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贫困生班长最近突然很大方,不仅换了新鞋新衣,还请我们全班吃烧烤。
我劝她不要破费,大家都是学生,而且她家条件不好,不用她请客。
她当场翻脸:你歧视我穷
直到全市模拟考,教育局通知学校只有我们班没交齐考卷费时。
班长用班费炒股的事情败露,割腕自杀未遂。
她还留下遗书,指责是我差点逼死她。
全网网暴我,学校让我退学,最后,我被愤怒的同班同学们推下天台。
再次睁眼,我回到班长请客那天。
1-
被同学们推下天台后,我的尸骨已经成为了一摊血肉,死死黏在地上,铲都铲不起来。
我被网暴,所有人都说我活该下地狱。
父母也被人肉,葬礼当天,甚至有极端网友泼浓硫酸到我爸妈身上。
他们活活痛死的时候,怀里还抱着我的骨灰盒。
而班长呢,她免学费复读一年,最终考上了211。其他同学,也都进了名校。
我飘在空中,看着人群外虽然憔悴,但仍笑得开心的班长。
真恨不得活活掐死她!
下一秒,我耳边响起尖利的质问。
陈默!你什么意思!
劣质木炭燃烧的烟气十分呛人,混杂油脂滴落卷起火舌的滋滋爆响,洗得发白的校服被熏烤出黄色。
班长林薇猛地将啤酒瓶往油腻的桌上一顿,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浑浊的酒液溅了出来,弄湿了旁边同学刚拿起的羊肉串。
什么叫‘家里条件不好’什么叫‘不用破费’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你是觉得我穷,请不起这顿烧烤
还是觉得我林薇就该缩在角落里,连请同学吃顿饭的资格都没有!
你这是在歧视我!
烧烤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咀嚼声、谈笑声都消失了。三十道目光,带着惊愕、困惑、探究,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如同芒刺。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的重量,如同前世天台边缘呼啸的风。
我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清醒。
我重生了是的!
可惜,没在说出那句话之前……
我回想起上辈子天真的自己,我说大家都是学生,没必要让你破费。
自以为是体谅班长,体谅她这个贫困生。
谁知道,竟从此让她记恨上我,甚至在事情败露后,要拉着我一起死……
不!不能再像前世一样解释,不能再陷入自证清白的泥潭。
那只会让她的表演更加得逞,只会让我更快地被推向深渊。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烧烤摊呛人的烟尘灌入肺里。
然后,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林薇燃烧着愤怒和表演欲的眼睛。
你想多了。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短暂的寂静,我只是觉得,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既然你坚持要请,那就请吧。
我甚至还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弯起一道弧度,谢谢班长。
说完,我不再看她脸上瞬间掠过的错愕,也忽略掉周围同学的目光。
我伸出手,从桌上那堆油腻的烤串里,拿起一串烤得焦黑、看不出原貌的东西,机械地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味同嚼蜡。
炭火的灰烬味,劣质调料的齁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那是前世坠地时,充斥口腔的味道。
林薇像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噎住了,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但我的反应完全在她剧本之外,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脸色由白转红。
最终,她只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除了愤怒,还多了一丝被看穿伎俩的狼狈和怨毒。
哼!她重重地哼了一声,重新拿起那瓶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仿佛要用这动作找回一点场子。
然后,她重新扬起那副刻意热情的笑脸,声音拔得更高:大家别愣着啊!吃!都放开吃!今天我高兴!管够!
气氛被林薇强行重新点燃。
喧闹声、碰杯声、咀嚼声再次响起,只是其中似乎掺杂了一些尴尬和微妙。
刚刚还兴奋等着看戏的王鹏凑到林薇身边,谄媚地笑着:班长大气!来来,我敬班长一杯!
