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十年的感情,就这么轻易破碎了。
一切的崩塌,是从我那台许久未用的
iPad开始的。
我和林晚结婚十年,从大学校园里的青涩恋人,到步入社会携手打拼的夫妻,我们是朋友圈里公认的模范伴侣。我是个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而她是市人民医院心内科的主治医生。我们没有孩子,养了一只叫汤圆的布偶猫,生活平静而温润。
三个月前,林晚接到医院的通知,获得了一个去瑞士交流学习的宝贵名额,为期三个月。我为她感到骄傲,亲自将她送到机场,看着她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米色风衣,挥手告别的身影,心中满是不舍与期盼。
我以为,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别离,却不想,竟成了我们十年感情的葬礼。
最初的一个月,一切如常。我们每天视频通话,尽管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她总会迁就我的时间,在我入睡前,或者清晨醒来时,与我分享日内瓦湖畔的风景,吐槽项目组里那个严苛的德国老头。
然而,从第二个月开始,一切都变了。
我们的通话越来越短,她总是说忙,很累。屏幕里的她,眼神疲惫,笑容勉强,常常说着说着就走了神。我以为是学业压力太大,心疼地劝她多休息,不要太拼。她只是沉默地听着,然后用一句知道了,你也是匆匆挂断。
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男人的第六感同样如此。我感到一丝不对劲,但十年的信任让我强行按下了心底的疑虑。我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是林晚,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林晚。
直到那个周六的下午。
我难得清闲,想用
iPad查些设计资料,却发现它没电了。充上电开机后,一个我许久不用的相册软件自动弹出了年度回忆推送。这个软件的账号是我和林晚共用的,里面记录了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我笑着点开,准备重温一下旧日的甜蜜。然而,最新的一张照片,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
那是一张合影,定位在法国巴黎的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而不是她口中学习所在的瑞士日内瓦。照片里,林晚穿着一条我从未见过的黑色露背长裙,妆容精致,笑得灿烂夺目。她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那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上,原本戴着我们婚戒的位置,空空如也。
而那个男人,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自拍,侧脸英俊,嘴角噙着一抹胜利者般的微笑。他的目光,充满了占有欲。
照片的上传时间,是三天前。也就是三天前,她用项目太忙,没时间的理由,拒绝了我的视频通话。
原来,她不是忙于学业,而是忙着在另一个国度,与另一个男人,享受浪漫的晚餐。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凝固了。我一遍遍地放大照片,试图从林晚的笑容里找到一丝一毫的被迫或不情愿,但没有。那笑容,发自内心,是我许久未曾见过的轻松与愉悦。
iPad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屏幕裂开,就像我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愤怒、背叛、屈辱……无数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将我淹没。我无法呼吸,只能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们的十年,我们一起吃苦、一起奋斗、一起规划的未来,难道就是一场精心编排的笑话
我颤抖着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她不会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阿舟,怎么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背景音里隐约传来海浪的声音。
海浪瑞士是内陆国,哪来的海浪我的心又沉了一分。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尽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在哪
她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随即答道:在……在酒店啊,刚结束一个课题讨论,准备休息了。
是吗我冷笑一声,在哪个酒店日内瓦湖畔的酒店,能听到海浪声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十几秒,她才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冰冷而陌生的语气说道:余舟,你查我
我查你我终于控制不住地咆哮起来,林晚!你他妈到底在哪!你和那个男人在巴黎拍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你把我们的十年当什么了!
