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法考试的会场,我看到了妻子的身影。
跟上去发现妻子居然在一个办公室内,和一名法官抱在一起。
两人拥吻着,亲密至极。
妻子看他的眼神,好像他们才是恩爱夫妻一样。
九月,秋老虎依然肆虐。
考场里的冷气开得像是不要钱,吹得我后颈发凉,但我的手心却全是黏腻的汗。
这是我第三次参加司法考试。
三十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一道坎。如果这次再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继续走法律这条路。
我的妻子林晚,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后,她放弃了前景更好的工作,陪我蜗居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默默支持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备考。
她说:刘哲,你天生就该是吃这碗饭的,我相信你。
她说:别担心家里,有我呢。
为了让我安心备考,两个月前,她说老家母亲身体不适,要回去照顾。我劝她别太辛苦,她却笑着说,正好回去陪陪妈,让我安心考试,考出了成绩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我信了。我一头扎进书山题海,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把我们所有的未来都赌在这次考试上。
最后一门科目考完的铃声响起时,我几乎虚脱。
走出考场,我混在人流里,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躯壳,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刚刚的案例分析题。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晚。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在千里之外的老家照顾岳母吗
我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她穿着一条我没见过的藕粉色连衣裙,化了精致的淡妆,神色匆匆地穿过人群,走向了考场附属的办公楼。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办公楼里很安静,只有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回声。我看到林晚熟门熟路地敲开了一间挂着审判员办公室牌子的门。
门没关严,留了一道缝。
我像个拙劣的窃贼,屏住呼吸,悄悄凑了过去。
只一眼,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林晚被一个男人圈在怀里。那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合体的法官制服,虽然鬓角有些许斑白,但气质儒雅,眼神沉稳。
晚晚,考得怎么样男人低头,语气里满是宠溺。
这个称呼,只有我才会这么叫她。
林晚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带一丝一毫的敷衍,深情而投入。办公室里温暖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无比刺眼的画面。
他们拥吻着,亲密至极。林晚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依赖和爱慕,好像他们才是相濡以沫多年的恩爱夫妻。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我曾经以为,我和林晚的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我们一起吃过一碗泡面,挤过十几平米的出租屋,她在寒冬的夜里等我下晚班,我在她生病的时候整夜不睡地守着。
可眼前这一幕,像一把淬了毒的铁锤,将我所有的信仰和坚持,砸得粉碎。
那个男人是谁法官
她所谓的回老家照顾母亲,就是为了和他私会甚至不惜在我人生最重要的考场边上
是怕我考完试太孤单,特意送我这么一份大礼吗
一种夹杂着愤怒、背叛和屈辱的情绪在我胸中轰然炸开,理智瞬间被烧成灰烬。
我猛地推开了门。
林晚!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嘶哑和陌生。
办公室里的两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猛然分开。
林晚看到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绝望,像是被抓了个现行的罪犯。
而那个男人,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迅速恢复了镇定。他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领,然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平静地问:你是
我是她丈夫!我死死地盯着林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晚,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晚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人却走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林晚护在了身后。他看着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既然你都看到了,我想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点,这里是法院。
法院
他用法院两个字来压我一个知法犯法的第三者,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冷静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吼道:你又是谁你凭什么碰我妻子
我叫许博文。他淡淡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我一张名片。
名片上赫然印着: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副庭长,许博文。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许博文。这个名字我如雷贯耳。他是我们这个城市法学界的明星人物,办过好几个轰动一时的大案,是我们这些法律学子仰望的存在。
我的偶像,和我最爱的女人,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同时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
这是何等的讽刺。
林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拉了拉我的衣袖,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刘哲,我们……我们回家说,好不好
回家我甩开她的手,看着她那张曾经让我痴迷的脸,现在只觉得无比陌生和肮脏,我们还有家吗
我的目光转向许博文,带着鱼死网破的疯狂:许大法官,破坏军婚是重罪,破坏普通家庭虽然不入刑,但作为一名法官,知三当三,我想纪委和你们院里的监察室,应该会很感兴趣吧
我以为他会害怕,会惊慌。
但他没有。
许博文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悲悯。他看着我,缓缓说道:年轻人,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如果你想毁了她,也毁了你自己,你大可以去举报。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