向来跟在林薇身后的跟屁虫李婷也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串烤好的鸡翅。
我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慢慢地咀嚼着那块焦炭般的食物,目光落在林薇身上。
她正被王鹏和李婷簇拥着,脸上重新堆满了那种亢奋的笑容,肩膀却在不经意间微微绷紧。
每一次有人高声喊着谢谢班长,她的笑容就会加深一分,但眼底深处那丝挥之不去的焦虑和恐慌,在我眼中,暴露无遗。
她的表演,她的虚张声势,她此刻用大方掩盖的巨大窟窿……在我眼里,都像一出拙劣的舞台剧。
那笔消失的班费,就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斩落下来。
而我,这一次,绝不会再成为她坠落时,顺手拉下去垫背的祭品。
我轻轻放下那根光秃秃、沾着焦黑痕迹的竹签,冰冷的决心如同淬火的钢。
我要看着她,看着那些推我下去的手,看着这座冷漠的学校,如何被他们自己点燃的火焰,一寸寸烧成废墟。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班级里一个沉默的影子。
刻意避开林薇的视线,不再参与任何可能与她产生交集的讨论。
她似乎也乐得如此,大概觉得我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远离她的视线范围更好。
只是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或者我低头做题时,总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
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无声地警告着:小心点。
2-
烧烤之后的某个周一,我抱着收齐的数学作业本去教师办公室。
厚重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班主任老张带着明显怒意的声音:……林薇!你是班长!班费的事情怎么能这么糊涂!
这么大一笔钱,一句‘账目不清’就完了!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前世就是这一刻,我推门进去,看到林薇惨白着脸站在老张办公桌前,而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花花绿绿的K线图刺眼无比。
这一次,我没有推门。
我屏住呼吸,像个幽灵一样贴在冰凉的墙壁上,侧耳倾听,右手伸进口袋,按动开关。
张老师,我、我真的在查……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可能是之前收的时候记漏了,或者,或者有同学忘记交了……她试图把水搅浑。
记漏忘记交老张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那是整整八千块!收据呢支出明细呢
上次模拟考就我们班拖到最后才交考卷费,已经被局里批评了,要是再出差错,你让我怎么交代!
老张的声音里透着恐慌,他害怕事情闹大。
我,我一定尽快查清楚补上……林薇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带着绝望的祈求。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老张的喘息声。
片刻,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妥协:你……唉!抓紧时间!绝对不能再出岔子!听到没有!
听到了,张老师!谢谢张老师!林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侥幸。
我则悄无声息地退开,抱着那摞沉甸甸的作业本,快步走向走廊另一头。
口袋里亮起的红光,被我熄灭。
两天后,是一个月一次的信息技术课。
学校机房的电脑老旧,运行缓慢,老师讲解完基础操作就让我们自由练习,他则坐在讲台后面低头看起了手机。
林薇的位置在我斜前方,她显然心不在焉,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眼睛不时瞟向讲台上的老师。
终于,趁老师低头沉浸在他的手机世界时,她悄悄打开电脑屏幕最下方的红色软件。
她弓着背,整个人几乎贴在屏幕上,右手紧握鼠标,指节发白。
突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我清楚地听到一声压抑的抽气声,她的肩膀开始发抖,鼠标被点得咔咔作响。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
坐在她旁边的李婷好奇地凑过去:班长,你怎么了
林薇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慌乱地最小化网页:没什么!我随便看看……
刚刚那些折线图是什么李婷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几个同学都转过头来。
林薇的脸色刷地变白,强撑着笑了笑:就是,就是……
我记得我刚刚布置的任务没有折线图。信息技术老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林薇身后,皱眉看着她的屏幕,林薇,上课时间不要做无关的事。
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薇身上。她的手悬在键盘上,微微发抖。
让我看看你在做什么。老师伸手要去拿鼠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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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突然站起来挡住屏幕:老师,我真的只是在学习!她的声音尖得刺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让开。老师的语气严厉起来。
突然,电脑不知道被碰了哪里,刚刚被缩小的窗口瞬间放大。
一个满是红绿折线图的页面跳了出来,右上角清晰地显示着登录状态:
用户林薇,当前账户余额:3,217.45元
这,这是我在用模拟软件炒着玩而已。
林薇还想找补,就在这时,团支书赵明推了推眼镜,从后排走过来:
这是实盘交易账户。赵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父亲在证券公司工作我爸公司的交易系统,我认识这个界面。班长,你在用真钱炒股。
教室里炸开了锅。
安静!老师厉声喝止,然后转向面如死灰的林薇,这是怎么回事
林薇的嘴唇颤抖着:我…我只是…….
