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镜中诡计
祖父的古董镜能照见物品主人的记忆。
我触碰闺蜜送的手链,镜中浮现她精心策划我车祸的场景。
晚晚,这条手链能保平安哦。她笑靥如花。
我忍着恐惧赴约,她温柔擦去我嘴角咖啡渍: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镜中记忆碎片却显示:她正和律师密谋,等我死后继承养母留给我的巨额遗产。
生日宴上,我把安眠药混进她酒杯。
你脸色好苍白。她担忧地握紧我的手。
因为有人等着喝我的血呢。
我笑着指向窗外的悬崖公路。
她沉睡后,我把她扶进驾驶座,调整方向盘直冲悬崖——
葬礼上我触碰她遗物钢笔,镜中竟是她哀求律师的影像:
求您修改遗嘱,我愿假装意外身亡,让晚晚继承全部遗产...
镜面突然浮现血字:
你以为,是谁推动你发现这面镜子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阁楼的老虎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像无数细小冰冷的指节在叩问。空气里浮动着灰尘和久远木料特有的、带着腐朽边缘的甜香。林晚坐在一方矮凳上,面前是祖父留下的巨大古董穿衣镜,镜框是深沉的紫檀木,盘绕着繁复而黯淡的鸢尾花纹饰。她用一块柔软的麂皮,一遍遍擦拭着蒙尘的镜面。指尖拂过镜框一处尖锐的雕花棱角时,细微的刺痛传来,一滴殷红的血珠迅速沁出,无声地滚落,恰好渗进木纹深处一道难以察觉的细缝里。
嗡——
一声低沉得几乎不存在、却直刺脑髓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响起。镜面深处,仿佛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漾开一圈圈诡异的涟漪。那涟漪中心,并非映照出阁楼昏暗的景象,而是骤然撕开一道扭曲的裂口!刺目的、撕裂夜色的车灯光柱猛地从中爆射出来,伴随着一声尖锐到令人心脏骤停的金属摩擦与撞击的巨响!
呃啊!林晚惊叫一声,身体猛地向后弹开,矮凳翻倒,她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从喉咙里撞出来。那恐怖的画面与声音瞬间消失无踪,镜面重新恢复平静,只映出她因极度惊吓而惨无人色的脸,以及身后堆积如山的旧物模糊轮廓。
阁楼死寂,只剩下她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还有窗外那永不疲倦的、单调冰冷的雨声。
幻觉还是……她死死盯着那面平静得近乎妖异的镜子,寒意从脊椎一路爬升到头顶。
2
记忆裂痕
目光无意间扫过手腕。那里戴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坠着一颗温润小巧的月光石,在阁楼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微蓝。是苏冉送的。上个月生日时,她亲手给自己戴上,笑容明媚得能驱散所有阴霾:晚晚,戴着它,保平安哦。她的指尖温暖,语气真诚得不容置疑。
鬼使神差地,林晚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探究,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触碰到了冰凉的月光石表面,然后,轻轻按在了镜面上——就在刚刚血珠渗入的鸢尾花纹附近。
嗡鸣再次降临,低沉而充满恶意。
镜面瞬间被汹涌的黑暗和刺目的白光淹没!冰冷的雨幕疯狂抽打着车窗玻璃,模糊了外面飞速倒退的、狰狞的树影。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林晚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她以一个扭曲的、被禁锢在驾驶座上的视角,看到了前方因急弯而陡然变得狭窄险恶的悬崖公路边缘!失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全身。
紧接着,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此刻却淬着剧毒般甜美笑意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幕和金属的哀鸣,直接钻进她的脑海:
……对,就是那条温泉度假村回来的老路,弯急坡陡,雨天特别滑……她车技一般,又喜欢开快车……嗯,刹车油管时间足够老化,一点小小的‘意外’渗漏,谁能查得那么细呢……亲爱的,别担心,她那份‘意外’保险赔偿,足够我们……
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算计,像情人间的絮语,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剜在林晚的心尖上。
啊——!林晚猛地抽回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她蜷缩在地板上,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恶魔般的声音驱逐出去。冰冷的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镜面重归死寂,清晰地映出她扭曲惊恐的面容,和眼中无法置信的、濒临崩溃的绝望。
那声音……是苏冉。
