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栀当众给顶级西医顾清砚诊脉:肝郁气滞,心脾两虚。
>他冷眼讥讽:中医毫无科学依据的把戏。
>三个月后,顾清砚因顽固失眠走进她的医馆:姜大夫,请医我。
>她银针轻捻,他沉睡三年来第一场安稳觉。
>医馆被资本围剿,伪劣中药事故嫁祸悬壶堂。
>发布会上,顾清砚举起检测报告:这是阴谋。
>他目光灼灼望向角落的她:我的信任与尊重,只给一人。
>后来他抱着药膳罐子讨价还价:能加点糖么太苦。
>姜栀戳他额头:良药苦口,顾医生不懂
>他捉住她手指轻笑:我的相思病,更苦,非姜大夫不可医。
---
**第一章
乌龙诊脉**
市立会议中心最大的A厅灯火通明,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水、消毒水和咖啡因混合的独特气息。一场汇聚了医学界顶尖头脑的高端论坛正在进行。姜栀缩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自己改良汉服上衣的盘扣,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前排那些衣冠楚楚、谈笑风生的身影。她所在的悬壶堂,那间承载着姜家几代人心血、如今却在时代浪潮里摇摇欲坠的老字号中医馆,急需一笔像样的赞助注入活力。这里的任何一位大佬指缝里漏出一点资源,或许就能让悬壶堂喘过气来。
她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忽然定住了。靠近前排通道的位置,一个男人微微向后靠着椅背,合着眼。即使在休息状态,他的侧脸线条也如同精钢锻造般冷硬分明,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只是眉宇间锁着一道极深的褶痕,薄唇抿得没有一丝弧度,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姜栀认得那张脸——顾清砚,康华私立医院最年轻的外科主任,被誉为神之手的医学天才,也是圈内出了名的西医原教旨主义者,对一切不科学的疗法嗤之以鼻。此刻的他,在姜栀这个从小浸淫在望闻问切里的中医看来,简直是一个行走的、急需调理的病例标本。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论坛中场休息的提示音刚落,人群开始松动,姜栀像一尾灵活的鱼,飞快地穿过间隙,精准地停在了顾清砚面前。他几乎在她靠近的瞬间就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初时带着被打扰的薄怒和未散尽的倦意,看清是她后,迅速凝结成冰,锐利得能刺伤人。
顾医生,姜栀无视那几乎要将她冻僵的眼神,脸上绽开一个过于灿烂、带着点莽撞的营业笑容,声音清脆得有些突兀,我是悬壶堂的姜栀!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睡眠很差我给您搭个脉看看免费的!
周围几个正欲上前与顾清砚攀谈的学者脚步顿住,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顾清砚的眉头拧得更紧,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冰冷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不必。谢谢。他试图起身,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却让他身形微晃,重新跌坐回椅子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姜栀的眼睛。机不可失!她心中默念一声得罪了,在顾清砚反应过来之前,指尖已经迅捷无比地搭上了他搁在扶手上的手腕。入手一片冰凉,皮肤下脉搏的跳动却沉滞而紊乱,如同被淤泥堵塞的河道。
你!顾清砚勃然色变,猛地要抽回手,但姜栀的手指如同生了根,稳稳地扣在他的寸关尺三处。她闭目凝神,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指腹下传递来的信息在她脑中飞速组合、解读。几秒钟后,她倏地睁开眼,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杏眼此刻亮得惊人,带着医者特有的笃定,声音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小片区域里:
脉象弦细,沉取无力,左关郁滞明显,右寸沉弱……顾医生,您这是典型的肝郁气滞,心脾两虚啊!长期高强度工作,精神压力巨大,思虑过度伤了心脾,导致气血生化不足,气机又郁结不畅,所以才会这么疲惫、眩晕、失眠多梦,对不对时间再久,恐怕……
够了!顾清砚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让姜栀踉跄了一下。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庞上布满了寒霜,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切割着姜栀的胡言乱语,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中医毫无科学依据的把戏!姜小姐,请自重,也请尊重基本的医学伦理!再纠缠,我会考虑让安保‘请’你出去。
他整了整一丝不乱的西装袖口,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优雅,目光扫过周围神色各异的面孔,最后冷冷地钉在姜栀涨红的脸上,仿佛在看什么碍眼的尘埃。他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转身,脊背挺得笔直,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在众人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让他倍感羞辱的角落。
姜栀站在原地,脸颊火辣辣地烧着,周围低低的议论声像细针一样扎过来。她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委屈和难堪像潮水般涌上,但心底那股不服输的倔强火焰,却在那冰冷目光的淬炼下,烧得更旺了。
**第二章
高岭之花的求援**
距离论坛那场不愉快的义诊已经过去近三个月。悬壶堂依旧门可罗雀,老旧的木质门楣在秋风中显得愈发萧索。姜栀正埋头在一堆泛黄的线装药典里,试图为隔壁王奶奶那顽固的老寒腿找到一个更有效的方子。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艰涩的呻吟,打破了药堂的沉寂。
姜栀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招呼:您好,请问哪里不……
话音在她看清来人时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门口逆着光站着的高大身影,正是顾清砚。他脱去了象征身份的挺括白大褂,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色羊绒衫,外面套了件薄款风衣。三个月的时光并未在他脸上增添多少暖意,反而让那份冷峻更添了几分阴郁的底色。他眼下那片浓重的青黑像是用最深的墨汁晕染过,脸色是一种缺乏血气的苍白,连薄唇都失了血色,紧紧抿着。最让姜栀心惊的是,他那双曾被誉为神之手、执掌柳叶刀稳定得不可思议的手,此刻竟在微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他站在那里,像一座被寒霜侵蚀、行将崩塌的雪山。
