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正香,突然挨了一个大嘴巴子,
正骂谁手欠,
睁眼竟看见一根会挥‘叶子’的大白萝卜!
我被一根大白萝卜抽了
大白萝卜吼道:
还睡收你来啦!女帝知道你假死的消息,天子震怒,掘地三尺,一定要找到你。
1
萝卜之殇
我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萝卜缨,惊呼道:师祖,你咋变回萝卜啦!
放你娘的酸汤屁!萝卜精跳起来用根须敲我脑壳,缨子气得乱颤,
老子是人参了,恁才是萝卜呢!恁全家都是萝卜!
先不说这些了。我急道:
咱们之前说好了,我假死,您变我的尸体,等女帝把你下葬后,你溜出来我汇合吗我在这里等了你三年……
等个球!师祖根须叉腰跟骂街似的:
恁个鳖孙,找的啥人嘛!那妮子把老子塞金丝楠木棺材里,放在墓室里,偏不下葬!
她白天对着我掉眼泪,夜里抱着我睡棺材,
不给我半点溜得机会,最后甚至连御书房都搬进了墓室!
我冷笑,我死了,她装深情,
她当年要把我五马分尸的时候,怎没见心软!
可恶的是.师祖红着眼珠子蹦上桌子,
我一千多年守身如玉,让她搂着睡棺材不算,上个月沐浴非把老子搁浴桶边!洗澡都不避人,呸!臊得老子老脸通红!
还说,等着我,我一定能够复活你之类的胡话,我看她胸口有一个很深的伤口,看得老渗人了!
阿蛮的身体一向强健,如今成了帝王,受到重重保护,怎会受重伤呢!
师祖继续说道:
我躺在棺材里三年,最后变回了原形!
她看到尸体变成了萝卜后,就疯啦!她先是笑,面容扭曲,她把头深深地埋进冰冷的楠木,我才发现她在哭。
我还听到他喃喃自语说:
原来他从始至终……
都把朕当傻子呢。
师祖:看她这样子,我觉得她心里应该有你……
师祖的话像根冰锥扎进我耳膜。
我下意识攥紧掌心,三年前地牢里馊饭团的酸臭味突然漫上鼻尖。
哑声道:你不知道……
她是怎么用那把刀划开我衣襟的。
剖出我的元阳血的。
三年前,我得胜归来,
四海归一,天下一统。
我完成了阿蛮的愿望,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可是等待我是下狱。
地牢很破,
霉斑爬满石墙。
阿蛮来看我的时候,
我攥着豁口的陶碗,碗底剩着三块馊掉的饭团,蛆虫在米缝里拱出白花花的浪。
她手里握着刀,
这把刀是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也是我宗门的圣物。
刀的名字叫断念。
刀鞘嵌着她当年从自己发簪上掰下的半颗珍珠
,
她把珍珠一分为二,
她说
两半珍珠合为一,从此阿言阿蛮不分离。
沈言。
她开口,声音比地牢的石壁更凉,陆沉要你的元阳血。
我笑出声,
你要用断念剖开我的胸膛,还是为了别的男人,好得很,好得很!
她没回答,只是缓缓拔出刀,手不停地发抖,
她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像是想起了什么,
或许是想起我为她挡箭时,她用断念割开自己衣袖包扎伤口;
或许是想起登基前夜,她抱着我哭,说
阿言,这天下太平,只有你是我的归处。
只是一瞬,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所有情绪,只留声音里的冷硬:
就当时朕对不住你了!没有了元阳之力,你最多就是武功尽失,没有性命之忧,可是陆沉他等不起了。
刀刃入肉的瞬间,她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滚烫的血顺着刀缝涌出来,漫过断念身上诗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是我把刀送给她当定情信物时,
连夜亲手刻的字,现在看来就像一个笑话。
血滴在她掌心,她低头去舔我胸口的血,
混着泪的咸涩让她浑身发抖:
疼吗等你身体恢复后,
朕给你封万户侯,等你成了废人,就能永远做我的阿言了,别恨朕……
2
女帝现身
发什么愣呢快跑吧!师祖的根须狠狠钩住我裤脚,
他半截萝卜身子往外探:那疯批快到了!
我的思绪回到了当下,
我们去北狄,我妻子是北狄人!而且我在北狄也安排了人。
啥你都有妻子啦!
当年我假死离开皇宫,身受重伤,是晚晚救了我,我答应帮她报仇!她马上回来了,等她回来了,我们赶紧跑!
话还没有说完,村口突然炸起几声马嘶——
驾!
尘土卷着皂隶甲叶的反光涌进村口,二十余骑玄甲卫踏碎青石板,等我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冲到我面前。
最前头的黑马鞍上,那人披着玄色斗篷,金线绣的龙纹在领口翻出半寸,风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下颌一道清冷的弧线。
想不到阿蛮来得这么快。
阿言。
她翻身下马,我看到她腰间还挂着断念,
可是这把刀她不是已经送给陆沉了吗
她当时说
武功尽失就不会死,可现在我一看到刀,胸口旧疤就像被火烫一样疼。
玄甲卫立刻围拢成圈,长矛尖在地上戳出一圈阴影,把我和师祖国在中间。
你还活着,真好!
