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48米之上没有道德。
张扬睁开眼时,帐篷顶在簌簌抖。
旁边的江津还在睡袋里缩着,呼吸声轻得像猫。
他看了眼手表。
凌晨四点。
海拔6500米的前进营地,天还没亮。
醒了江津的声音带着睡意。
嗯。张扬应了声,开始穿冲锋衣。
衣服冰凉,贴着皮肤像块铁。
他戴上手套,手指在里面蜷了蜷。
帐篷外有人走动,脚步声踩在冰壳上,咔嚓咔嚓响。
今天到7000米江津也开始穿衣服。
看天气。张扬拉开帐篷拉链,一股寒气灌进来。
雪已经停了,天是深灰色的。
远处的雪山轮廓黑黢黢的,像沉默的巨兽。
没有风景可看,只有冰雪和岩石。
他们是半个月前从加德满都出发的。
张扬是资深登山者,爬过卓奥友,洛子峰。
江津是他的女朋友,第一次挑战珠峰。
她体能很好,意志也强。
准备好了吗张扬检查着她的登山包。
好了。江津把冰爪扣在登山鞋上。
他们跟着另外两个队友,开始向上攀登。
坡度越来越陡,雪越来越深。
风从背后吹过来,推着人走。
也可能是错觉,是缺氧带来的眩晕。
张扬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踩实。
江津跟在他身后,呼吸声渐渐粗了。
慢点,张扬回头,省点力气。
没事。江津抹了把脸上的冰渣。
她的嘴唇发紫,眼睫毛上结着霜。
没有首饰,出发前就全摘了。
只有无名指上一个素圈银戒指,是张扬送的。
他看到了,没说话。
海拔7000米,C2营地。
风更大了,吹得人站不稳。
他们在岩石后躲了躲,吃了点能量棒。
能量棒冻得硬邦邦,像啃木头。
水袋里的水快结冰了,喝一口,冰得牙酸。
天气预报说下午可能有雪。队友老王说。
多大张扬问。
不清楚,卫星云图有点乱。老王皱着眉。
张扬看了看天,云层确实在变厚。
要不,先撤回C1另一个队友小李说。
都到这儿了。江津说,再试试吧。
她眼神很亮,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张扬知道她的脾气。
再往上走一段,到7200看看,不行就下撤。他做了决定。
离开C2,风更猛了。
雪开始下,不是大片的,是细密的冰粒,打在脸上疼。
能见度越来越低。
他们打开头盔上的头灯,光柱在风雪里显得微弱。
跟紧了!张扬大声喊,声音被风吹散。
他回头看,江津的头灯在他身后几米远。
她的身影在风雪中摇晃。
张扬!她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了张扬停下脚步。
我……我脚滑了一下。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张扬心里一紧,走回去。
她的登山绳绷得笔直,连接着前面的保护站。
没事吧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稳。
没事……就是有点怕。她的手套冰凉,手在发抖。
别怕,有我呢。张扬拍了拍她的背。
他看到她的登山鞋卡在冰缝里,冰爪有点歪。
他蹲下来,帮她调整。
雪越下越大,像扯碎的棉絮。
不能再走了,下撤!张扬站起身,对后面的老王和小李喊。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
不是风声,是从山上传来的,沉闷而恐怖。
像天空裂开了一道缝。
张扬猛地抬头。
只见上方的雪坡像活了一样,翻滚着,咆哮着,朝他们压下来。
雪崩——!他吼出声,一把将江津推开。
快躲!老王和小李也在喊。
但来不及了。
雪浪来得太快,像一堵白色的墙,瞬间吞噬了一切。
张扬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背上,把他掀翻在地。
他像一片叶子,在雪流里翻滚,旋转,失去了方向。
冰冷的雪灌进他的口鼻,耳朵里是轰鸣的巨响。
他想抓住什么,双手却只能抓到冰冷的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分钟。
撞击停止了。
四周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疯狂的跳动声。
他被埋在雪里了。
江津!他喊了一声,声音闷在雪里。
没有回应。
老王!小李!他又喊。
还是没有声音。
他挣扎着动了动,发现身体被雪死死压住,只有头部能动。
头盔还在,头灯不知道撞哪儿去了,没亮。
他摸了摸口袋,打火机还在,手套湿了,冻得硬。
他用牙咬开打火机盖子,打着。
微弱的火光中,他看到自己被埋在一个雪洞里,四周全是压实的雪。
火光很快灭了。
他喘着气,寒冷像针一样扎进骨头里。
他必须出去。
他开始用手挖雪,手套很快磨破了,手指渗出血,瞬间冻住。
疼痛让他更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埋了多深,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只知道必须活下去。
不知道挖了多久,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
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硬东西。
是登山杖
他用力拽了拽,没动。
借着打火机的光,他看清了,是江津的登山包。
包被雪压着,露出一角。
江津!他心里一紧,开始疯狂地挖包周围的雪。
雪很密实,挖得很艰难。
终于,他把包拽了出来。