我又一次听到了那种死寂,然后,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离婚吧。
离婚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的太阳穴。我瞬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我预想过她会狡辩,会哭泣,会求我原谅,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提出离婚。
为什么我的声音嘶哑干涩,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还是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没有为什么。她答道,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余舟,对不起。
不爱了我喃喃自语,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十年感情,一句‘不爱了’就想抹杀得干干净净林晚,你太残忍了。
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我净身出户。她仿佛没有听到我的控诉,自顾自地安排着后事,回国后,我们就去办手续。
她越是冷静,我越是疯狂。我无法接受,那个曾经连剥个虾都要我动手的女人,那个看恐怖片会吓得躲在我怀里发抖的女人,如今却能如此冷酷地宣判我们感情的死刑。
那个男人是谁我咬着牙问。
你没必要知道。
我没必要知道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林晚,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特别可笑
随你怎么想。说完这句,她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我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墙上,还挂着我们的婚纱照,照片里的她,笑靥如花,依偎在我身旁,满眼信赖。
可如今,这张脸却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恶心。
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判出局。
我动用了我所有的人脉,花了一大笔钱,找私家侦探去查那个男人。一周后,结果摆在了我的面前。
男人名叫沈默,国内顶尖生物科技公司启明生物的创始人兼
CEO,身家百亿。他是个传奇人物,年轻有为,但为人低调,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资料上说,他几年前丧偶,一直单身。
启明生物……我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浮现。林晚是心内科医生,而启明生物最重要的研究方向之一,就是心血管疾病的基因疗法和新药研发。
所以,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奔赴她利用去瑞士交流学习的机会,搭上了沈默这条大船,然后毫不犹豫地踹开了我这艘已经航行了十年的小破船。
好一招为爱远航,好一招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恨,我恨她的背叛,恨她的虚伪。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在沈默那样的男人面前,我引以为傲的事业、我们共同奋斗来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堪一击。
我开始酗酒,白天在公司强撑着画图,晚上回到那个充满她气息的家里,就用酒精麻痹自己。朋友们都劝我,苏晴——林晚最好的闺蜜,也是我的朋友,更是急得不行,几次三番地来找我。
阿舟,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晚晚她……她有苦衷的!苏晴眼圈发红,欲言又止。
苦衷我冷笑着打断她,苏晴,你是她闺蜜,你当然帮她说话。有什么苦衷需要她背着我跟别的男人上床,然后给我一笔钱打发掉她是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用钱买断的商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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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照片呢巴黎的餐厅,亲密的合影,难道也是苦衷的一部分吗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死死地盯着她。
苏晴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最终只能留下一句你以后会明白的,然后含泪离去。
我只当她是为林晚开脱的拙劣说辞。
那段时间,我的人生变成了一片废墟。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一遍遍地看我们以前的照片和视频,试图找出她不爱我的蛛丝马迹。可我看到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她会在我熬夜画图时,默默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她会在我生病时,整夜不睡地守在我床边;她会在我拿到项目时,比我还高兴地跳起来……
这些甜蜜的回忆,如今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地凌迟着我的心。爱得越深,此刻就恨得越切骨。
一个月后,林晚回来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让律师联系我,约在律师事务所见面,签离婚协议。
我去了。我想当面问个清楚,我想看看这个狠心的女人,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当我看到她时,我还是愣住了。她瘦了好多,整个人都脱了相,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眼下的乌青深得连粉底都遮不住。她穿着一身职业的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那不是我的林晚。我的林晚,喜欢穿棉质的长裙,喜欢披散着长发,笑起来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月牙。
来了她抬起眼,看了我一眼,目光平静无波。
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律师将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我没有看,只是一字一句地问道:林晚,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协议上写得很清楚,婚后所有共同财产,包括房子、车子和存款,都归你。另外,我会再额外补偿你一笔钱。
我不要你的钱!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巨大的响声让律师都吓了一跳,我只要一个解释!你和沈默,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终于再次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漠。
我爱上他了。她说,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爱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懂什么是爱吗你为了钱和地位,抛弃了十年的感情,你有什么资格谈爱
钱和地位,只是恰好他有而已。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余舟,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在原地踏步,而我想去看看更高处的风景。这很难理解吗
原地踏步我被她的话刺得体无完肤。我拼命工作,努力给她最好的生活,在她眼里,竟然只是原地踏步
我不想再跟你争论这些。她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晚。
那两个字,曾经是我日记里最美的笔画,如今却像两道狰狞的伤口。
她将协议推给我,说:签吧,对我们都好。
我看着她决绝的脸,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十年,原来真的可以这么不堪一击。
我抓起笔,几乎要将纸张戳破,写下了我的名字:余舟。
签完字,我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坐下。她却站起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转身就要离开。
林晚!我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会后悔的。我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她的背影僵了一下,但只是一瞬。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律师事务所。
从那天起,林晚就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她换了手机号,注销了我们共用的社交账号,仿佛要抹去所有与我相关的过去。
我按照协议,拿到了房子和一大笔钱。那笔钱的数额,远超我们的共同存款,我知道,那是沈默的钱。这笔带着羞辱意味的分手费,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上。
我卖掉了我们一起住了多年的房子,换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我想,只要逃离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我就能重新开始。
可我错了。有些伤痛,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你逃到哪里,它都会如影随形。
我变得沉默寡言,不再相信任何人。我用工作麻痹自己,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设计机器。我设计出了很多优秀的作品,事业蒸蒸日上,但我知道,我的心已经死了。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我偶尔会从财经新闻上看到沈默和启明生物的消息。他们公司研发的一种针对心血管疾病的特效药取得了重大突破,即将进入临床应用,股价一路飙升。
我没有看到任何关于林晚的消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就会以这样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方式结束。
直到我接到了苏晴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阿舟,你快来!中心医院,晚晚她……她快不行了!