她掀开风帽,脸上煞白,年纪轻轻,乌发里竟然掺着几根不易察觉的银丝,唯独眼睛亮得吓人。
她盯着我,嘴角忽然扯出个笑:跟我回去。我后退半步:陛下认错人了。
阿言不要闹了,你假死骗了我三年,如今朕都原谅你了!你还想咋样
她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指尖悬在我衣襟前,
你总说南海的鲛人灯好看,当年你出征的时候,说等四海归一,朕就陪你去看灯。
我的呼吸骤然一滞。记忆里的,她蹲在我马前,替我系紧护腕的模样清晰得刺目。
可下一秒,便是陆沉靴底碾碎饭团的声响,
和他嘴里万里江山做聘礼的狞笑。
陛下记性真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你既然得鲛人灯。应该也记得剖我元阳血,记得五马分尸的旨意。
她的指尖猛地一颤,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成拳。
良久,她抬起眼,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阿言,当年的事情,我会和你解释,先和我回去……
陛下还是请回吧!咱们最好此生不复相见。
不复相见!难道你忘记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吗
你看这是什么。
她忽然从袖中取出半块麦饼,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记忆里的雨幕瞬间漫上来。
我叫沈言,
是一个孤儿,被师父收养在宗门,
我们宗门是隐世宗门,里面只有师父和我,还有一根大萝卜。
师父说这萝卜是我们的师祖,以后遇到了危险,它会救我的命。
当时只以为是师父老糊涂了。
后来师父去世,宗门只剩下了我。
后来我遇到了阿蛮,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像只被雨打湿的小兽,缩在宗门山门外。
她的宫装被荆棘勾得破破烂烂,
脚踝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死死抱着怀里半块啃剩的麦饼,
阿蛮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来了。
你把我背回宗门,盛热粥喂我,说『女孩子家不该吃冷硬的东西』。
除了我娘,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我真的很开心
我看着那半块麦饼,饼边磨得发毛,显然被珍藏了许多年。
我似乎又回到那天,
她喝完粥后,从怀里掏出半块麦饼,掰下一块塞进我手里:
给你。我阿娘说,分享食物的人会成为朋友
麦饼又干又硬,我却嚼出了甜味。
自从师父去世后,再也没有人给我分享食物。
可能孤单久了,我的心有些悸动。
那天外面雨还在下,可屋里的柴火很暖,她眼睛里的星光更暖。
于是被这一张饼骗了下山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捡到的这个小姑娘,居然是当朝的公主。
她是一个冷宫的妃子不受待见的公主,连温饱都成问题,
当时皇帝刚刚死,皇子争夺皇位,各地藩王割据,她被赶了出来。
而我那破破烂烂的宗门,原是藏着经天纬地之学的名门:鬼谷门。
我决定用我的毕生所学帮她夺取这江山。
我更是把断念送给了她。
我把刀递给她时,手心全是汗:阿蛮,这刀给你
她接过刀,指尖抚过刀身上的刻字:只愿君心似我心…
脸颊忽然红透,像枝头熟透的桃子,
你……
你刻这个做什么
我盯着她发顶的流苏,心跳得像战鼓:这是……
定情信物
她半天没说话,我以为她要拒绝,却见她猛地把刀抱进怀里,
声音闷在袖子里:知道了,笨死了…发间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像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后来她把她母亲的遗物,一颗价值连城的东珠给了他。
一分为二,一半镶嵌在刀鞘上,一半给了我。
寓意从此阿言阿蛮不分离。
一阵凉风吹过,我瞥了一眼女帝腰间的断念,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明明一颗完整的东珠,被分成两半。
寓意的是无法圆满。
我却傻傻地相信我和她永不分离,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女帝看着我盯着刀出神。
她喉结轻轻滚动:阿言,当年在烽火山,你为我挡下三支冷箭,说
『只要你活着,我怎样都好』。难道这些你忘记了吗
我忽然想起出征前她在御花园为我簪白玉兰,说等你回来,看南海鲛人灯。
那时她发间还没有白丝,眼睛里满是憧憬。
地牢里陆沉的狞笑和此刻她眼底的痛楚重叠在一起,我攥紧了拳头,
她忽然把那半块麦饼塞到我手里,饼身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阿言,你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3
妻子归来
阿言!
一声呼喊,打破了沉寂。
我妻子晚晚回来了。
村子四周都是穿黑甲的人……,你没事吧!