是啊,毁了她。如果事情闹大,林晚会身败名裂。而我呢一个刚考完法考,前途未卜的穷小子,去硬刚一个副庭长我连他的一根毫毛都伤不到,反而会断送掉自己的一切。
我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林晚拉着我,几乎是在哀求:刘哲,算我求你,我们走吧。
我被她拖拽着,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那栋让我窒息的办公楼。
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我们那个租来的小家,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充满我们回忆的屋子,每一个角落都有林晚的印记,她买的绿植,她淘的抱枕,她亲手画的装饰画……这里的一切,都曾经是我奋斗的动力。
而现在,它们像一根根针,扎在我心上。
说吧。我点燃一根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
林晚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沉默不语。
说话!我猛地把烟灰缸砸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你他妈的哑巴了你和那个老男人上床的时候,怎么不哑巴
我口不择言,用最恶毒的话伤害她,也伤害我自己。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泪水终于决堤。
刘哲,她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疲惫和决绝,我们离婚吧。算我求你了。
离婚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晚,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子吗你想和那个老男人双宿双飞,就想一脚把我踹开没那么容易!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无力地辩解着。
那是哪样我步步紧逼,你告诉我,是哪样是我没钱是我没本事让你宁愿去找一个比你大十几岁的男人
是。你说的都对。
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承认了。
她抹掉眼泪,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刘哲,我累了。我跟你过了七年苦日子,我看不到头。许博文他有能力,有地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想再跟你挤在这间出租屋里,不想再为了几百块的水电费算计,不想再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心。
原来,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原来,她不是不辛苦,只是以前没找到更好的下家。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彻底死了。
好,好,好。我连说了三个好字,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林晚,你够狠。离婚可以,房子、车子我都没有,我净身出户。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我死死地盯着她:我要你和许博文,身败名裂。
我搬出了那个曾经被我称之为家的地方。
在一家廉价的旅馆住下,房间里弥漫着潮湿和霉味。我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天一亮,我就开始行动。
我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更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懦夫。我是学法律的,我知道如何用最合法的方式,给予他们最沉痛的打击。
对付许博文,硬碰硬不行,我必须找到他的软肋。
我开始疯狂地搜集关于许博文的一切信息。他的履历,他审理过的案子,他的家庭背景。我像一个偏执的侦探,没日没夜地泡在网上,查阅着各种卷宗和公开资料。
我的朋友老王,是个电脑高手,也被我拉下了水。
哲子,你疯了那可是许博文!中院的副庭长!你一个还没拿到证的小律师,去碰他老王在电话那头劝我。
我没疯。我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毁了我的家,我就要毁了他的一切。
在我的坚持下,老王帮我调取了一些更深层的信息。
很快,一个尘封多年的案子,进入了我的视线。
十年前,我们市发生过一起重大的建筑工地安全事故。一栋在建的楼盘脚手架坍塌,造成了三死五伤的惨剧。
当时这个案子的主审法官,就是许博文。
而被判为主要责任人的,是工地的项目监理,一个叫刘建国的人。他因为重大责任事故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刘建国。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尘封的记忆。
他是我父亲。
十年前,我还在上高中。我只知道父亲的公司出了事,他被抓了进去。不久后,就传来了他在狱中,因为抑郁,自杀身亡的消息。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一夜白头。我们家从还算殷实的境况,变得一贫如洗,还背上了巨额的赔偿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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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都对我们指指点点,说我爸是杀人犯。
我恨他,恨他的不负责任,恨他给我们母子带来无尽的痛苦和羞辱。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学法。我想要弄明白,法律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能让一个家,瞬间崩塌。
这些年,我刻意地不去回忆那段往事。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往前看,就能摆脱过去的阴影。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十年后,我父亲案子的主审法官,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闯入我的生活。
林晚和他……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疯狂滋生。
我立刻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妈,当年爸的案子,您还记得多少
电话那头的母亲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哲啊,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提它干嘛。你爸他……他对不起那些人,也对不起我们。
妈,你告诉我,当时判决下来,我们家上诉了吗
上诉了。请了律师,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可没用。人家官官相护,官司打不赢的。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那个法官,是不是叫许博文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接着问:妈,林晚……她知道我爸的事吗
知道。当年我们家出事,你天天浑浑噩噩的,还是小晚一直陪着你,安慰你。她是个好姑娘,哲啊,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她。
挂掉电话,我浑身冰冷。