午后的云栖咖啡馆弥漫着烘焙咖啡豆的浓郁焦香和轻柔的爵士乐。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原木桌面上投下明亮温暖的光斑。林晚却感觉自己像一尊被硬生生塞进阳光里的冰雕,指尖残留着阁楼地板的阴冷,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痛楚。她用小银匙无意识地搅动着面前早已冷却的拿铁,深褐色的漩涡在洁白的奶沫中沉浮,如同她此刻混乱不堪的心绪。
晚晚对面传来苏冉带着关切的声音,清亮又温柔,像山涧泉水,发什么呆呢咖啡都凉透了。一只白皙、涂着精致裸色甲油的手伸过来,极其自然地抽走了林晚手中的银匙,放在骨碟上。
林晚像是被惊醒,猛地抬起头。苏冉就坐在那里,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美好得不真实。她的眼神专注,带着毫无保留的暖意,正凝视着自己。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在冰冷的雨夜和扭曲的镜面里,策划着如何将她碾碎在悬崖之下
林晚的胃部一阵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她强迫自己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昨晚……没睡好。
又熬夜看那些老古董了吧苏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全是熟稔的亲昵和淡淡的纵容。她拿起自己面前的纸巾,身体微微前倾,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纸巾一角,温柔又细致地替林晚擦拭掉嘴角沾上的一点点咖啡渍。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你看你,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苏冉的声音低柔,带着笑意,在我这儿,永远不用怕弄脏。
这亲昵的动作和话语,如同淬了毒的蜜糖,瞬间麻痹了林晚的神经,又在下一瞬化作万根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镜中那冰冷算计的絮语——她那份‘意外’保险赔偿,足够我们……——再次在耳边尖锐地回响,与眼前这张写满真诚关怀的脸形成地狱般的割裂。
苏冉……林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子,她需要确认,需要抓住一点什么,我……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苏冉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合着惊愕、愤怒和深切痛楚的表情,她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林晚放在桌面上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有力,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感。林晚,我不准你说这种话!她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灼灼,像是要烧尽一切不祥的阴霾,你看着我!你是我苏冉在这世上唯一的、真正的家人!听清楚了吗唯一的!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腔调。阳光照在她脸上,那急切和担忧的神情无比真实,真实到让林晚几乎要动摇。如果不是镜中那血淋淋的记忆碎片,她此刻一定会扑进这个唯一家人的怀里痛哭失声。
唯一的家人……林晚任由苏冉紧紧攥着自己的手,那温暖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濒临崩溃的冰冷恨意。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挤压出滚烫的岩浆。她需要力量,需要支撑,需要……那面镜子告诉她更多!这份唯一的背后,究竟还藏着怎样肮脏的秘密
阁楼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只有灰尘在从老虎窗缝隙漏进来的惨淡光线中无声飞舞。林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冷汗顺着额角蜿蜒而下,带来一阵阵战栗。她面前摊着那条苏冉遗落在她店里的羊绒围巾——浅灰色,柔软细腻,是苏冉最喜欢的牌子。
刚才,她再次冒险触碰了镜子,指尖按在围巾上,按在镜框那处吸血的鸢尾花纹上。
嗡鸣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镜中呈现的记忆碎片比上次更加凌乱跳跃,却带着致命的指向性。那是一个阴郁的下午,天空灰得像浸透了脏水的抹布。画面剧烈摇晃,视角很低,像是偷拍。背景是成排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墓碑,肃杀而压抑。
苏冉的声音从记忆碎片里传来,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焦灼和……贪婪
……王律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那份遗嘱……您再仔细看看!
