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看见那条「能一起过去吗?」的消息本来是想回个问号的。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还没按下去,路聿琛又发来一条语音,男生清润的嗓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几分窘迫:“抱歉我导航看得不太明白。
”[郁燃:你昨天不是去过吗?]郁燃疑惑,这人不会看导航也不记路?[路聿琛:导演改地址了。
]切回群聊,最新消息里导演确实发了新定位,说要照顾大家口味改吃中餐。
唐一乐在旁边唉声叹气了半天,直到郁燃答应下次带她去吃日料才消停。
郁燃一直觉得,像唐一乐这样把喜好都写在脸上的人最好打交道,单纯又好懂。
所以这姑娘从大学毕业就跟在她身边,一跟就是好几年。
“姐,咱怎么过去啊?吴叔下班了。
”唐一乐搜完新饭店的推荐菜,凑过来问。
吴叔只负责郁燃工作时间的出行,跟剧组通告走。
“试试叫车。
”瀚海林苑私密性好,代价就是打车困难。
上次她们去日料店,等了半小时才叫到车。
“打不到啊,我加价也没人接单。
”唐一乐气鼓鼓地戳着屏幕,“v8会员也没用,白花进去那么多钱了。
”郁燃点开路聿琛的对话框,正斟酌措辞,顶部突然跳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她饶有兴致地等着。
一分钟、两分钟输入状态还在持续。
这是在写小作文还是发消息?[路聿琛:可以吗?]这是什么打字速度?三个字打五分钟啊。
[郁燃:可以,麻烦等我十五分钟。
]这次回的倒是很快。
[路聿琛:多久都可以,不急。
]手是装了变速器吗?郁燃把手机往沙发一扔:“别叫车了,蹭编剧的车。
”说着往洗手间走去。
带妆一整天的脸闷得难受,她打算卸了,想着聚餐就随便打个底涂个口红就行。
“姐,你不对劲啊。
”唐一乐跟到卫生间门口,“你什么时候跟编剧这么熟了?”她跟着郁燃时间不短,知道自家艺人最讲究边界感,从来不会私下跟同事有太多交集。
这次居然愿意蹭车?郁燃挤出一泵卸妆油,在掌心揉开:“那你自己打车吧。
”她闭着眼睛往脸上揉泡沫,故意拖长声调:“你到的时候应该还剩点菜汤,我给你留着啊——”唐一乐一听就急了,脚步声哒哒哒地跑远。
郁燃冲掉泡沫,笑得差点把洗面奶吃进嘴里。
小样,跟姐说这些?擦干脸,她盯着镜子里的素颜看了会儿。
今天剧本围读时,导演、摄像、灯光师个个胡子拉碴穿拖鞋。
她旁边的贺垣也是,净着一张脸,黑眼圈快掉到地上,好在还知道艺人素养,戴了个棒球帽,在外还是小姑娘们喜欢的男神。
女演员长颗痘都要被媒体放大议论,男艺人却能这么随心所欲。
郁燃撇撇嘴,开始往脸上拍爽肤水。
男人什么时候能都开始服美役,别只要求女人。
这个念头让她想起今天的路聿琛。
挺括的白衬衫,袖口挽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和昨天那件休闲卫衣一样,都透着种克制的得体。
这种对自我形象的把控,让她有种找到同类的亲切感。
她刚出道的时候唐一乐还没来,她和张凯说过这个观点。
张凯总结:颜控,挂什么科能根治。
过会又会苦口婆心的和她说,祖宗,画人画皮难画骨,更难画心。
你这样的心态在这个人人体面的娱乐圈是会吃亏的。
*十五分钟后,郁燃坐上了路聿琛的副驾。
她看着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紧张到手指发白的路聿琛,心想这次绝对没看走眼。
刚毕业的小男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没办法,这属于生理控制心理。
原本她压根不信有人真不会看导航,但眼看着路聿琛连续两次开错岔路口,导航机械男声都快被逼出人性化的暴躁了。
她也在心里替路聿琛辩驳,全怪导演临时改主意,换了地址。
郁燃从支架上取下手机:“右转,上桥。
”路聿琛:“好。
”郁燃:“直走,看见红绿灯右拐进小路。
”路聿琛:“好。
”后视镜里,唐一乐已经睡得东倒西歪。
