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离婚带球跑他全城通缉 > 第一章

我离婚那天,还不知道肚子里已经揣了他的种。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我和沈渡舟结婚三年,睡在一张床上,他碰我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每一次,都像在完成某种必须的、令人厌倦的任务,冰冷又机械。
离婚是他提的,在结婚纪念日的第二天。
民政局门口,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像尊冷冰冰的雕塑。他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递给我,声音比十二月的风还凉:
江晚,签字。你的东西,下午会有人打包送到你公寓。这张卡里有两百万,算是对你这三年的……补偿。
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不是递,是随手丢在我脚边。薄薄的塑料卡片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轻飘飘的一声响。
我低头看着那张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钱,是生理性的恶心。最近两周,这种突如其来的反胃感越来越频繁。
怎么嫌少他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微微弯下的腰,你这种女人,也就值这个价了。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那双毫无温度的深邃眼睛。这双眼睛,曾经是我少女时期全部的幻想,如今只剩下刻骨的寒意。
沈渡舟,我努力压下喉咙口的酸水,声音有点哑,但异常清晰,钱,你留着。我江晚不卖身,三年青春,算我眼瞎喂了狗。
我弯腰,不是捡卡,而是捡起地上不知谁丢的一个空矿泉水瓶。然后,当着他的面,连同那张轻飘飘的卡,一起扔进了旁边的绿色垃圾桶。
咚。瓶子落进去的声音,沉闷,又带着点解气。
沈渡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大概没想到,一向在他面前温顺沉默、甚至有些懦弱的我,会有这么硬气的一刻。
随你。他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眼神更冷了,记住,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脏。
他说完,不再看我一眼,转身走向他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车门关上,引擎发动,绝尘而去,喷了我一身呛人的尾气。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胃里的翻腾再也压不住,冲到路边的绿化带,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不是因为伤心,纯粹是吐得太狠。
吐完了,浑身发软。我扶着旁边的树干,心里一片冰凉,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沈渡舟,你等着。
我江晚,离了你,一样活!
一个月后,我在市妇幼保健院拿到化验单,看着上面那个小小的孕囊图片和早孕约6周的诊断,彻底懵了。
算算时间,就是离婚前那次……唯一一次他没做措施,大概是喝多了忘了。
命运真他妈的会开玩笑。
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我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久。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周围是挺着大肚子的准妈妈们幸福的笑容,还有小婴儿嘹亮的哭声。
留下还是打掉
留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这辈子可能都摆脱不了沈渡舟的阴影。他那种人,要是知道有了孩子……我不敢想他会做什么。那句脏还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
打掉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还平坦的小腹,那里,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正在悄然生长。它有什么错
脑子里两个小人疯狂打架。最后,疲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占了上风。
我深吸一口气,把化验单仔细折好,放进包里最深的夹层。
沈渡舟,你不是嫌我脏吗
你不是要我永远别出现在你面前吗
好。
这孩子是我的,只是我的。跟你沈渡舟,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火速卖了沈渡舟补偿给我的那套小公寓——那地方每一寸空气都让我窒息。加上自己工作几年攒下的一点积蓄,凑了一笔钱。
然后,我以最快的速度,辞掉了那份在沈家看来上不得台面的设计公司工作。
打包了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几件常穿的衣服,几本设计类的书,还有我妈留给我的一个旧玉镯子。沈渡舟的东西,连同他买的那些奢侈品包包首饰,我一件没动,全锁在了公寓里。钥匙快递给了他助理。
在一个天色蒙蒙亮的清晨,我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坐上了飞往南方一个温暖海滨小城的飞机。
飞机爬升,穿过云层。我看着舷窗外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心里五味杂陈。有逃离的轻松,有对未来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沈渡舟,我们彻底两清了。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足够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长成一个会跑会跳、会奶声奶气喊妈妈的小男孩。
我的儿子,叫江念安。小名安安。取这个名字,只希望他一世平安顺遂,远离他亲生父亲那个圈子所有的污糟和冰冷。
安安长得……很像他。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明亮,像盛着星星。每次看着安安的眼睛,我心里都会猛地一刺,随即又被满满的柔软取代。这是我儿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相依为命的人。
我在那个温暖的小城安了家。用带来的钱付了首付,买了个小小的两居室。小区有点旧,但很安静,邻居大多是和善的老人。
凭着过硬的专业能力,我很快在一家本地的小设计工作室找到了工作。工资不高,但足够我们母子俩的日常开销,还能存下一点给安安以后读书用。
日子过得平淡,甚至有些清苦。要精打细算每一分钱,要工作,要照顾孩子,常常累得沾枕头就着。但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宁静。
安安是我全部的动力和快乐。他会在我加班回来累瘫在沙发上时,笨拙地用小拳头给我捶背;会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第一时间举着扑进我怀里;会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别怕,安安保护你!
