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
镇安将军凌旭,征战七年得胜归来。
凌府喜气洋洋,忙着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孟清沅经过拐角的时候,听见几个丫鬟嚼舌根,“听说公子还带了一位姑娘回来,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前院都传开了,听说不仅带了姑娘,还有个小孩儿呢......”
孟清沅气怒发落了这几个丫鬟,心里却平静不下来了。
当年新婚半月凌旭便上了战场,一去七年,除了间或的书信往来,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早已是一无所知。
包括他身边有没有妾室。
“二公子回来了!”
孟清沅匆匆去到正厅,远远的,就看见凌旭怀里抱了个小孩儿,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姑娘。
像极了一家三口。
“庆儿,这是你曾祖母,快叫人。”凌旭满脸温和笑意。
凌老夫人眼里的疑惑还没散去,听见这句,屋里霎时热闹起来。
“这是公子的血脉?那这位便是侯爷在战场上纳的妾室了?看上去真是登对!”
“这孩子也白白胖胖有福相,还是个男丁,比夫人所生的小姐还气派呢!“
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夫人以后的日子可是艰难了......”
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独自支撑起偌大侯府,到头来不都还是叫旁人捡了便宜?
孟清沅牵着女儿的手微微发紧,站在门口,没说话。
凌旭一扭头就看见了她,女子气度温婉从容。视线再往下,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怯生生看着自己。
他目光微微一动,随即望向凌老夫人,“祖母,殷昭是兄长在边关结下的发妻,如今战事已平,我带嫂子和侄儿回府给您请安。”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侯府这辈有两个男丁,凌旭是随兄一同上阵,若这孩子是凌家长房的血脉,那便说得通了。
孟清沅这才微不可闻松下一口气,牵着女儿姎姎,进了屋。
她和凌旭虽也曾恩爱情深过,可七年的离散却让她极其没有安全感。
方才见到那女子的一瞬间,她甚至连和离书都想好怎么写了。
还好,是个误会。
阿渝当年在新婚之夜应允自己的一生誓言,他并没有忘。
“你嫂子和侄儿回来了?那阿晟呢?他什么时候回来?”老夫人逗弄着孩子,有些随意的问道。
“祖母,阿兄没能一起回来,他.....战死了......”
........
凌老夫人苍老的面庞血色尽褪,险些跌倒在地。
凌旭惭愧低下头,“阿兄是为救我而死,我没能护住他,现在也唯有侍奉嫂嫂,善待侄儿,才能报得阿兄大恩。”
顿了顿,说,“这也是阿兄死前对我的嘱托。”
年迈失了长孙,凌老夫人哭得喉咙嘶哑,好半晌在众夫人的劝和下堪堪止了泪,心里却仍是悲痛的。
这两个孙儿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白发人送黑发人,叫她如何不难过。
“那他们母子两人,你打算如何安置?”喉头还是哽咽着的。
凌旭说,“自然不能薄待,庆儿就不必说了,是小辈里唯一的男丁........嫂嫂,就以长房正妻之礼迎她进府吧,兄长一脉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这是应当的。”
凌老夫人抹着眼泪,随即转身紧紧握住殷昭的手,“好孩子,你是个有仁义的,阿晟不在了你还肯嫁我凌家,你放心,我们以后一定不会薄待你。”
凌旭的面色浮出一股欣慰。
他这才转过身来,轻轻握住孟清沅的手,低声问,“想我了吗?”
孟清沅红了红脸,回了一句,“想。”
方才听见夫兄战死,心悸还没有缓和,她现下瞧见面前的人只觉得万幸。
还好,她的夫君平安无恙回来了。
一直到回屋的路上,孟清沅还在与凌旭说着,那位殷姑娘一看就是在军中浸过的,瞧她的眼神都有一股杀气。
凌旭笑了一声,“她自小在北疆长大,性子倔强孤傲,以后她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多让着她。”
孟清沅没多想,颔首应了,又叹息道,“阿兄琼枝玉树一般的人物,从前家中多次为他说媒也未见他应允,没想到倒是结识了殷昭。”
凌旭目光微微闪烁,说,“殷昭不比你有夫君陪伴,甚是孤苦可怜。以后我们要一起善待她,以报阿兄恩德。”
孟清沅独守空房七年,如今亦能感同身受殷昭的苦楚,于是温顺应下。
与此同时,又被这句“夫君”说得心口微微发烫。
凌旭握住她的手,眉眼柔软,“这几年你在府里辛苦了,现在我回来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弥补你。”
烛火朦胧,映彻锦屏幽微,两人闲话一番,说着战场上的琐事,不觉已至夜深人静时。
凌旭起身解衣。
男人肩宽腰窄,在军中更是练得气宇非凡,孟清沅看着他,想到当年新婚之夜,凌旭待她恩爱缱绻,一晃竟已过去了七年。
这七年外头的流言无数,无外乎是说他们久居两地,时日长了恐夫妻情分淡薄。
她甚少出府,也从不这些话往心里去,只尽心孝顺婆母教养幼女,如今他带着功名回京,流言自然也不攻自破。
他仍是她记忆中那个眼里心里唯她一人的夫君。
“夫君,我来为你宽衣吧。”她轻缓上前,如从前那般。
可双手才一触到凌旭的腰带,他就闪电般往后退了一步,堪堪避开她的手。
孟清沅愣了。
凌旭紧抿双唇,眸中思绪翻涌,可看着妻子僵滞的神色,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方才,当真不是有心的。
“清沅,我这些年在军中,早已习惯事事亲力亲为,宽衣这种起居小事......”
“我明白。”
孟清沅嗓音有些哑,眼眶也胀胀的。
她方才不经意碰到夫君略显粗粝的手臂肌肤时,才惊觉他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清风朗月贵公子了。
一别七年,她与他之间,竟陌生得很。
经此插曲,原先的旖旎气氛彻底消弭,两人沉默无话,但凌旭也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他做不出先和发妻恩爱,再去找心上人缠绵的荒唐之举。
月上中天。
凌旭回头看了榻上的孟清沅一眼,见她呼吸平稳,蹑手蹑脚起了身。
他先去了一趟主院。
“祖母。”
他恭敬行礼,问道,“您一个时辰前派人传话,让我等清沅睡着了过来一趟,不知是为何事?”
凌老夫人倚在榻上,见他拂衣起身,忽然冷不丁开口,
“我问你,殷昭究竟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