女帝盯着晚晚,瞳孔里的光一点点凝成冰碴,
你是谁为什么叫他阿言。她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墨,
玄甲卫的长矛同时往前递了半寸,矛尖在晚晚布衣上戳出细密的阴影。
晚晚仰头看了眼女帝,忽然把自己往前踏了半步。
嘴唇哆嗦着却硬是扬起下巴:我是他妻子,晚晚。
妻、子……她重复这两个字时,舌尖像被烫到般发颤,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瞬间,
嘴角扯出个极别扭的笑,像哭又像气。
你说谎。声音里满是愤怒。
我下意识把晚晚往后拉了拉,
看到我的这个动作,
她脸色从煞白瞬间涨成一种病态的红,不是羞赧,是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炸开,
突然她喷出一口鲜血,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口。
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阿言,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她是谁
陛下,
我往后退了半步,晚晚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草民贱内,与陛下无关。
无关
她突然笑了,笑声不大,却震得我耳膜发疼。
她笑着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看见再抬眼时,眼眶红得像浸了血。
你说要带我去看鲛人灯的时候,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时候,
她往前踏了一步,怎么不说‘与我无关’
阿蛮越说越激动,
我听见
哐当
一声,她手里的麦饼掉在了地上。
我看见她捂着胸口,指缝间渗出血来,玄色龙袍上迅速洇开一片红。
三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明很好,想不到现在如此虚弱。
良久,女帝捂着胸口的手缓缓垂下,
她眼里的疯狂忽然褪去了,只剩下帝王特有的冷硬,像块淬过冰的铁。
跟我回去。朕的耐心有限!
阿言,如今你失去了元阳血,武功尽失。护不住她的。
她抬手,玄甲卫的长矛同时指向晚晚的咽喉,矛尖闪着寒芒。
晚晚的手指掐进我胳膊,冰凉的。
她仰起头:要杀要剐随你!但你不准逼他——
她眼里的疯狂又涌了上来,像燃尽的灰烬里突然爆出的火星。
随即玄甲卫的矛尖刺破晚晚的衣领,渗出一滴血珠。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像破锣,我跟你走。但是你别为难晚晚。
女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抹近乎虚脱的惨白。
我邀晚晚去京城做客,只要你好好陪着我,我不会为难她的!这是天子之诺。
我听见身后扑腾一声。师祖不知何时滚到了墙角,半截萝卜身子正要往石缝里钻。
萝卜精回头,缨子抖得像秋风中的狗尾巴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着师祖来救你!老子先飞为敬!
话音未落,他已经滚进了路边的菜畦,缨子最后晃了晃,消失在泥土里。
4
轮回花语
女帝并没有把我带去皇宫,而是直接带去了墓室。
她给我看了金丝楠木的棺椁,
很是奢华,如果不是她对我做了那些事。
恐怕我真的以为她爱惨了我。
棺椁旁边是一朵很奇异的花。
她指尖抚过剔透的花瓣,血色在薄如蝉翼的脉络里缓缓游走。
花盏中心凝着两滴未坠的血珠,像枚凝固的泪。
这是轮回花,每个月都要我的心头血来浇灌。
她的声音很轻,
只要集满千滴,就能够复活你,但是只是复活你的肉身,
想要完全复活你,还差一味‘千年灵慧之根’,
可什么药能够保存千年呢,
那味药是不存在的,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即使你没有灵魂,就算是行尸,也比看着你爱上别人好。
我盯着花茎上缠绕的金箔符文——那是禁术魂牵引的咒印。
我在鬼谷门的古籍里见过,施术者必须是身负大气运之气,也就是人间帝王。
不但如此,还要半生阳寿为引,每汲一息生机,施术者便会气血逆行,脏腑寸裂之痛。
想不到她胸口的伤居然是为了复活我。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五马分尸的旨意,是陆沉假传的。
我虽然剖心取走元阳血,却从来没有想害你了。我是为了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做打算!
