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撕开白袍下的黑网
01
我死过一回。
不是病死,不是意外,是被活活气死的。
气我自己愚蠢,气这世道不公,气那些披着白袍的豺狼,生生逼死了我唯一的弟弟,骆小庄。
闭眼前的最后一帧画面,死死烙在魂魄上:
林秀云,我那刚强了一辈子的妈,像一滩被踩烂的泥,蜷缩在仁恒医院那座光鲜亮丽、挂着患者权益中心烫金牌匾的大理石台阶上。
花白头发被冰冷的雨水和泪水糊在脸上,狼狈不堪。
她怀里视若珍宝、熬了无数通宵写就的举报材料,正被保安队长赵大彪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像撕废纸一样,嗤啦、嗤啦,粗暴地扯成碎片。
闹什么闹!死都死了!医院结论清清楚楚,自杀!再闹腾,全给你们抓进去信不信!
赵大彪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母亲脸上,声音又糙又响,盖过了雨声。
纸片混着泥水,被无数双锃亮的皮鞋踩过,碾进昂贵的地砖缝隙里,污浊不堪。
骆建军,那个沉默寡言了一辈子的老实人,脖子上的青筋像要爆开的蚯蚓,他试图冲上去,却被另外两个保安死死架住,只能徒劳地冲着那栋吞噬了他儿子的白色巨塔嘶吼,声音像被撕裂的破布:
我儿子不是自杀!他们还我儿子!证据……他们拿走了证据啊——!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得能刺穿耳膜,轻易就盖过了父亲绝望的悲鸣。
那声音,那画面,像两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地在我死去的灵魂上切割、搅动,直到只剩下冲天的恨意和不甘。
02
再睁眼,刺目的白光来自枕边嗡嗡震动的手机屏幕。
2030年7月3日。上午7:02。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震得我耳膜发疼,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我死死盯着那串冰冷的数字,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握不住这轻飘飘的机器。
七天!
距离小庄从仁恒医院外科大楼那冰冷的天台,像一片枯叶般绝望坠落,还有整整七天!
没有一秒迟疑,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
我像一枚被点燃的炮弹,从床上弹射而起,拖鞋都甩飞了一只,抓起钥匙就冲出了家门。
清晨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血管里奔涌的是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朝新村那熟悉又破败的门洞,混杂着潮湿霉味和劣质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在我眼中扭曲成通往地狱的入口。
砰!
我用尽全身力气,肩膀狠狠撞向那扇单薄的、漆皮剥落的木门。
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弹开。
房间里一片昏暗。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晨曦,只有书桌上一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保护程序流动着诡异的蓝色几何光斑,幽幽地映照着四周。
桌上是堆叠如山的《泌尿外科学》、《手术图谱》,几个不同颜色的药瓶东倒西歪——氟西汀、劳拉西泮。
屏幕中央,一个孤零零的Word文档,标题栏刺眼地显示着《膀胱癌靶向治疗新进展探讨》——未提交(孙茂才导师)。
床上隆起的人形动了动,被子被掀开一角。
骆小庄那张年轻却布满阴霾的脸露了出来。
浓重的、深紫色的乌青盘踞在他眼窝下,像被人狠狠揍过。
他茫然地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焦距好一会儿才对准我,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
姐……你怎么来了……这么早
我的视线像生了根,死死钉在他脸上。
前世,他躺在太平间金属台上,身下白布洇开暗红血迹的景象,与眼前这张憔悴却鲜活的面孔疯狂重叠。
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疼痛钻心。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和刻入骨髓的恐惧:
小庄……你QQ空间……定时发布的东西……我看见了。
这句话,是我从地狱爬回来,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脸上的迷茫瞬间被劈得粉碎。
骆小庄猛地从床上坐直,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手指深深地插进凌乱油腻的头发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慌乱、惊惧,还有一丝……被彻底扒开伪装的绝望。
姐……你……
他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导师……孙教授……他压着我的论文,卡了半年了……还有刘主任……刘振国那边……他们……
他的话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断,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刘振国!
这个名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前世,就是这个仁恒医院泌尿外科的副主任,在小庄死后,面对蜂拥而至的媒体镜头,一脸沉痛,用悲天悯人的语气说着惋惜,将小庄的死因轻飘飘地归结为工作压力过大,心理承受能力脆弱。
是他,在小庄死后不到48小时,就主动且高效地代为整理了小庄的办公电脑和私人物品,信誓旦旦地宣布里面只有纯粹的工作资料,没有任何异常。
也是他,在我父母无数次拖着哭哑的嗓子、捧着被撕碎的举报信去患者权益中心讨要说法时,轻描淡写地甩出一句:
医院内部调查结果非常明确,就是自杀。请家属节哀,不要无理取闹,影响医院正常秩序。
冰冷的恨意混合着重生带来的巨大恐慌和对弟弟救赎的急切,在我胸腔里翻江倒海。
前世的我,在他坠楼前的最后几天,只当他是因为论文压力大、工作太累,像个傻子一样,只会苍白地劝他看开点、多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甚至心底深处,还曾隐隐觉得他有些矫情、不够坚强。
我错过了他发出的所有求救信号!