等等,赵明突然眯起眼睛,指着屏幕一角,这个入金记录…上周三转入5000元他猛地抬头,这不是收班费的那天吗
我记得总额就是5000元!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引爆了教室,同学们议论纷纷,有人已经开始翻找班费收据。
林薇突然崩溃了:不是的!这是我自己的钱!她歇斯底里地拍打着键盘,你们凭什么查我!这是我的隐私!
老师当机立断拔掉了主机电源:所有人回到座位。林薇,跟我去办公室。
那天放学后,校园出奇地安静。
没有公告,没有通报批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薇甚至能在离开教室前,给我一个挑衅的眼神。
我没有回应,甚至连一点表情都不施舍。
很快,三天后,一个视察组突然到访我校。
他们直接调取了我们班的班费账目和银行流水,甚至约谈了当天在机房的同学。
林薇被叫走时,脸色灰败得像死人。
学校反应迅速而严厉,第二天一早,公告栏就贴出了处分决定:
高三(1)班班长林薇,因挪用班费参与高风险投资活动,数额巨大,造成严重后果,予以记大过处分,撤销班长职务,责令其限期退还全部挪用款项。同时,通报批评班主任张某某管理失职,扣除当月绩效奖金。
处分通告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池塘,激起浪涛。
要求林薇立刻还钱的呼声,对班主任的埋怨,对学校管理混乱的质疑,甚嚣尘上。
班级内部更是暗流汹涌,人人自危,互相猜忌的气氛弥漫开来。
林薇彻底消失了。
她请了假,再没来学校。
有人说她躲在家里哭,有人说她父母从外地赶回来把她狠狠打了一顿,还有人说她到处借钱,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却再没人知道林薇的行踪。
就在这混乱的旋涡中,教育局不点名地严厉批评,让校长那张总是笑呵呵的脸黑得像锅底。
学校的声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入谷底。
曾经引以为傲的升学率标杆班,成了管理混乱、学生失德的负面典型。
高压之下,高考的倒计时牌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紧张、焦虑、恐慌,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了整个毕业年级。
每一次模拟考的成绩波动,都能引发一片哀嚎或歇斯底里的争吵。
班里的学习氛围变得极其诡异,表面平静下是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有人在课间崩溃大哭,有人彻夜失眠,有人开始病急乱投医地迷信各种提分秘籍。
我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将自己牢牢钉在书桌前。
无视周围的喧嚣与崩溃,隔绝那些充满怨气和绝望的眼神。
我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林薇不会就此沉寂。
我必须在她最后的疯狂到来前,积攒足够的力量,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很快,风暴来了。
3-
事发后一个月,高考倒计时三十五天。
深夜一点十七分,一个帖子在校园网论坛置顶。
《一个受害者的自白:谁逼我走上绝路》
帖子用煽情的文笔描述真正的幕后凶手如何胁迫发帖人挪用班费,并附上了几张模糊的聊天记录,和手腕缠着纱布的照片。
【xx:明天记得把班费转出来
林:这,这是大家的钱……
xx:不想你爸工地出事就照做】
聊天人信息和头像都打了码,但只要有心去查,任谁都能看出来。
凌晨三点,这个帖子被截图转发到本市中学生超话,话题贫困生遭霸凌挪用班费开始发酵。
第二天清晨,我的手机提示音就没停过。
微博私信里塞满杀人犯去死的诅咒,QQ和微信都被恶意举报封禁。
走进校门时,保安大叔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听说了吗是她逼林薇转出班费,林薇才迫不得已炒股的……
平时装挺乖,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她家里有教育局关系!所以才……
我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径直走进教室。
李婷却突然拦住了我。
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眼神里充满了犹豫和一种莫名的……悲愤
陈默,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哽咽:你跟我来一下好吗我,我有东西给你看。
什么东西我站在原地没动,声音平淡无波。
其实不用猜也能知道,前世,林薇的遗书,就是通过李婷扩散出去的。
李婷咬着嘴唇,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信封是那种廉价的粉红色,上面用娟秀却带着颤抖的笔迹写着两个字:遗书。
是,是林薇……李婷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托人送到我家的,我今天早上才发现……
她,她好像…好像……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把那封信往我手里塞。
总算来了!