姜大夫。顾清砚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好好说过话,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疲惫和……难以启齿的屈辱。他避开了姜栀惊讶的目光,视线落在药柜上那些标注着酸枣仁、夜交藤等安神药材的抽屉上,停顿了几秒,才艰难地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碎石,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话重逾千斤:顽固性失眠,神经性震颤。西医能做的检查都做了,能用的药物都试过了,效果……有限。他抬起那只微颤的手,试图控制,那细微的抖动却更加明显,带着一种无声的控诉。再这样下去,我拿不了手术刀了。最后这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重锤砸在寂静的药堂里,带着一个外科圣手职业生涯濒临断绝的巨大恐慌和无助。
姜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论坛上他冰冷的嘲讽犹在耳边,此刻他站在这里,褪去了所有的傲慢与光环,只剩下一个被病痛折磨得狼狈不堪的灵魂,向她这个他曾不屑一顾的中医低头求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有解气,但更多的是医者面对病患时本能的关切。
坐吧,顾医生。她指了指诊桌旁那张磨得光滑的旧木椅,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她拿出脉枕,示意他伸出手腕。
这一次,顾清砚没有抗拒。他沉默地坐下,依言将那只微颤的手腕搁在脉枕上。冰凉的手指再次搭上他的腕间皮肤。顾清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疲惫。他不再看姜栀,也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留下沉重的呼吸在安静的室内起伏。
姜栀屏息凝神。指腹下的脉象,比三个月前更加糟糕。弦细如钢丝紧绷,沉取几乎难以捉摸,涩滞不畅,肝郁气结的征象愈发明显,心脾两虚导致的气血亏耗也更为深重。这具身体,像一架被强行超负荷运转到极限、内部齿轮严重磨损、润滑油枯竭的精密仪器,正在发出最后的、危险的哀鸣。她抬眼,目光掠过他紧锁的眉头、眼下浓重的青黑和毫无血色的唇,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情况确实不乐观,姜栀收回手,语气严肃,比我之前在论坛上判断的还要重。心脾两虚是根本,肝郁气滞是标,郁久化火,扰动心神,所以你整夜无法入眠,神经也得不到休养,震颤只是表象。西药的镇静安眠,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加重脏腑的负担。
顾清砚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沉重的死寂和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所以他的声音依旧干涩。
所以,姜栀站起身,走向墙边那排擦拭得锃亮的针具盒,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先扎针,疏通经络,平肝潜阳,安神定志。然后,我给你配几副调理心脾、疏肝解郁的药膳方子,你按时吃。她打开针盒,一排排细如发丝、闪烁着银亮寒光的毫针整齐地排列着,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顾清砚的目光落在那排银针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身体再次不易察觉地绷紧。对未知的、侵入性治疗的天然抗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想起了那些冰冷的金属器械刺入人体的画面,而眼前这些细小的银针,在他眼中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侵入。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节泛白。
姜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抗拒和恐惧。她拿起一根最细的毫针,走到他面前,没有立刻动作,而是放缓了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别紧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身体的选择。闭上眼睛,深呼吸。她的声音不高,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穿透力。
顾清砚死死地盯着那枚银针,又看向姜栀那双清澈坦然的眼眸。那里面有医者的仁心,有笃定的自信,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嘲讽或得意。那双眼睛,像暗夜里唯一的光源。求生的本能,对重返手术台的渴望,最终压倒了对不科学疗法的恐惧和对眼前这个小骗子的成见。他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濒死的蝶翼。
姜栀不再犹豫。她出手如电,动作轻柔却精准无比。细长的银针在她指间化作几道微不可查的银芒,瞬间刺入顾清砚头顶的百会、四神聪,手腕处的内关、神门,小腿上的三阴交、太冲等穴位。针刺入体,顾清砚的身体猛地一震,预想中的尖锐刺痛并未传来,只有几处微弱的酸胀感,如同被蚊子轻轻叮咬了一下,随即,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针尖蔓延开来。
像是一股温热的暖流,带着磅礴的生命力,强行冲开了他体内冰封凝固、纠缠错乱的河道。那堵塞了不知多久的滞涩感,那日夜灼烧他神经的虚火,那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的疲惫,竟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开始一点点松动、瓦解。一股前所未有的、深沉到极致的困倦感,如同温暖的黑色潮水,温柔而强势地席卷了他的意识。紧绷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神经,在这暖流的安抚和倦意的包裹下,终于放弃了徒劳的抵抗。
顾清砚甚至来不及思考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那强大到无法抗拒的睡意便彻底淹没了他。他沉重的头颅微微向一侧歪去,靠在椅背上,紧锁的眉头第一次缓缓舒展开来,呼吸变得悠长、平稳、深沉。那一直萦绕在他眉宇间的痛苦阴霾,此刻被一种近乎圣洁的安宁所取代。他睡着了。沉沉的,毫无防备的,如同初生的婴儿。那只放在膝上、一直微微颤抖的手,也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像一只找到归巢的倦鸟。