每次听到这句话,我所有的疲惫都会烟消云散。
我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安安长大。
变故发生在安安五岁生日刚过不久。
小家伙连续几天精神不太好,总说累,小脸也透着不正常的苍白。开始我以为是换季感冒,没太在意。直到那天在幼儿园,老师打电话来说安安流鼻血止不住,还晕倒了。
我魂飞魄散地冲到幼儿园,抱起软绵绵的孩子就往医院冲。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医生拿着报告,表情凝重:孩子还小,发现得不算太晚,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但需要尽快进行化疗,后续……可能需要骨髓移植。
骨髓移植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的。直系亲属的配型成功率最高。孩子的父亲……医生试探地问。
我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父亲沈渡舟
不!绝对不行!
我不能让他知道安安的存在!他会把安安抢走的!他那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父亲……不在了。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医生同情地看着我:那只能尽快在骨髓库寻找合适的配型,但这个过程可能需要时间,而且有不确定性。孩子的病情……耽误不起。
看着病床上安安苍白的小脸,插着针管的小手,我的心像被无数只手撕扯着。
一边是安安的生命,一边是可能失去安安的恐惧。
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几乎将我淹没。
安安开始接受化疗。
看着那么小的身体被化疗药物折磨,呕吐,掉头发,虚弱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我的心每天都在油锅里煎熬。
骨髓库那边迟迟没有好消息。
安安的情况时好时坏。有一次感染,高烧不退,下了病危通知。我守在ICU外面,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灵魂。
妈妈……他有一次清醒过来,小手虚弱地抓住我的手指,大眼睛里满是懵懂的痛苦,安安是不是不乖为什么这么痛
不是的,宝贝,安安最乖了。我拼命忍住眼泪,声音哽咽,是安安身体里有一些坏东西,医生叔叔在帮我们把它们打跑。等坏东西跑光了,安安就不痛了,就能去幼儿园和小朋友玩了。
那……医生叔叔厉害吗他小声问。
厉害,非常厉害。我用力点头,所以安安也要加油,好不好
嗯!他努力地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安安加油!安安要保护妈妈!
那一刻,所有的坚持都土崩瓦解。
什么恐惧,什么沈渡舟的威胁,在安安的生命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不能失去我的孩子。
哪怕要与魔鬼做交易。
我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带着安安回到了阔别五年的城市。不是为了找沈渡舟,而是这里的医疗资源更好,骨髓库更大。我祈祷着奇迹出现。
我租住在离儿童医院不远的一个老旧小区里,环境很差,但胜在便宜和方便。每天医院出租屋两点一线。
安安的病情在这里得到了更系统的治疗,但骨髓配型依旧杳无音信。他越来越虚弱,对化疗的反应也越来越大。
一个阴沉的下午,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安安从医院出来,准备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点他喜欢的软面包。
刚走到医院门口,安安忽然指着不远处一辆刚停下的黑色迈巴赫,兴奋地喊:妈妈快看!好酷的车车!
我心不在焉地抬头,视线扫过那辆车。
然后,整个人像被瞬间冻僵。
车门打开,一条包裹在黑色西裤里的长腿迈出。紧接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钻了出来。
五年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更加迫人的冷峻和上位者的威严。依旧是那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只是眼神,比五年前更冷了,像淬了寒冰。
沈渡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儿童医院
他显然也看到了我们。视线先是扫过坐在轮椅里、戴着毛线帽(为了遮住掉光的头发)、脸色苍白瘦弱的安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然后,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掠过一丝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随即被一种风暴般的阴鸷和愤怒取代。
他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来,每一步都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江晚。他停在我面前,声音低沉冰冷,带着咬牙切齿的寒意,真是……好久不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侧身,想把安安挡在身后。
这孩子,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钉在安安脸上,带着审视和一种可怕的穿透力,是谁
安安被他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角,怯生生地小声叫:妈妈……
妈妈沈渡舟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可怕,像要吞噬人的深渊。他猛地看向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狂怒,江晚!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周围进出医院的人纷纷侧目。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浑身冰冷,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话!他厉声喝道,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胳膊。
你干什么!一个愤怒的声音插了进来。是隔壁病房一个经常帮我照看安安的热心大妈,她刚巧出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冲了过来,护在我和安安前面,指着沈渡舟,你谁啊光天化日之下想打女人孩子啊要不要脸!
沈渡舟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弄得一怔,脸色更加难看。
趁着他分神的这一两秒,我像惊弓之鸟,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他,推着安安的轮椅,跌跌撞撞地冲向马路对面。
江晚!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沈渡舟暴怒的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心脏狂跳得要炸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带着安安跑!绝不能再被他抓住!
