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我想进来啊!”江抚月心中愤懑着。
而那面界门一闪,倒映出的又是周围真实的景象了,“这仙界真是半点不由人!”还未待她细察周围情况,脚底却一空,她便猛然开始下坠。
只见一座座群山以他们为中心倒转,向她压来。
天空逐渐被翻转的群山遮蔽,山峰相互倾轧。
几道未被遮蔽的光线穿透缝隙,映出漫天坠落的碎石,正追着她砸来。
坚硬的山石挤轧的声音有如天雷般贯耳,让她耳窍剧震,意识模糊,只紧紧抱住跃入她怀中的灵儿。
明一御剑成舟、伏绯唤出焚轮试图改变气流、伏晓唤出昱风欲接住众人,都无济于事——无论是化舟之剑,还是焚轮,昱风,一经召出,亦立即随他们一同疾坠而下。
他们又接连施展了数十种术法,直至灵力枯竭,无一生效仿佛在此空间中,下坠才是唯一的法则。
就这样,这种无限的下坠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江抚月在昏了又醒,醒了又昏数回后,终于找回了些神志。
她勉强睁开眼,看到伏晓等人也是一副双眼迷蒙,神志出离的模样。
“抚月…”明一微睁眼,依稀辨出江抚月也正睁着眼睛看他。
江抚月只好对他惨然一笑,示意她没事。
她没想到她竟会习惯于这样怪诞的场面——她的身体已适应这永恒的失重感。
冰冽的罡风不断刮过她的脸,似一层绝望的面纱紧紧地附着在她脸上。
她透过那层面纱,朦胧间好似过了一遭离世前的走马灯。
一阵阵无奈又释怀的怅然冲淡了她的恐惧。
她动了动泛酸的双臂,仍紧抱着灵儿。
她苦笑一声,回想起她之前每次救她脱险的那盏灯。
不报期望地闭目凝神一想,那灯能发出一缕光穿透头顶那灭世混沌的景象。
就在那念落下的一刻,眼前倏地一亮。
她猛地睁开眼,竟见众人一同跌落回了最初那片熟悉的草地上。
江抚月浑身酸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伏绯和伏晓则直接昏迷了过去,明一拄着剑趔趄着过去,往他俩嘴里都塞了一颗丹药。
“多谢抚月相救。
”他又一瘸一拐地朝江抚月走来,手里捏了一枚丹药,“这是本宗的护魂丹,服下后可即刻清醒神志。
”“多谢明一师兄。
”江抚月抬手接过,担忧地看向怀中的双目紧闭的灵儿,将丹药放在它发白的小鼻子下。
却没想到它闻到丹药的味道顿时便清醒了过来,就着江抚月的手张嘴便吃下了丹药。
“喵!”它咂咂嘴,中气十足地喊了声。
又抬头凑近江抚月,小小的鼻翼张了张,确认她是否安然。
“我没事。
”江抚月摸了摸它已经恢复血色的鼻子。
它却忽然皱起眉头,朝远处望去——昱风正张翅搂着焚轮对着界门哇啦啦地吐着酸水。
“喵?”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引起了灵儿的注意。
江抚月随着它的视线看去,是一株闪着金光的草。
那草似乎结了颗什么果,压得草尖恹恹地垂着。
灵儿一见那草,便不管不顾地撒腿奔去,一口将那果儿吃了。
“你又乱吃东西!万一有毒怎么办!快吐出来!”江抚月来不及阻拦,便焦急地扒开它的嘴。
它乖巧地张嘴,展示它已经将那丹药吞下,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江抚月的手,仿佛在安抚她。
她只好重重揉了揉它的头,却发现它的双瞳好像闪了几下金光,便将它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何人在本妖的巢穴里倾倒污秽?”就在江抚月和灵儿还在大眼瞪小眼之时,倏然一声巨响震得她头晕眼花。
只见那界门猛然翻转,化为一个巨大的黑洞,从中竟升起了一个半人半妖的生物。
它的人身约莫十尺长,头上却有万千条等身高,似蛇蚯般扭动的黑发在空中疯舞。
它手捏一把骨梳,正一下一下地梳着它的头发。
江抚月定睛一看,是无数虫子虫卵和着粘稠的血浆被它从头发上梳了下来。
而它却长着一张光洁瓷白,雌雄莫辨的美人脸,只不过五官好似一直在抽动变换着,让她辨不出它长得究竟是何模样。
她先是悚然,紧接着一阵胃酸泛上喉间。
灵儿已经从她怀中跃出,挡在她身前,高高竖起尾巴,对着那妖怪呲牙。
“失…失礼了。
”江抚月强忍着恶心说道。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天道何用!”那妖赤着双足落地,一边朝他们迈来,一边悠悠地梳开身前几股粘结的发。
许多蚤虫从梳齿间溜出,掉落在它脚边,即刻化成一滩腐液。
它虽会说人话,喉里却发出昆虫振翅似的嗡鸣,“哟,还有两个没死透的?”它朝着伏绯和伏晓扇出一道掌风。
“晓晓!”江抚月和明一同时惊呼道。
却见方才一直昏迷不醒着的伏晓瞬间睁眼,手中幻出一把剑,将那道掌风挥散了。
却没想到那掌风中夹杂着浓烈的腐臭味,众人猝不及防地吸入了一口,皆俯身几欲作呕。
“它又有何资格要求别人,它自身便是污秽吧!”江抚月皱眉强忍下一阵呕意,手中变出那灯紧紧握着。
“□□灯?好东西。
”那妖满意地看着众人被它熏得面色扭曲的模样,朝着江抚月虚空一抓。
