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鞭撕开少年后背时,带起的不是风声,是皮肉绽裂的闷响,像湿透的布帛被硬生生扯烂。第三十记。
林烬扑倒在冰冷坚硬的祭坛黑石上,喉咙里呛出的不是惨叫,是一口滚烫黏稠的铁锈味。血沫溅在石缝里,裂开几小片狰狞的暗红。视野边缘发黑,嗡嗡作响的耳鸣盖过了周围族人的窃笑与议论,只留下家主赵元坤那淬了冰碴般的声音,异常清晰地刺入他混沌的意识:
……废物!连一丝‘烈阳劲’都练不出的渣滓!赵家的米粮,养条看门狗都比你有用!今日祭祖,正好拿你这污秽之血,给祖宗们添点彩头!赵元坤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凌迟般的狠戾,响彻整个肃杀的祭坛。丢进葬兽林!让那些毒虫蛇蚁,啃尽你这废物的骨头!看看老天爷到底给你留了几两硬气!
话音未落,两名身着赵家劲装的彪悍护卫已如鹰隼般扑至。粗糙、满是厚茧的大手铁钳般攫住林烬瘦骨嶙峋的胳膊,将他整个身体从血泊里硬生生提了起来。那动作毫无怜悯,只有一种处理垃圾般的嫌恶与效率。林烬的头颅无力地耷拉着,凌乱的黑发黏在汗与血模糊的额角,遮住了那双曾有过微弱星火、此刻却彻底死寂的眼睛。身体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烂肉,任凭拖拽。
祭坛下方,黑压压一片赵家族人。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在林烬血污狼藉的身上。有年长者漠然地捻着胡须,眼神空洞得如同在看祭坛边燃尽的香灰;年轻的子弟们则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与快意,嘴角撇着,交头接耳地嗤笑;连那些懵懂的孩童,也被大人指着林烬,低声灌输着废物、家族之耻的概念,小小的眼睛里映着血光,竟也学着露出了几分残酷的好奇。
视线彻底模糊前,林烬最后看到的,是祭坛中央那尊高高耸立的先祖石像。石像的面容在缭绕的香火烟雾中显得模糊而威严,空洞的眼窝似乎正穿透烟雾,冷漠地俯视着他这个被抛弃的祭品,俯视着这场以他血肉为祭的献牲。
林烬的身体被狠狠抛起,划出一道短暂、无力的弧线,越过祭坛外围那道象征家族界限的冰冷石栏。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紧接着,便是坚硬地面带来的、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震碎的撞击。
砰!
尘土被砸得腾起一小片灰黄的雾。他面朝下摔在一条通往林莽深处、被兽蹄和雨水蹂躏得坑洼不平的小径上。腐叶和湿泥的气息混着血腥味,猛地冲入鼻腔。
身后,祭坛方向,遥遥传来家主赵元坤最后一声冰冷的宣告,如同丧钟敲响:废物,就烂在烂泥里!