药堂里只剩下他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飘过的风声。姜栀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那个冰冷刻板、高高在上的顾医生消失了,此刻的他,只是一个疲惫到极点、终于得到救赎的病人。她轻轻拉过一张薄毯,盖在他身上。阳光透过古老的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药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温柔而悠长。
**第三章
冰融于春水**
顾清砚是被一阵浓郁却并不刺鼻的食物香气唤醒的。那香气很奇特,混合着某种谷物被精心熬煮后的醇厚甘甜、淡淡的药草清香,还有一种令人食欲大开的、类似菌菇的鲜美。他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却奇异地抚慰了他空置太久、早已麻木的肠胃。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悬壶堂那因年代久远而泛出深褐色的木质房梁。意识回笼的瞬间,顾清砚猛地坐直了身体!薄毯从身上滑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那只手,稳定,干燥,没有丝毫颤抖!他又立刻感受自己的身体:头不再像灌了铅般沉重欲裂,太阳穴那根日夜绷紧、突突直跳的神经也安静了下来。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清明和轻松感,重新回到了这具躯壳里。
他竟然睡着了!在针灸椅上,毫无防备地沉睡了不知多久!而且醒来后,困扰他多时的、连最强效药物都压不下去的震颤消失了!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超过任何一台成功的高难度手术。
醒了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从旁边传来。
顾清砚循声望去。姜栀正端着一个白瓷炖盅从后堂的小厨房走出来,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她将那还氤氲着热气的炖盅放在他旁边的诊桌上,揭开盖子。那奇异的、勾人食欲的香气瞬间浓郁起来。只见炖盅里是浓稠的米羹,莹白如玉的米粒几乎融化,其间点缀着切得细碎的碧绿菜叶、金黄的虫草花、几片薄如蝉翼的百合,还有几颗饱满的枸杞,色彩清新,看着就让人心生暖意。
尝尝,姜栀把一个小瓷勺塞到他手里,眼睛弯成了月牙,茯苓山药小米羹,加了点安神的酸枣仁和疏肝的玫瑰露,养胃健脾安神。你这脾胃被西药折腾得够呛,得慢慢温养。
顾清砚握着温热的瓷勺,看着眼前这碗冒着热气的羹汤,又看看姜栀带着期待和一点点小得意的笑脸。那碗羹汤的温度仿佛透过瓷勺,一直熨帖到了他冰冷的心底。他沉默着,没有道谢,也没有质疑,只是舀起一勺,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温润、甘淡、微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回甘和玫瑰的香气,口感绵密顺滑,一路暖到胃里。这感觉……很陌生,却很舒服。他低头,一勺接一勺,沉默而专注地将那碗羹汤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瓷勺,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姜栀。那眼神里,三个月前的冰冷和审视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探究、难以置信的惊奇,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折服。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句干巴巴的,却重逾千斤的话:……有效。他顿了顿,补充道,针灸,还有这个。
姜栀看着他难得一见的、近乎笨拙的坦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生动:顾大医生,承认中医有效,很难为情吗她收拾着碗勺,语气轻松,有效就好。这只是开始,疗程还长着呢。记得按时来扎针,药膳方子我待会儿写给你,回去自己煮,或者…不嫌麻烦的话,来我这儿蹭饭也行。她眨眨眼,带着点促狭。
顾清砚没有接她玩笑的话茬,只是默默地将按时来几个字刻在了心里。他看着姜栀忙碌的身影,看她踮起脚尖去够药柜高处的药匣子时裙裾轻扬的弧度,看她低头写药方时垂落的几缕碎发拂过白皙的颈侧,看她对着捣药臼里的药材较劲时微微鼓起的脸颊……这间陈旧却处处透着生机、弥漫着古老药香的空间,这个像小太阳一样散发着光和热的女孩,连同那碗熨帖了他冰冷脾胃的羹汤,像一场无声的春雨,悄然浸润着他冰封已久的世界。有什么东西,正在坚硬的冰层下,悄然松动、融化。
**第四章
悬壶将倾**
顾清砚成了悬壶堂最守时的病人。起初只是为了那能让他短暂逃离痛苦深渊的针灸和那碗温暖脾胃的药膳,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踏入这间弥漫着特殊药香的老药堂。看着姜栀在百子柜前轻盈穿梭,听她对着那些晒干的草药如数家珍,看她用那双仿佛有魔力的小手将一堆看似无用的根茎叶果变成一碗碗香气四溢、功效神奇的汤羹……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一种在冰冷手术室和繁重病历中从未有过的熨帖。
他甚至开始笨拙地尝试帮忙。比如在姜栀捣药时,他会默不作声地接过沉重的石杵,用他那双稳定精准、曾执掌无数精密手术器械的手,一下下地、带着外科医生特有的严谨节奏,将坚硬的药材碾碎成细末。阳光透过窗棂,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微药尘,也落在他低垂专注的侧脸上,冰冷坚硬的线条似乎被这光晕柔和了几分。
然而,这份在药香氤氲中滋生的宁静,很快就被粗暴地打破了。
一个阴沉的午后,姜栀送走最后一位抓药的街坊,正准备关门。一辆锃亮的黑色迈巴赫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无声地滑停在悬壶堂斑驳的石阶前。车门打开,一双擦得能照出人影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踏在了青石板上。下来的是一个穿着昂贵定制西装的中年男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却精明锐利得像鹰隼。他身后跟着一个提着公文包的助理。
男人径直走进药堂,目光挑剔地扫过略显陈旧的陈设,最后落在姜栀身上,递上一张烫金名片:姜小姐久仰。鄙人姓陈,鼎晟资本。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和气,我们公司非常看好‘悬壶堂’这块金字招牌的文化价值和地段潜力。我们计划投入巨资,将它打造成一个集高端养生、私房药膳、文化展示于一体的顶级会员制会所。姜小姐作为姜氏传人,可以担任首席顾问,我们保证……
姜栀没等他说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捏着那张冰冷的名片,指尖用力到发白,声音带着被侵犯的愤怒和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们……要收购悬壶堂把它变成……会所她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像护崽的母兽,不可能!悬壶堂是我姜家的根!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给你们附庸风雅、装点门面的高级会所!请回吧!