直到他冰冷的身体躺在停尸房,直到父母在患者权益中心门口被当成垃圾一样羞辱驱赶,直到我们全家申诉无门,在绝望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不!这一次,绝对不行!
哪怕把天捅个窟窿,把地狱烧穿,我也要把他拽回来!
我猛地扑到那张堆满绝望的书桌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些冰冷的医学典籍和刺眼的药瓶,最终牢牢钉在那台散发着幽幽蓝光、如同潘多拉魔盒的笔记本电脑上。
密码!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指尖重重敲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发出叩的一声闷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小庄,把你电脑的开机密码,给我!现在!
骆小庄浑身剧烈一颤,猛地抬起头,惊愕又恐惧地看着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他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
姐……你……你要干什么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些论文资料……
没什么!
我霍然转身,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直直刺向他躲闪的瞳孔。
前世父母在患者权益中心门口被撕碎的纸片、母亲绝望的哭嚎、父亲被警笛淹没的嘶吼、还有小庄手机里那条冰冷的、如同丧钟般的定时遗言——再读下去真的要跳楼了
——所有的画面瞬间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和歇斯底里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血的刀:
没什么!没什么你会设置那种定时说说!‘再读下去真的要跳楼了’!没什么你会把自己熬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靠着这些药片续命!骆小庄!你看着我!我是你亲姐!你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从那个天台上再跳一次吗!你想让爸妈跪在‘患者权益中心’那冰凉的大理石地上,被人像垃圾一样踢开,看着他们写的东西被撕得粉碎吗!
最后的嘶吼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也彻底击溃了骆小庄最后强撑的、摇摇欲坠的防线。
他像是被抽掉了脊椎,整个人瞬间垮塌下去,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起来。
大颗大颗浑浊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狠狠砸在他蜷缩起来的膝盖上,迅速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抬起布满蛛网般红血丝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苦、恐惧,以及……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绝望的疯狂。
……密码……
他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绝望。
……是‘LuoXZ0710’……
那是他名字拼音的缩写,加上……
0710……7月10日……
前世他纵身一跃的日子!这个密码本身,就是一道狰狞的死亡预告!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不再有丝毫犹豫,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在冰凉的键盘上敲下那串沾染着死亡气息的字符——L-u-o-X-Z-0-7-1-0。
回车键按下的瞬间,屏幕骤然亮起,幽蓝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桌面背景是一片纯净得虚假的蓝天白云,美得像童话。
然而,就在这片纯净的角落,一个被命名为未命名文件夹的加密压缩包,像一个丑陋的、流着脓血的疮疤,静静地蛰伏在那里。
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鼠标指针悬停在那图标上,微微颤抖。
再次输入同样的密码。
解压进度条开始缓慢地、折磨人地移动,每一格像素的推进,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文件夹打开了。
没有蓝天白云。只有一片触目惊心、足以将人灵魂都吞噬殆尽的、粘稠的血色深渊。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密密麻麻、标题冰冷刺骨的Excel表格:
诚惠医药-泌尿专用耗材异常溢价及回扣流水明细(刘振国、王德发经手).xlsx
科室小金库及‘领导关怀’月度分配细则(含周).docx
药品安络平处方量异常增长与王德发关联支付记录.xlsx
我颤抖着点开第一个表格。
日期、品名、采购价、市场公允价、差额、收款方账号(刘振国亲属卡!)、经手人(王德发!)……
一笔笔,一条条,清晰、冰冷,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勒得我无法呼吸。
仅仅最近一个季度,指向刘振国和那个叫王德发的诚惠医药代表的异常款项,就高达四十万!那庞大的数字,散发着浓重的铜臭和血腥味。
但这仅仅是地狱的第一层。
文件夹深处,还有一个名为举证的子文件夹。
点进去,1710个PDF文档,像一具具沉默的、控诉的骸骨,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怨气。
我随手点开其中一个。
那是一份扫描的病历。
患者姓名、诊断(膀胱癌早期)、手术记录(腹腔镜微创)都清晰可见。但旁边的批注,却用刺眼如血的红色字体标注着:
实际手术指征轻微,过度医疗!刘振国主刀,术前收取患者家属‘专家特需服务费’现金5万元整(未入任何医院账目,无收据)。
再点开一个文档:
是录音文件的转录文字稿。
对话内容赫然是小庄和一个带着哭腔、自称姓张的女性的对话。
女人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地控诉,她父亲急需手术,刘振国以床位极度紧张、手术排期已满为由百般拖延,直到她领会精神,通过一个中间人(疑为王德发)塞了厚厚的红包,手术立刻就被特批加急安排了……
下一个文档:
几张偷拍的、角度刁钻且略显模糊的照片。
似乎是某个内部小型会议的记录本,上面有刘振国的亲笔签名。
内容触目惊心:
讨论如何绕过招标流程,将一款名为速愈的高价止血纱布(诚惠医药代理)纳入科室常规耗材,并暗示对配合度高的医生给予特别奖励……
03
1710页!整整1710页!