郁燃转身拍醒她“醒醒,别等会儿进去出岔子。
”她对这种工作社交向来打起十二分精神,深知很多人就爱在这种看似放松的场合搞小动作。
路聿琛接过郁燃递来的手机,指尖不着痕迹地摩挲过还残留着郁燃温度的机身,犹豫道:“要不要先下车?一起进去对你影响不好。
”这份体贴让郁燃有些意外。
正要答应,路聿琛手机里突然炸开陈振的大嗓门:“到哪了?不是说有郁燃指路能快点吗?怎么还是最慢的?”郁燃:“……”“一起进吧。
”她无奈道,反正都这样了。
推开包间门,制片刘姐正在吧台确认菜品,看到他们时投来探究的目光。
郁燃本想低调入座,却被导演一声吆喝彻底暴露——“路老师来啦!刘姐,给他加个草莓蛋糕,他最爱吃甜的!!”众人喧闹声停了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霎时看向了门口的郁燃和路聿琛。
唐一乐早已机智地溜到门边那桌,只剩郁燃和路聿琛站在那。
郁燃明显感觉身旁的人瞬间僵硬。
听见陈振的话她也好奇地偏过头看他。
喜欢吃甜的?有意思。
“别理他,”路聿琛低头推了推眼镜,再抬头时已换上完美微笑,“是他自己爱吃甜食。
”郁燃点点头,表示理解。
导演好面子,推给编剧顶锅,这很常见。
不过郁燃的目光在路聿琛和导演之间转了个来回。
导演喊加甜点时熟稔的语气,路聿琛那声无奈的“别理他”,还有刚才在车上导演那通电话里亲昵的抱怨陈振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把搂住路聿琛的肩膀往主桌带:“来来来,坐我旁边!”那熟稔的架势活像逮着自家不听话的弟弟。
路聿琛被拽得一个踉跄,回头朝郁燃投来一个近乎求救的眼神。
郁燃假装没看见,径直走向窗边的座位。
她们这一桌都是演员,筷子动得矜持,肉菜里挑素菜,素菜里挑油少的,转盘转了三轮,中间那盘红烧肉还保持着完美的金字塔造型。
“大家减肥的可以尝尝这个,用的代糖,热量减半。
”剧里的男二孟想招呼着众人,说话时眼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过分热络,又不显刻意。
郁燃慢了一步,筷子刚伸出去,转盘已经滑走。
孟想瞧见,手腕一压,轻轻将桌子往回一转——“郁老师,尝尝这个?”他语气温和,带着几分体贴,“听说您为这戏戒碳水控制饮食,这个可以少吃一点,对女生身体也好。
”《朱砂画魂》武打戏份重,郁燃进组前一直泡在健身房里苦练,饮食也严格控制,就为塑造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郁燃正要道谢,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胡列烈靠在椅背上满脸讥讽,“孟想你老好人,人不一定领情呢,毕竟你身上可没有她能碰瓷的地方。
”一句话损了两个人。
他还特意把“碰瓷”两个字咬的格外重,引得隔壁桌几个小演员偷偷抬眼。
“胡列,”孟想从容地给他斟茶,“听说你上次骑马戏摔了下来,”他手腕一偏,茶水恰到好处地停在杯沿,“腰还好吗?”胡列烈脸色顿时变得跟杯中茶叶一样绿。
上次他被爆出在片场大骂武术指导,吊儿郎当不肯好好训练,结果拍戏时从马背上栽了下来,摔得灰头土脸。
这事儿被网友做成表情包嘲了半个月。
郁燃慢条斯理地咬了口南瓜饼,代糖的假甜在舌尖化开。
“胡老师,”她放下筷子,瓷勺碰在骨碟上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听说您还连夜去了趟……什么医院来着?”。
郁燃没有说破,胡列烈去重塑鼻子那个医院刚好是郁燃做皮肤护理那家。
不是巧合,这种优秀的资源在圈里都是互通的。
“菜就多练。
”郁燃抿了口水,眼皮都懒得抬:“老这么脸着地,医生多受累啊。
”胡列烈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抄起红酒杯就往导演那桌冲。
贺垣用胳膊肘轻碰郁燃:“别搭理,这人向来这样,男一二争不过,男三又不甘心,不知道最后怎么混了个特邀。
”郁燃垂眸,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胳膊。