然后,是沉重的、象征着彻底隔绝的关门声。轰隆——!那声音沉闷如巨兽的叹息,彻底斩断了他与那个名为家族的冰冷巢穴的最后一丝联系。
林烬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湿滑的泥地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后背那三十道皮开肉绽的鞭痕,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沿着脊椎疯狂地攒刺,直冲脑髓。冷汗和血水混合着,在冰冷的泥土上蜿蜒出黏腻的痕迹。
他不能停在这里。葬兽林,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张催命符。白日里,这里是毒瘴弥漫、猛兽潜伏的绝地;而一旦入夜……林烬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那些只在黑暗中出没、渴食血肉的恐怖存在,会循着血腥味,像嗅到腐肉的蛆虫般蜂拥而至。他这身上,就是黑夜中最显眼的灯塔。
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顽强地跳动了一下。他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寸一寸地向前爬行。粗糙的沙石磨蹭着裸露的伤口,每一次摩擦都带来钻心的锐痛,但他不敢停下。
光线在茂密树冠的层层筛滤下,迅速变得稀薄、黯淡。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正从森林深处汹涌蔓延开来,吞噬着仅存的微光。空气变得沉重而粘滞,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败甜腥气味,那是无数腐烂的植物与动物尸体混合的气息,是葬兽林特有的死亡吐息。四周的黑暗里,开始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尖锐的虫鸣、滑腻的鳞片刮过腐叶的沙沙响、还有某种沉重而缓慢的拖行声……仿佛无数双冰冷的、非人的眼睛,正从那无边的幽暗中睁开,死死锁定了他这具散发着诱人血腥的移动肉块。
冰冷的恐惧像无数条毒蛇,顺着脊椎缠绕而上,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胸口如同压着千斤巨石。黑暗和未知的恐惧,比背上的伤口更致命地侵蚀着他的意志。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耗尽,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彻底瘫软下去,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腐叶堆里。
意识如同被投入浑浊的深潭,迅速下沉、模糊。在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瞬,林烬涣散的瞳孔似乎捕捉到一点极其微弱、难以形容的幽绿光晕,在身侧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闪而逝。那光晕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带着一种古老而诡异的脉动,微弱得如同幻觉。
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不是来自野兽的利爪,而是来自大地本身!身下的泥土和腐叶骤然变得如同流沙般松软、粘稠。无数冰冷、滑腻、带着强大吸力的东西——是粗壮虬结的树根!——破开松软的腐殖层,如同苏醒的巨蟒,瞬间缠绕上他的腰腹、手臂、双腿!它们的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来自大地的蛮荒意志。
呃…!林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气音,整个人便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拖拽下去!冰冷的泥土瞬间淹没了口鼻,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徒劳地挣扎了一下,身体便彻底消失在那个骤然出现的、散发着浓烈土腥和腐烂根须气味的黑暗地穴之中。翻涌的泥土迅速抹平了痕迹,只留下原地一个微微下陷的凹坑和几片凌乱翻卷的腐叶,证明着刚刚发生的恐怖吞噬。
沉重的黑暗,带着泥土特有的冰冷腥气和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植物根茎腐烂的甜腻味道,瞬间淹没了林烬所有的感官。窒息感如同一双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胸腔里的空气被无情地挤压殆尽。意识在绝对的黑暗和极致的痛苦中剧烈地翻滚、震荡,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消散。
就在这濒临彻底湮灭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骤然从他的四肢百骸、从每一个毛孔、甚至从灵魂的最深处猛烈爆发出来!
不是被树根勒断骨骼的钝痛,不是窒息带来的撕裂感,而是某种活物强行侵入、在他体内生根发芽的恐怖撕裂感!
噗嗤!噗嗤!
黑暗中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穿刺声。尖锐冰冷的异物,带着一种活物的、令人作呕的滑腻感,狠狠刺破了他早已破烂不堪的皮肤,深深扎入血肉!是藤蔓!剧毒的藤蔓!它们像饥饿的毒蛇找到了温床,尖端疯狂地扭动着,贪婪地汲取着他滚烫的血液,同时将某种冰冷、粘稠、蕴含着强烈麻痹和破坏意志的毒液,毫不留情地注射进去!
啊——!林烬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无声的惨嚎。他的身体在无数毒藤的穿刺下剧烈地痉挛、抽搐,如同被钉在砧板上遭受千刀万剐的活鱼。毒液所过之处,肌肉纤维如同被强酸腐蚀般溶解、扭曲;神经末梢在极致的痛苦和麻痹的双重刺激下疯狂尖啸;血管里奔流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岩浆混合着刺骨的寒冰。
但这仅仅是开始!
更深的恐怖随之而来。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深深扎入骨髓深处的、更加纤细却坚韧无比的根须!它们不再满足于汲取养分,而是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活物,开始在他的骨骼内部疯狂地蔓延、生长、交织!细微而密集的碎裂声在骨髓腔里连绵响起,那是骨骼被强行撑开、被异种纤维结构所取代的悲鸣。一种非人的、植物般的生命力,带着冰冷而霸道的意志,正蛮横地改造着他的身体结构,要将他的血肉之躯,彻底重塑成滋养某种未知存在的温床!