包的拉链开了,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能量棒,水袋,手套,头灯……
他找到头灯,按了一下,亮了。
光柱照亮了周围的雪。
他看到包旁边,露出了一只手。
是江津的手,戴着那只素圈银戒指。
手指已经冻成了青紫色。
江津!张扬的心猛地沉下去。
他扑过去,用手扒开她身上的雪。
她脸朝下,埋在雪里。
他把她翻过来。
她的眼睛闭着,脸上覆盖着一层冰壳,嘴唇乌紫。
他颤抖着伸手,探她的鼻息。
没有。
他摸她的颈动脉。
也没有跳动。
江津……张扬的声音嘶哑,眼泪涌了上来,瞬间在脸上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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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她,身体忍不住地发抖。
寒冷,恐惧,还有巨大的悲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王和小李呢也被埋了吗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抬头看,头顶是厚厚的雪层,看不到天。
他被困住了。
在海拔7000多米的雪山上,周围是无尽的冰雪和黑暗。
只有他,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风在外面呼啸,像鬼哭。
他抱紧江津,想从她身上汲取一点温度,但她的身体比雪还要冷。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饥饿感开始袭来,胃里空空的,一阵阵抽搐。
他想起出发前带的食物,大部分在老王和小李的包里。
他自己的包里,只剩下几块冻硬的能量棒。
他摸出一块,放进嘴里,根本咬不动。
他又渴又饿,身体越来越冷。
他知道,这样下去,他也会死。
死在这8848米之上,和江津一起。
不,不能死。
他答应过江津,要带她登顶,要带她回家。
他必须活下去。
他看了看怀里的江津。
她的脸很安静,像睡着了一样。
那只戴着银戒指的手,无力地垂在雪地上。
张扬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然后,慢慢移到她的身体上。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海里。
他猛地摇头,想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不……不行……他喃喃自语,脸色苍白。
但饥饿和寒冷像魔鬼一样,不断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外面的风还在刮,雪粒子打在雪洞的顶上,沙沙作响。
时间在流逝,生命也在流逝。
张扬闭上眼,又睁开。
他看着江津,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最后,那挣扎慢慢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伸出手,颤抖着,解开了江津冲锋衣的拉链。
他解开了她的冲锋衣。
手指触到她皮肤时,那冰冷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闭上眼,把她往雪洞深处推了推。
然后开始翻她的登山包。
剩下的能量棒只有两根,水袋彻底冻成了冰坨。
他把能量棒塞进自己口袋,又摸出她的备用手套。
湿手套已经冻在手上,他咬牙扯下来,血痂粘着手套内衬,撕得生疼。
新手套戴上,暖了一点点。
他需要找更多东西。
头灯扫过雪洞,照亮岩壁缝隙。
那里卡着半截登山绳,是老王的荧光绿绳子。
他爬过去,拽了拽,绳子另一端被雪埋着。
或许下面有背包
他用登山杖开始挖,冰壳子咔咔碎掉。
挖了半米深,杖尖碰到了硬东西。
是小李的红色背包,拉链被雪冻住了。
他用牙咬开打火机,烤了烤拉链头,才拉开。
里面掉出半袋压缩饼干,还有一小瓶朗姆酒。
酒没冻,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流过喉咙,胃里腾起一股虚浮的暖意。
压缩饼干塞进嘴里,干得噎人,他又灌了口酒。
不能全吃完。
他把饼干和酒收好,开始想怎么出去。
雪洞顶部是斜坡,他用登山杖戳了戳,雪很松。
或许能挖个出口。
他用手和登山杖交替着挖,雪沫子簌簌掉在脸上。
挖了一个小时,手臂酸得抬不起来,头顶透出一丝微光。
他铆足劲,最后一杖捅出去——
噗的一声,雪块塌了,冷风灌了进来。
二十天后。
他扒开雪堆,爬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狼藉的雪坡,到处是雪崩卷起的冰砾和岩石。
看不到老王和小李的痕迹。
只有他的脚印,还有被雪覆盖的登山绳。
他站起身,头晕得厉害,海拔7000米的空气像刀片刮着肺。
必须下山。
他检查了身上的装备:冰镐还在,安全带完好,剩下的绳子不够长。
他看了看来时的路,C2营地的方向被雪崩掩埋了。
只能往下,沿着雪崩的边缘找路。
他拿出罗盘,指针在颤抖,分不清南北。
只能靠着记忆,朝着C1营地的大致方向走。
雪又开始下,不是大片的,是细密的冰粒。
他戴上护目镜,视野一片模糊。
每走一步,都要先把冰镐插进雪里,确保站稳。
腿像灌了铅,每一次抬步都牵扯着肌肉酸痛。