陈经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换上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冰冷:姜小姐,别急着拒绝。时代在变,老一套行不通了。你这悬壶堂,他环视一周,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门可罗雀,入不敷出,还能撑几天我们给出的收购价,绝对公道,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年轻人,要懂得审时度势。
出去!姜栀指着门口,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拔高,带着破音,悬壶堂只要还在我手里一天,就永远姓姜!永远开方抓药!你们休想打它的主意!
陈经理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并不动怒,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神像毒蛇般冰冷滑腻:姜小姐,话别说得太满。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我们还会再见的。他整了整西装袖口,带着助理,如同来时一样傲慢地离开了。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空。药堂里死一般寂静。姜栀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药柜,身体控制不住地滑坐在地上。愤怒的潮水退去,留下的是冰冷刺骨的绝望和无助。鼎晟资本,那是本地有名的资本大鳄,行事向来霸道,看中的猎物极少失手。悬壶堂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块待价而沽的肥肉。
怎么办……爷爷……她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无助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的药堂里低低回响。几滴温热的液体,无声地砸落在脚下的青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就在这时,通往内堂的门帘被轻轻掀开。顾清砚站在那里,不知已站了多久。他显然是来蹭今天的针灸的,却意外撞见了这场足以摧毁姜栀的谈判。他静静地看着蜷缩在地上、像被遗弃的小动物般无助哭泣的女孩,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看着她为守护这间承载着家族使命的破旧医馆而爆发的倔强和此刻的脆弱。
他听到了鼎晟资本,也清晰地看到了姜栀眼中那份近乎绝望的热爱和守护之心——不是为了金钱名利,仅仅是为了那份传承,为了那治病救人的本心。这份纯粹,在充斥着利益算计的现代医疗环境里,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稀有得令人心惊,也灼痛了他冰封已久的心。
他沉默地走过去,没有安慰的话语,只是在她面前蹲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她的面前。纯白的棉布,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混合着淡淡消毒水和药草的气息。
姜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狼狈和难堪,下意识地想别开脸。
拿着。顾清砚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他的手很稳,固执地举着那方手帕。
姜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贴上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慰。
顾清砚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这间熟悉又陌生的药堂。那些堆积着尘封医案的沉重木柜,那些泛着幽光的铜制药碾,空气中千年不散的、混合着草木根茎苦涩与甘甜的复杂气息……这一切,在资本冰冷的逻辑下,似乎注定要被扫进历史的角落。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为守护它们而泪流满面、却依旧不肯低头的女孩,顾清砚清晰地感觉到胸腔深处某个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他没有再提针灸的事,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别哭。办法,总比困难多。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落在姜栀重新燃起一丝微光的眼睛上,悬壶堂,不能倒。它的价值,远不止于一块地皮。给我点时间。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药堂,风衣的下摆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姜栀攥紧了手中那方带着他气息的手帕,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高大背影,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那冰冷的绝望深处,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
**第五章
暗夜筹谋**
顾清砚的行动快得超出姜栀的想象。他没有再出现在悬壶堂,但姜栀的生活却并未因他的消失而归于平静。第二天一早,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敲响了悬壶堂的门。他自称姓林,是顾清砚的朋友,一位在医疗管理咨询领域颇有建树的专家。
顾医生委托我,希望能帮悬壶堂做一次‘体检’,寻找一条在新时代生存下去的道路。林先生开门见山,态度温和却专业,姜小姐,介不介意让我看看悬壶堂的‘家底’
姜栀将信将疑,但想到顾清砚那句给我点时间,还是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几天,林先生成了悬壶堂的常客。他仔细翻阅了那些堆积如山、字迹古朴的祖传医案和药方,饶有兴致地观察姜栀炮制药材、熬制药膳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拿着小本子记录下每一位老顾客的反馈和需求。他问的问题角度刁钻又务实:药材采购渠道的成本控制古法炮制工艺与现代标准化生产的结合点特色诊疗项目(尤其是姜栀的古法针灸和药膳调理)如何量化其价值并精准定位客户群体悬壶堂在社区医疗服务链中的独特角色
姜栀最初有些拘谨,但谈及自己热爱的领域,谈及那些祖辈智慧的结晶,她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侃侃而谈,知无不言。林先生听得非常认真,不时点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
几天后,一份装订整齐、内容详实的报告书连同一个U盘,通过闪送送到了姜栀手上。封面上印着简洁有力的标题:《悬壶堂振兴计划书——基于传统中医精髓的现代化运营策略》。
姜栀迫不及待地翻开。报告书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第一部分,深刻剖析了悬壶堂的核心优势:姜氏独门古法针灸技艺(尤其针对慢性病、亚健康调理)、独一无二的药膳调理体系(依托于对体质精准辨识和古方改良)、深厚的家学渊源和地道药材资源。第二部分,犀利地指出了当前困境:品牌形象老化、传播渠道单一、服务模式效率低下、缺乏与现代健康管理理念的接轨。第三部分,也是最重要的,提出了一整套极具操作性的现代化改造方案:
1.