我推着轮椅,疯了一样冲进车流。刺耳的刹车声、司机的咒骂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我充耳不闻,只想逃离那个可怕的男人。
终于冲到了马路对面,我一把抱起轻飘飘的安安,轮椅也不要了,朝着小巷深处没命地狂奔。
直到跑进出租屋那栋破旧的单元楼,砰地关上门,反锁,我才抱着安安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剧烈地发抖。
安安被我吓坏了,小脸惨白,小声地抽泣:妈妈……妈妈……那个坏叔叔是谁他好凶……
我紧紧抱着他冰凉的小身体,眼泪终于决堤:不怕……安安不怕……妈妈在……妈妈保护你……我们不怕他……
嘴上说着不怕,心里却充满了灭顶的绝望。
完了。
沈渡舟知道了。
以他的手段和能力,找到我们,只是时间问题。
暴风雨来得比我想象的更快、更猛烈。
第二天一早,我租住的破旧小区楼下,就被几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堵住了。十几个穿着统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面无表情地守在楼道口和各个出口。
那阵仗,引得街坊邻居纷纷探头张望,议论纷纷。
我抱着安安,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水泄不通的包围圈,手脚冰凉。安安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氛,紧紧依偎在我怀里,不敢说话。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颤抖着接起。
电话那头,是沈渡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江晚,带着孩子,下来。别逼我让人上去请你们。
沈渡舟!你想干什么!我失声尖叫。
干什么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都让我不寒而栗,我的儿子在外面流落了五年,你说我想干什么给你十分钟。否则,后果自负。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忙音。
我抱着安安,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怎么办报警吗可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报警有用吗而且,安安现在需要稳定的治疗环境,经不起折腾了……
妈妈……安安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恐惧,是昨天的坏叔叔吗我们是不是又要跑
看着孩子惊恐的眼神,我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愤。沈渡舟,你除了会吓唬我们母子,还会什么!
十分钟,像催命符。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下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抱着安安,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下楼梯。
单元门口,沈渡舟就站在那里。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大衣,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光像两把冰锥,死死地钉在我怀里的安安身上。
周围的安保人员自动分开一条路。
把他给我。他伸出手,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休想!我抱紧安安,像护崽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瞪着他,沈渡舟!安安是我的命!你敢动他一下,我跟你拼命!
你的命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更加阴鸷,江晚,你偷走我的儿子五年!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现在,立刻,把孩子给我!
他不是你的儿子!你不配!我尖声反驳,你忘了当初在民政局门口怎么说的吗你说我脏!说我不配生你的孩子!现在你凭什么来抢他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过去。沈渡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下颌线绷得死紧,眼中翻涌着暴怒的风暴。显然,那天的场景,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就凭他身体里流的是我沈渡舟的血!他猛地跨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把他给我!别让我说第三遍!
他身后的两个黑衣男人作势要上前。
别碰我妈妈!一直害怕得不敢出声的安安,突然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小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带着哭腔对着沈渡舟喊,你是坏叔叔!大坏蛋!我讨厌你!
沈渡舟的动作猛地一滞。他死死地盯着安安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此刻却盛满了愤怒和恐惧的眼睛,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有震惊,有难以置信,似乎还有一丝……狼狈
就在这僵持的几秒钟。
安安因为情绪激动,加上连日病痛折磨,身体本就虚弱到了极点。这声喊耗尽了他的力气,小脸瞬间煞白如纸,呼吸急促起来,小手痛苦地揪住胸口的衣服。
安安!安安你怎么了我吓得魂飞魄散。
药……妈妈……喘……喘不上气……安安艰难地喘息着,小胸脯剧烈起伏。
是哮喘发作了!他因为化疗抵抗力下降,最近才出现的并发症!
药在楼上!安安坚持住!我抱着他转身就要往楼上冲。
拦住她!沈渡舟厉喝。
两个黑衣男人立刻堵住了楼梯口。
滚开!我疯了似的尖叫,我儿子需要药!他快不行了!沈渡舟!你混蛋!