不知为何,我竟长出一口气。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剧本,那封字字泣血、颠倒黑白的控诉书,终究还是摆在我面前。
我没有接,目光冰冷地扫过那粉色的信封,像在看一条吐信的毒蛇。
她写了什么我问,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她说她活不下去了……李婷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她说炒股的事,她是鬼迷心窍……但她说…她说……
是因为你!陈默!是因为你当初在烧烤摊上当众歧视她穷!让她觉得抬不起头!她才一时糊涂想挣点钱证明自己,结果,你却拿这件事逼她!要她把钱都给你!
是你把她逼上了绝路!她说如果她死了……
就是你的错!
李婷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被洗脑般的控诉,引得几个刚到教室的同学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果然,一字不差。
这盆致命的脏水,终究还是泼了过来。
她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在毁灭前,也要拉我同坠深渊。
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份平静,反而让情绪激动的李婷和旁边竖起耳朵听的同学愣住了。
说完了我淡淡地问。
李婷被我平静的反应噎住,一时忘了哭泣,只是茫然地点点头。
哦。我应了一声,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她,她还说如果你不道歉,她今天就要跳楼!
李婷见我不为所动,急了。
她掏出手机,点击热搜。
同城热搜第一:高三女生留遗书指控霸凌者。
配图是天台边缘一双悬空的脚,校裤裤脚下是熟悉的破旧运动鞋。
照片拍摄角度刁钻,刚好能看见水泥地上有一个用粉笔写的名字。
我眯了眯眼睛,仔细瞧完后说:
字真丑。
你……
李婷开口还想说什么,我却打断了她。
既然提到了烧烤摊那天,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正好,我这里也有点东西,给大家看看。
我打开书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那不是信,而是一张复印纸。
上面清晰地打印着几行日期、时间、地点和……金额。
旁边,是几张详细的银行流水。
这是林薇同学在过去三个月内,使用她个人账户进行股票交易的银行流水摘要,以及部分转账凭证的复印件。
我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道数学题的答案,时间显示,她第一次投入股市的资金操作,远在我们班收齐最后一笔班费之前,也就是……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婷苍白的脸,远在烧烤摊那件事发生的,整整一周之前。
轰——!仿佛一颗炸弹在人群中引爆。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李婷都忘了手里的遗书,张大了嘴巴。
不可能!你……你伪造的!李婷下意识地尖叫。
伪造我轻轻扬了扬手中的纸,流水单上有银行印章,汇款凭证有单号。随时可以去银行核对验证。或者……
我的目光转向门口,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几个被动静吸引过来的隔壁班同学,以及,脸色铁青的教导主任。
或者,请学校出面,立刻联系银行核实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询问。
教导主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大步走进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复印件,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婷手里那封粉色的遗书,胸膛剧烈起伏。
真相,在这一刻,以无可辩驳的方式被撕开,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林薇的遗书,她那字字血泪的控诉,瞬间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卑劣的污蔑!
一场在彻底失败后,试图用谎言拖无辜者下水的恶毒表演!
混账!教导主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知道是在骂林薇,还是在骂这混乱失控的局面。
他一把将那份复印的流水证据拍在讲台上,对着李婷吼道:把那个东西给我!他指的是那封遗书。
李婷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信像烫手山芋一样丢了过去。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刚才还因为遗书而对林薇生出一丝同情、对我投来怀疑目光的同学,此刻脸上只剩下被愚弄的愤怒和强烈的后怕。
王鹏更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都回座位去!这件事学校会严肃处理!谁也不许再传播任何不实信息!教导主任咆哮着,抓起讲台上的证据和遗书,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一场足以再次将我卷入地狱的风暴,刚刚掀起一角,就被我提前准备好的铁证,死死地摁了下去。
林薇,你的剧本,该换一换了。
半个小时后,当我在校长室,当着警察的面接受询问,出示证券账户流水、奢侈品店监控视频等证据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林薇的父亲——一个背脊佝偻、指甲缝里嵌着水泥灰的中年男人,拽着妻子扑通跪在地上。
同学!他粗糙的手抓住我的校服下摆,薇薇是一时糊涂!那些话都是乱写的!