风从雕花窗棂灌进来,吹得轮回花簌簌作响。
为了和我一起所以你嫁给了她,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他是世家大族之首,我想要坐稳这个位置必须得到他的支持……
听完她的话,我又想到三年前的地牢。
那天我被剖血,昏死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边传来的声音。
听说了吗隔壁牢房的老卒咂着嘴,
女帝明日大婚,嫁的是镇北侯陆沉……
我想起出征前她在御花园折的白玉兰,簪在我甲胄上时说:
等你回来,朕带你去看南海的鲛人灯。
如今南海的灯还亮着,她却为别人穿上了喜服。
牢门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杂役兵的靴子踢在门板上:
镇北侯府的喜糖,赏你尝尝。
红纸包着的酥糖滚进稻草堆,糖霜沾了灰,
夜漏滴到三更,牢门被踹开。
陆沉的靴尖碾过我手背:
明日就是陛下大婚次日,你该想想怎么谢恩了。
他蹲下来时,腰间的玉带勾刮过我脸颊。
我闻到他衣摆上龙涎香的味道——那是女帝惯用的香,如今却混着他身上的酒气。
陛下有旨,
他指尖挑起我的下巴,拇指碾过我干裂的唇瓣,
待大婚吉时过,便把你五马分尸,为新后祭天。
心口猛地一抽,像被冰锥刺穿。
我看见他腰间悬着的刀,正是我送给阿蛮的断念,
如今成了他羞辱我的玩物。
稻草堆里的酥糖被踩成粉末,混着我嘴角渗出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五马分尸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磨损的弓弦,她倒是绝情
陆沉突然大笑,靴底狠狠碾过我的手腕:陛下说,你是他的心腹大患。
她还说……
他凑近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我冻疮溃烂的耳垂上,
多谢你当年替她除去挡路的旧臣,如今这万里江山,正好给我做聘礼。
后来,我奄奄一息,是祖师出现。
于是我假死脱逃。过了三年的太平日子。
女帝的咳嗽打断了我的思绪,掌心按上胸口的伤处,指缝间又渗出血来,
但是你放心,这三年,我从来没有让他碰过我,我日日守着你的遗体……,朕总觉得你还在喘气——直到上个月在浴桶边,看你那破萝卜变原形,朕才信你真的……
陛下,我后退半步,草民只是个乡野村夫,不值得陛下如此挂念,也不想和陛下有什么瓜葛。
乡野村夫她顺着花茎往上看,目光落在我腰间的荷包,那是晚晚给我绣的,上面还有晚晚的名字。
她的眼神陡然变冷,
你再说过要和我一时一刻一双人,转头就跟村妇成亲阿言,你这里……
她指尖戳向自己的心口,血顺着指缝滴在龙袍上,是不是早就被狗吃了
我没说话。
她胸口的伤处渗出的血已经洇湿了龙袍前襟,这是施术时气血逆行留下的反噬。
你以为朕不知道晚晚是谁她忽然笑了,用染血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指甲掐进我下颌的皮肤,
她是北狄人吧,她的身份可不简单,我看到她袖子上的苍狼踏雪纹饰,
那是北狄王室的标志,接近你怕目的也不单纯,你不要被她骗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晚晚的身世,她竟然早就查清了。
不过没关系,
她松开手,转身走向窗边,玄色斗篷扫过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只要轮回花开,你就会忘了她。这花能重塑肉身,你就会变成行尸走肉,到时候你就会永远陪在朕的身边。
轮回花在她身后发出更响的嗡鸣,花瓣上的血色纹路开始疯狂流转。
我看见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银簪,
最后一滴血了,她将银簪刺入心口,血珠顺着簪身滴进白玉盆,
千滴心头血凑齐,明日卯时花开,你就能‘活’过来了。
血珠坠入盆中时,轮回花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整株花像被点燃的火烛,花瓣层层绽开,其中一点血珠中心露出一枚蜷缩的、人形的虚影。
那虚影穿着我三年前出征时的铠甲,眉眼模糊,却透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阿言,女帝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她转过身,
你看,朕说过会带你去看鲛人灯……。这次朕一定不会辜负你。
红光中,我看见她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花盆边。
她的手还保持着插花的姿势,指缝间的血流进花根,将那些金箔符文染得更亮。
陛下!殿外传来玄甲卫的惊呼。
可惜她错了,这是我鬼谷门的东西,我比她更清楚。
这朵花对我没有用,因为我没有死。
5
沉之死
06阿蛮昏死过去,
我被软禁在墓室的第三日,
门外传来脚步声,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不用抬头,我就知道是陆沉。
他穿着簇新的绯红官袍,
身后跟着两个捧金盘的小太监,金盘上盖着明黄绸布,不知装着什么。
沈将军别来无恙
我手里捻着一片刚从轮回花盆里捡起的落花。
花瓣上的血色纹路还在微微跳动,
像极了他当年在牢里碾过我手背时,我血管里奔涌的恨意。
陆大人官运亨通,
我抬眼,目光扫过他官袍上镇北侯的麒麟纹,
陆沉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咧开嘴,露出金牙:陛下仁慈,念在你我‘旧识’,特让咱家给你送份大礼。
他拍拍手,小太监掀开绸布——金盘里躺着两块发霉的饭团,蛆虫在米缝里拱动,和三年前地牢里的一模一样。
尝尝他用镶玉的筷子戳了戳饭团,腐臭味漫进殿内,当年你在牢里可是吃得挺香。
我看着饭团上蠕动的白虫,胃里一阵翻搅,却忽然笑了。
笑声不大,却让陆沉脸色阴沉了些。
陆沉,我站起身,缓步走向他,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鬼谷门名满天下,可不是谁都能够拿捏的软柿子!