剧痛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怒潮,一波强过一波,永不停歇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无数正在野蛮生长的根须和藤蔓,带来新一轮撕心裂肺的折磨。时间在这永恒的酷刑中失去了意义。他分不清是过去了几个时辰,还是漫长的几天几夜。意识在绝对的痛苦深渊中沉浮,时而清醒地感受着每一丝肌肉被撕裂、每一寸骨骼被异化的剧痛,时而又被剧痛彻底击溃,坠入一片混沌的虚无。
然而,在这足以让任何意志崩溃的炼狱深处,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近乎野兽般的执念,却始终如同风中残烛般死死燃烧着,不肯熄灭——
活下去!
让那些抛弃他、践踏他、视他如草芥的人看看!让赵元坤看看!让所有赵家人看看!他林烬,不是废物!他要爬出去!爬回那个祭坛!他要……要他们付出代价!
这股疯狂燃烧的恨意,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死死抵住了那足以将他彻底溶解的剧痛洪流。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永无止境的撕裂感似乎终于达到某种顶点,开始缓缓退潮时,一种全新的、冰冷而诡异的感觉,如同初春解冻的冰河,悄然流淌过林烬濒临破碎的意识。
他猛地睁开了眼。
没有光。四周依然是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漆黑。但他看见了!
不再是依靠视觉,而是某种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感知。他清晰地看到了缠绕在自己躯干和四肢上的藤蔓——它们不再是纯粹的入侵者,更像是他肢体冰冷而强韧的延伸!他能感受到它们表皮粗糙的纹理,感受到它们内部流淌的、蕴含着奇异毒素的冰冷汁液。他甚至能感受到它们末端那细微的、如同触须般探索着周围黑暗泥土的律动!
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些深深扎入骨髓、如同第二副筋络般遍布全身的根须网络!它们在他体内构成了一张庞大而精密的能量通道网,正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从周围的泥土和岩石中汲取着微弱却源源不绝的某种阴冷能量,如同冰冷的溪流,滋养着他这具被彻底改造过的残破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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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楚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转化了形式。每一次根须的搏动,每一次藤蔓的微颤,都带来一种筋骨被强行拉伸、肌肉被异种纤维填充的沉重酸胀感,如同穿着一件沉重无比、不断生长的植物铠甲。
林烬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这个在往日里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却异常艰难。指尖传来坚硬粗糙的触感,仿佛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树皮。他费力地弯曲手臂,肌肉的收缩带来一阵阵如同锈蚀齿轮强行转动的滞涩和摩擦感,伴随着体内根须被牵拉的细微刺痛。
他活下来了。以一种非人的、介乎于植物与血肉之间的诡异形态。
力量……一个嘶哑、干涩、完全不似人声的音节,从他仿佛被树胶黏连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这声音在寂静的地底空洞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冰冷质感。
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撕碎一切阻碍、碾碎所有蔑视的力量!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黑暗池塘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强烈的回应!缠绕在他身上的毒藤猛地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深植骨髓的根须网络骤然加速搏动,疯狂地从周围贫瘠的泥土和岩石中榨取着阴冷的能量!一股冰冷、暴戾、带着强烈毁灭欲望的冲动,如同苏醒的凶兽,在他这具被改造的躯体内咆哮奔腾!
然而,这股狂暴的力量刚一涌动,便遇到了无形的阻碍。他的身体,这具刚刚被重塑、如同新生的瓷器般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汹涌的能量冲击!剧痛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之前更甚!仿佛下一秒,这具身体就要从内部被这股失控的力量彻底撑爆、撕裂!