沈渡舟看着安安痛苦到扭曲的小脸和急促的喘息,脸色骤变,眼中的暴怒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惊慌取代。他一步冲过来,劈手就要从我怀里夺过安安。
放开他!都是你!都是你吓到他了!我拼命挣扎,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血痕。
闭嘴!他怒吼一声,力气大得惊人,一把将安安从我怀里抢了过去,紧紧抱住。他低头看着怀里痛苦抽搐的孩子,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恐惧。
备车!去医院!最近的医院!快!他抱着安安,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抱着随时会碎裂的琉璃,声音嘶哑地咆哮。
保镖立刻打开车门。
沈渡舟抱着安安,大步冲向车子。他甚至忘了管我。
我连滚爬爬地追上去,哭喊着:安安!我的安安!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直奔最近的综合医院。
急诊室里一片兵荒马乱。
安安被紧急推进了抢救室吸氧、用药。
我瘫坐在抢救室门外的冰冷长椅上,浑身脱力,眼泪止不住地流。沈渡舟站在几步开外,背对着我,面对着墙壁。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我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
孩子暂时没事了。急性哮喘发作,加上身体虚弱,比较凶险。现在稳定了,转去病房观察。医生说着,看向我和沈渡舟,眼神带着责备,孩子病成这样,怎么还让他受那么大刺激家长是怎么当的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全是自责。
沈渡舟猛地转过身,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向医生,声音沙哑:谢谢医生。他现在能转院吗去最好的儿童医院。
暂时不行,需要再观察稳定一天。医生摇头。
沈渡舟没再坚持,对旁边的保镖吩咐了几句。很快,安安被转入了这家医院最高级的单人病房。
病房里,安安戴着氧气面罩,沉沉地睡着了,小脸依旧苍白。
我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紧紧握着他冰凉的小手。
沈渡舟也进来了。他就站在病床的另一边,沉默地看着安安的睡颜。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压抑的呼吸声。
他看得那么专注,那么贪婪,仿佛要把这五年缺失的时光,在这一刻都补回来。眼神里有震惊、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种……极其陌生的、笨拙的柔软。
他……叫什么名字良久,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抬起红肿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带着恨意:跟你没关系。
沈渡舟的目光从安安脸上移开,看向我。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刃,带着沉沉的压迫感和被忤逆的怒火:江晚,我的耐心有限。告诉我,他叫什么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的他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过的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嘶哑,拜你所赐,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地过!像乞丐一样精打细算地过!现在他病了,快死了!你满意了沈渡舟,这就是你想要的看到我们母子这样,你是不是特别解气
江晚!他低吼一声,额角青筋跳动,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知道我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沈渡舟,你那么神通广大,只手遮天!你会不知道你只是不在乎!你心里只有你的白月光,只有你的沈氏集团!我和孩子在你眼里,不过是碍眼的垃圾!当初是你亲口说的,我脏,我不配生你的孩子!现在你假惺惺地跑来做什么抢走他然后把他丢给保姆,丢给所谓的豪门教育,让他变成一个像你一样冷血无情的怪物吗
我积压了五年的委屈、愤怒、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控诉。
沈渡舟被我吼得脸色铁青,眼神剧烈地变幻着。他猛地一步上前,大手钳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看着他。
我不配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那你告诉我,是谁偷偷怀了我的孩子,然后像贼一样躲了五年是谁让他小小年纪就病成这样江晚,到底是谁不配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下巴生疼。屈辱和愤怒让我浑身发抖,我死死瞪着他,恨不得用目光将他凌迟。
放开我妈妈!一声虚弱但愤怒的童音响起。
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小手用力地拍打着沈渡舟钳制着我的手臂,小脸因为激动又涨红了。
沈渡舟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
坏蛋!不许欺负我妈妈!安安挣扎着想坐起来,小胸脯剧烈起伏,氧气面罩里泛起白雾。
安安别动!快躺好!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按住他。
沈渡舟也慌了神,下意识地想去扶安安,手伸到一半又僵在半空,显得有些无措。
你走!你走开!安安带着哭腔,指着门口,对沈渡舟喊,我讨厌你!你是大坏蛋!你让妈妈哭!我不要看见你!