饥饿感又涌上来,胃里像有爪子在挠。
他摸出一块能量棒,放在嘴里慢慢抿,让糖份一点点化开来。
不能大口吃,得省着。
走了不知道多久,太阳从云层里漏了一下,又躲进去。
他看到前方有几块突出的岩石,像是C1营地附近的标志。
希望就在前面。
他加快了脚步,脚下却突然一滑。
冰坡太陡,雪层松动了。
他惊呼一声,身体向后倒去。
冰镐脱手而出,顺着坡往下滑。
他下意识地去抓,却只抓到一把雪。
身体像雪橇一样往下滑,速度越来越快。
操——!他骂出声,双手在雪面上乱抓。
指甲刮过冰壳,疼得钻心,却止不住下滑的趋势。
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岩石,他猛地蜷起身体,用后背去撞。
砰的一声闷响,后背像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黑。
疼,钻心的疼。
但他没被撞飞,后背卡在了岩石缝里。
他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内衣,很快又被冻硬。
动了动,腿还能动,胳膊也没事,就是后背火辣辣地疼。
冰镐滑到了坡下几米远的地方。
他咬着牙,一点点往上爬,手脚并用,像只蜥蜴。
终于爬回坡上,捡起冰镐,手心里全是血。
不能再大意了。
他调整呼吸,扶着岩石,慢慢往下挪。
又走了两个小时,视野里出现了几个模糊的帐篷影子。
是C1营地!
他几乎要哭出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跑过去。
营地空无一人,其他队伍已经撤离了。
他冲进自己的帐篷,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睡袋还在,他扑进去,把自己裹紧。
太累了,只想睡。
但他知道不能睡。
他翻出急救包,往手心里的伤口上撒了消炎粉,疼得他嘶嘶吸气。
然后找出剩下的食物:半袋巧克力豆,几块牛肉干。
牛肉干硬得像木头,他嚼了很久,才咽下去。
喝了点热水,身体渐渐暖起来。
他躺在睡袋里,听着帐篷外的风声。
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塞满了东西。
江津的脸,雪崩的巨响,雪洞里的黑暗……
他闭上眼,却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就是她戴着银戒指的手。
他猛地坐起来,灌了口朗姆酒。
必须尽快下山。
第二天,天气稍微好转。
他收拾好东西,把能带走的食物都装上,开始往大本营撤。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膝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每一步都像是在踩碎骨头。
但他不敢停,怕一停下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路过一个冰裂缝,看到里面卡着半截登山绳,颜色很眼熟。
是老王的荧光绿绳子。
他没去看裂缝里面,加快了脚步。
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也许是三天,也许是四天。
当他看到大本营的彩色帐篷时,腿一软,跪倒在雪地里。
几个夏尔巴向导冲过来,把他架进了医疗帐篷。
医生检查他的身体,说他严重冻伤,脱水,还有轻微的脑震荡。
其他人呢医生问他。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雪崩……他终于挤出两个字,就我一个……
医生没再问,给他输上液,盖上了厚被子。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帐篷顶,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不是为老王和小李,也不是为江津。
是为自己。
他活下来了。
他在大本营躺了两天,然后被直升机送到了加德满都。
新闻已经报了雪崩的事,说一支中国队伍遭遇意外,只有一人幸存。
他成了幸存者。
回到北京,机场有记者等着,闪光灯晃得他睁不开眼。
张老师,能说说雪崩时的情况吗
您是怎么独自求生的
江津女士……她最后……
问题像子弹一样砸过来。
他穿着冲锋衣,戴着墨镜,一言不发,拨开人群往外走。
姐姐在出口等他,看到他时,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阿扬……
他抱住姐姐,身体忍不住地发抖。
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怕。
怕那些问题,怕那些目光,怕自己一张嘴,秘密就会掉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他把自己关在家里。
拒绝见任何人,包括江津的父母。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说你们的女儿死了吗
不,不能。
他只能一遍遍地说对不起,说我没保护好她。
江津的父母哭得几乎晕厥,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悲痛和怨怼。
他承受着,像承受着一座山。
夜里,他总是做噩梦。
梦见雪崩的雪浪,梦见江津冰冷的手,梦见自己在雪洞里,对着她的身体发抖。
