罢了。
可是,凭什么呢!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则完全相反。
随着生机一天天流逝,我恨不得将心中这些年所有的愤懑不甘全部发泄出来。
这天一起床,我感到身体出其得轻快。
我明白,这是回光返照。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甚至给了江心瑜一个笑脸。
她开始也是很高兴的,以为最近偷偷藏在汤里的药起了效果。
她陪着我在公园走了很长时间。
只是,随着太阳西落,我突兀的低头咳出一滩血。
江心瑜慌得六神无主,想要送我去医院。
我制止了她的行为,用气声让她侧耳过来。
江心瑜,这辈子我们恩怨已了。
希望来生,乃至生生世世,再无瓜葛。
说完,我就咽了气。
江心瑜崩溃地抱着我瘦骨嶙峋的身体号啕大哭,惹得行人纷纷侧目,连警察都引了过来。
可无论怎么劝,江心瑜都不听。
为了不扰乱周围的环境,警察只好将她强制带回了警局。
最后还是江母过来,一巴掌将她扇醒。
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韩睿,就去帮他把最后的遗愿完成。
江心瑜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什么遗愿
我的遗愿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
我希望,有人能一辈子替我在人间行善。
一天容易,一月也容易。
几年虽难,可也并非奢望。
但一辈子的事,却似天方夜谭。
我不信连答应替我做100件小事都没有成功的江心瑜,会完成我的这个遗愿。
令我没想到的是,江心瑜竟然做到了。
她在余生里,替我治好了无数骨癌患者。
在她临终前,我远远听到她说:韩睿,你的遗愿我做到了。
来生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笑着摇头,隔着云层迷雾回她:不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