她的声音急促,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优雅,养母她……她明明说过……
一个模糊的、属于中年男性的声音,平板而职业化地打断她:苏小姐,遗嘱非常清晰。林女士名下所有的不动产、股权、信托基金及现金存款,指定继承人是林晚小姐。只有在林晚小姐先于林女士去世,或者主动放弃继承权的情况下,您作为养女才有顺位继承权。而且……
律师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林女士特别注明,若两位继承人在遗产分割前均因意外身故,则所有资产将无条件捐赠给‘慈航儿童基金会’。这是一条非常强硬的防意外条款。
画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聚焦在苏冉骤然攥紧的拳头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什么,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也就是说……只要晚晚她……‘意外’不在了……而且必须是……她一个人的‘意外’……那些东西……就都是我的了
律师没有回答。画面里只剩下墓园死寂的风声,卷起几片枯叶,掠过苏冉穿着昂贵羊绒大衣却显得格外僵硬单薄的背影。那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令人心胆俱寒。
呼……林晚猛地抽回按在镜面和围巾上的手,像被无形的毒蛇咬了一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炸裂开来。原来如此!养母留下的、她甚至从未主动去了解过的巨额遗产!就是这流淌着黄金与鲜血的诱惑,让苏冉撕下了唯一家人的假面,精心为她铺就了那条通往悬崖的死亡之路!
唯一的家人……林晚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面沉默的紫檀木魔镜。镜面冰冷,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得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睛——曾经盛满对友情的信任和温暖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地狱般的恨意和绝望。
原来家人这个词,也可以如此锋利,如此致命。她对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被仇恨重塑的自己,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更绝望、比冰更冷的笑容。
3
生日陷阱
暮色沉沉,将云栖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染成一片温暖的琥珀色。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在空气中,混合着咖啡与甜点的香气。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芒,照亮了精心布置的场地——墙上挂着Happy
Birthday,
晚晚!的彩带,长桌上摆满了朋友们带来的礼物和娇艳欲滴的鲜花。今天是林晚的生日宴,由苏冉一手操办,每个细节都体现着她无微不至的心意。
林晚穿着一条苏冉为她挑选的烟粉色长裙,站在人群中心,脸上挂着得体的、略显苍白的微笑,接受着朋友们此起彼伏的祝福。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穿透人群的缝隙,牢牢锁定了那个正端着两杯香槟、笑语嫣然地朝她走来的身影——苏冉。
寿星,怎么躲在这里苏冉的声音带着嗔怪的笑意,像裹着糖霜的刀锋。她自然地靠近,将其中一杯剔透的、冒着细密气泡的香槟塞进林晚微凉的手中。杯壁凝结的水珠濡湿了林晚的指尖,带来一阵寒意。苏冉另一只空着的手,极其熟稔地抚上林晚的额头,眉头微蹙,担忧几乎要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溢出来,手怎么这么冰脸色也差得很,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就说你最近太累了……
那关切的声音,那温柔的触碰,此刻在林晚的感知里,都变成了毒蛇滑腻的鳞片擦过皮肤。她强忍着甩开那只手的冲动,胃里翻江倒海。苏冉指尖的温度,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就是这只手,曾经温柔地为她擦去咖啡渍,也曾冷酷地在电话里策划如何让她的刹车失灵。
可能……有点闷。林晚的声音有些飘忽,她努力控制着声线的平稳,甚至刻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加虚弱无力,好让那份苍白显得更加合理。她微微侧身,巧妙地避开了苏冉持续停留在她额角的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窗外。
咖啡馆巨大的玻璃窗外,城市的灯火已然亮起,蜿蜒如带。更远处,是沉入暮色的连绵山影,勾勒出险峻而沉默的轮廓。那条通往温泉度假村的盘山公路,如同一条灰白色的巨蟒,缠绕在黑暗的山体上,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那片深不可测的崖口方向——那正是镜中预示的、苏冉为她选定的意外终点。
看什么呢那么出神苏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随即了然一笑,语气轻松随意,哦,那条老路啊,风景是不错,不过晚上开起来可有点吓人。对了,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去温泉回来,就是走的那条路吧那天雨可真大,你开得我心惊胆战的。她仿佛只是在回忆一次普通的出游,语气里带着一丝善意的调侃。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苏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毒针,精准地刺向她记忆中最恐惧的片段。雨夜、悬崖、失控的车辆、刺耳的刹车声……镜中那地狱般的景象再次在眼前闪回。
她缓缓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苏冉脸上。那张脸在温暖的灯光下依旧明艳动人,写满了对闺蜜的担忧。林晚的指尖在冰凉的酒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杯壁上的水珠沿着她的指腹滑落。她看着苏冉担忧的眼睛,唇边慢慢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