每一页,都是小庄在怎样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用命去搜集、去记录的铁证!
每一页,都浸透了他无法言说的痛苦、挣扎和孤立无援!
每一页,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来回切割!
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被逼到绝境,为什么他的论文会被孙茂才教授以各种荒谬理由死死卡住,为什么他会被无形的、来自整个系统的压力碾得粉碎!
这哪里是什么举报材料
这分明是骆小庄为自己准备的、无法挣脱的死亡通知书!
是刘振国、孙茂才、王德发,还有那个藏在幕后的院长周宏,用贪婪、权力和谎言精心编织成的、勒死他的绞索!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从我喉咙深处挤出。
我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巨大的愤怒、锥心的悲痛和冰冷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仿佛带着诅咒的字符,它们在我视线里扭曲、晃动,最终化为一摊摊刺目的、流动的猩红。
前世,在我和父母毫不知情、只当他是因为压力大、想不开而自杀的时候,这些足以掀翻整个泌尿外科、甚至撼动仁恒医院根基的致命证据,在他死后,就这样被刘振国轻描淡写地整理掉,被王德发用金钱和关系抹平,被周宏用院长的权威压得悄无声息了吗
我们全家承受着剜心蚀骨的丧子之痛,还要被斥为无理取闹、医闹,在申诉路上撞得头破血流、尊严扫地的根源,就在这里!
就在这个名为未命名的文件夹里!
姐……你都……看到了
骆小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没用的……真的没用的……刘振国背后是周宏院长!王德发……那个诚惠医药的代表,他手眼通天!他们就是一张网,一张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网!我们只是小虾米,斗不过的……我试过了……我真的试过了……
他把脸深深埋进颤抖的手掌,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论文卡死我,绩效奖金扣得一毛不剩,排班全是熬死人的大夜和急诊……他们甚至……找人去砸了爸妈在老家的小超市……打匿名电话……威胁说……说下次就不是砸店那么简单了……说让我‘管好自己的嘴’,否则……
砸店!电话威胁!
前世我们只知道他们暗示,今生,在我重生回来的这一刻,他们的魔爪已经毫不掩饰地伸向了我们年迈的父母!
悔恨和愤怒的岩浆在我血管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
前世的我,何其愚蠢!何其麻木!只当他是工作压力大!只知道在他最后那几天,抱怨他为什么总是不接我电话,为什么精神那么差!我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迟来的醒悟,像淬了毒的匕首,反复捅刺着我的心脏。
我猛地转过身,双手像铁钳一样用力抓住他瘦削得硌人的肩膀,强迫他抬起那张被泪水、绝望和恐惧彻底淹没的脸。
我的指甲几乎要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和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从碎裂的心尖上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骆小庄!你给我听清楚了!
这一次,天塌下来,有你姐我顶着!
我们,不斗‘他们’。
我的目光越过他颤抖的肩膀,仿佛穿透了这狭小出租屋的墙壁,看到了那座矗立在城市中心、冰冷庞大的白色巨塔——仁恒医院。
前世父母在患者权益中心光洁台阶上被撕碎的纸片,像冰冷的、带着嘲讽意味的雪花,在我眼前纷飞。
这一次,
我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像西伯利亚荒原上万年不化的寒冰,一字一顿,砸在死寂凝固的空气里,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姐要撕了这张网!连皮带骨,连根拔起!
就在这时,我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疯狂震动起来,嗡嗡嗡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屏幕上,跳动着老家县城的区号。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狠狠向深渊沉去。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指尖冰凉地划过屏幕,接通。
小芹!小芹!出事了!出大事了!
父亲骆建军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慌的声音,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刚才!就刚才!又有一帮子人开着没牌的面包车冲到咱家店门口!二话不说,抡着铁棍就把玻璃门、橱窗全砸了!稀巴烂啊!还……还泼了红油漆!满墙都是!血呼啦的!写着……写着‘管好你儿子那张破嘴’!你妈……你妈当时正在理货,吓得当场就瘫地上了!差点……差点背过气去!他们……他们临走还撂下话……
父亲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后面的话,他哆嗦着,竟一时无法说出口。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刘振国!王德发!他们的动作比我想象的更快!更狠!
几乎是本能地,我冲到狭小的、布满灰尘的窗户边,猛地撩开窗帘一角,警惕地向外望去。
朝新村破旧的小区门口,一辆不起眼的、沾满泥点的灰色面包车,像一头蛰伏的野兽,静静地停在街角的梧桐树阴影下。
深色的车窗膜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却挡不住那股扑面而来的、冰冷刺骨的恶意。
仁恒医院外科大楼那高耸入云的天台轮廓,在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下若隐若现。
那顶楼的风,似乎隔着几条喧嚣的马路,呼啸着灌满了我的耳朵。冷,冷得像淬了剧毒的刀锋,狠狠抵着我的喉咙,带着铁锈、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但这一次,那风中裹挟的,不再是弟弟绝望的呜咽和坠落时的呼啸。
一股比那寒风更凛冽、更疯狂的力量,从我四肢百骸深处轰然爆发!