呃啊——!林烬痛苦地蜷缩起来,意识再次被剧痛淹没。他像一头初次尝试驾驭自己庞大身躯的幼兽,在力量的诱惑和失控的反噬之间痛苦挣扎。
痛苦,是唯一的老师。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深渊,时间失去了刻度。林烬唯一能感知到的,是体内那两股不断对抗、撕扯的力量:一股是源于深植骨髓的根须网络,从大地中汲取的、冰冷沉静却浩瀚无边的阴寒能量;另一股,则是缠绕在体表、如同活物般的剧毒藤蔓所蕴含的、狂暴而充满侵蚀性的毒素力量。
每一次尝试引导那阴寒能量流转全身,都像是在脆弱的琉璃管道中强行灌注滚烫的铁水,带来经脉被寸寸撑裂的恐怖剧痛。每一次试图催动藤蔓的毒素,那狂暴的力量就如同失控的野火,反噬灼烧着他自身的血肉与根须,带来如同被强酸从内部腐蚀般的痛苦。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身体在一次次失控的能量暴走中崩溃、修复,又被强行改造得更加坚韧、更加非人。皮肤早已失去血色,呈现出一种接近树皮的灰败和坚韧,布满了如同藤蔓缠绕般的诡异纹理。骨骼在根须的反复强化下变得沉重而致密,每一次移动都带着金石摩擦的滞涩感。原本属于人类的柔软和温度,正被一种冰冷的、植物的坚韧所取代。
剧痛是常态,清醒反而成了短暂的喘息。在一次几乎将意识彻底撕碎的剧烈反噬之后,林烬如同死尸般瘫在冰冷的泥土中,唯有体内根须和藤蔓还在微弱地搏动。就在这濒死的麻木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灵光,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闪现。
不是强行控制……是……引导是顺应
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放弃了挣扎,任由那狂暴的毒素力量在藤蔓中奔涌,却不再试图将其强行纳入体内经络;他放松了心神,让那冰冷的阴寒能量如同地下水般,在根须构成的网络里自然流淌、渗透、滋养。如同溪流绕过坚硬的礁石,如同藤蔓攀附古老的树干。
一丝微弱的、冰冷而滑腻的溪流,竟真的避开了狂暴的毒素烈焰,悄然沿着根须与藤蔓接触的节点,极其缓慢地渗透了过去!虽然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这丝渗透过去的阴寒能量,竟奇迹般地中和了一丝毒素的狂暴烈性,使其变得稍稍驯服!
成功了!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
林烬死寂的眼瞳深处,骤然爆发出一点幽绿的光!那不是人类的光彩,更像是黑暗中某种剧毒菌类散发的、冰冷的磷光。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狂热的兴奋感,如同电流般窜遍了他这具非人的躯体。
他找到了钥匙!找到了在这具扭曲躯壳内,沟通两种毁灭力量的道路!
接下来的时间里,林烬彻底化身为一具不知疲倦、不知痛苦的机器。所有的意识,都聚焦在那体内两种力量的细微引导与渗透之上。每一次微小的成功,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身体结构的进一步异化,但他甘之如饴。痛苦,成了他丈量力量的标尺。
地底深处,死寂被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细小根须在岩石缝隙中艰难生长的沙沙声取代。那是林烬体内力量运转的声音。他的身体,已然成为一座诡异而危险的熔炉,缓慢而坚定地熔炼着来自大地的阴寒与藤蔓的剧毒。
直到某一刻——
他缓缓抬起了那条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手臂。意念微动。
嗤!
一根潜伏在泥土中的漆黑藤蔓,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瞬间破土而出!它快如闪电,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刺向数尺外一块坚硬的岩石!
噗!
一声闷响。藤蔓的尖端深深没入岩石之中,坚韧的岩体如同朽木般被轻易贯穿!更诡异的是,藤蔓刺入的瞬间,一圈浓烈的黑气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在岩石表面晕染开来,所过之处,坚硬的石头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塌陷,留下一个边缘不断冒着细小气泡的、深不见底的孔洞!