**定位重塑:**
聚焦治未病和慢病调理,打造古法新用·精准健康管理的品牌新形象。突出姜氏针灸和药膳的核心竞争力。
2.
**空间升级:**
保留药堂主体结构和传统药柜等文化符号,但进行必要的修缮和现代化改造。增设独立的针灸理疗室(强调私密性和舒适感)、药膳体验区(可预约品尝、教学)、以及一个小型的中医文化角(展示医案、古器具、药材标本)。
3.
**服务流程优化:**
引入预约系统,优化就诊流程;建立客户电子健康档案,追踪调理效果;针对不同体质和需求,推出标准化的调理套餐(如安神助眠套餐、脾胃调理套餐等),同时保留个性化定制服务。
4.
**传播与拓展:**
利用社交媒体(如短视频平台展示药材炮制、针灸过程、药膳制作)、与高端体检中心或私立医院合作(提供中医体质辨识和调理服务作为增值项)、开展社区健康讲座和药膳体验课。
5.
**药材品控与溯源:**
建立更严格的药材供应商筛选机制,探索建立小范围的道地药材溯源体系,增加透明度和信任感。
报告书的最后,附了一份详细的预算表和分阶段实施时间表,甚至考虑到了如何利用顾清砚在医疗界的影响力,为悬壶堂引入初期的高端客户和潜在合作资源。每一个建议,都既尊重了悬壶堂的传统内核,又为它注入了适应时代的活力。
姜栀捧着这份沉甸甸的报告书,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她逐字逐句地读着,越看,眼睛越亮,心头的阴霾被一点点驱散。这份计划书,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悬壶堂在迷雾中的前路。它没有让她放弃悬壶济世的初心,而是告诉她,如何让这份初心在新时代焕发更强大的生命力!
她拿起手机,指尖悬在顾清砚的号码上,心潮澎湃。有太多感谢的话想说,有太多想法想和他交流。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只发过去一条简短却饱含了千言万语的信息:计划书收到了。顾清砚,谢谢你。
手机屏幕很快亮起,回复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嗯。去做。
看着这两个字,姜栀用力擦去眼角溢出的温热,脸上露出了这几个月来第一个真正轻松而充满希望的笑容。她握紧了拳头,目光扫过这间承载着祖辈心血的老药堂,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悬壶堂,不会倒!
**第六章
淬毒之箭**
悬壶堂的重生计划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按照林先生那份详尽报告的建议,姜栀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改变。她申请了短视频账号,名字就叫悬壶堂的小姜当家。最初只是笨拙地用手机拍摄一些日常:清晨如何辨别道地药材的成色,药碾里如何将坚硬的茯苓片碾成细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里熬煮着给某位老顾客的健脾祛湿汤……
起初关注者寥寥,直到她鼓起勇气,拍摄了一段自己行针的过程。镜头只聚焦在她稳定如磐石的手腕和那几枚细如毫发的银针上,配以她轻柔的讲解:这是内关穴,宁心安神……现在进针,深度三分,手法是轻柔的捻转补法……
没有炫技,只有一份沉静的专业和古老技艺的纯粹美感。这段视频竟意外地小火了一把,吸引了不少对中医感兴趣或饱受失眠、疼痛困扰的网友。悬壶堂的名字和姜栀那张带着点古典韵味的清秀脸庞,开始在小范围内有了点知名度。
预约电话开始零星地响起,不再是仅限于街坊邻居。一位被顽固偏头痛折磨多年的白领女士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来,经过姜栀几次针灸和针对性药膳调理,症状竟大为缓解。她在自己的社交圈里不遗余力地宣传,又带来了几位新客人。悬壶堂那扇老旧的大门,仿佛被推开了一条缝隙,透进了新的光。姜栀忙得脚不沾地,累,却无比充实,脸上总是带着充满希望的光彩。
然而,就在一切似乎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一只淬满了毒汁的暗箭,毫无征兆地从最阴暗的角落射出,直取悬壶堂的心脏!
一个周末的傍晚,悬壶堂正准备打烊。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老街的宁静,最终在悬壶堂门口尖锐地停下。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和两名面色严肃的药品监管人员推门而入,出示了证件。
姜栀女士吗为首的警官声音严肃,我们接到实名举报,你店售出的‘安神助眠药茶’,涉嫌导致患者严重药物性肝损伤!请配合调查!