我猛地抬手,一道寒光闪过,
我趁他不注意,用手里的花瓣划破他手腕,
你!陆沉惊退半步,捂住手腕,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他大概没想到我没有元阳血,却还有摘花飞叶的本事。
他不知道元阳血其实是鬼谷门的功法,
没有了,我可以在练,
我逼近他,声音压低,带着地牢里磨出的沙哑,你忘了我当年在战场杀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我的指尖几乎点到他咽喉,他身后的太监吓得跪倒,金盘摔在地上,饭团滚到他靴边,蛆虫爬满了他精致的绣鞋。
我看见他瞳孔骤缩,冷笑,故意提起女帝的事,
她抱着我的尸体在棺材睡三年,你猜她梦里念的是谁的名字
陆沉的脸唰地白了,不是因为痛,是因为慌。
你……你不过是个被陛下玩腻的弃子!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却下意识往后退,撞在廊柱上。
弃子我抬手,指尖擦过他脸,可陛下宁愿用千滴心头血换我活,
这话像根针,扎破了他所有的伪装。
他看着我,又看看地上滚烂的饭团和自己流血的手腕,
我看着他强装镇定却微微发抖,终于尝到了三年来第一口痛快的滋味。
6
真相揭露
第二天,天蒙蒙亮,
阿蛮就来找我了,她脸色惨白,
之前失血过多,足足昏迷了三天。
阿言……
阿蛮扶着玉柱站起来,头发散乱,几缕银丝垂在颊边,往日帝王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盯着我。
她踉跄着走向我,指尖颤抖地想去碰我的脸,
你活过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的指尖即将触到我皮肤时,我侧身避开。
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你不是行尸……
她喃喃道,目光扫过我灵动的眼眸,
你对我还是这样绝情……,轮回花没有起作用!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我的肉里。
墨心里还是只有那个村妇是不是
陛下,我抽回手,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醒了就好。不过,看来这轮回花的‘复活’,终究是场空。
空她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怎么会是空只要你在我身边,是行尸走肉又如何
我想不通。我迎上她的视线,字字清晰,三年前,我为你打下万里江山,你却用断念剖开我的胸膛。
按道理你来说,你满心满眼应该都是他。
不是的!她猛地摇头,
我和你说过的,我嫁给他,不过是借他的势力稳住朝堂,等我站稳脚跟,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我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
所以你根本也不爱他,但是却愿意为了他,剖我元阳血,那只有一个解释,元阳血在谁身上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在我身上!因为我沈言,是鬼谷门传人,
是帮你打下天下的功臣,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将军!
你怕我功高震主,怕我有朝一日不受你控制,怕我……
我逼近她,看着她瞳孔里的慌乱一点点放大:
怕我不再是那个会背着你穿过雨幕、会把断念送给你当定情信物的阿言。
你怕我脱离你的掌控,所以你宁可剖出我的元阳血,让我变成废人,
也不愿看着我站在你身侧,成为一个你无法完全驾驭的存在!
你胡说!她尖叫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棺椁,金丝楠木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是为了我们……我是怕你功高盖主,被旧臣算计,才想让你卸下兵权,安稳度日!
我冷笑,指向那株凋零的轮回花:
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不是爱我,你是爱那个能被你握在掌心、随你摆布的‘阿言’!
你宁可要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也不愿接受一个会恨你、会离开你的活人!
这不是爱,是你刻在骨子里的偏执和控制欲!
阿蛮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扶着棺椁,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从小在冷宫里长大,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母妃死的时候,我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宫里的人都欺负我,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
我被追杀的时候,躲在荆棘丛里,啃着半块硬得硌牙的麦饼,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疯狂的光:是你把我背回鬼谷门,给我热粥喝。
你说‘女孩子家不该吃冷硬的东西’。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可我知道,这温暖太脆弱了。
我坐上龙椅的那天,底下跪着的全是豺狼虎豹。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和当年冷宫里那些太监宫女一样,充满了算计和轻蔑。
我只有握住权力,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才能活下去!
她猛地抓住我的衣襟,血沫从嘴角溢出:
你是唯一懂我的人,也是唯一能威胁我的人!
我怕你像其他人一样背叛我,怕你觉得我配不上这万里江山,怕你……
她的声音陡然尖利:
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我重新回到那个吃不上热饭的冷宫!
所以我必须把你留在身边,用刀,用血,用这轮回花——就算你变成行尸走肉,
只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只要还能叫你一声‘阿言’,我就不怕了!
这就是你的爱
我看着她扭曲的面容,心中最后一丝眷恋也彻底碎裂,
用伤害来捆绑,用控制来证明存在。阿蛮,你不是爱我,你是爱你自己,爱那个通过掌控我来填补内心空洞的帝王。
住口!