成功了!一种冰冷而强大的掌控感,如同初春解冻的冰河,第一次在林烬被仇恨和痛苦填满的胸膛中缓缓流淌开来。
他缓缓收回藤蔓。那根漆黑、带着致命毒素的藤条,如同活物般温顺地缠绕回他的手臂,冰冷的表皮紧贴着灰败的皮肤。林烬低下头,伸出那只包裹着粗糙树皮般纹理的手指,轻轻拂过藤蔓冰冷的表面。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这藤蔓就是他肢体的延伸,是他意志的具现。
力量。
真实的、触手可及的力量!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磷光的眼瞳,穿透了层层泥土和岩石的阻隔,仿佛遥遥望向了祭坛的方向,望向了那个将他如同垃圾般抛弃的赵家!
冰冷的杀意,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在他眼底凝结、沉淀。
三年后。
赵家祭坛。
巨大的篝火在祭坛中央冲天而起,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沉沉的夜幕,将高耸的先祖石像映照得光影幢幢,如同复苏的巨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脂、檀香和烤制三牲的混合气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喧嚣而燥热的庄严。祭坛周围,黑压压地站满了赵家族人。衣饰鲜亮,人人脸上都带着节日的兴奋与对先祖的敬畏。家主赵元坤一身庄重的玄色祭服,头戴高冠,立于祭坛最高处,手持三炷粗大的高香,对着先祖石像深深拜下。他容光焕发,气度威严,三年的时间似乎并未在他脸上刻下多少痕迹,反而更添了几分久居上位的沉稳与威势。
……伏惟尚飨!佑我赵氏,武运昌隆,子孙永续!赵元坤洪亮的声音在火光的映衬下传遍祭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下方的族人们齐齐躬身,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浪几乎要掀翻沉重的夜色:佑我赵氏!武运昌隆!子孙永续!
声浪未歇,祭坛下方,一个负责看守外围的年轻子弟无意间抬头望向通往葬兽林方向的黑暗小路,脸上的恭敬瞬间凝固,化作极致的惊恐!
那…那是什么!他失声尖叫,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划破了祭典的庄严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方向望去。
只见那条通往死亡禁地的小路尽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拥有了生命,正在剧烈地翻涌、沸腾!那不是雾气,而是无数疯狂扭动、彼此缠绕的墨绿色藤蔓!它们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又似无数条从地狱深渊探出的巨大触手,正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向着祭坛方向奔涌而来!藤蔓所过之处,地面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坚硬的石径如同柔软的泥土般被轻易拱起、撕裂!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郁土腥、剧毒甜香和死亡腐朽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压过了祭坛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敌袭!!护卫统领赵猛最先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声如炸雷!呛啷啷!一片密集刺耳的拔刀声响起,祭坛周围的护卫们反应极快,瞬间刀剑出鞘,闪耀的寒光映照着他们惊骇的脸,迅速结成防御阵型,锋利的刃口齐刷刷指向那片汹涌而来的藤蔓狂潮!
然而,那藤蔓的奔涌在距离祭坛边缘尚有十丈之遥时,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停滞!紧接着,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岩石被碾碎的闷响密集爆发!无数条粗壮如巨蟒的藤蔓猛地破开地面,如同从大地深处伸出的巨爪,相互虬结、缠绕、支撑、抬升!它们以惊人的速度向上堆叠、盘旋、编织!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一座庞大、狰狞、完全由墨绿藤蔓构筑而成的王座,赫然出现在翻涌的藤海之上!王座高踞,通体散发着幽暗的、如同剧毒植物汁液般的冰冷光泽,边缘缠绕着无数尖锐的毒刺,底座则深深扎根于破碎的大地之中,如同从地狱直接生长出来!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祭坛。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都被这超越认知的恐怖景象震慑住了,忘记了呼喊,忘记了动作,甚至忘记了呼吸。数千双眼睛,写满了惊骇、茫然和无法置信,死死盯着那藤蔓王座之上。
一个人影,缓缓在藤蔓王座中央显现。
他穿着一身破旧不堪、几乎与藤蔓同色的灰绿布衣,身形瘦削。但没有人会把他错认为乞丐。他安静地坐着,姿态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松弛,仿佛只是坐在自家后院最普通的一张藤椅上。
可当他的脸微微抬起,篝火的光芒终于勉强照亮了那张脸的轮廓时——
祭坛上,几位须发皆白、地位尊崇的族老,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们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其中一位,更是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身边人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那…那…那张脸!另一位族老失声呢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荒诞的熟悉感。
林…林烬!终于,一个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名字,从一个族老干瘪的嘴唇里挤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祭坛上炸开!