他妻子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钞票:这是退赔的班费,还差两千,我们打欠条……
校长别过脸去。我看着男人开裂的拇指指甲,那里还沾着新鲜的红砖粉末——显然是从工地直接赶来的。
监控显示,我轻轻抽回衣角,林薇上周在商场买了双两千三的运动鞋。
我指向屏幕上的消费记录,用的是班费退款当天提现的五千元。
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男人慢慢松开手,水泥灰在我的校服上留下五个清晰的指印。
4-
林薇割腕的消息,在第二天清晨传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一种怪异的麻木。
听说是在家里浴室……血流了一地……
人救回来了,但好像精神彻底崩溃了……
她爸妈哭得快晕过去了……
消息在课间悄悄流传,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唏嘘,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漠然。
没有前世那种爆炸性的轰动和随之而来的、对我山呼海啸般的讨伐。
那张冰冷的银行流水复印件,像一堵无形的高墙,牢牢地将陈默这个名字隔绝在了这场悲剧的指控之外。
林薇用自己的血,最终只染红了林薇这个名字。
学校以最快的速度封锁了消息,低调处理。
林薇的父母很快来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带着女儿离开了这座城市,据说是回老家静养。
临走前,她母亲来教室收拾东西,与前一天相比,憔悴了许多。
她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全程低着头,动作麻木而迅速,不敢看任何同学一眼。
当她抱着林薇最后一本课本离开时,教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她压抑的、细碎的抽泣声在回荡。
林薇的离开,带走了风暴的中心,却没有带走风暴的余波。
相反,一种更深的、更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笼罩了班级。
高考,那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距离落下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曾经被林薇事件短暂分散的恐惧和焦虑,如同回潮的洪水,以十倍百倍的凶猛之势反噬回来。
每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公布,都像一场小型的末日审判。
有人看着再次下滑的分数,当场撕碎了卷子,伏在桌上肩膀剧烈抽动。
有人在晚自习时毫无征兆地尖叫一声,然后冲出教室,跑到厕所呕吐。
王鹏变得异常暴躁,一点就着,为了一点点小事就能和人大吵一架。
李婷则像惊弓之鸟,整天恍恍惚惚,眼圈乌黑,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考不上就完了。
完了……全完了……这种绝望的低语,成了课间休息时最常听见的背景音。
班主任老张的头发白得更厉害了,眼袋浮肿,脾气也越发阴晴不定。
他不再试图鼓舞士气,每次走进教室,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或麻木或焦虑的脸时,都带着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放弃。
他讲题时经常走神,有时讲着讲着就陷入沉默,然后重重叹口气,说一句自己看吧。
整个班级,像一艘失去了舵手、在惊涛骇浪中漏水的破船,正不可挽回地朝着名为失败的礁石撞去。
而我,是这艘船上唯一一个异类。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闹钟在清晨五点准时响起,冷水洗脸驱散最后一丝困意,六点准时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摊开习题册。
课间十分钟用来回顾错题或闭目养神,午休时间压缩到二十分钟吃饭,其余时间继续刷题。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对我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学习,台灯的光亮会持续到深夜一点。
周围的一切喧嚣、崩溃、抱怨,都被我隔绝在厚厚的壁垒之外。
我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看得见习题册上一个个被攻克的难关。
每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单,那稳步向上攀升、最终牢牢占据年级前列的名字陈默,成了这绝望深渊里唯一刺眼的光。
这光芒没有带来安慰,只引来更多复杂难言的目光——嫉妒、怨恨、不解,像无数根细小的刺,无声地扎来。
装什么啊……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呵,显摆呗,显得就她能学……
心真硬,林薇都那样了,她还能……
这些窃窃私语偶尔会飘进耳朵,我不为所动,只是更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笔。
心硬是的。经历过粉身碎骨的人,早已没有资格软弱。
我知道他们在坠落,而我要做的,就是稳稳地站在岸上,冷眼旁观。
高考前三天,最后一次返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惨淡。
大家沉默地领了准考证,听着老张用干涩的声音重复着早已无人关心的考场注意事项。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死寂,一种放弃挣扎后的认命感。
王鹏领完准考证,看也没看就胡乱塞进书包,动作粗暴,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垃圾。
他抬头,目光恰好撞上我正仔细核对准考证信息的平静侧脸。
那平静彻底激怒了他。
看什么看!他突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朝我吼道,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压抑到极致的狂躁和怨毒。
装模作样!你以为你稳了!我告诉你陈默!像你这种冷血的东西,就算考上了也屁用没有!
