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抚月怔愣地看着那器灵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一滴泪从脸颊划过,落在脚下。
她低头去看,却发现地板已变成了凡间也有的青砖。
“我回来了?”江抚月猛地抬头,只见四周不再是白茫茫一片。
她好像仍在醉仙楼里,周围陈设与原先她所处的阁楼别无二致。
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抱着“璞儿”起身,踉跄着走向窗台。
外头竟是白天,楼下人声鼎沸。
然而街上的行人打扮古怪,言笑风貌皆异于晟国。
未待江抚月仔细分辨,便有人推门而入。
“哎?你是何人?”一个衣着朴素,小厮模样的青年进了门,见到房中的一人一猫很惊讶。
“我……”江抚月双眼一瞬不眨地看着那小厮,她多么想看见他后面跟着吕将军,跟着翠玉,跟着董楼主……哪怕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也好。
“噢!阁下莫不是受了阁主的邀,进这珍器阁的吧?如何,您挑到心仪的宝器了吗?”小厮见眼前女子花容月色,气度不凡,怀里还抱着只毛色上乘的仙兽,想当然地认定她是阁主的贵客。
想问来历,又怕犯了仙人忌讳,“不过她竟是在这儿挑了一晚上么,早上也不见她进来。
”他暗自嘀咕。
“是……是的。
”江抚月只依稀听懂“宝器”两个字,见眼前人也和善,便先应和着点点头。
“噢,阁下是相中了这盏灯?”小厮往江抚月身后一指。
江抚月回头看去,那盏素白色的花灯就放在屋中桌案上,而她刚刚竟是忽略了。
“这灯……”江抚月急忙走上前去。
只见灯面上显出正正好好五个字:“灯中影毕现。
”待江抚月想细看,那五个字又消失了。
“喵。
”
“璞儿”也跳上桌子围着灯打转,东嗅嗅西探探。
“仙人,这盏…仙灯需要在下帮您收起来吗?”那小厮发现自己无法探得江抚月的修为。
而在仙界,无法探得他人修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对方修为高自己一个大境界以上,二是对方根本没有修为。
而这位姑娘既是阁主贵客,绝不会是第二种情况。
更何况眼前的宝器,他从未见过,想必是阁主私藏的上品法宝。
于是,小厮看向江抚月的目光又恭敬了几分。
他从袖里取出一枚戒指模样的东西,双手奉到江抚月眼前,“这是本阁为贵客特制的上品灵戒,收纳半座慧极城的物什都不在话下。
里头备了些小玩意儿,略表心意。
”“慧极城?”江抚月怔怔重复。
她原以为自己是在马车上做了个梦,梦醒之时,她就该回到京城。
可现在眼前人的言语她无法理解,周围也古怪得不似人间。
心中刚腾升起的希望,又被她所知所感狠狠地掼碎在了地上。
“对呀,阁下是第一次来咱慧极城罢?‘慧极’二字,便是极具慧根之意。
”小厮满脸自豪道,“来此者皆是才思卓绝之人,欲破城主所藏万卷古经,寻得上古功诀。
如今仙界五大门派中,有三派的主功法,皆由高人破译古经而出。
”他目光熠熠:“啧啧,要是阁下能破得一卷上古神功,那开宗立派,名震四洲,万民敬仰,指日可待啊!”“哦?那想必你也是个极具慧根的人咯?”江抚月强打起精神来。
“嗨,不敢当不敢当!”小厮眉飞色舞地摆手,“不过在下年轻时,可是蝉联慧极宗弟子年试三届榜首!要知道,这年试——”眼见他又要滔滔不绝,江抚月连忙打断:“那你觉得,仙界的人能去凡界吗?”“这……”小厮被江抚月冷不丁问得一怔,“在下不知。
但仙凡之别,本也只是修道方式的不同。
但以往只听过凡人悟得天道升仙界…且常有凡人升了仙界后就是上清境起,比大多数仙界之人还高哩!”他见一人一猫都微微倾身极认真地听,便越说越起劲:“但还未听说过有仙界之人去凡界呢。
不过仙凡有别,也自有两套不同的因果。
从灵力之别来看,仙界之人有灵力,再去无灵力的凡间岂不是强行乱了凡间的因果?”“那如果没有灵力,是不是就能回——不,去凡界呢?”江抚月的语气有些急切。
“那倒不可能,只要身在仙界,就算是蝼蚁和枯草都有灵力。
”小厮很久没有遇到这样一个展示自己才智的机会了,“不过,在下倒是想起一个传说,就像《魔神尽诛大罗圣启世纪》中记载的那样,几千年前魔界诸军得以进入仙界,就是由众魔神聚集了巨大的灵力瞬间攻击某个界门。