林烬那个废物林烬!
怎么可能!他不是三年前就死在葬兽林了吗!
怪物…是怪物!葬兽林的怪物化形了!
惊骇的声浪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人群中炸开!恐惧像瘟疫般蔓延。那个名字,那个早已被遗忘在角落、象征着耻辱和废物的名字,此刻却与眼前这驾驭藤蔓地狱的恐怖存在联系在一起,带来的冲击力足以击垮任何人的理智!
肃静!!一声雷霆般的暴喝猛地压下所有的骚动。
家主赵元坤脸色铁青,眼中最初的震惊已被汹涌的怒火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戾所取代。他死死盯着藤蔓王座上那张模糊却让他心头莫名狂跳的脸,厉声道:何方妖孽,敢在我赵家祭祖大典装神弄鬼!不管你是人是鬼,敢犯我赵家威严,今日定叫你魂飞魄散!
他一步踏前,周身气劲轰然爆发!赤红色的烈阳劲气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覆盖全身,强大的热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靠近的几名族人逼得连连后退。他脚下的祭坛黑石,竟隐隐有被灼烤的痕迹!
赵猛!给我拿下这妖物!死活不论!赵元坤眼中杀机毕露,指向藤蔓王座。
得令!护卫统领赵猛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眼中凶光暴涨。他深知家主此刻的震怒,也急于在族人面前挽回护卫队的颜面。他猛地一跺脚,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强大的烈阳劲气,化作一道赤红的流光,直扑藤蔓王座!手中厚背鬼头刀划破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刀锋上凝聚的炽热劲气,直取王座上人影的头颅!这一刀,凝聚了他毕生功力,足以开碑裂石!
就在鬼头刀挟着风雷之势,即将劈中那静坐不动身影头颅的刹那——
藤蔓王座之上,那一直低垂着眼睑的林烬,终于动了。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右手的手指。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微尘。
然而,就在他手指微动的瞬间,王座下方那翻涌的藤蔓海洋中,一道粗壮无比、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布满狰狞倒刺的藤蔓,如同蛰伏已久的深渊魔龙,骤然暴起!
快!快到了极致!
没有风声,只有一道撕裂视线的黑色残影!它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带着一种蛮不讲理的恐怖力量,狠狠抽在赵猛那柄灌注了炽热烈阳劲的鬼头刀侧面!
铛——!!!
一声震耳欲聋、完全不似金铁交击的巨响轰然炸开!那声音沉闷、巨大,如同万斤巨锤砸在铜钟之上!
赵猛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继而化为极致的骇然!他只觉一股无法想象的沛然巨力从刀身传来,如同被狂奔的洪荒巨兽正面撞中!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狂涌!那柄精钢打造、灌注了他全身烈阳劲的厚背鬼头刀,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刀身之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下一刻!
砰!!!
鬼头刀彻底爆碎!无数燃烧着赤红劲气的碎片如同致命的火雨,向四面八方激射!赵猛惨叫一声,魁梧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恐怖的余劲狠狠砸飞出去,人在空中便狂喷鲜血,重重摔回祭坛边缘,砸翻了一片族人,挣扎了几下,竟直接昏死过去!
静!
死一样的寂静!