我终于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林晚为什么会接近许博文,为什么会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她不是背叛了我,她是在为我报仇。
她知道我一直活在父亲的阴影里,她知道这个案子是我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疤。她用自己的方式,去接近那个亲手把我父亲送进监狱的人,想要找到他当年的罪证,为我父亲翻案。
她说她累了,不想过苦日子了。那是说给我听的,是怕我担心,怕我阻止她。
她让我离婚,是想保护我。她怕事情败露后,许博文会报复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她选择了一个人,背负起所有的不堪和骂名,像一个孤胆英雄一样,冲向了那个看似不可战胜的敌人。
而我呢
我这个自诩要用法律维护正义的男人,却像个傻子一样,误会她,辱骂她,甚至还想让她身败名裂。
我把烟头狠狠地摁在手背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林晚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有事吗她的声音很冷淡,透着一股疏离。
林晚,我的声音在颤抖,你在哪我们见一面。
不必了。离婚协议书我会让律师寄给你,没什么好见的。
我爸的案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许久,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刘哲,你别管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忘了我,好好生活。
怎么可能没关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林晚,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危险她忽然冷笑一声,再危险,有看着你痛苦危险吗刘哲,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嘴上说放下了,可你没晚没晚地做噩梦,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拼了命地考法考,不就是想弄明白,你爸当年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吗
我……我一时语塞。
许博文不是个好人。当年的案子,有很多疑点。我查到,当年那个黑心的开发商,也就是工程的实际控制人,叫王海东,案发后他就卷款跑路了,至今逍遥法外。而许博文,在判了我爸之后没多久,他老婆名下的账户就多了一笔五十万的巨款。那时候的五十万,是什么概念
林晚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像一个经验丰富的侦探。
这些证据,你是怎么查到的我震惊地问。
你不用管。刘哲,你只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拿到证据,为你爸翻案。到时候,我会干干净净地回到你身边。
不行!我断然拒绝,太危险了!林晚,你收手吧,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应该让你一个女人去冒险!
晚了。林晚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凄凉,刘哲,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电话被挂断了。
我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
我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回不了头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为了获取信任和证据,已经和许博文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
这个念头让我几乎要疯掉。
不行,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我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林晚的话里,透露了几个关键信息:王海东,五十万。
这是突破口。
我立刻给老王打电话,让他动用一切手段,帮我查两个人。一个是早已失踪的开发商王海东,另一个,是许博文的妻子。
老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而我,则动身前往我父亲的老家,那个埋葬了我童年所有欢乐和痛苦的地方。
有些真相,或许只有回到原点,才能找到答案。
父亲的老家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
我找到了当年和父亲一起在工地上干活的张叔。他因为那次事故,摔断了一条腿,如今走路一瘸一拐。
看到我,张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小哲啊,都长这么大了。他给我倒了杯水,来找叔,有事
我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听到翻案两个字,张叔猛地摇了摇头:孩子,别折腾了。你爸那事儿,是铁案,翻不了的。
张叔,我爸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红着眼圈问。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的父亲。
张叔叹了口气,点上一根烟,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你爸啊,是个好人,也是个犟驴。他缓缓开口,他那个人,技术过硬,人也正直,就是太……太实诚了。
张叔告诉我,当年那个楼盘,为了赶工期,节约成本,开发商王海东弄来了一批不合格的钢材。
我爸作为项目监理,第一个发现了问题,坚决不同意使用。
他和王海东吵得不可开交,王海东甚至拿钱砸他,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爸那头犟驴,软硬不吃,直接把事情捅到了质监部门。
结果可想而知,王海东动用关系,把事情压了下去。然后,他把我爸调离了核心岗位,架空了他。
那天出事,你爸根本就不在现场。是王海东找了几个自己的亲信,违规操作,连夜赶工,才出的事。张叔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可最后,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你爸头上。那些施工记录,监理日志,全都被人做了手脚。王海东花钱买通了几个工人做伪证,一口咬定是你爸指挥失误。
那您为什么不出来作证我激动地问。
作证张叔苦笑一声,我一条腿都断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王海东派人来威胁我,说我要是敢乱说话,就让我全家不得安宁。小哲啊,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拿什么跟他们斗啊
张叔的话,像一把刀,扎进了我的心里。
原来,我的父亲不是罪人,他是英雄。
一个敢于和黑暗势力对抗,却最终被吞噬的英雄。
我走出张叔家,天已经黑了。
我一个人走在镇上的小路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为我的父亲感到不公,也为自己这些年对他的误解,感到深深的愧疚。
爸,对不起。儿子错了。
就在这时,老王的电话打了进来。
哲子,有重大发现!老王的声音很兴奋,我查了许博文老婆的账户,十年前那笔五十万的汇款记录我找到了!汇款人不是王海东,是一个叫周丽的女人。
周丽这个名字很陌生。
对!然后我又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老王的声音压低了几分,透着一股神秘,这个周丽,是当年那场事故中,三个死者之一的遗孀!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
死者家属,给主审法官汇款
这说不通!