犹如晴天霹雳!姜栀瞬间脸色煞白,脑子一片空白:什…什么不可能!我们的药材都是严格把关的!
是不是,检查了就知道。药监人员面无表情,开始出示封条,从现在起,悬壶堂暂停营业,所有药材、处方记录、销售账目,全部封存待查!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冰冷的封条,在姜栀绝望的目光中,被无情地贴在了药柜、药罐和那扇象征着悬壶堂百年声誉的大门上。刺眼的黄色封条,像一道耻辱的烙印,也像一道宣告死亡的符咒。
消息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引爆了舆论。本地最具影响力的都市报在头版用加粗的骇人标题报道:《百年老字号悬壶堂售毒茶!患者肝损伤命悬一线!》。网络上,各种骇人听闻的标题和未经证实的内幕疯狂传播:
黑心中医馆!祖传招牌竟是害人毒药!
起底‘悬壶堂’:无证行医药材发霉
受害者家属哭诉:维权无门,谁来负责
……
鼎晟资本那位陈经理适时地出现在镜头前,痛心疾首:我们早就看出这家店管理混乱!可惜啊,姜小姐太固执,拒绝了我们整合资源、规范管理的善意收购,才酿成今日悲剧!我们鼎晟,愿意为受害者提供必要的法律援助和补偿!
一番话,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将姜栀钉在了固执害人的耻辱柱上。
谩骂、诅咒、质疑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悬壶堂和姜栀彻底淹没。她的手机被打爆,全是愤怒的质问和恶毒的诅咒。家门口被人泼了红漆,写着庸医害人、黑店偿命。那些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任和曙光,在滔天的恶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姜栀被带走了。在冰冷、四面白墙的询问室里,面对警察和药监人员连珠炮般的严厉质询,她一遍遍地、徒劳地解释、申辩:药材是我亲自验收的!方子是祖传验方!绝不可能有毒!
然而,当对方出示了那份由权威检测机构出具的、显示药茶样本中含有超标马兜铃酸(一种已知的强肾毒性、肝毒性成分)的检测报告复印件时,姜栀所有的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这不可能!她看着报告上刺眼的结论和公章,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的药茶里,根本没有马兜铃酸这味药!从来没有!
巨大的冤屈和恐慌如同冰冷的巨蟒,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是谁是谁要如此恶毒地置悬壶堂于死地鼎晟资本那杯所谓的毒茶……她猛地想起几天前,一个自称是某公司采购、想为员工定制一批安神茶礼盒的生面孔男子,确实带走了一小包样品!难道……
绝望像黑色的海水,灭顶而来。她看着询问室狭小窗户透进来的、惨白的光线,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祖传的招牌,爷爷毕生的心血,还有自己坚守的信念,可能真的要彻底崩塌在这无边的黑暗里了。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不锈钢桌面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第七章
雷霆破局**
姜栀被暂时允许回家,等待进一步调查结果,但悬壶堂的大门依旧被刺眼的黄色封条封锁着,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她蜷缩在自己小小的卧室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光亮。手机早已关机,扔在角落。世界一片死寂,只有绝望在无声地啃噬。爷爷临终前将钥匙交到她手里时那殷切的眼神,悬壶堂里弥漫的药香,顾清砚喝下药膳时微微舒展的眉头……所有美好的画面都在眼前碎裂,只剩下网络上那些血淋淋的标题和无穷无尽的谩骂在脑海中疯狂叫嚣。
完了。一切都完了。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受害者,那份冰冷的检测报告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鼎晟资本那张虚伪的脸在眼前晃动,带着胜利者的狞笑。
就在黑暗即将彻底吞噬她时,咔哒一声轻响,卧室的门锁被从外面打开了。姜栀没有抬头,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沉稳的脚步声停在她面前。来人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抬起了她布满泪痕、苍白憔悴的脸。
姜栀被迫抬起沉重的眼帘。逆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光,她看到了顾清砚。他风尘仆仆,眼下带着熬夜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短短的胡茬,一身西装也有些皱褶,显然刚从某个远方匆匆赶回。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里面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阴谋的怒火,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磐石般的坚定力量。
他没有问她好不好,没有说任何安慰的空话。他只是凝视着她空洞绝望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她死寂的心湖:
听着,姜栀。我知道药方里没有马兜铃酸。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医院那个病人,他的肝损伤,是多种复杂因素造成的慢性积累,和你那包药茶样本,时间点根本对不上!那份检测报告,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斩钉截铁,是假的!或者说,被检测的根本不是你悬壶堂的茶!