我大脑轰的一声,仿佛被炸雷击中。
你说什么林晚怎么了她不是……她不是跟沈默在一起吗
什么沈默!都是假的!都是她骗你的!你快来啊!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几乎是疯了一样冲出公司,订了最快一班飞往我们原来那座城市的机票。一路上,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假的骗我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我赶到医院,推开那间
VIP病房的门时,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上戴着呼吸机,各种仪器在旁边发出滴滴的声响。如果不是苏晴红着眼指着她,我根本不敢相信,这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会是我的林晚。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站在病床边,是沈默。他看起来也憔悴了很多,西装皱巴巴的,眼底布满了血丝。
看到我,沈默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悲伤,还有一丝解脱。
你来了。他声音沙哑地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指着病床上的林晚,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晴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晚晚她得了遗传性心肌病!就是她妈妈得的那个病!前几年就查出来了,一直瞒着你……
遗传性心肌病!我如遭雷击。我记得,林晚的母亲,就是在她上大学时因为突发心力衰竭去世的。当时医生只说是心脏病,没想到……
这个病发展很快,常规治疗只能延缓,唯一的希望就是心脏移植,或者……用还在试验阶段的基因靶向药。沈默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三年前,她的病情开始恶化,医生说,如果不进行有效干预,她活不过三年。
三年……那不就是她去瑞士交流的前夕
心脏移植的供体太难等了,靶向药又在试验阶段,费用是天文数字,而且有钱也未必能拿到名额。沈默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敬佩,她查遍了所有资料,发现我们公司正在研发的‘启明一号’,是全世界范围内对她这种病症亚型最有效的药物。
所以……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一个荒谬而又可怕的真相,开始在我脑海中慢慢成形。
所以,她找到了我。沈默苦笑了一下,我的亡妻,也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我创立启明生物,就是为了攻克它。她拿着自己所有的研究资料和病例,求我给她一个试验名额。她说,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我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浑身发冷。
是的。沈默闭上眼,仿佛不忍回忆,当时药物还在动物试验阶段,离人体临床还有距离。我告诉她,就算破格让她入组,也需要一笔庞大的研发费用来支持针对她个人病况的专门研究,而且成功率未知。她拿不出那笔钱。
后来,她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的情况,知道我一直没有从丧妻之痛里走出来。她就向我提出了一个……交易。
说到这里,沈默的声音顿住了,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歉意。
她说,她可以扮演我的新女友,帮我走出阴影,应对家里的催促和外界的流言。作为回报,我需要承担她的全部治疗费用,并且为她保密。她还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让我配合她演一场戏,一场让你彻底死心、恨透她的戏。她说,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因为她的病而痛苦,才能在她死后,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巴黎的照片,冰冷的离婚,那句我不爱你了,那句你在原地踏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我,是台下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观众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疯了一样地抓住沈默的衣领,嘶吼道,她为什么宁愿让我恨她,也不肯告诉我真相我们是夫妻啊!
因为她了解你。沈默任由我抓着,声音里满是悲悯,她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傻瓜,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倾家荡产,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她。她不想拖累你,她说,你的人生还很长,应该有光明的未来,而不是被一个绝症病人捆绑住。
所以,去瑞士交流是假的,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离开我,开始她的‘治疗’。所谓的出轨,所谓的傍大款,都是她亲手递给我的刀子,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一刀两断,断得干干净净。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我恨了两年,怨了两年,痛苦了两年。我以为是她背叛了我,原来,是我辜负了她。是我的无知,让她独自一人,在最黑暗的深渊里苦苦挣扎。
我缓缓松开沈默,一步步地走向病床。
我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抚摸着她冰冷消瘦的手。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到来,眼皮吃力地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已经浑浊不堪,但看到我的时候,还是亮了一下。
阿……舟……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被呼吸机掩盖着,若有若无。
我在。我握紧她的手,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林晚,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我为我的愚蠢,为我的误解,为我这两年的怨恨,向她道歉。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微笑,却没能成功。她的眼睛看着我,充满了不舍和眷恋。
别哭……她用尽全力,吐出两个字,好好……活……
我不好,林晚,没有你,我一点都不好。我泣不成声,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把我推开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啊!