唯一的解释是,这笔钱是封口费,或者说是……抚恤金
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荒谬的猜测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难道许博文,和当年的案子,还有更深层次的牵连他并不是收受贿赂的黑法官
老王,继续查!我感觉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查许博文,查他所有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十年前的!
还有,帮我查一下林晚的母亲,她的病是不是很严重我突然想起了林晚那句回老家照顾母亲的谎言,直觉告诉我,这其中一定有关联。
挂了电话,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笼罩着我。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剥一个洋葱,每剥开一层,都让我泪流满
D面,而最核心的秘密,却依然深藏不露。
林晚,许博文,我父亲的案子,死者家属……这些人和事,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死死地困在其中。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呈现在我面前的,将会是一个我完全无法承受的结果。
第二天,我回到了市里。
还没等我去找林晚,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刘哲先生吗对方的声音很沉稳。
我是,您是
我是许博文。
我握着电话的手,瞬间收紧了。
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一面。许博文说,有些事情,是时候让你知道了。我在法院对面的茶馆等你。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知道,我必须去。
茶馆的包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许博文亲自给我倒了一杯茶,神情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你父亲的案子,你查到哪一步了他开门见山地问。
我没有隐瞒,把我的发现和猜测,和盘托出。
听完我的话,许博文沉默了良久,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你比我想象的,要更聪明,也更执着。和你父亲很像。
你认识我父亲
不认识。他摇了摇头,但我敬佩他。他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接着,许博文向我讲述了一个,完全颠覆了我认知的,关于十年前那场事故的真相。
他说,当年他接到那个案子,就发现疑点重重。刘建国的为人,在行业里是有口皆碑的,他不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秘密展开了调查。很快,他就查到了王海东官商勾结,偷工减料的证据。
就在他准备将真相公之于众的时候,王海东找到了他。
王海东没有威胁他,也没有利诱他。
他只是把一份体检报告,放在了许博文的面前。
报告上的人,是许博文的独生女。诊断结果是:急性白血病。
王海东的哥哥,是省里卫生系统的领导。他告诉我,只要我按他的意思判,他就能帮我女儿联系到最顶尖的专家,找到最匹配的骨髓。否则……许博文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变得沙哑,否则,我女儿就只能等死。
一边是职业的良知和正义,一边是至亲的生命。
这个选择题,太残酷了。
我挣扎了很久。许博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最终,我还是选择了我的女儿。我判了你父亲,昧着良心,做了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
我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我恨他,是他亲手毁了我的家。可作为一个父亲,他的选择,似乎又情有可原。
那你父亲自杀后,我几乎崩溃了。许博文继续说道,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杀人犯。王海东逍遥法外,一个好人却枉死狱中。我辞职的心都有了。
是周丽,那个死者的遗孀,找到了我。她告诉我,她知道真相,知道我是被逼的。她劝我,不能倒下。如果连我都倒下了,那这个案子,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那五十万,是我主动给她的。王海东给了我一大笔封口费,我一分没动。我把这些钱,匿名捐给了所有受害者的家属,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收集王海东的犯罪证据,一天都不敢懈怠。因为我知道,只有把他绳之以法,才是我唯一的救赎。
许博文的故事,像一部情节跌宕的电影,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么,林晚呢
她在这场横跨了十年的恩怨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那林晚……我艰难地开口。
提到林晚,许博文的脸上,露出了更加复杂和痛苦的神情。
她是个好姑娘,好得让我……无地自容。
许博文告诉我,他认识林晚,不是一天两天了。
确切地说,是十年了。
当年,他匿名给受害者家属捐款,其他人都接受了。只有一个女孩,把钱退了回来。
那个女孩,就是林晚。
我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你说什么我失声问道,林晚……是受害者家属
是。许博文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让我如遭雷击的真相,当年那场事故,三名死者中,有一个叫林国强的工人。
他,是林晚的父亲。
我呆坐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都停止了。
林晚的父亲……死于那场我父亲背负了罪名的事故。
那我算什么
我是杀父仇人的儿子。
这个认知,像一把最锋利的剑,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将我所有的骄傲和尊严,碾得粉碎。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我终于明白了林晚为什么会接近许博文。不是为了给我报仇,而是为了给她自己的父亲。