是啊,林晚的声音很轻,像耳语,却又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钢琴曲,钻进苏冉的耳中,因为……总觉得那条路的尽头,有人在等着喝我的血呢。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悬崖方向。
苏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错觉的僵硬掠过她的眼底,快得几乎抓不住。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嗔怪地拍了林晚的手臂一下:呸呸呸!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晦气话!我看你就是累迷糊了,快喝了这杯,放松一下!她将自己手中的香槟杯凑到唇边,率先优雅地啜饮了一大口,眼神催促着林晚。
林晚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汹涌的暗流。她看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气泡正欢快地向上翻涌。几秒的停顿,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然后,她抬起手,将冰凉的杯口贴上自己同样冰冷的唇瓣。香槟特有的微酸果香和酒精气息涌入鼻腔。
好,林晚抬起眼,迎上苏冉带着笑意和催促的目光,脸上重新挂起那种熟悉的、带着点依赖和疲惫的笑容,听你的。她仰起头,喉间微微滚动,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杯中的香槟,迅速下降了一大截。
4
悬崖真相
引擎低沉地轰鸣着,撕裂了山间深夜死一般的寂静。惨白的车灯如同两柄光剑,劈开前方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照亮了不断向后飞退的、湿漉漉的沥青路面和狰狞扭曲的崖边护栏轮廓。冰冷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又被疯狂摇摆的雨刮器粗暴地扫开,留下短暂清晰的视野,随即又被新的雨水模糊。
林晚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耳膜,盖过了引擎的咆哮和雨声的喧嚣。车窗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深渊,风声呜咽着从谷底卷上来,如同无数亡魂的哀嚎。
旁边传来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苏冉歪着头,靠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已经陷入了药物带来的深度昏睡。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脸颊在仪表盘幽微的光线下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生日宴上未褪尽的、毫无防备的微笑。那条她送给林晚的、号称能保平安的月光石手链,此刻正松松地套在她自己的手腕上,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晃动。
林晚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雨幕中,那个被苏冉在镜中记忆里反复提及、被律师描述为弯急坡陡、雨天特别滑的致命急弯,如同一个张开了巨口的黑色陷阱,在车灯的照射下,正飞速地逼近!
就是这里!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就是这里,苏冉计划中的意外发生地。刹车油管被做过手脚……她只需要在过弯时,让失控的车辆冲破那道脆弱的护栏……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林晚猛地一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身剧烈地甩动起来!失控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冲出喉咙。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林晚的左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踩了下去!目标却不是预想中的刹车踏板——而是旁边那个在黑暗中几乎难以分辨的油门!
轰——!
引擎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巨大的推力将沉重的车身像炮弹一样向前猛推!失控的车头非但没有按照林晚打方向盘的方向去撞向护栏,反而在引擎的狂暴驱动下,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气势,笔直地、凶悍地撞向了弯道内侧、那片看起来最为坚固、由巨大山岩构成的崖壁!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猛然炸开!仿佛整个山体都在震动!挡风玻璃在巨大的撞击力下瞬间爆裂成无数蛛网状的碎片!细小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四溅!安全气囊在巨响中猛地弹出,带着刺鼻的化学气味,狠狠地砸在林晚的面部和胸口!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得移了位,尖锐的疼痛从被安全带死死勒住的肩膀和胸口传来。
世界在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轰鸣、翻滚和令人窒息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永恒。林晚艰难地睁开刺痛的眼睛。安全气囊正在缓缓泄气,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尘土、硝烟(气囊触发剂)、汽油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提醒她还活着。
她剧烈地咳嗽着,艰难地侧过头。副驾驶的位置一片狼藉。苏冉的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歪斜着,额头抵在爆裂的仪表盘残骸上,暗红色的血液正从她额角一道深深的伤口里蜿蜒流下,染红了半边脸颊和散落的发丝。那条月光石手链在混乱中滑脱,掉落在扭曲变形的车门缝隙里,沾满了泥污和血渍。她的眼睛紧闭着,只有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显示她还一息尚存。