她猛地推开我,踉跄着退到窗边,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她眼底深不见底的疯狂,
你懂什么你只知道恨我!你以为那个晚晚就真心待你她是北狄人,接近你不过是为了鬼谷门的秘辛——
够了。
我打断她,不想再听任何辩解,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你我之间,早在你剖开我胸膛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墓室里陷入死寂,只有女帝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她看着我,眼神从疯狂逐渐变得空洞,像燃尽的烛火,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信我了,但是有一件事情,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从没有下过五马分尸的圣旨,就连断念也是陆沉偷的,
三年前,我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不过是借他的势力稳住朝堂,如今我站稳脚跟,
是时候给你一个交代了。
说完,她带着我穿过长廊,
来到了观星台,中央放着一个黑色的大木盒,
观星台的风把女帝的斗篷吹成猎猎黑旗。
她背对着我,
打开。
黑木盒掀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胃里猛地一阵翻搅,
陆沉蜷缩在匣底,四肢齐腕而断,舌头被割去半截,眼眶里只剩两个血窟窿。
蛆虫从他溃烂的伤口里拱出来,在晨光下泛着白花花的光,
他喉咙里嗬嗬作响,却只能在污秽里蠕动,像一段被踩烂的枯木。
这就是陆沉昨天他还意气风发,到我的面前要耀武扬威
今天就落得如此下场!
女帝蹲下身,用银簪挑起陆沉一缕头发,簪头戳进他溃烂的耳孔,她的指尖甚至没有发抖。
他假传旨意,偷我断念,害阿言误会我……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说情话,可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耳膜。
我看着女帝袖口渗出的血渍,
她胸口的伤又裂开了,龙袍下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
只是专注地拨弄着陆沉的断肢,像在欣赏一件得意的藏品。
现在他以命抵罪,她忽然抬头看我,睫毛上沾着雾水,眼眶却亮得吓人,阿言,你看……,我给出头呢!
那一刻,风突然停了。观星台的八卦纹砖上凝着白霜,
女帝脸上病态的潮红与她指尖的血垢相映,竟生出一种诡异的艳丽。
那个会蹲在草丛里救萤火虫的小姑娘,那个在战场帐篷里为我掉泪的阿蛮,怎么会用如此阴毒的刑具
怎么会对着血肉模糊的人彘笑得出来
她指尖抚过木匣边缘的动作,温柔得像当年替我整理甲胄,可那下面是陆沉嗬嗬的残喘和蛆虫爬行的声响。
这不是我认识的阿蛮。
陛下的‘礼物’,草民收下了。
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只是草民身体不适,要回去休息了。
我转身,离开疯子,阿蛮的偏执出乎想象,她现在陌生得像个鬼。
得赶紧救晚晚,本来想先对付陆沉,
因为陆沉虽然为人阴险,却也是难得帅才。
只是想不到女帝会自毁长城。
这样一来我的计划倒是出奇的顺利!
我马上联系北狄的暗探,计划加速。
7
北狄风云
三日后,北狄的狼旗插在了雁门关外。
八百里加急军报雪片般飞进皇城,
如今陆沉死了,
如今朝野上下,能够挡住北狄也只有我了!
出征那日,女帝特许晚晚送我。
我知道她是拿晚晚敲打我,不要生出别的心思。
晚晚布衣上还沾着灶台灰,把一包馒头塞进我甲胄——阿言,你千万不要饿着……
话没说完就被玄甲卫拦住。
女帝披着黑色斗篷站在城楼,风吹起她鬓角的银丝。
北狄的风沙比三年前更烈。
晚晚是北狄王的私生女,
当年北狄王强要了晚晚的母亲,
事后还灭了晚晚整个部族,
后来晚晚流落中原,救了奄奄一息的我。
为了报救命之恩,我立志为晚晚复仇,
一年前我就往北狄撒了暗探,如今陆沉一死,我就让暗探在北狄散播谣言,
说女帝整军备战,要一举荡平北狄,
北狄王听到,自然先下手为强。
我正好趁着这次机会,为晚晚复仇。
我用了三个月拖垮他们的补给线,
又让斥候在水源地种满泻药草,北狄骑兵拉稀拉得战马都站不稳时,
我率领大军杀了过去!
从此漠北无王庭。
半年后班师回朝,二十万玄甲卫在我身后踏碎长安街的青石板。
城楼上的女帝换了件绣金龙的朝服,可胸口的绷带还是透出暗红。
她看着我卸下染血的头盔,嘴角扯出个笑:镇国公果然不负众望。
陛下错了,我翻身下马,甲叶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如今草民只有兵,没有国公。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咳出血沫,好,好一个沈言……
8
鸿门宴
我驻扎在城外,如今20万大军在手。
计划就差最后一步了!