我终于明白了她看到我时,眼神里为什么充满了惊慌和绝望。因为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让我知道这个残酷的真相。
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决绝地要和我离婚。因为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这份爱,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和罪孽之上。
她爱我,所以她隐瞒了一切,宁愿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也要和我在一起。
可当真相的盖子,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被揭开时,所有的爱,都被罪恶感和愧疚,吞噬得一干二净。
她一直都知道,你父亲是被冤枉的。许博文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她把钱退给我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她说,她要的不是钱,是真相。她相信,法律总有一天会还她父亲一个公道。
这些年,她一边照顾你,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像我一样,搜集着王海东的罪证。她一个女孩子,去了很多危险的地方,找了很多当年的知情人。她吃的苦,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想起了无数个夜晚,林晚陪我熬夜复习。我以为她只是在陪我,却不知道,她也在看那些枯燥的卷宗,在学习那些复杂的法律条文。
我想起了她好几次身上带着莫名其妙的伤痕回来,问她,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我现在才知道,那或许是她在调查取证时,和别人起了冲突。
我想起了她说的那个谎言,回老家照顾母亲。
老王!我猛地惊醒,拿起电话就拨了过去,查到林晚母亲的病情了吗
查到了,哲子。老王的声音很沉重,是尿毒症,晚期。一直在市医院的肾内科治疗,最近在等肾源,准备做移植手术。费用很高,非常高。
尿毒症……
肾移植……
我全明白了。
林晚这次来找许博文,不是为了所谓的报仇,更不是为了私情。她是为了救她妈妈的命!
许博文利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在帮她联系肾源,在帮她解决高昂的医疗费。
而我看到的那一幕,那个拥抱,那个吻……
那不是偷情的欢愉。
那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儿,在得到救命的希望后,对恩人最真诚,也最卑微的感谢!
而我,这个被她用尽生命去保护的傻子,却把这一切,都当成了最肮脏的背叛。
我冲她怒吼,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她,把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抱着头,痛苦地嘶吼着,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她一个人扛着她把我当什么了
因为她爱你。许博文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活在愧疚里,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她宁愿让你恨她,误会她,也要保护你那份可怜的自尊心。
刘哲,她给你编织了一个美好的爱情童话。而她自己,却独自一人,活在地狱里。
在你发现我们之后,她来找过我。她求我,让我配合她演一出戏。她说,既然你已经失望了,那就让你失望到底。长痛不如短痛,只要你能开始新的生活,她愿意承担所有的骂名。
所以,她才对你说了那些绝情的话。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真相。
我所谓的失望,和她承受的痛苦比起来,是何其的渺小和可笑。
是我,亲手毁掉了她为我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在哪我站起身,浑身颤抖,她现在在哪
市医院,肾内科。
我疯了一样地冲出茶馆,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一路上,我和林晚的过往,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中飞速回放。
她在我最低谷的时候,陪我吃糠咽菜。
她在我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地照顾我。
她在我每次考试失利,失声痛哭的时候,抱着我说:没关系,刘哲,你还有我。
她给了我全部的爱,全部的温暖。
而我,却给了她最深的伤害。
我冲进医院,在肾内科的病房外,看到了那个熟悉而憔悴的身影。
林晚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份缴费单,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她瘦了好多,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那条我曾觉得刺眼的藕粉色连衣裙,穿在她身上,显得那么宽大和落寞。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林晚。
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变得冰冷和警惕。
你来干什么她站起身,想要逃离。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死死地禁锢在怀里。
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这三个字。
我抱着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对不起,林晚,对不起……我哽咽着,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我全都知道了。对不起,我是个混蛋,我……
林晚的身体,在我的怀里,从僵硬到慢慢放松。
她没有推开我。
许久,我感觉到我的肩头,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
她哭了。