那是从地狱爬回来的人,才有的焚尽一切的怒火!
那是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守护幼崽和巢穴的决绝!
我猛地攥紧了口袋里那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银色加密U盘。
就在刚才逼迫小庄交出密码前,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直觉,我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个未命名文件夹里的所有内容,全部拷贝了进去!
这是备份,是火种,更是我手中唯一的、能撕开那片虚伪白袍的利刃!
指尖冰凉,掌心却滚烫。
胸腔里那团名为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将我的瞳孔都映成赤金色。
刘振国,王德发,孙茂才,还有幕后的周宏……
你们以为砸店、泼油漆、跟踪恐吓,就能像碾死蚂蚁一样碾碎我们
错了。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我骆小芹,从地狱爬回来了,带着我弟弟的血泪,带着我父母的屈辱,带着这1710页浸透黑暗的证据,来找你们……索命!
04
父亲电话里那破碎的恐惧,像冰锥刺穿了我滚烫的愤怒。
窗外那辆蛰伏的面包车,就是一张无声的死亡通牒。
爸!听着!
我强迫自己声音冷静,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锁好门!带着妈去隔壁王叔家!一步都别离开人!我马上想办法!等我电话!
没等父亲那边破碎的回应,我狠狠掐断通话。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但一股更冷、更硬的意志在沸腾的岩浆里凝结。
刘振国、王德发……他们动手了。
比前世更早,更肆无忌惮。他们不仅要小庄闭嘴,还要彻底碾碎我们全家!
我猛地转身,目光如刀,射向蜷缩在床沿、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还在不受控制颤抖的骆小庄。
巨大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他眼中是死灰般的绝望。
听到了吗,小庄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压过他的颤抖。
他们砸了爸妈的店!泼了红油漆!威胁下次就不是砸店那么简单了!你觉得,你现在认输,跪下去求饶,他们就会放过爸妈放过我们
我一步一步逼近他,蹲下身,视线与他惶恐躲闪的眼睛平齐。
他们会吗
骆小庄猛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
不会!
我斩钉截铁,声音像淬火的钢铁。
你交出了证据,他们只会更害怕!害怕你备份了!害怕你告诉了别人!只有死人,只有全家都变成再也不敢开口的死人,他们才会安心!你懂不懂!
最后一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身体剧烈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前世那冰冷天台的景象,父母在患者权益中心台阶上的屈辱,混合着此刻父母在老家面临的赤裸裸的暴力威胁,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那深不见底的恐惧中,一丝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原始的愤怒,如同微弱的火星,终于开始闪烁。
可是……姐……我们……我们拿什么斗……
他声音嘶哑,带着泣音。
拿这个!
我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冰冷的银色U盘,在他眼前晃了晃。
就在刚才,在你告诉我密码之前,我把硬盘里所有的东西,都拷进去了!原件还在电脑里,这是备份!是我们的命!
骆小庄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小小的U盘,仿佛看着一枚足以掀翻一切的核弹。
现在,没时间害怕了!
我站起身,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第一,你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这里!这里已经暴露了!去城南城中村,老槐树巷子最里面那家‘便民招待所’,用假名开个房间,等我消息!手机换掉!卡拔了!除了我,谁联系你都别信!包括孙茂才和刘振国!
我掏出包里仅有的两千块现金塞进他手里。
拿着!立刻走!走后门!别走小区大门!
骆小庄被我急促的命令和不容置疑的气势震住了,下意识地抓紧了钱,又看了看那台电脑。
那……电脑……
电脑留给我!我有用!
我眼神锐利:
快走!爸妈的命,就在你脚底下!快!
最后一声低吼,像鞭子抽在他身上。
骆小庄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眼中那丝微弱的火星似乎亮了一些。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抓起一件外套,甚至没敢再看窗外,跌跌撞撞地拉开房门,闪身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
听着他急促下楼的脚步声远去,我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
危机远未解除。
我迅速走到窗边,再次撩开窗帘一角。那辆灰色面包车依旧停在原地,像一头耐心的猎犬。
他们是在等我还是等小庄或者两者都有
我冷笑一声。
转身回到电脑前。屏幕还停留在那血淋淋的举证文件夹上。我的目光扫过那1710个文档,最终停留在一个标注着内部通讯录的文档上。点开,飞速搜索。
找到了!
杨锐,《昌桦新报》深度调查部记者。下面是一个私人手机号码。
前世,在我们家最绝望、四处碰壁的时候,只有这个李记者,顶着巨大的压力试图接触我们,虽然最终他的报道也被压了下去,但他偷偷塞给母亲的名片,是那段黑暗日子里唯一微弱的光。
我记得那个号码!和眼前这个一模一样!