残阳沉落时,黑风营的大旗还在辕门外猎猎作响。
将军,营外来了个宫里的太监,说是奉陛下旨意。请你进宫赴宴。副将陈武掀起帐帘,
我没抬头,让他进来。
陈武急了,靴底碾过干草往前半步:将军!陛下突然派人来……怕是鸿门宴……
我知道。我打断他,
帐帘再次被掀开,小安子提着一盏羊角宫灯探进头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捧食盒的小太监,食盒边角镶着金边,在军营的粗陋布景里显得格格不入。
哎哟,这不是国公爷……小安子拖长了调子,
陛下念将军在外辛苦,三日后特意备了接风宴,让咱家请将军入宫呢。
我看着他身后食盒缝隙里透出的热气。
将军,您瞧这是什么
小安子拍了拍手,太监打开食盒,一股羊肉汤的香气飘出来,陛下说,这是您当年在漠北军营最爱吃的炖羊肉,
他指着羊肉,哦对了,陛下让我告诉将军,这可是晚晚姑娘亲手做的哦。
晚晚两个字像冰锥砸在地上,陈武猛地按上腰间佩刀,
我抬手按住他的胳膊,目光落在小安子油滑的脸上:
陛下费心了。只是大军刚回营,事务繁杂,怕是脱不开身。
将军这话说的,
小安子声音忽然压低,带着阴柔的威胁,
陛下的宴,哪有不去的道理再说……
他凑近半步,宫灯的光映出他眼里的算计,
晚晚夫人一个人在城里,若是有个风吹草动,将军在这军营里,怕是也鞭长莫及吧
知道了。我开口,声音冷得像帐外的寒霜,替我回禀陛下,三天后,我一定到。
小安子脸上立刻堆起笑:哎,这就对了嘛!国公爷放心,陛下心里头可惦记着您呢……
他唠唠叨叨地说着,我却没再听。
待他转身出账,我立刻对陈武使了个眼色。
他会意,凑近时,我从袖中摸出一枚刻着风字的令牌,塞进他掌心:
去告诉黑风营,三更准时拔营,让他们……做好‘清君侧’的准备,若我子时未归,直接攻城。
陈武握着令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只沉声应道:末将领命!
三日后,紫宸殿的鎏金灯盏映着满桌冷宴。
女帝卸了龙袍,只穿件月白中衣,胸口的绷带渗着血,却偏要亲自替我斟酒。
阿言,她把酒杯推过来,指甲染着凤仙红,这半年,辛苦你了。
我没碰杯,目光扫过殿门——晚晚本该被请来赴宴,此刻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玄甲卫换了新人,头盔下的眼睛全盯着我,矛尖在金砖上投下森冷的影子。
晚晚呢我的声音沉下去,
女帝没有接话,她用银簪挑开绷带一角,露出狰狞的伤口:你看,为了等你回来,朕的伤又裂开了。
她忽然抬手,抓住我的手腕往伤口上按,你摸摸,还热乎呢……
我猛地甩开她,酒盏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她裙摆。陛下把她藏哪了
藏她歪着头,像听不懂似的,凤仙红的指甲划过酒杯边缘,
阿言,那个村妇真的配得上你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懂什么!她见过你在战场上断箭插腿的样子吗
过去的事情,莫要再提了,我只想知道晚晚在哪里
把她带上来。
女帝的声音有些哑。
殿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晚晚被两个内侍架着进来,她头发散乱,却在看见我的瞬间,眼里猛地亮起光。
阿言!
她挣扎着想扑过来,却被内侍死死按住,喉咙里发出呜咽。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女帝嘴角扯出个极冷的笑,忽然从袖中抖出一卷明黄绸布。
我知道你的计划,我不用你抢,你看,这是朕的禅让诏书!
她把圣旨往我面前递,朕把万里江山直接给你。
阿言,唯一的要求是你要留在朕身边,永远……
我的目光掠过圣旨上的龙纹,落在晚晚被捏得发白的手腕上。
三年前地牢里馊饭团的酸臭味突然漫上鼻尖,陆沉靴底碾碎麦饼的声响在耳边炸开。
我想起晚晚追出城门时,馒头还揣在怀里的温热。
陛下,
我的声音哑得像磨损的弓弦,一切都晚了。
女帝递圣旨的手猛地顿住,
她抬起眼,睫毛上凝着雾水,却亮得吓人,像深潭里淬了冰的刀。
晚了
她重复着,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是晚了……
你心里早就没朕了。
殿外的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吹得灯盏剧烈摇晃。
女帝胸口的绷带彻底松开,狰狞的伤口露出来,血顺着月白中衣往下淌,在金砖上积成小小的血泊。
她忽然伸手,颤抖着去解腰间的断念。
阿蛮,你要做什么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
不能一起生……
女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疯狂,断念被她狠狠抽出,刀刃上的诗句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那就一起死!
女帝握着断念对着我冲了过来,
晚晚却在这时猛地挣脱内裤,朝我扑过来,
挡在我的面前。
我闻到她发间熟悉的艾草香,

——
刀刃没入晚晚血肉的闷响格外清晰。
晚晚的身体在我怀里猛地一震,温热的血顺着她后背渗出来,沾湿了我的衣襟。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沫,溅在我甲胄的护心镜上。
晚晚晚晚!
我抱着她,她的身体突然沉得像座山,压得我膝盖一软,扑通
跪坐在金砖上。
血从她后背的伤口里涌出来,浸透我的衣襟,
我的心像被塞进了万年不化的寒冰,冻得连呼吸都扯着疼。
你醒醒!