姜栀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水般的眼底终于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你……你说什么
我拿到了病人完整的病历资料和用药史,顾清砚语速极快,却条理分明,他本身有严重的酒精性肝病基础,长期服用多种成分复杂的保健品和止痛药!所谓的‘喝了你家药茶后急性发作’,完全是移花接木!至于那份报告,他冷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和愤怒,伪造一份检测数据,对于某些能量巨大、又急于置你于死地的势力来说,并非难事。而且,我找到了关键的人证。
他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点开一段录音。一个带着惶恐和哭腔的中年男声传了出来:
……是…是鼎晟的人!一个姓陈的经理!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假装成公司采购,去悬壶堂要一包他们的安神茶样品……然后…然后又让我把另一包他们给我的东西,混在那包样品里,一起送到指定的检测机构……我不知道那包东西是什么啊!我真的不知道会害死人啊!他们只说…说这样就能让那个女老板把店卖给他们……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姜栀耳边炸响!原来如此!彻头彻尾的栽赃陷害!鼎晟资本!为了得到悬壶堂这块地,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愤怒瞬间取代了绝望,烧得她浑身颤抖!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顾清砚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沉稳地按住她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眼神如同定海神针,想不想亲手撕碎这个阴谋想不想让悬壶堂堂堂正正地重新开门
姜栀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绝境中看到生路的决绝和力量。她用力点头,每一个字都从齿缝里迸出:想!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好。顾清砚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那就打起精神来。明天下午两点,市卫健委和药监局联合召开关于此案的新闻发布会。你,他深深地看着她,和我一起出席。真相,该大白于天下了。
**第八章
雪霁云开**
市卫健委的新闻发布厅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长枪短炮的镜头对准了主席台,台下座无虚席,挤满了各大媒体的记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躁动。鼎晟资本的陈经理也赫然在座,位置靠前,脸上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矜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主席台上,坐着几位面色严肃的官员和专家。当主持人宣布,请事件相关方、康华医院外科主任顾清砚医生发言时,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镜头都聚焦到那个从侧方沉稳走出的男人身上。
顾清砚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他走到发言席前,没有立刻开口,冷峻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那股无形的强大气场瞬间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他的视线在陈经理那张虚伪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冰冷得让对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各位,顾清砚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沉稳、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关于悬壶堂涉嫌销售有毒药茶导致患者肝损伤一案,我代表联合调查组,公布调查结果。他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动作带着外科医生特有的精准。
他首先展示了那位受害者的病历资料关键页的放大投影:患者张某某,有长达十年的酗酒史,确诊酒精性肝硬化三年。同时,长期大量服用含有未知成分的海外代购保健品及多种非甾体类止痛药物。清晰的图表和化验单数据呈现在大屏幕上。其此次入院诊断为‘药物性肝损伤合并慢性肝病急性加重’,病理报告显示为多种肝毒性物质长期积累导致,并非短期单一因素诱发。其家属声称的‘服用悬壶堂药茶后立即发病’,与医学事实严重不符!
台下瞬间哗然!记者们纷纷低头速记,镜头疯狂闪烁。陈经理的脸色微微一变。
顾清砚毫不停顿,又举起一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新检测报告:这是由省药检所、市药监局及康华医院毒理实验室三方联合,对从悬壶堂药柜中依法抽取的同批次安神茶原料及成品进行的重新检测报告。他刻意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穿透力,检测结果明确显示:所有样本均未检出马兜铃酸及其他非法添加成分!符合国家药典标准!
那醒目的未检出结论,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之前那份伪造报告的脸上!
而之前那份指控悬壶堂的关键检测报告,顾清砚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炬,直射向台下脸色开始发白的陈经理,经查,其送检样本来源不明,送检流程严重违规,涉嫌人为污染和伪造数据!相关责任人及指使者,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他放下报告,拿起一支录音笔,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播放键。
那个带着哭腔的、指证陈经理和鼎晟资本策划栽赃陷害的男声,清晰地响彻了整个发布厅!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全场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呼声!所有的镜头瞬间转向了面如死灰、额头冷汗涔涔的陈经理!鼎晟资本精心编织的谎言堡垒,在顾清砚引来的雷霆证据面前,轰然坍塌!
顾清砚关掉录音笔,会场重新安静下来。他站在发言席后,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却不再看台下那些惊愕的面孔,而是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无比坚定地投向了发布厅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姜栀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素净的改良旗袍。她刚刚被允许离开配合调查的状态,在顾清砚的安排下悄悄来到这里。她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苍白和连日煎熬的憔悴,但背脊挺得笔直。当顾清砚的目光穿越喧嚣与尘埃,牢牢锁定她时,她的心猛地一颤,眼眶瞬间红了。
在无数镜头和目光的注视下,顾清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响起,不再是冰冷的陈述,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滚烫的宣告:
科学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徒。关于中医,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角落里的姜栀,那眼神深邃如同海洋,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是历经风波后的尊重,是洞悉本质的信任,是并肩作战的情谊,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温柔,我过去,或许存在偏见。但今天,在这里,我以我的专业声誉和人格担保:真正的传统医学,其价值,值得被尊重,被守护!