孩子尖锐的哭喊声,像一把把利刃,扎在沈渡舟身上。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看着安安眼中纯粹的恐惧和厌恶,再看看我满脸的泪痕和恨意,他脸上的暴怒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狼狈的僵硬和茫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安安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有些踉跄地冲出了病房。
门被他用力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安安急促的喘息声。
妈妈……安安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坏叔叔走了吗他还会来吗安安害怕……
我紧紧抱着他,心像是被揉碎了又泡在冰水里,冷得发颤。
不怕,宝贝,不怕……妈妈在……妈妈会保护你……我喃喃地安慰着,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沈渡舟走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第二天,安安的情况稳定了一些。沈渡舟没有出现,但他的人依旧守在病房外面,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下午,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表情严肃。
江念安妈妈,孩子的情况,不能再拖了。医生把最新的检查报告推到我面前,化疗的效果在减弱,他的身体耐受性越来越差。骨髓移植,是唯一的希望,而且必须尽快。直系亲属的配型,是最快、最稳妥的选择。
医生的话,像最后的判决书。
我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报告,失魂落魄地走回病房。
看着安安沉睡中依旧不安稳的小脸,看着他因为化疗而稀疏枯黄的头发,看着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小身体……
我所有的坚持和恐惧,都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什么尊严,什么仇恨,在安安的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那个昨天沈渡舟打过来的号码,我鬼使神差地存了下来。
拨通。
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依旧是冰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沈渡舟……安安……需要骨髓移植……需要你……做配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得让我几乎窒息。
就在我以为他会挂断或者嘲讽我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只有两个字:
等着。
不到一个小时,沈渡舟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他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深色系,气场依旧强大迫人,但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有些疲惫。
他没有看我,径直走到安安床边。
安安看到他,小身体立刻绷紧了,往我怀里缩了缩,大眼睛里满是警惕。
沈渡舟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安安眼中的防备,眼神暗了暗。他没有再靠近,只是站在床边,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看了安安一会儿。
然后,他转身,看向我,声音低沉:需要我做什么
抽血,做HLA配型。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好。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对守在外面的保镖吩咐,带路,去检验科。
抽血的过程很快。
看着那管暗红色的血液从沈渡舟的手臂里被抽走,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是安安活下去的希望,却来自这个我最恨的男人。
抽完血,沈渡舟按着棉签,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检验科的走廊上,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
他的病……多久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快半年了。我低声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眼神锐利地看向我。
告诉你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带着讽刺,告诉你什么告诉你在民政局门口用钱打发走的前妻,怀了你的孩子沈渡舟,你会信吗还是你会像处理垃圾一样,把我们处理掉
沈渡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晦暗不明。他没有反驳我的话,只是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
配型结果出来,我会第一时间知道。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开,背影依旧挺直,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等待配型结果的日子,是另一种煎熬。
沈渡舟没有再出现在病房。但我知道,他的人依旧在。医院最好的专家团队开始介入安安的治疗方案,各种昂贵的进口药、营养剂源源不断地送来。病房也从普通单间换成了顶级VIP套房,有专门的护士24小时看护。
物质上的改变显而易见。但我心里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沈渡舟的付出,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要介入,他要掌控。
安安的状态在顶级医疗资源的支撑下,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他依旧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偶尔清醒时,他会问我:妈妈,那个坏叔叔……是爸爸吗
这个问题,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该怎么回答告诉他,是,那个凶神恶煞、让你害怕的人,就是你的亲生父亲还是继续欺骗他,说他爸爸已经不在了
看着孩子清澈又带着一丝渴望的眼睛,我无法再撒谎。
我摸了摸他瘦削的小脸,艰难地开口:安安,他……是给了你生命的人。但他……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爸爸。
安安似懂非懂,大眼睛里有些迷茫,小声说:他好凶……他让妈妈哭……安安不喜欢他。
我的心揪成一团:对不起,宝贝……是妈妈不好……
妈妈好!安安立刻抱住我的脖子,用软软的脸颊蹭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安安最喜欢妈妈!
孩子纯粹的爱和依赖,是我唯一的慰藉。
一周后,配型结果出来了。
高分辨配型,十个点,全相合。
医生激动地告诉我们:这是最理想的结果!父子之间的配型成功率极高,而且排斥反应会很小!移植的成功率非常大!
听到这个消息,我悬了许久的心,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安安有救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渡舟也出现在了病房门口。显然,他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走进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放松了一些。他看着病床上的安安,眼神复杂。
什么时候可以手术他直接问医生。
需要先对供者进行全面体检,然后安排孩子进入无菌仓进行大剂量化疗预处理,等供者状态最佳时采集造血干细胞,再进行回输。顺利的话,两周内可以安排。医生详细解释。
好。沈渡舟干脆利落,用最好的方案,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
沈先生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们三人,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凝滞。
安安醒着,看到沈渡舟,小脸又绷紧了,往被子里缩了缩。
沈渡舟的目光落在安安身上,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生硬地开口:好好休息。
然后,他又看向我,眼神锐利:手术期间,你和孩子,搬到御景苑去住。那里环境好,方便照顾。
御景苑,是他名下最顶级的豪宅之一。曾经,那里是我渴望却不敢靠近的地方。
不用了,我立刻拒绝,语气生硬,我们在这里很好。
很好沈渡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扫了一眼病房,江晚,收起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安的身体!御景苑有最好的家庭医疗设备和护理团队,比你在这里强一百倍!