我抓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她散乱的头发甩在我脸上,带着艾草和血腥气的混合味道,
我为你报仇了,我带你回家!回破北狄,你不是一直想回北狄嘛!
我抖着手去探她鼻息,指腹刚触到她冰凉的鼻尖,那点微弱的气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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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女帝自戕
女帝在我面前晃了晃,
她忽然笑了,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阿言,你看……她抬起染血的手,指向晚晚垂落的指尖,她替你死了。
我猛地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几乎要炸开。
她的目光落在我怀里晚晚的脸上,又缓缓移到我充血的眼睛上,嘴角的笑越来越疯狂。
既然不能一起生……
她的声音忽然轻下来,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那现在这样……也很好啊。
风从殿门灌进来,吹起她鬓角的银丝,那银丝上沾着血,在灯光下泛着暗红。
我杀了你心爱的女人,
她蹲下身,
你这辈子……都会记得我了。
我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濒死的野兽。
晚晚的体温还残留在我怀里,可眼前这个女人却在笑,在说这种疯话。
就算是恨我……女帝抬起头,眼里闪着一种近乎痴狂的光,
也好过你忘了我……,忘了鲛人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却又笑着,阿言,你看,我做到了——你永远都不会忘了我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抓起断念,
这样……就扯平了……
她喃喃着,手腕一翻,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扑哧——
刀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决绝。
女帝的身体晃了晃,脸上的笑凝固成一种诡异的安详。
她看着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大口血,
她慢慢倒下,身体砸在血泊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渗出的血顺着纹路流下来,终于和刀刃上的诗句融为一体。
紫宸殿里只剩下我的喘息声,和风雪拍打殿门的呜咽。
10
师祖显灵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
墙角的阴影里,半截大白萝卜滚了出来,缨子上还沾着泥土。
那萝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根须
簌簌
缩回,缨子化作飘带般的白须,
眨眼间竟变成个白胡子老道
——
仙风道骨,鹤氅飘飘。
鳖孙!哭丧个脸做啥!
老道一甩拂尘,白须抖了抖,正是师祖的骂街腔调,
晚晚的魂儿还没散干净呢,哭早了!
我猛地抬头,师祖眼里却闪着精光。
你还记得女帝用心头血养的花吗
我记得,轮回花,有两颗血珠,女帝说要想彻底复活一个人,还差一味药,可是那个药是不存在的。
他瞪了眼:放屁,那是她孤陋寡闻,老子就是那味药。千年人参精!我只是长得像萝卜。
师祖把拂尘往腰间一插,伸手就薅自己的白胡子,
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了,我就是人参精,只是长得像萝卜,恁个鳖孙就是不信我!
几根银白的胡须被他扯下来,
我也命人赶紧去墓室取来了轮回花。
胡须化作点点金光,飘向轮回花。
花盏猛地一颤,血珠中心的人形虚影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柔和的白光。
师祖掐了个法诀,白光裹着晚晚的身体缓缓升起,悬在花盆上方。
我看见晚晚胸口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苍白的脸颊慢慢泛起血色,连散乱的发丝都沾上了光。
白光散尽时,晚晚轻轻落在我怀里,睫毛颤了颤,咳
地咳出一口瘀血。
她睁开眼,先是茫然地看着我,又看看仙风道骨的师祖,最后视线落在地上的血迹和女帝的尸体上,
猛地抓住我的手:阿言……
我在。
我把她紧紧搂进怀里,感受着她胸腔里重新跳动的心脏,眼泪终于滚了下来,砸在她温热的颈窝。
师祖救完晚晚,突然踉跄一下,鹤氅化作萝卜缨,整个人缩回半截萝卜形态,根须虚弱地晃了晃:
娘的……
千年修为只剩一百年了,得找个地儿闭关三百年……
11
归隐山林
三日后,我以清君侧之名,将女帝的禅让诏书昭告天下。
朝野震动,却无人敢言——二十万玄甲卫的刀锋还悬在京城城头。
我没有登基,只命人将女帝的遗体葬回鬼谷门,墓碑上不刻女帝,只刻阿蛮二字,旁边种满了她当年在破庙前喜欢的萤火虫草。
我遣散了玄甲卫,只留陈武带着几个旧部,在宗门山脚下搭了间木屋。
晚晚也没有回北狄,
晚晚重新拾起了灶台,每天清晨蒸馒头的香气能飘出老远。
我学会了编竹筐,偶尔去崖边采灵芝,恍惚间总觉得会看见那个蹲在草丛里救萤火虫的小姑娘,
可回头只有晚晚系着围裙的笑,眼睛弯成月牙,比当年御花园的灯笼还亮。
或许这世间从没有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在历经背叛与死亡后,还能握住的那一点人间烟火。
至于那盏没看成的鲛人灯——
就让它在南海的波涛里,替我们照着那些回不去的旧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