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清晰地敲打在姜栀的心坎上:而我的这份尊重,这份信任,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只给悬壶堂,只给姜栀姜大夫一人!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无声,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的镜头都疯狂地对准了顾清砚,又迅速转向了角落里的姜栀!闪光灯将她含泪的双眼映照得如同星辰。
姜栀站在那里,隔着汹涌的人潮和刺目的闪光灯,与台上那个为她力挽狂澜、为她正名的男人遥遥相望。所有的委屈、恐惧、绝望,在这一刻,被那灼热的目光和掷地有声的宣告彻底融化、蒸腾。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下,但这一次,是滚烫的,是冲刷掉所有污浊的甘霖。
雪霁云开,阳光终于刺破了最厚重的阴霾。
**第九章
良药苦口相思更苦!**
笼罩在悬壶堂上空的阴云彻底散去。官方发布了详细的调查通报,为悬壶堂正名,鼎晟资本和陈经理等人因涉嫌商业欺诈、诬告陷害被立案调查,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媒体风向瞬间逆转,之前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质疑,被更多关于传统中医传承、资本恶意围猎的深度报道所取代。悬壶堂门口那刺眼的黄色封条被郑重揭下,取而代之的,是区里送来的、表彰其诚信经营、传承有序的崭新牌匾。
在顾清砚那场石破天惊的发布会后,悬壶堂这个名字,连同姜栀和顾清砚这两个名字,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火遍了全城,甚至更广。林先生那份现代化的振兴计划,终于迎来了施展的绝佳时机。
修缮一新的悬壶堂,既保留了古朴雅致的药堂主体和标志性的百子药柜,又增设了明亮舒适的独立针灸理疗室、充满药膳香气的体验区和一个精致小巧的中医药文化展示角。预约电话被打爆了,姜栀忙得团团转,古法针灸和量身定制的药膳调理成了最炙手可热的项目。顾清砚也兑现了他的承诺,利用自身影响力,为悬壶堂引荐了几位重量级的、对中西医结合理念感兴趣的医学专家和高端客户资源。悬壶堂,真正浴火重生,成为了传统与现代交融、中西医优势互补的典范。
顾清砚,这位曾经的西医界高岭之花,如今成了悬壶堂最特殊的编外人员和最忠实的回头客。他的失眠和震颤早已在姜栀的精心调理下成为历史,但来悬壶堂报到却成了习惯。有时是下班路过,进来坐坐,看看姜栀忙碌的身影;有时是真的来调理一下因手术连台而疲惫的身体。
更多时候,他是冲着姜栀亲手熬煮的药膳来的。只是,这位在外科手术台上叱咤风云的顾大医生,在药膳的苦味面前,却露出了难得的、近乎孩子气的挑剔。
这天傍晚,药堂里弥漫着当归黄芪炖鸡的浓郁香气。姜栀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小心地将砂锅里炖好的汤羹盛进保温罐——这是专门给顾清砚准备的,他今天有台大手术,特意嘱咐要补气养神的。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秋夜的凉意,顾清砚走了进来。他脱下外套,很自然地走到姜栀旁边的小桌旁坐下,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保温罐上,鼻尖微动。
姜栀把保温罐推到他面前,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喏,你的‘加班续命汤’,趁热喝。当归、黄芪、党参、桂圆肉,还加了点你喜欢的虫草花,补气养血,专治顾医生这种工作狂。
顾清砚打开罐子,一股混合着药材清苦和鸡肉醇厚的热气扑面而来。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汤汁醇厚,鸡肉软烂,但那股属于药材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清苦底味,还是让他英挺的眉头习惯性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放下勺子,抬眼看向正整理药材的姜栀。灯光下,她侧脸的线条柔和,专注的神情格外动人。顾清砚清了清嗓子,像是斟酌着词句,然后,用一种与他平日冷峻形象极不相符的、近乎商量的口吻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
姜大夫,他指了指保温罐,眼神带着点无辜的控诉,这‘续命汤’……功效卓著,我心领神会。只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最终吐出了那个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字眼,……能不能,下次加点糖这苦味,确实……有点难以承受。
姜栀正在抓药的手一顿,差点笑出声。她转过身,故意板起脸,走到顾清砚面前,伸出纤细的食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像教训一个挑食的小孩:顾大医生!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我教你吗加了糖,药性就变了!忍着!
她的指尖温热,带着淡淡的药草香。那轻轻一戳,像带着电流,瞬间击穿了顾清砚所有的防御。他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如同春冰乍裂。在她收回手指的瞬间,他反应快如闪电,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牢牢地圈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姜栀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一颤,抬眼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不再有冰封的疏离,不再有审视的锐利,只有一片融化的春水,温柔得能将人溺毙。他凝视着她瞬间飞红的脸颊,感受着她手腕上加快的脉搏,喉结微微滚动,低沉的笑声从胸腔里震出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惑人的磁性:
药再苦,总能喝下去。他握着她的手腕,拇指无意识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眼神专注而灼热,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她的耳中,带着滚烫的呼吸,可我这‘相思病’,日日夜夜,刻骨铭心,无药可解……这苦,非姜大夫你,不可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药堂里弥漫着温暖的药香和食物的香气,窗外是城市傍晚的华灯初上。姜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和期待,听着那句直白到让她心跳失序的告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打着耳膜。
手腕上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滚烫得吓人,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的脸颊如同火烧,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所有的羞涩、甜蜜和无措,都化作了眼底一片潋滟的水光,和唇角抑制不住、如同春花绽放般明媚动人的笑意。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被握住的手腕,却没有丝毫挣脱的意思。
顾清砚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如同落满了星光。他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古老的药堂里,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声,和空气中无声流淌的、比任何药香都更醉人的甜蜜。
悬壶堂的故事,翻开了崭新而甜蜜的一页。而顾医生的相思病,终于找到了他独一无二的、甘之如饴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