就是他了!
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撼动这张网的外部力量!
而且,必须快!必须赶在刘振国他们动用更高层关系封锁一切之前!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那台旧手机,迅速拔出SIM卡,换上路边买的不记名临时卡。
手指因为紧张和决绝而微微颤抖,却无比坚定地按下了杨锐的号码。
嘟…嘟…嘟…
等待接通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我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窗外,那辆面包车似乎有了动静,副驾驶的门开了一条缝。
喂哪位
一个略带沙哑、透着职业性警惕的男声终于从听筒里传来。
杨锐记者
我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语速极快。
听着,时间不多!我是仁恒医院骆小庄医生的姐姐骆小芹!我弟弟手里有仁恒泌尿外科副主任刘振国、院长周宏、医药代表王德发以及孙茂才教授系统性贪腐、篡改数据、套取医保基金、收受巨额回扣的完整证据链!包括四十万转账流水、1710页病历批注、录音、照片!涉及诚惠医药集团!他们现在正在追杀我们!砸了我父母老家的店!派人跟踪我们!我弟弟已经被迫藏匿!证据原件在我手上,我有备份!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我能想象杨锐此刻的震惊。
仁恒医院,周宏院长,诚惠集团……这些都是庞然大物!
骆小姐,
杨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你能确保你所说的真实性还有,你现在安全吗
证据就在我眼前!千真万确!我现在还算安全,但不保证下一秒!他们的人就在楼下!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窗外那辆面包车,副驾驶的门缝里,似乎有烟头的光一闪而灭。
李记者,前世……不,之前我们家申诉无门,只有你试图帮过我们!我信你一次!你敢不敢接这个雷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明显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地点!给我一个安全的地点!我立刻带设备过去!必须拿到原始证据!光听你说没用!
杨锐的声音斩钉截铁。
好!
我脑中飞速运转,一个相对隐蔽的地点跳了出来。
城西老纺织厂废弃仓库区,靠近铁路桥的那个最大的二号仓库!一个小时后!只能你一个人来!带好录音录像设备!如果我看到第二个人,或者情况不对,我会立刻销毁证据离开!
我报出了前世偶然知道的一个偏僻地点。
明白!一小时后,二号仓库!我一个人!
杨锐没有半分犹豫,骆小姐,撑住!等我!
电话挂断。
我像打完一场硬仗,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但这只是第一步。楼下那辆车还在,我必须为离开制造混乱!
目光扫过凌乱的房间,落在厨房角落那罐还没用完的固体酒精燃料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我冲到电脑前,飞快地操作。
将那个未命名文件夹再次压缩加密,设置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密码,然后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海外加密云盘上传!
进度条缓慢移动……
同时,我拔下那个银色加密U盘,贴身藏好。
然后,拿起那罐固体酒精,毫不犹豫地倒在书桌旁一堆废弃的打印纸和旧杂志上。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做完这一切,云盘上传进度才到30%。
我不能再等!
我拿起骆小庄留在桌上的打火机,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无数绝望和秘密的房间。
眼神冰冷而决绝。
嗤啦——
火苗窜起,瞬间点燃了浸透酒精的纸张,火舌贪婪地向上舔舐,浓烟滚滚而起!
着火了!快来人啊!着火啦!
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惊恐的尖叫,同时猛地拉开房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刺耳的尖叫和迅速弥漫的浓烟,瞬间打破了老旧小区的宁静。
楼里响起了惊慌的喊叫和杂乱的脚步声。
我混杂在慌乱跑下楼的人群中,用外套半掩着脸,眼角余光死死盯着小区门口那辆灰色面包车。
果然!
面包车的门猛地被推开,两个穿着黑色夹克、面相凶狠的男人跳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向冒烟的楼道口,又焦急地试图在混乱奔逃的人群中搜寻目标。
他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灾弄懵了,一时无法判断骆小庄或我是否在混乱中逃脱。
混乱就是我的掩护!