每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心脏狂跳。
他开始酗酒,喝到酩酊大醉,才能勉强睡去。
有一天,一个出版社的编辑找到他。
张老师,我们想请您写一本书,讲讲这次登山的经历,肯定能畅销。
他本来想拒绝,但编辑提到了版税,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需要钱。
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江津的父母,他想补偿他们。
书名叫什么他问。
就叫《8848之上》,怎么样编辑说,多有力量感。
他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写书的过程,像一场凌迟。
他要把那段经历,一点点回忆起来,再一点点美化。
他把自己写成一个英勇的队长,在雪崩时奋力营救队友,最后只剩下自己。
他写江津的勇敢和坚强,写她如何鼓励大家,写她最后笑着对他说活下去。
他写雪山的壮丽,写登山的艰辛,写人与自然的搏斗。
唯独没有写雪洞,没有写那只戴着银戒指的手,没有写那个可怕的念头。
那些空白的地方,他用华丽的辞藻和激昂的情绪填满。
他写绝境中的求生本能,写对生命的敬畏,写带着逝者的意志前行。
编辑很满意,说他文笔好,感情真挚。
书出版了,果然畅销。
签售会上,读者排着长队,拿着书请他签名。
张老师,您太了不起了!
看您的书,我哭了好几次!
您是英雄!
他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戴着金丝眼镜,微笑着跟每个人握手,签名。
笑容很得体,眼神却空洞。
他看着那些崇拜的目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那雪洞里的黑暗,不知道那冰冷的皮肤,不知道那吞咽下去的……愧疚。
有一次,一个记者问他:在那样的绝境里,您有没有想过……一些极端的办法
他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
没有。他说,声音平稳,我相信只要坚持,就一定能等到救援。
记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书卖得越来越好,他成了名人,经常受邀参加讲座,分享登山精神。
他买了新房,换了新车,给江津的父母寄去了一大笔钱。
他们退了回来,附了一封信,说钱他们不要,只希望他能常去看看他们。
他没去。
他不敢面对他们的眼睛。
有一天,他在家整理旧物,翻出了江津的登山包。
他一直没敢打开,怕看到里面的东西。
但这次,他鬼使神差地拉开了拉链。
里面除了他拿走的能量棒和手套,还有一个小日记本。
他翻开日记本,是江津的字迹,娟秀而有力。
5月20日,加德满都。张扬说,等登顶了,就向我求婚。
5月25日,大本营。有点高反,但我能坚持,不能拖他后腿。
6月1日,C1营地。他帮我按摩脚踝,手很暖。
6月10日,C2营地。风好大,他把自己的睡袋让给我一半。
6月18日,冲顶前夜。他说,明天就能看到日出了。
最后一页,停在了雪崩的前一天。
他看着那些字,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纸上,晕开了墨水。
对不起……他喃喃自语,江津,对不起……
他把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梦。
窗外的阳光很好,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文档里,是他正在写的新书序言,标题是《生命的重量》。
他看着屏幕上的字,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
桌上放着一本《8848之上》,封面是他站在雪山前的照片,笑容灿烂,眼神坚定。
书的扉页上,印着一行字:
谨以此书,纪念我逝去的爱人与队友。
他拿起笔,想在旁边写点什么,却发现笔尖颤抖得厉害。
最终,什么也没写。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每个人都很忙,忙着生活,忙着梦想,忙着成为别人眼中的英雄。
而他,是一个活着的英雄,也是一个永远被困在8848米雪洞里的罪人。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噤。
他好像又闻到了雪洞里的味道,冰冷,潮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猛地关上窗户,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玻璃。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干呕起来。
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书封面上的坚定,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雪洞一样的寒冷。
他活下来了。
带着那个秘密,一直活下去。
直到某天,或许在梦里,或许在现实中,那座8848米的雪山,会再次将他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