唐一乐说的果然不假,这位还真是他们公司新捧的太子爷。
“编剧怎么老往这边看?”贺垣压低声音,“对了,你们刚才一起过来的,很熟?”郁燃从手包里摸出小镜子,玫瑰色唇膏在灯下泛着细闪:“邻居顺风车,瀚海林苑不好打车。
”贺垣诧异:“你俩住一个小区?”郁燃更诧异:“你不在那住吗?!”按业内惯例,男女主演待遇相当,基本都安排在同个高档小区,更何况贺垣如今风头正劲,左昼这本大热ip播出后妥妥能升咖。
“还住xxxx呢。
”贺垣说的是横店那个艺人扎堆的小区。
郁燃不动声色地点头,昨晚的疑虑在心底又深了几分。
胡列烈端着酒杯在制作组桌边打转,硬是灌了陈振好几杯。
等陈振借口离席,他立即抢占空位挨着路聿琛坐下。
“聿琛~”胡列烈捏着嗓子凑近,“咱们年纪相仿,以后”路聿琛靠在椅背上,听见这个称呼不易察觉的皱了眉。
灯光斜斜地掠过他的侧脸,衬得下颌线条愈发凌厉。
他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盯着眼前的人。
“起来。
”“对对,敬酒要站着!”胡列烈慌忙起身赔笑,仰头干完杯中酒。
见对方仍不动,他笑容发僵:“编剧不肯赏脸?”路聿琛修长的手指松松勾着高脚杯细长的杯柄,缓缓起身。
“我不能喝酒。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胡列烈的头顶,单眼皮微微压下,显得凉薄又傲慢。
“那就……”路聿琛停顿了一下,后退半步,嘴角微微勾起,轻声说道:
“送你喝了。
”手腕优雅地翻转,动作却是又快又狠,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半杯红酒泼了出去。
暗红的酒液顺着胡列烈的脸上蜿蜒而下,在他精心搭配的西装上洇开一片狼狈的痕迹。
胡列烈被泼懵了,像被人用酒扇了一巴掌,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路聿琛。
“怎么没接住?”看着对方发梢滴水的狼狈模样,路聿琛脸上绽开人畜无害的笑容,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假发片防水吧?”在胡列烈震惊的目光中,路聿琛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雪白餐巾,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擦拭得格外仔细。
沾了红酒的纸巾轻飘飘落在胡列烈脚边,像一记无声的羞辱。
“真可惜。
”他低语,不知是在说酒还是说人。
路聿琛转身时习惯性望向窗边,那个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走廊尽头,郁燃正靠在消防门前打电话。
“账上还有多少钱?”“天爷啊!你又要干什么啊!”张凯听她这话声调一下子拔高。
当年公司破产时他鬼使神差跟着郁燃单干,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算算违约金。
”走廊尽头有个敞着门的空包厢,郁燃抬脚走进去,避开嘈杂“定金还没到账,现在撤损失最小。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郁燃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一字一顿道:“这剧组奇怪的没边了。
”“导演和编剧是对gay。
制片、出品异常佛系,男三带资进组才混了个特邀。
你说这种剧组怎么可能……”郁燃数着种种异常,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转身就对上路聿琛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斜倚在墙边,“郁老师这算不算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