压抑了十年,隐忍了十年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她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那么无助,那么委屈。
刘哲……你为什么要知道……她捶打着我的后背,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你让我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我们之间,隔着两条人命,隔着两个破碎的家庭。
这份爱,太沉重了。沉重到足以压垮我们每一个人。
我捧着她的脸,替她擦去泪水,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清澈又悲伤的眼睛,用我此生最坚定,也最温柔的语气,说道:
林晚,别怕。
以前,是你一个人保护我。从今天起,换我来保护你。
过去的罪,我们一起背。未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几天后,司法考试的成绩公布了。
我通过了。以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
拿着成绩单,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这张我梦寐以求的通行证,是用我妻子的血和泪换来的。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背负着怎样的罪孽和责任。
岳母的肾源找到了,很匹配。是许博文动用了他所有的关系。手术很成功,后续的康复治疗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也需要一大笔钱。
我把我们仅有的一点积蓄全部拿了出来,又向朋友借了一些,勉强凑够了前期的费用。
许博文也来看过岳母。他站在病房外,久久没有进去。我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着一场迟到了十年的赎罪。
我们谁都没有再提当年的案子。有些伤疤,揭开一次,就足够了。
关于王海东,许博文已经将他收集到的所有证据,通过特殊渠道,递交给了省纪委和检察院。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最终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我和林晚的生活,看似回到了正轨,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们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开怀大笑了。也很少再规划那些充满玫瑰色幻想的未来。
我们之间,多了一种小心翼翼的默契。我们都刻意地回避着那个最沉重的话题,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维持着这段关系的平衡。
我开始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好高骛远,渴望着一夜成名,办理惊天大案。我变得脚踏实地,从最基础的法律援助做起,帮助那些像张叔一样,无助又弱小的普通人。
我知道,这是我为父亲,也是为我自己,选择的救赎之路。
林晚辞去了她原本的工作,在医院附近找了一份清闲的文职,方便照顾她母亲。
我们的话,变得越来越少。
有时候,我们会在深夜里,不约而同地醒来。在黑暗中,我们能清晰地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和那份无法言说的压抑。
我知道,她没有走出来。我也一样。
那道血色的鸿沟,就横在我们中间。我们看得见彼此,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地拥抱对方。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回到家。
林晚不在。
桌上,放着一份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是她留给我的。她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清秀好看。
刘哲: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弹着吉他,笑得那么好看。也想起了我们挤在出租屋里,分食一碗泡面的日子。那些日子很苦,但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我爱你,刘哲。正是因为爱你,所以我必须离开。
许法官说得对,我给你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童话。可现在,童话破碎了。我知道,你每次看到我,都会想起你的父亲,想起我的父亲,想起那场事故。那份愧疚,会像毒蛇一样,日日夜夜啃噬你的心。我不想你这样活着。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那么优秀,前途无量。你不应该被我,被这段沉重的过去所拖累。
忘了我吧。
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们之间的那份失望,就让它留在过去。请你,一定要带着对未来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祝你,前程似锦。
林晚。
我攥着那封信,纸张的边缘被我捏得发皱。
我没有哭,也没有去追。
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沉入地平线。
我知道,她说得对。
我们之间,回不去了。
爱,有时候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她的离开,是对我最深沉的爱,也是对我最残忍的惩罚。
那一瞬间,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失望。
那不是对她的失望,也不是对爱情的失望。
而是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对过往的无法挽回,一种深入骨髓,却又无处言说的,巨大的、永恒的失望。
从此,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无期。
但我知道,在我的余生里,每当我仰望星空,都会看到一双清澈而悲伤的眼睛。
它会永远提醒我,我曾经那样深地,爱过一个女孩。
也曾经那样深地,伤害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