我的自尊心在你眼里是可怜,那安安的意愿呢我毫不退让地迎视他,你问过他吗他愿意去一个让他害怕的地方吗
沈渡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猛地看向安安。
安安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小脸煞白,紧紧抓住我的手,带着哭腔小声说:妈妈……我不要去……我怕……
孩子恐惧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沈渡舟眼中升腾的怒火。他高大的身躯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安安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排斥,那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受伤的情绪。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石头。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安安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然后,转身,带着一身低气压,摔门而去。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
为了安安。
手术前的预处理化疗非常痛苦,强度极大。安安被送进了无菌仓。看着他小小的身体被隔离在透明的玻璃后面,身上插满管子,因为剧烈的药物反应呕吐、疼痛、虚弱地哭泣,我的心每天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沈渡舟说到做到。他动用了沈氏集团强大的资源和人脉,请来了国际顶尖的移植专家团队会诊。御景苑的顶级医疗团队和设施也随时待命,虽然我们人还在医院。
他本人,也住在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套房里。
他依旧很少出现在病房外,但我知道他每天都在。因为每天清晨,护士都会准时送来一份极其精致昂贵的儿童营养餐,说是沈先生吩咐的。每天深夜,当我守在无菌仓外疲惫不堪时,会看到他的助理悄无声息地送来温热的燕窝或参汤。
他像是在用一种笨拙的、高高在上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关心或者只是对他沈渡舟的儿子的责任
我分不清,也懒得去想。
偶尔在走廊上远远遇见,他看我的眼神依旧冰冷复杂,但似乎少了最初那种噬人的愤怒。他更多的时候,是在透过无菌仓的玻璃,沉默地凝视着里面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站就是很久,背影显得异常沉默和……孤独。
有一次深夜,我因为太累,靠在无菌仓外的椅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给我盖了件衣服。我惊醒,只看到一个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高大背影,还有他身上残留的、熟悉的冷冽气息。
是他。
我捏着那件还带着体温的昂贵羊绒大衣,心情复杂难言。
终于到了采集造血干细胞的日子。
沈渡舟作为供者,需要提前住院几天,注射动员剂,将造血干细胞从骨髓动员到外周血中。
采集的过程很顺利。他躺在病床上,双臂插着管子,血液在仪器里循环分离。他闭着眼,眉头微蹙,脸色有些苍白,但全程一声不吭,像一座沉默的山。
采集了几个小时,足够数量的造血干细胞被分离出来,迅速送入了无菌仓。
接下来的几天,是至关重要的回输和等待植活的日子。安安在仓里,我在仓外,度日如年。
沈渡舟采完干细胞后,只休息了一天,就又恢复了工作。但他每天都会来医院一趟,哪怕只是远远地站在无菌仓外看一会儿。
第七天,医生带来了好消息:初步检测显示,供者的干细胞已经在安安体内植活!没有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
巨大的喜悦冲垮了我。我捂着脸,蹲在走廊上,泣不成声。
一只手,迟疑地、有些僵硬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沈渡舟站在我面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波动。
他……会好的。他生硬地说了一句,放在我肩上的手,很快又收了回去,插回裤袋里。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近乎温和的语气,提到安安。
安安在无菌仓里又观察了将近一个月,情况一天天好转。细胞计数稳步上升,排异反应轻微可控。他终于可以出仓了!
转入普通病房的那天,小家伙虽然还很瘦弱,但精神好了很多,小脸上也有了久违的血色。
沈渡舟也来了。他站在病房门口,没有立刻进来,似乎有些踌躇。
安安看到门口的沈渡舟,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不再是以前那种纯粹的恐惧。他好奇地、带着点探究地看着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
沈渡舟深吸一口气,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最新款的、几乎有半个安安那么大的变形金刚模型,包装精美。
他把模型放在安安的床边,动作有些僵硬,声音也放得比平时低缓:给你的。
安安看看那个炫酷的模型,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渴望,但随即又警惕地看向沈渡舟,没说话,也没伸手去拿。
沈渡舟似乎有些尴尬,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无措。他尝试着朝床边又走了一小步。
安安立刻紧张地往我身边靠了靠。
沈渡舟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安安眼中的疏离和戒备,眼神暗了下去。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做了一件让我和安安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他慢慢弯下了腰,单膝,轻轻地、极其不熟练地,跪在了安安的病床前。
这个姿势,让他高大的身躯矮了下来,视线几乎与坐在床上的安安平齐。
他抬起头,看着安安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艰涩和笨拙:
安安……对不起。
以前……是爸爸不好。
爸爸……吓到你了。
爸爸……以后会改。
你能……给爸爸一个机会吗
病房里一片寂静。
安安愣住了,大眼睛眨巴着,看看跪在床前的沈渡舟,又看看我,小脸上满是困惑和惊讶。
我的震惊不亚于安安。我从未想过,那个高高在上、冷酷傲慢的沈渡舟,会有一天,如此卑微地跪在一个孩子面前道歉。
安安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渡舟的眼神都开始变得黯淡。小家伙忽然伸出瘦瘦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沈渡舟放在床沿上的大手。
沈渡舟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安。
那……安安小声地、带着点试探地问,你以后……还会凶妈妈吗
沈渡舟的目光转向我,眼神复杂。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安安,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不会了。爸爸……再也不凶妈妈了。
安安又看了看我,似乎在确认。