他的爆发像点燃了火药桶。旁边几个同样被绝望压垮的男生立刻跟着起哄,污言秽语倾泻而出。
就是!没心肝!
林薇就是被你逼疯的!别以为拿出点破纸就洗白了!
看着她那张脸就烦!
污浊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泥浆,兜头泼来。
若是前世那个懵懂的我,此刻早已被击垮。
但现在,我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王鹏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扫过那几个面目狰狞的帮腔者。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怜悯。
这无声的怜悯比任何反击都更具杀伤力。
王鹏被我看得心头一悸,后面更难听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脸憋得通红。
我不再理会他们,低头,将准考证仔细地收进笔袋的夹层。动作从容,一丝不苟。
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往往最是压抑。而风暴过后,便是尘埃落定,清算一切的时刻。
5-
六月的阳光,炽烈得有些刺眼。
我走出最后一场考试的考场,脚步踏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热度。
周围是汹涌的人潮,兴奋的尖叫、懊恼的叹息、解脱的欢呼……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噪音漩涡。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或狂喜,或沮丧,或麻木,如同浮世绘般掠过眼前。
我心底却异常平静。
高考结束了,命运的齿轮,会如何转动
半个月后,放榜日。
巨大的电子红榜悬挂在校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灼灼烈日下,猩红得刺目。
榜首的位置,那个名字如同利剑般劈开所有喧嚣——陈默。
分数高得惊人,足以叩响那所顶尖学府最严苛的大门。
红榜之下,是另一番景象。
人群拥挤着,伸长脖子寻找自己的名字。
很快,压抑的哭声、难以置信的质问声、失魂落魄的咒骂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
王鹏的名字,在榜单中下游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分数低得可怜。
他死死盯着那串数字,眼睛赤红,最终发出一声低吼,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梧桐树干上,手背瞬间血肉模糊,他却浑然不觉。
李婷则是在人群中反复确认了几遍,才终于接受了自己落榜的事实。
她捂住脸,蹲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绝望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肩膀垮塌得像被抽走了脊梁。
放眼望去,曾经意气风发的重点班,此刻如同被飓风扫过的麦田,倒伏一片,一片狼藉。
往日里那些熟悉的名字,此刻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色彩。
整体成绩,惨不忍睹,创下了学校近十年来的最低记录。
巨大的电子红榜,此刻更像一块巨大的耻辱碑。
完了……全完了……有人失神地喃喃自语,重复着高考前那句绝望的谶语。
校领导的脸色,在得知整体成绩的那一刻,就彻底灰败下去,如同瞬间老了十岁。
精心打造的明星班级神话彻底破灭,成了全市教育系统的笑柄。
记者闻风而来,镜头毫不留情地对准了那块刺眼的红榜,对准了校领导强颜欢笑却难掩绝望的脸。
管理混乱、学风崩坏、学生心理疏导严重缺失……这些尖锐的词汇,伴随着班费炒股、跳楼未遂集体失利等吸睛的字眼,迅速占据了本地新闻的头版头条和网络热搜。学
校的名字,被反复提及,钉在了耻辱柱上。
招生办的电话被打爆,全是愤怒的质问和撤销志愿的申请。
百年名校的金字招牌,一夜之间,风雨飘摇。
我站在沸腾的喧嚣与绝望的边缘,看着眼前这一片兵荒马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屏幕亮起,是一条新信息。
发件人是妈妈。
准大学生,恭喜你!今天就去吃你最爱的那家店!我和你爸爸马上到学校,等我们!
阳光依旧炽烈,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我眯起眼,最后看了一眼那猩红的榜单上自己高悬的名字。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前世天台边缘那粗糙冰冷的触感,以及身体坠空时那撕心裂肺的呼啸风声。
如今,风声止息。
我转过身,将身后那些坠落的身影,那所深陷泥潭的学校,以及所有前世的怨毒与今生的清算,都抛在了灼人的烈日之下。
迈开脚步,我走向树荫遮蔽的街道。
很快,一辆车停在我面前。
爸,妈。我展露笑颜。
你们来接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