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药……有效果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头问沈默。
沈默的脸上,露出了沉痛的表情。有效果,‘启明一号’成功延缓了她心肌纤维化的进程。但是,长期的药物试验,对她的肝肾功能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一个月前,她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多器官衰竭……已经,回天乏术了。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原来,她赌赢了,又赌输了。她用自己的尊严和我们的爱情,换来了延续生命的药物,却最终还是没能敌过命运。
阿……舟……林晚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
我立刻俯下身,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
我……的床头柜……第三个……抽屉……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我不知道她要我找什么,但这是她最后的愿望。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我们曾经的家。
自从卖掉它之后,我再也没有回来过。中介说,新房主因为工作调动,一直空置着这里,倒也省去了我打扰别人的麻烦。
我颤抖着手,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那扇熟悉的门。屋内的陈设几乎没变,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我冲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我打开盒子,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的首饰,而是一枚小小的U盘,和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我展开那张纸,是林晚清秀的字迹,上面写着一串密码。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冲到书房,找出旧电脑,插上U盘,输入了那串密码。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给我的阿舟》。
我颤抖着点开视频。
画面里,是林晚。她坐在我们曾经的飘窗上,背后是熟悉的城市夜景。她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米色风衣,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很温柔。视频里的她,应该是在去瑞士之前录制的。
阿舟,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想,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她微笑着,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对不起,用这种方式跟你告别。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残忍。我知道,你肯定恨死我了。恨我吧,阿舟,尽情地恨我。因为只有恨,才能让你忘了我,才能让你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不那么痛苦。
我查出这个病的时候,天都塌了。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我看着你熟睡的侧脸,就在想,如果我死了,你该怎么办你那么傻,那么重感情,肯定会难过很久很久。我不要你难过。我要你好好活着,要你娶一个健康的妻子,生一个可爱的宝宝,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所以,我编造了一个巨大的谎言。我知道那个谎言会把你伤得体无完肤,每说一句伤你的话,我的心都像被刀割一样。可是阿舟,长痛不如短痛。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你用余生来怀念我。
跟沈默先生的交易,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他是个好人,只是配合我演了一场戏。请你不要怪他。那些钱,是我预支给你的未来。拿着它,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好吗
十年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里。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大雨天,你把唯一的伞给了我,自己淋成了落汤鸡;记得你为了给我买一个绝版的模型,跑遍了全城的商店;记得你向我求婚时,紧张得戒指都戴错了手……
阿舟,我从没有后悔过爱上你。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如果能选择,我多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可是,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
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去替我看看这个世界,去冰岛看极光,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去所有我们曾经约定好要去的地方。然后,忘了我,找一个爱你的人,用力地幸福下去。
再见了,我最爱的余舟。
视频的最后,她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和我们婚纱照上一模一样的笑容,灿烂,又悲伤。
我再也抑制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失去了回家的方向。
原来,她不是不爱我了。她只是用了一种最惨烈的方式,来爱我。她用自己的毁灭,换我的新生。
我拿着U盘,疯了一样地跑回医院。我要告诉她,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不恨她,我只爱她。
可是,当我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我看到的,只有被白布蒙住的病床,和苏晴、沈默悲痛的脸。
苏晴哭着对我说:她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明亮而刺眼,可我的世界,却永远地陷入了黑暗。
我终究,还是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林晚的葬礼很简单。按照她的遗愿,骨灰撒进了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去过的海里。
沈默给了我一份文件,是启明一号的所有权转让协议。他说,林晚在协议里附加了一个条款,如果药物研发成功,在她死后,所有属于她的技术专利和收益权,全部转让给我。
这是她留给你最后的礼物。沈默说,她把你未来的路,都铺好了。
我看着那份文件,觉得无比讽刺。她用生命换来的东西,最后却给了我这个被抛弃的人。
之后的日子,我辞掉了工作,成立了一个以林晚名字命名的晚舟基金会,专门用于资助遗传性心肌病的研究和患者救助。我把启明一号的所有收益,全部投入了进去。
我没有再开始新的感情。我的心,随着林晚的离开,一起死了。
我按照视频里她的嘱咐,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
我站在冰岛的夜空下,看着绚烂的极光,仿佛看到了她调皮的笑脸。
我坐在肯尼亚的越野车上,看着成群的角马奔腾而过,仿佛听到了她兴奋的惊呼。
我走过我们约定好要一起去的每一个角落,拍下成千上万张照片。每一张照片里,都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
我多想告诉她,林晚,这个世界很美,但没有你,再美的风景,都只剩下孤单。
又是一年清明,我来到我们撒下骨灰的那片海。海风吹过,带着咸湿的气息,就像那年她留在我脸上的泪。
我从怀里掏出那枚被我修好的
iPad,打开那个我们共用的相册。相册的最后,依然是那张在巴黎餐厅的合影。
我曾经恨透了这张照片,但现在,我却从中读出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我看到,在她那灿烂夺目的笑容下,隐藏着多么深的绝望和不舍。我看到,她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眼神的余光,却穿透了镜头,落在了万里之外的我身上。
原来,那不是告别,而是她无声的呐喊。
她在说:阿舟,快跑,不要回头。
我对着大海,轻声说:林晚,我来看你了。
海浪声声,如同回应。
我一直以为,是我们十年的感情不够坚固,才会被三个月的出差轻易破碎。
现在我才明白,它不是破碎了。
它是被她,用自己的生命,一片一片,亲手敲碎,然后用那些碎片,为我铺就了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而我,将带着这份沉重而又滚烫的爱,孤独地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