我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对着安安,轻轻点了点头。
安安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他拿起那个巨大的变形金刚,小声说:谢谢……爸爸。
爸爸两个字,轻得像羽毛,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沈渡舟的心上。
我看到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深邃的眼底瞬间翻涌起剧烈的波澜,有震惊,有狂喜,有不敢置信,还有一种……近乎脆弱的水光。他迅速低下头,掩饰性地握住了安安的小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不……不用谢。
安安出院后,我们还是搬进了御景苑。
不是沈渡舟强迫的,是安安的身体确实还需要精心的护理和康复。这里的医疗环境,无可挑剔。
沈渡舟也搬了回来。
气氛变得很微妙。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疏离,但也不热情。他在努力地……学习做一个父亲。
笨拙地学着给安安讲故事(虽然语气生硬得像在开董事会),学着陪安安搭积木(虽然搭得歪歪扭扭),学着在安安做康复训练时笨手笨脚地搀扶。
他依旧很少跟我说话,但会吩咐厨房准备我喜欢的菜,会让人按时送来最新季的衣服(虽然我基本不穿),会在深夜我照顾安安睡下后,默默地在客厅留一盏小灯。
他在用他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修补着和安安的关系,也在……尝试着改变。
安安对他的态度,也在慢慢改变。从最初的害怕疏离,到好奇观察,再到偶尔会主动叫他一声爸爸,对他露出依赖的笑容。
每次安安叫他爸爸,或者对他笑,我都能看到沈渡舟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和满足。那是金钱和权力无法带给他的东西。
而我,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父子之间那一点点建立起来的脆弱联系,心里百感交集。
我知道,沈渡舟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安安。他或许在弥补,或许是真的想做一个父亲。但我和他之间呢那五年的冰冷婚姻,那刻骨的羞辱,那带球跑的艰辛,那五年的担惊受怕……这些伤痕,真的能抹平吗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安安在复健师的指导下,在花园里练习走路。沈渡舟难得没有去公司,在一旁陪着。
我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看着。
安安走得很慢,很小心。沈渡舟弯着腰,亦步亦趋地护在他身边,手臂虚虚地环着,神情专注又紧张。
就在这时,安安脚下被一块小石子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扑倒!
安安!我和沈渡舟同时惊呼出声。
沈渡舟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去,长臂一伸,在安安摔倒在地之前,稳稳地将他捞进了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也踉跄了一下,但他紧紧抱着安安,用自己的身体做了缓冲,两人一起跌坐在柔软的草坪上。
安安!摔到哪里没有痛不痛沈渡舟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他急切地检查着安安的胳膊腿,脸色都变了。
安安似乎被吓到了,小脸有点白,但没哭,只是紧紧搂着沈渡舟的脖子,把小脸埋在他颈窝里。
爸爸……他小声地、带着点委屈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爸爸,带着全然的依赖。
沈渡舟的身体彻底僵住。他抱着怀里温软的小身体,感受着孩子紧紧搂着他脖子的力度,听着那声带着委屈的爸爸……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冷硬如铁的男人,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有清晰的水光。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着安安柔软的头发,手臂收得更紧,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事了……安安不怕……爸爸在……爸爸保护你……
阳光洒在他们父子身上,勾勒出一幅我从未想象过的画面。
我的眼眶也忍不住发热。
或许,血缘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或许,沈渡舟……是真的在改变
那天之后,安安和沈渡舟的关系突飞猛进。小家伙彻底放下了心防,变得很黏他。
沈渡舟也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在爸爸这条路上越来越得心应手。他会推掉不必要的应酬回家陪安安吃饭,会在周末亲自开车带安安去游乐园(虽然全程保镖环绕,阵仗吓人),会在安安睡前耐心地听他讲幼儿园的趣事(虽然他自己听得一头雾水)。
他甚至开始……尝试跟我沟通。
虽然依旧生硬,话题也仅限于安安。
医生说安安下周可以去幼儿园试试半日了。
嗯。
天气转凉了,给安安添置的衣服清单我让助理发给你看看。
好。
他最近胃口不太好,要不要换个营养师
我问问医生。
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知道,他是在为安安维持一个家的表象。
而我,为了安安,也选择了配合。
日子就这样看似平静地流淌。直到那天,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来的是苏蔓。
沈渡舟心中那抹永恒的白月光,也是当初他执意要和我离婚的导火索之一。
她依旧美丽动人,穿着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拎着限量版的铂金包,妆容精致,笑容温婉得体。但看向我的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
渡舟,好久不见。她无视我,径直走向刚从书房出来的沈渡舟,声音娇柔,听说你最近……很忙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
沈渡舟看到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平淡: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苏蔓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正在客厅地毯上玩小火车的安安身上,故作惊讶,呀,好可爱的小朋友!这是……
她的演技并不高明,我甚至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刻意和探究。
安安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停下手中的玩具,有些不安地看向我,小声叫:妈妈……
我走过去,把安安抱起来。
沈渡舟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苏蔓,这是江晚,和我的儿子,沈念安。他刻意加重了我的儿子几个字。
苏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底的冷意更深了:原来是念安啊,真是……可爱。她伸出手,想去摸安安的头,来,让阿姨看看……
安安立刻把头埋进我怀里,抗拒的姿态很明显。