”“巨大的灵力?”“是的,如此推演,如果用巨大的灵力瞬间攻击界门,也许就可以进入凡界。
”小厮语气愈发笃定。
“噢”江抚月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阁下的出入手牌,可否交由在下一观?您便可带走这盏仙灯了。
”小厮笑眯眯地提醒。
“手牌?”“对,贵客带走宝器也须验牌登记,这是咱阁的例行规矩。
”小厮微微俯身,语气恭敬。
江抚月虽不知为何那小厮将她作为贵客看待,但扮演无理娇矜的“贵客”于她来说就是本色出演。
“我忘记放哪了,那这灯我不要了。
”她抬步欲走。
她语毕便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步,桌上的灯猛然一闪,白光炸亮,好似在抗议她方才的话。
而小厮见她连上品仙器都不稀罕,八成是哪家世家仙门的得宠弟子出来游历,更是不敢怠慢。
可阁主不在,眼前的贵人看起来也不是任他摆布的主,他只好先拿主意,连忙道,“那不必了,阁下可以直接带着仙灯走了。
需要在下差个伙计带您逛逛慧极城吗?”“不必劳烦了。
”江抚月摆摆手。
她眼睁睁看着小厮拿灵戒对着那盏灯,白光微微一闪,灯就消失在了原地。
尽管心中惊疑万分,她仍强作镇定地接过了戒指,道了一声:“多谢,再会。
”“您慢走啊!在下姓谭,名清!”小厮满面红光,自认为应对贵人时可圈可点,既不失礼节又大气,堪称典范,“等阁主回来,得跟他仔细说道。
”说罢,他目送着江抚月走远,直到她的背影隐没在街巷尽头,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而江抚月头也不回,直到侧目再也看不见那“醉仙楼”,才放慢脚步,谨慎打量起周围来。
只见街巷上的屋宇布局、器物结构皆与凡界相仿,根本不似画本里描绘的那样,仙雾腾升,金砖玉瓦。
唯有街上的人最为不同——他们的面容虽无异于凡人,穿着服饰却比凡界开放得多,无论男女都佩戴着凡间不曾见过的奇珍异宝,灵光隐现,熠熠生辉。
最怪异之处就在于,他们看着莫名比凡人多了一股精神气,就好似每个人都刚知晓了什么天大的喜讯。
这是凡界的庸碌众生很少具有的神采。
“真是稀奇。
”路上还有不少人带着“宠物”,江抚月看到一只对着眼,猫头鼠身,头上还有只小角的奇兽。
她侧头欲叫翠玉看,才后觉自己已不在人间。
她惘然,只觉身体相继破出一个个大洞,她每动一毫厘,都有不属于凡间的风将她贯穿,风在破洞里呼嚎着,将她身体里属于凡界的一切一一剔出,她的四肢百骸从彻痛到麻木,寒涩。
最终,她感觉她变成了一片只剩下脉络的叶子,风经过她不再有任何阻滞。
“这位仙子,为何如此伤心?可需我等相助一二?”一位女子驻足轻声询问。
江抚月才发觉,风的呼嚎原是她喉中的咽泣。
她抬起衣袖胡乱抹了抹满脸的泪水,抬眼打量眼前人。
只见她外披玫红色流苏云衫,内着素白金边锦衣,下着蝶纹金线百褶裙,双腕缠翠,鬓边悬一枚白玉铃兰。
步履间环佩轻响,鬓发如云,眉如翠羽,杏眼鸦睫,清丽可亲,令人不觉生出几分好感。
“多谢仙子关心,小事而已,不劳挂念。
”江抚月回答。
怀中的“璞儿”抬起前爪搭在她的肩上,嗅了嗅她的脸颊。
“我等正好要出城寻宝郊游,仙子要是愿意,可与我们同行,正好当散散心了。
”“是啊是啊。
”江抚月才发现那女子后面还跟着三四个年岁相仿,衣着精致的男女。
她犹豫片刻,摇头道:“多谢你们好意,我现下想一个人静静。
”“仙子面生,是初来慧极城罢?不知可寻到歇息之处?近日慧极宗纳新弟子,这会儿怕是可供休憩的地方都没了。
仙子不若移步到我在露华楼中的厢房休息?”那女子柔声说道,“仙子莫多心,我观仙子神色倦怠,现下人多眼杂,若遇事端,恐难应对。
再者,保护来客的安危也是我分内之责。
”“难怪这城里人这么多。
”江抚月有些动摇。
那女子的语气温婉柔和,竟有几分像翠玉。
“有朋自远方来!”那女子身侧的随行之人笑道,“我们今日恰得机缘寻得宝物,正欲设宴共欢。
”“是呀,仙子快去歇歇吧,伏晓姑娘是城主之女,慧极宗的大弟子,她总不会诓你的。
”见江抚月仍有几分犹疑,一旁看热闹的路人也忍不住插言劝道。
“喵~”“璞儿”也叫了一声,尾巴轻轻一摆,仿似在附和他们。
江抚月低头看了看它,又抬眼望向伏晓,终是点头轻应:“那便有劳伏晓仙子了。
”说罢,她抱着“璞儿”,盈盈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