我趁乱一头扎进小区后面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小巷,七拐八绕,凭着前世对这个区域的模糊记忆,像一尾滑溜的鱼,消失在迷宫般的城中村深处。
一个小时后。
05
城西,废弃纺织厂区。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骨架在黄昏的余晖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空旷的二号仓库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
风从破损的窗户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呜咽。
我背靠着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U盘,另一只手里,是骆小庄留下的、那把削水果的折叠小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寒光。
耳朵捕捉着仓库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沙沙……沙沙……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仓库巨大的、半开的铁门外传来,小心翼翼。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是杨锐还是……他们
一个穿着深色冲锋衣、背着鼓鼓囊囊双肩包的身影,谨慎地出现在门口逆光的位置。
他身材不高,但很精干,脸上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空旷的仓库内部。
骆小姐
他压低声音喊道,声音正是电话里的杨锐。
李记者
我没有立刻现身,声音从柱子后传出,证明一下你自己。
我报出了前世他偷偷塞给我母亲名片时,说的那句只有我们家人知道的话:
‘天再黑,总有鸡叫的时候’。
门口的身影明显松了口气,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三十多岁、带着风霜和坚毅的脸。
是我,杨锐。
他快步走进来,目光如电般扫过我藏身的柱子,东西呢
我从柱子后闪身出来,没有废话,直接将那个银色U盘递了过去,同时将折叠小刀的刀刃弹出半寸,警惕地留意着仓库入口。
都在里面,原始文件。电脑原件可能已经毁了,我离开时点了火。
我快速将事情经过、刘振国等人的罪证关键点、以及父母老家被砸的紧急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杨锐接过U盘,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没有立刻查看,而是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带屏幕的便携式多功能读卡器,熟练地将U盘插入。
屏幕亮起蓝光,他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浏览着里面的文件目录和快速预览内容。
他的脸色随着屏幕内容的滚动而变得越来越阴沉,眉头紧紧锁起,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诚惠……周宏……篡改数据……医保套现……
他低声喃喃,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当他点开那份标注着科室小金库及‘领导关怀’分配细则的文件,看到周宏的名字和后面触目惊心的金额时,他的手指猛地顿住了,倒抽一口冷气。
……周宏……他竟然是核心之一!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职业的火焰和一种面对庞然大物的决绝:
骆小姐,这些证据……分量太重了!足以引发一场地震!你放心,我马上处理!
他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厚重的、带有物理加密按钮的移动硬盘。
我需要立刻做一份物理隔离备份!以防万一!
就在杨锐全神贯注地将U盘数据拷贝到移动硬盘上时,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声的、像是金属摩擦地面的滋啦声,从仓库深处堆积如山的废弃纺锤后面传来!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汗毛倒竖!
有人!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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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我厉声示警,同时猛地将杨锐往旁边一推!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撕裂了仓库的死寂!
一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狠狠钉在杨锐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水泥柱上,碎石飞溅!
三个穿着黑色工装、戴着面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废弃纺锤堆后闪出!
为首一人手里端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另外两人则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杨锐手中的U盘和移动硬盘!
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持枪的蒙面人声音嘶哑冰冷,枪口死死锁定杨锐。
王德发的人!还是刘振国派的
动作竟然这么快!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焚尽一切的怒火!
他们竟敢直接动手杀人灭口!
跑!
杨锐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调查记者,在被我推开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怒吼一声,非但没有交出硬盘,反而猛地将那个正在拷贝数据的移动硬盘紧紧抱在怀里,同时将手中的便携读卡器(连着U盘)狠狠朝仓库另一个方向的黑暗角落扔去!
分头跑!把东西带出去!
这一下出乎了杀手的意料!
他们的注意力瞬间被飞出去的读卡器和U盘吸引了一刹!
就是现在!
我没有任何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守护证据的疯狂念头压倒了一切!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母豹,不退反进,趁着持枪杀手目光被引开的电光火石之间,猛地矮身扑向他下盘!
手里那把寒光闪闪的折叠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扎向他持枪手腕的内侧!
噗嗤!
刀刃入肉的闷响和杀手猝不及防的痛哼同时响起!温热的液体喷溅到我的脸上!
手枪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啊!臭婊子!
杀手剧痛之下,另一只手凶狠地朝我抓来!
另外两个持刀杀手也反应过来,怒吼着扑向杨锐和飞出去的读卡器方向!
仓库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搏杀!
杨锐利用堆积的废弃机器和杂物作为掩体,一边拼命躲闪持刀杀手的追砍,一边试图去捡掉在角落的读卡器。
他身手敏捷,但面对两个职业杀手的围攻,险象环生,手臂很快被划开一道血口!
而我这边,手腕受伤的杀手被我那一下突袭彻底激怒,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完全不顾流血的手腕,用另一只手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巨大的力量让我瞬间窒息,眼前发黑,手里的折叠刀也被他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手腕!
腥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我意识开始模糊,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的瞬间——
姐——!!!
一声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却又冲破一切的嘶吼,如同惊雷般在仓库门口炸响!
是骆小庄!
他不知何时竟然找到了这里!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根从外面捡来的、锈迹斑斑的粗铁管!
他脸色惨白如鬼,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中是极致的恐惧,但当看到我被杀手掐住脖子、命悬一线时,那恐惧瞬间被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取代!
放开我姐!!!
他嘶吼着,闭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抡起那根沉重的铁管,朝着掐住我的杀手后背狠狠砸了下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
杀手身体猛地一僵,掐住我脖子的手松了力道。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我剧烈咳嗽,求生的欲望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趁着杀手被骆小庄砸懵的瞬间,我猛地挣脱他的钳制,同时被抓住握刀的手腕也挣脱出来!没有丝毫犹豫,反手握着那沾血的折叠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杀手因吃痛而暴露出的脖颈侧后方,狠狠捅了进去!