还未待江抚月反应过来,那灯便轻易地脱离了她的手,凭空悬飘去了那妖面前。
“竟还未认主?哈哈哈哈!”那妖隔空将那灯翻来覆去查看了一番,嗡嗡道,“真是个绝顶之好法器,跟着一个凡人岂不是暴餮天物?我诚心与你立契,你今后便跟随与我,如何?”它毫不经意地点破了江抚月的凡人身份,她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更不敢回头去看其他人的表情。
那妖却丝毫不在乎江抚月如何,抬手化刀,自斩左臂。
右手提起那断臂便要将那伤口处流出的,混合着无数白色虫卵的血浆往那灯上浇。
只见那灯先是微弱地闪了几闪,而后发出一道剧烈的白光,靠近它的秽物在半途中都被那白光灼化了,未能沾染它半分。
“哦?竟不愿意?”那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后道,“那便算了,还你。
”言毕它一挥手,又将灯送回了江抚月手中。
“”江抚月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轻易失去又轻易复得的灯。
而那妖被那盏灯拒绝了,面上却没有任何不虞的神色。
“谢谢谢。
”她只好感谢它竟还愿意将那灯还给了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十分。
“不客气。
”那妖有来有回地应答。
它扫了眼面色铁青,握剑严阵以待的众人,轻轻地嗤了声。
“你们这些仙家以为能囚我霖净大妖魔于此,实是我甘愿待在这里罢了。
”它又自顾自说了起来,甩了甩在梳子上蠕动的虫子,又悠哉地踱起了步,“用仙界福地之灵力来修炼,偶尔还有几只小灵物进来供乐子,岂不美哉?”“可无功不受禄啊,这不,让我来操练下你们这些仙家弟子。
”说罢,它抬手一挥,有无数只似蜂或蛾的虫子从它宽松的衣袍中飞出,直扑众人而来。
速度之快,让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或者,这根本就是不能反应的术法。
江抚月只来得及惊恐地闭上眼睛。
一阵令人发毛的振翅声由远及近,身上却不觉疼痛。
再睁眼,却看见那群飞虫正依次“穿过”每一个人的身体。
它们毫无阻碍地从他们的身前隐入,顷刻后又从身后出现。
“你对我们施了什么妖法!”明一紧抚着胸口,怒问道。
“不过是问心术罢了。
”那妖嗡嗡笑道,“你若问心无愧,又何必紧张?”“问心之术岂能如此轻巧便能施动,你是不是动了别的手脚!”伏晓说道。
“问心术是难以发动,但若你们有欠于我呢?”它扫了眼方才昱风和焚轮所吐的一滩酸水,“你们的灵宠把我家门口都弄脏了。
”“”伏晓沉默片刻,又开口,“那帮你清扫了便是,又何必对我们施上这种术法?”“哈哈哈哈!我就施了又如何?若你觉得不公,便找上天道,让它来找我平账便是。
”“用不着天道!”伏晓突然暴起,提剑斩向那妖,口中一字一顿的说道,“霖,净!受死吧!”明一见状,也随即提剑跟上。
只见那妖抬手轻轻一挥,便如拂去尘土一般,把迅雷般袭上的二人扫在了地上。
而后虚空一抓,将伏晓手中的剑摄入手中,掂了掂,“戮名剑?”见趴在地上的伏晓正懊恼地瞪着它,便得意笑道:“你们仙家还真舍得给弟子好东西!倒是我疏忽了,竟自报了家门。
这宝剑,我便笑纳了。
”它又桀桀地笑了几声:“礼尚往来,这剑也算上勉强能配得上我要送你们的大礼了。
”“缚!”那妖言毕,江抚月便觉脚下一空,接着发现自己被一大团黑色发丝捆起,悬在了空中。
那些发丝看起来竟和人的发丝无异,但好像被什么浆液濡湿了,粘稠冰凉,还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她忍着恶心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其纹丝不动,根本无法挣开。
“心思纯净之人,倒是无甚好磋磨的。
你既是来历练的,我便送你一程。
”它朝刚转醒只半睁着眼的伏绯一打,后者便被它的掌风震得飞退连连,直至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你把伏绯送去哪了?”明一咬牙问道,那捆着他们的东西上好像有什么禁制,让他无法发动术法。
那妖不答,又对他说:“观你心中事,应是有一桃花劫。
”明一脸上一僵,下意识看向了江抚月。
它曲指弹出一只血红色的虫子,直逼明一的面门。
就在那虫子将要触碰到他之际,忽被一道无形之力挡住。
“哼,竟还有灵甲?”它闪现到明一面前,抬手将那虫狠狠按入了他的眉间。
“那便把你心中已成型的那件嫁衣做出来送我吧。
须是你此世所构想最美的那一件!若不然,方才进入你体内的噬虫就会将你绞杀。
”“你……如此诛我心,于你有何益?”明一哽咽了下,苦涩地问。
一旁的伏晓紧抿起唇,只看着他。
“我帮你破一桃花劫,你该感谢我才是。
”不管明一又开口欲言,那妖又朝着他捏了个决,他便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