这一次,连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保持着前一秒的姿势,僵在原地。数千道目光,死死盯着那根缓缓缩回藤蔓海洋中的漆黑藤蔓,以及藤蔓王座上,那个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的身影。
轻描淡写的一指。碎刀,重伤护卫统领!
这已经不是力量,这是碾压!是神灵对凡人的俯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每一个赵家人的心脏。
不…不可能…赵元坤脸上的暴戾和怒火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无法置信的苍白。他死死盯着王座上那个身影,看着对方那被火光勾勒出的、依稀可辨的轮廓,一个被他亲手埋葬了三年的名字,带着无边的寒意,再次浮上心头。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那个可怕的念头,色厉内荏地嘶吼起来:装神弄鬼!你到底是谁!我赵家先祖在上,岂容你这等邪物亵渎!结阵!烈阳焚魔阵!
他歇斯底里的吼声,试图唤醒族人的勇气。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更加死寂的恐惧。护卫们握着刀剑的手在剧烈颤抖,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统领赵猛,看着那根轻易粉碎精钢的恐怖藤蔓,勇气早已随着冷汗流尽。
就在这时,祭坛前方,那几位地位最尊崇的族老中,为首的白发老者——赵承恩,三长老,也是赵家最年长、见识最广博的存在——他死死盯着藤蔓王座上那张在火光摇曳下越发清晰的脸,盯着对方那双在阴影中闪烁着非人幽绿光泽的眼瞳,一个尘封在家族最古老、最禁忌卷宗中的传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记忆!
那卷宗上模糊不清的图腾,那关于葬兽林深处、与剧毒古树共生、能驭使万藤的恐怖存在的描述……与眼前这驾驭藤蔓王座、散发着无尽死亡与腐朽气息的身影,瞬间重合!
噗通!
一声沉闷的膝盖撞击石面的声响,打破了祭坛上令人窒息的死寂。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地位尊崇的三长老赵承恩,竟对着那藤蔓王座的方向,毫不犹豫地、五体投地般深深跪拜了下去!他花白的头颅重重磕在冰冷的祭坛黑石上,发出清晰的闷响。
不孝子孙赵承恩……叩…叩见老祖圣驾!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嘶哑得几乎不成人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挤出来,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敬畏。
老祖!
三长老在说什么!
人群瞬间哗然!无数道目光在三长老和藤蔓王座之间惊疑不定地来回扫视,巨大的困惑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
紧接着,更令人崩溃的一幕发生了!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另外几位同样须发皆白、地位尊崇的族老,在赵承恩跪倒之后,仅仅迟疑了不到一瞬,竟也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压垮,纷纷对着藤蔓王座的方向,重重跪倒在地!他们浑身颤抖,头颅深埋,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口中发出同样混乱而惊惧的呼喊:
叩见老祖!
恭迎老祖圣驾归来!
老祖息怒!子孙无知!老祖息怒啊!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如同最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了所有赵家族人的心头!连地位最高的几位族老都如此惶恐跪拜,口称老祖……难道那个端坐藤蔓王座之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身影,真的是……赵家传说中的某位先祖!
惊疑、恐惧、茫然……种种情绪如同沸水般在人群中翻滚。一些心思活络的旁支子弟,看着族老们那绝非作伪的恐惧和敬畏,又看了看那轻易碾碎赵猛、高踞藤蔓王座的恐怖存在,眼神开始剧烈闪烁。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股无形的压力,膝盖一软,跟着跪了下去。
如同瘟疫蔓延,噗通噗通的跪地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被这诡异而恐怖的气氛压垮,对着那藤蔓王座的方向匍匐下去。转眼间,祭坛周围,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只剩下家主赵元坤,以及他身边最核心的寥寥数名死忠,还如同狂风中的孤木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赵元坤的脸色,此刻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的惊骇、被背叛的暴怒,以及一种被巨大恐怖扼住咽喉的窒息感的铁青。他看着跪倒一片的族老和族人,又死死盯着藤蔓王座上那个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开来。
老…祖赵元坤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扭曲的质疑和一种濒临疯狂的意味。他猛地一指王座,厉声咆哮,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却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微微变调:放屁!什么狗屁老祖!我赵家先祖英灵在上,岂是这等邪魔外道!族老们!你们老眼昏花了吗!这是妖物!是葬兽林的怪物!给我起来!结阵!诛杀此獠!