呃……
杀手身体猛地一挺,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掐住我脖子的手彻底松开,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脖子侧面露出的刀柄,然后轰然倒地,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另一边,杨锐利用一个杀手被骆小庄突然出现和我这边动静分神的刹那,拼着后背被另一个杀手划了一刀的代价,终于扑到了角落,一把抓住了那个连着U盘的读卡器!
他迅速将其塞进冲锋衣最里面的口袋!
小庄!小心!
我嘶声大喊。
那个划伤了杨锐的杀手,见同伴被杀,U盘也被拿走,眼中凶光毕露,竟然放弃了杨锐,转身就朝还握着铁管、呆立在原地、看着地上尸体浑身发抖的骆小庄扑去!
匕首直刺心窝!
不——!
我肝胆俱裂!
千钧一发!
呜——呜——呜——!!!
刺耳嘹亮、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如同天籁般骤然划破了仓库区死寂的夜空!
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已经透过仓库破损的大门和大窗,投射了进来!
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
威严的吼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从仓库门口传来!
扑向骆小庄的杀手动作猛地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慌乱!
他看了一眼仓库门口出现的、荷枪实弹的警察身影,又看了一眼地上同伴的尸体,知道大势已去。
他猛地将匕首朝杨锐的方向虚晃一下,逼得杨锐后退,然后转身就朝仓库深处一个破开的窗户狂奔,试图跳窗逃走!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子弹精准地打在那杀手的小腿上!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被迅速冲上来的警察死死按住。
另一个围攻杨锐的杀手,也几乎在同时被警察制服。
仓库内的搏杀,在警察及时赶到后,瞬间结束。
我浑身脱力,靠着冰冷的水泥柱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脖子上火辣辣的疼,脸上、手上沾满了不知道是谁的血。
骆小庄还握着那根铁管,呆立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和警察,身体筛糠一样抖着,仿佛灵魂出窍。
杨锐捂着流血的手臂,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明亮。他看向门口带队冲进来的、一脸严肃的中年警官,又看了看我和骆小庄,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重重地点了点头,手按在藏着U盘和移动硬盘的胸口位置。
获救了……暂时安全了……
但我知道,这仅仅是撕开黑网的开始。
刘振国、王德发、孙茂才、周宏……他们还在那张网的后面。
而杨锐手中那1710页染血的证据,和我以命相搏换来的惊险一幕,将成为刺向他们最锋利的矛。
警察开始清理现场,询问情况。
我疲惫地闭上眼,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冰冷和胸腔里依旧燃烧的火焰。
仁恒医院顶楼的风声似乎又在耳边呼啸,但这一次,风中夹杂的,是黑网被撕开的裂帛之声,清脆而冰冷。
06
冰冷的审讯室灯光,照在杨锐手臂包扎的纱布上,也照在我和骆小庄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
面对市局刑侦支队队长陈国栋锐利的目光,我们没有任何隐瞒。
从骆小庄被论文卡压、职场霸凌,到发现刘振国、王德发、周宏、孙茂才勾结诚惠医药贪腐的线索,再到遭受的威胁、跟踪、父母店铺被砸,以及今晚仓库里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还有那至关重要的U盘和移动硬盘里储存的、足以颠覆整个仁恒医院甚至昌桦市医疗系统的铁证。
陈国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当杨锐拿出那个物理加密的移动硬盘,当技术科初步验证了里面部分转账流水和录音文字稿的真实性时,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眼中也露出了震惊和愤怒。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陈国栋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水杯嗡嗡作响。他立刻起身。
情况重大!我必须马上向上级汇报!启动专案!你们三个,现在是关键证人和受害者,必须接受最严密的保护!