林晚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索着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她喘息着,推开车门——车门变形严重,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才勉强打开一条缝。冰冷的雨水立刻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她踉跄着绕过车头。驾驶座那边的车门变形更加严重,几乎被撞瘪。她咬紧牙关,忍受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用肩膀死命地顶撞了几下,才将车门撞开一条更大的缝隙。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苏冉毫无知觉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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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恨意和某种病态解脱的蛮力从身体深处涌出。她拖拽着苏冉绵软沉重的身体,艰难地将她从副驾驶的位置挪出来。雨水混合着苏冉额头的血,沾湿了林晚的手和衣袖,黏腻而冰冷。她咬着牙,将苏冉塞进了驾驶座的位置,调整好她的姿势,让她的头无力地靠在爆裂的方向盘上,脚放在油门和刹车之间。
最后,林晚的手伸进自己随身的小包深处,指尖触碰到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锋利的纸。那是她从苏冉公寓隐秘的保险柜里找到的——一张伪造的、足以乱真的林晚的心肌炎诊断书复印件,上面清晰地写着建议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激动,谨防意外。这正是苏冉计划中,用于在她意外车祸身亡后,完美解释意外诱因的关键道具。
林晚的眼神冰冷刺骨。她毫不犹豫地将这张沾着雨水的纸,塞进了苏冉那件昂贵外套的口袋里。薄薄的纸张被雨水浸透,边缘紧贴着苏冉冰冷的手指。
做完这一切,林晚踉跄着退后几步,远离那辆冒着白烟、如同金属怪兽残骸的汽车。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她看着驾驶座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被血污覆盖的身影,看着那张曾经对她绽放最温暖笑容、此刻却写满死亡的脸。
冰冷的、尖锐的、复仇成功的快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痉挛。她成功了。她活了下来。而那个背叛者,将带着她精心策划的意外和那份指向自己的伪证,坠入她亲手为自己准备的深渊。
5
葬礼谜影
葬礼肃穆得令人窒息。黑与白构成了主调,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白菊香气和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巨大的遗像悬挂在灵堂中央,照片里的苏冉笑容明媚灿烂,眼神清澈,仿佛能穿透这冰冷的死亡气息。那笑容此刻在林晚眼中,却像一张精心绘制、完美无瑕的假面,无声地嘲弄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她自己。
林晚穿着一身肃穆的纯黑套裙,站在吊唁人群的前排,微微垂着头。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像一片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这并非全然伪装——车祸留下的剧烈震荡和擦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在旁人看来,这无疑是痛失至亲挚友后,哀伤过度、身心俱疲的绝佳证明。
节哀顺变,林小姐。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神情刻板的中年男人走到林晚面前,微微欠身,递过来一个深棕色的、细长的皮质盒子。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宣读公文。这是苏冉小姐生前委托我们事务所保管的,指明在……之后转交给您。是她常用的一支笔,说是……留个念想。
是那位王律师。林晚抬起眼,浓密的睫毛下,眼神空洞而哀戚,如同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个冰冷的盒子,指尖的凉意瞬间蔓延到心脏。……谢谢您,王律师。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盒子在手中沉甸甸的。林晚紧紧握着它,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冰冷的皮革纹路。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一种被魔鬼诱惑般的强烈驱使,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滋生出来,瞬间攫住了她全部心神。就是这支笔……苏冉常用……会不会……会不会有更多她不知道的秘密关于遗产关于那面镜子关于……这场意外背后的真相那个伪造的诊断书被发现了吗警察有没有怀疑
无数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理智。她需要答案!需要一个最终的、彻底的确认!
趁着无人注意的间隙,林晚攥紧了那个盒子,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快步离开了压抑的灵堂主厅,闪身躲进了旁边一间光线昏暗、暂时无人使用的休息室。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模糊的哀乐和低语。
6
镜中血字
房间里一片死寂。林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地喘息着。她颤抖着手指,打开盒子。一支经典的黑色万宝龙钢笔静静地躺在深蓝色天鹅绒衬垫上,笔身泛着冷冽的光泽。她毫不犹豫地将冰凉的钢笔紧紧握在手心,然后,像着了魔一样,另一只手猛地按在了随身小包内侧——那面她无法割舍、又无比恐惧的紫檀木小镜的冰冷镜面上!指尖精准地压在了鸢尾花纹那处吸血的缝隙!
嗡——
熟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嗡鸣瞬间贯穿头颅!