苏蔓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沈渡舟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我和安安前面,隔绝了苏蔓的视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孩子怕生。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吧。我让司机送你。
渡舟!苏蔓有些急了,声音拔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
我们之间,五年前就已经说清楚了。沈渡舟打断她,眼神冰冷锐利,苏蔓,不要做无谓的事情。我的家事,不需要外人置喙。请回。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甚至叫来了管家:送苏小姐出去。
苏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渡舟,又怨毒地瞪了我一眼,最终踩着高跟鞋,愤愤地离开了。
她走后,客厅里一片沉寂。
沈渡舟转过身,看向抱着安安的我,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她不会再来了。他低声说。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荒凉。看,这就是他沈渡舟的世界,充满了算计和觊觎。即使他此刻维护了我们,又能持续多久为了安安,我可以忍受,但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在他和他的白月光眼中,曾经是多么不堪的存在。
苏蔓的出现,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也让我更加清醒。
我和沈渡舟之间,隔着五年的鸿沟,隔着曾经的伤害和羞辱,隔着巨大的阶层差异。即使因为安安,我们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裂痕一直都在。
我需要为安安,也为自己,争取一份保障。
几天后,趁着安安午睡,我走进了沈渡舟的书房。
他正在看文件,见我进来,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有事他放下笔。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他宽大的红木书桌上。
这是什么他蹙眉。
一份协议。我深吸一口气,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关于安安的抚养权和探视权。
沈渡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极其锐利:江晚,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我毫不退缩地直视他,沈渡舟,安安是我的命根子。过去五年,是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现在,他的病也快好了。我不可能把他完全交给你,让你带他走进你那复杂又冰冷的世界。
所以呢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一步步走近我,你想带着他再次消失
我不会再躲了。我摇头,为了安安能有一个相对完整的成长环境,我不反对你和他接触,甚至共同抚养。但法律上,安安的抚养权必须在我这里。这是底线。
我指着协议:上面写清楚了,你拥有充分的探视权。安安的医疗、教育等重大开支,由你负责。同时,为了保障安安未来的生活,你需要一次性支付一笔抚养保障金,存入只属于安安的信托基金。
沈渡舟拿起那份协议,快速地翻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
江晚,他猛地将协议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眼神像要吃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跟我划清界限用安安来谈条件钱你就这么想要钱!
他的质问,像刀子一样捅进我心里。又是钱!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贪图他钱财的女人!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瞬间爆发。
对!我就是想要钱!我红着眼睛,冲他吼了回去,沈渡舟!你以为我稀罕你的臭钱吗我签这个协议,是为了安安!是为了给他一个保障!是为了让他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再像过去五年那样,跟着我过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日子!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谈这些吗你以为我愿意让我的儿子成为我们交易的筹码吗是你!是你当初的绝情,是你今天的权势,逼得我不得不这么做!我要确保,即使有一天你沈大总裁又翻脸无情,或者你的苏蔓又卷土重来,我的安安,不会一无所有!不会被他亲生父亲再次抛弃!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我用力抹了一把脸,倔强地瞪着他。
这就是我的条件。你签,我们为了安安,维持表面的和平。你不签……我咬咬牙,狠下心,我会带着安安离开。这一次,你永远也别想再找到我们!我说到做到!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压抑的抽泣声和沈渡舟粗重的呼吸声。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愤怒、震惊、受伤、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沈渡舟眼底的风暴,一点点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疲惫和……灰败。
他慢慢地、慢慢地坐回了宽大的皮椅里。
他拿起笔,甚至没有再去看那份协议一眼。
拔开笔帽。
在乙方签名处,龙飞凤舞地签下了他的名字——沈渡舟。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然后,他拉开书桌最底下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丢在桌面上。
我泪眼模糊地看去,那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沈氏集团,我名下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转到安安名下。等他成年后生效。由你监管。
我震惊地抬起头。
沈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那是天文数字!是他沈渡舟商业帝国根基的一部分!
他看着我震惊的表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神空洞而苍凉:
够了吗
江晚,这样……够买我儿子一个未来……也够买你……一点安心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我看着他疲惫灰败的脸,看着他那双失去了所有锋芒、只剩下深不见底痛楚的眼睛,看着他签在协议上那力透纸背的名字……
所有的愤怒、委屈、怨恨,在这一刻,突然就哽在了喉咙里。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书房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