我们被迅速转移到了市局内部一个绝对安全的保密地点。
几乎就在同时,一场代号清源的雷霆行动,在省纪委的直接督导和公安部的协调下,秘密而迅猛地展开了。
所有动作都绕开了可能存在内鬼的仁恒医院及昌桦市卫计委。
杨锐提供的证据,尤其是那份标注着周宏名字的小金库分配细则和诚惠医药王德发经手的、指向明确的巨额回扣流水,成为了撕开黑幕最关键的突破口。
48小时内:
【诚惠医药代表王德发在试图从机场VIP通道潜逃出境时,被早已布控的便衣警察当场抓获。】
从他随身携带的加密笔记本电脑里,发现了更多与刘振国、周宏等人的资金往来、利益输送记录,以及篡改药品临床试验数据的原始指令邮件。
【仁恒医院泌尿外科副主任刘振国在自家高档公寓被带走。】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省纪委工作人员和警察,他脸上那惯常的、虚伪的沉痛表情瞬间崩塌,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试图狡辩,但当一份他与王德发关于如何栽赃骆小庄医疗疏忽的通话录音被当庭播放时,他彻底瘫软在地。
【昌桦医科大学博导、仁恒医院特聘专家孙茂才教授在实验室被控制。】
这位道貌岸然的学术权威,面对自己亲笔签名的、篡改安络平药物数据的文件照片,以及学生骆小庄偷偷录下的、他暗示其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挡了大家的财路的录音,面如土色,学术光环轰然碎裂。
【仁恒医院院长周宏的办公室和住所被同时搜查。】
这位平时在电视镜头前侃侃而谈医疗改革、廉洁自律的明星院长,在其书房一个极其隐蔽的保险柜里,搜出现金、金条、名表价值逾千万,还有多个以其亲属名义开设的、存在巨额不明存款的海外账户信息。铁证如山,他试图保持的镇定和不知情的辩解显得苍白可笑。
他被带走时,仁恒医院那栋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行政楼,仿佛瞬间失去了光彩。
72小时内:
【省纪委、省公安厅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向社会通报了清源行动的初步战果:仁恒医院院长周宏、泌尿外科副主任刘振国、昌桦医科大学教授孙茂才、诚惠医药代表王德发等多名核心人员因涉嫌严重职务犯罪(贪污受贿、滥用职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危害药品安全、故意伤害未遂等)被依法采取强制措施。案件涉及医疗器械、药品采购、医保基金、学术腐败等多个领域,性质极其恶劣,令人触目惊心。】
发布会上,杨锐所在的《昌桦新报》率先刊登了长篇深度调查报道《白袍下的黑洞——仁恒医院塌方式腐败调查》,并附上了部分关键证据(脱敏处理)的图片和链接。
报道详细揭露了以周宏、刘振国为核心的利益集团如何利用职权,与不法药商勾结,侵蚀医保基金,侵害患者权益,并残酷打压敢于揭露真相的年轻医生骆小庄,甚至不惜动用暴力手段企图杀人灭口的全过程。
报道一出,举国哗然!舆论海啸瞬间席卷全国!
骆小庄的名字和他所承受的不公与迫害,成为了这场风暴中最令人痛心和愤怒的焦点。
一个秉持医者良知、试图揭露黑暗的年轻医生,竟被逼到绝境,险些家破人亡!公众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一周后。
仁恒医院外科大楼的天台入口处,厚重的铁门被一把崭新的、坚固的大锁牢牢锁住。
旁边贴着醒目的告示:
天台区域,永久封闭,严禁入内。
楼下,曾经挂着患者权益中心光鲜牌匾的地方,此刻聚集了比平时多出数倍的人群。
但不再是哭诉无门的患者家属,而是扛着长枪短炮的各地媒体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对准了中心门口新竖起的一块牌子。
牌子上蒙着的红布被新任代理院长和几位神情肃穆的领导缓缓揭开。
仁恒医院廉洁举报与职工权益保障中心——烫金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代理院长对着镜头,语气沉痛而坚定:
我们将以刮骨疗毒的勇气,彻底肃清流毒,重建制度牢笼!保障每一位医护人员的合法权益,畅通每一条反映问题的渠道!骆小庄医生所受的不公,我们深感痛心!医院将尽一切努力协助他恢复身心健康,完成学业!并以此为戒,绝不让悲剧重演!
镜头扫过人群一角。
我和父亲骆建军一左一右,紧紧搀扶着母亲林秀云。
母亲看着那块新牌子,又看了看身边穿着干净白衬衫、虽然依旧清瘦但眼神不再死寂、反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光芒的骆小庄,眼泪无声地滚落。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
父亲布满老茧的手,用力拍了拍小庄的肩膀,嘴唇翕动着,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哽咽的叹息。
小庄微微仰起头,看向那曾经吞噬了他所有希望、如今已被牢牢锁死的天台方向。
清晨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他年轻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风,依旧从高楼间穿过,但不再冰冷刺骨,而是带着初夏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新生的空气全部吸入肺腑。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我,嘴角努力地、有些生涩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久违的、带着怯懦却无比真实的、属于活着的笑容。
我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冰凉却不再颤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不远处,杨锐站在记者群中,对着我们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他手臂上的纱布已经拆掉,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这场战斗的勋章。
他扬了扬手中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封面标题是《膀胱癌靶向治疗新进展探讨》,作者署名:
骆小庄。
状态栏,清晰地显示着:已接收(待刊)。
尘埃,并未完全落定。
周宏、刘振国等人的审判还在进行,牵扯出的更多问题还在深挖,医疗系统的沉疴积弊也非一日可除。
但,那张笼罩在我们头顶、几乎将我们碾碎的黑网,终究是被血与火撕开了一道透亮的口子。
阳光,终于照了进来。
我握紧弟弟的手,感受着他掌心渐渐回升的温度,望向医院外车水马龙、生机勃勃的城市。
重生时那刻骨的恨意与绝望,此刻并未消失,而是沉淀成了一种更为深沉的力量——守护的力量。
这一次,我抓住了他。这一次,我们活了下来。
这就够了。
未来还长,但至少此刻,我们站在了阳光之下。
而阴影里的魑魅魍魉,终将在法律的审判和正义的阳光下,无所遁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