镜面疯狂地扭曲、波动,这一次,呈现的景象却与之前所有都截然不同!不再是冰冷的算计,不再是贪婪的密谋!
画面是在一个布置得低调而奢华的办公室内,显然是王律师的私人空间。时间似乎是深夜,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台灯亮着,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苏冉站在办公桌前,不再是那个优雅从容的淑女。她脸色苍白得像纸,眼圈红肿,显然是痛哭过很久,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挣扎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双手用力地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不顾一切的哀求:
……王律师!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了!泪水不断从她通红的眼眶中滚落,砸在光滑的桌面上,那份遗嘱……求您想想办法!一定有漏洞的!一定有办法修改的!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
王律师坐在宽大的皮椅里,眉头紧锁,脸上带着职业性的为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苏小姐,我很抱歉。林女士的遗嘱具有完全法律效力,她的意愿非常清晰且强硬。特别是那条防意外条款……
我知道!我知道那条该死的条款!苏冉激动地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所以……所以……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死死盯着王律师,一字一句,清晰而绝望地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如果我‘意外身亡’呢王律师!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被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所蕴含的巨大力量击垮,身体晃了晃,随即又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更加急切地、孤注一掷地喊了出来:
只要我死了!只要我的死亡看起来是一场纯粹的意外!和晚晚没有任何关系!那么……那么按照遗嘱顺位,她是不是就能……就能继承全部!是不是!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疯狂和纯粹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爱
求您……帮我!帮我设计一个……天衣无缝的‘意外’!让晚晚……让晚晚能拿到她应得的一切!苏冉的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颤抖,泪水汹涌而下,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只要……只要晚晚能好好的……
画面在苏冉泣不成声、绝望哀求的泪眼中定格、破碎。
林晚如同被一道无形的九天雷霆狠狠劈中!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她死死握着那支冰冷的钢笔,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无法理解的荒谬而骤然放大到了极限!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碎,剧痛席卷全身!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镜子里……一定是骗局!是苏冉的又一个圈套!她怎么会……她怎么可能……
就在林晚的理智被这颠覆性的真相冲击得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边缘时——
那面被她紧握在手心、紧贴着钢笔的紫檀木小镜,镜面深处突然毫无征兆地荡漾开来!不是记忆的画面,而是如同鲜血渗出般,缓缓凝聚、浮现出一行扭曲、狰狞、散发着浓烈不祥气息的暗红色字迹!
那字迹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镜中,又像是凝固的、尚未干涸的血液,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恶意和嘲弄:
你以为,是谁推动你发现这面镜子
轰!!!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祖父尘封的阁楼……偶然发现的古镜……指尖被划破渗血的鸢尾花纹……苏冉无意间提起你爷爷好像留了堆老东西在阁楼时那期待的眼神……所有散落的碎片,在这一行血字的狞笑中,被一股冰冷彻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力量,瞬间拼凑成了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饱含了所有被玩弄的愤怒、被背叛的痛苦、被彻底摧毁的绝望的尖叫,猛地从林晚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她像是被这面镜子烫伤了灵魂,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将它狠狠掼向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砰——哗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休息室里骤然炸响!那面承载着记忆与诅咒的紫檀木古镜,瞬间四分五裂!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黑色的冰晶,带着点点诡异的暗红反光,飞溅得到处都是。
林晚瘫软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蜷缩在满地的玻璃和木屑之中。她失神地望着那些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碎片。每一片小小的碎镜里,都倒映着她此刻破碎、扭曲、惊恐万状的脸庞。而在那些脸孔的旁边,在无数碎裂的镜像深处,仿佛都有一双眼睛——一双属于苏冉的、带着悲悯、疯狂和最终胜利般诡异笑意的眼睛——正静静地、无声地凝视着她。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窒息般的绝望。她亲手杀死了……唯一真正爱她、愿意为她献祭生命的人而这一切,从她发现镜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苏冉……或者说,在那面魔鬼镜子的推动下,无可挽回地走向了深渊
嗬……嗬嗬……破碎的气音从她喉咙里挤出,如同濒死的哀鸣。她死死地盯着满地狼藉中,那一滴在暗色木屑上显得格外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印记——像血,又像是镜框深处永不消散的诅咒。视线彻底被翻涌的黑暗吞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