然而,他的咆哮在跪倒一片的族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些跪伏在地的族老和族人,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哪里还有人敢抬头看他一眼
藤蔓王座之上,一直如同雕塑般静坐的林烬,终于有了更大的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偏了一下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下方跪伏的赵承恩等人抖得更加厉害。
然后,他抬起了那只包裹在灰败布衣下的右手。动作依旧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韵律。
但就在他抬手的瞬间——
家主小心!赵元坤身边,一名忠心耿耿的护卫统领副手目眦欲裂,狂吼着扑上前,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家主面前。
晚了!
一条潜伏在祭坛阴影角落、细如儿臂却漆黑如墨、尖端闪烁着剧毒幽光的藤蔓,如同早已锁定了猎物的毒蛇,在林烬抬手的刹那,毫无征兆地暴射而出!
它的速度快到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没有风声,没有预兆,只有一道撕裂空气的细微尖啸!
目标,直指赵元坤的眉心!
赵元坤毕竟是家主,生死关头,全身的烈阳劲气本能地疯狂爆发,赤红色的气焰瞬间在身前形成一道凝实的护盾!同时,他身体极力向侧面扭动,试图避开这致命一击。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油脂。
那道凝聚了赵元坤毕生功力的赤红护盾,在那根细小的漆黑藤蔓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藤蔓尖端幽光一闪,护盾应声而破,瞬间湮灭!
噗!
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穿刺声响起!
细小的漆黑藤蔓,如同穿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毫无阻碍地、精准无比地洞穿了赵元坤全力扭动后暴露出来的太阳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元坤脸上的暴怒、惊骇、疯狂……所有表情瞬间僵住。他瞪大的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茫然。身体还保持着扭动闪避的姿态,却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那条细小的藤蔓,贯穿了他的头颅后,并未立刻收回。藤蔓尖端,一滴粘稠的、混合着红白之物的液体,缓缓凝聚、滴落。
啪嗒。
轻微的声响,在死寂的祭坛上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下一秒,那条细小的藤蔓猛地一绞!
噗——!
赵元坤那颗曾经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头颅,如同一个被巨力捏碎的西瓜,轰然爆裂开来!红的、白的、碎裂的骨片……如同最残酷的烟花,在篝火的光影下四散迸溅!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气味!
无头的尸体在原地僵立了一瞬,才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软软地、沉重地扑倒在冰冷的祭坛黑石上,发出一声闷响。温热的血液迅速从断颈处汩汩涌出,在他身下蔓延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座祭坛。
数千赵家族人,无论是跪伏在地的,还是之前僵立的,此刻全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死死盯着祭坛中央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无头尸体,以及那滩迅速扩大的、反射着篝火光芒的粘稠血泊。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响亮,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之前祭典的烟火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气息。
藤蔓王座之上,林烬缓缓收回了那只刚刚抬起的手。
他微微前倾了身体,那张笼罩在阴影中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暴露在跳跃的篝火光线下。
皮肤是一种失去生机的灰败,如同久经风霜的树皮,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藤蔓缠绕般的深色纹理。眼窝深陷,那双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瞳孔深处跳跃着两点幽绿冰冷的磷火,不含丝毫人类的温度,只有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和沉淀了无尽痛苦与仇恨的冰冷死寂。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数千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扫过那些跪伏在地、抖若筛糠的族老,扫过那具还在泊泊流血的、属于赵元坤的无头残躯。
一个嘶哑、干涩、如同枯木摩擦、带着一种非人冰冷质感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他们的灵魂深处:
现在……
那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幽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缓缓扫过下方每一个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谁……才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