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七周年纪念日,丈夫送我限量版高跟鞋。
鞋盒夹层里,却藏着一封陌生女人的求救信:他在囚禁我,快报警!
我颤抖着把信烧成灰烬,开始帮他清理地下室的痕迹。
当警笛响彻小区时,我正将染血的连衣裙埋进玫瑰园。
丈夫温柔拥抱我:你果然最爱我。
后来我在他衣柜深处,发现了另一个崭新的鞋盒。
标签上印着下周三的日期,和另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
鞋盒是只沉默的棺椁,安放在冰凉的大理石桌面上。灯光落下来,在覆着哑光黑纸的盒面上,切割出冷硬的光斑。盒盖中央,一行烫金的意大利花体字,像某种隐秘的咒语,微微凸起——Serpentina。蛇蝎美人。这是它的名字。我伸出手指,指尖拂过那行字,触感冰凉而奇异,带着昂贵之物特有的矜持疏离。
今天,是我们婚姻的第七个年头。七年,一个被诅咒的痒,一个被无数人用叹息和眼泪标记过的门槛。陈默,我的丈夫,他从不吝啬于在这样重要的刻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去年的礼物,是镶满细钻、价格令人咋舌的腕表,前年是意大利小牛皮手工缝制的限量款手袋,再往前……记忆像蒙尘的胶片,只剩下模糊的光晕轮廓。每一次,他都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分毫不差地捕捉到我最不经意的渴望,然后在某个特定的、需要被铭记的日子,将它连同华丽的包装一同奉上,完美得如同橱窗里仅供展示的艺术品。
眼前这双鞋,便是他最新的艺术献祭。
盒盖掀开,毫无声息。内衬是如天鹅绒般深邃的墨蓝,小心翼翼地托举着里面的造物。猩红。一种仿佛淬炼了最深沉欲望与最纯粹鲜血的红,在灯光下流淌着近乎妖异的光泽。细长尖锐的鞋跟,像一枚蓄势待发的毒刺,稳稳地刺向虚空。这是设计师耗尽心血打造的孤品,全世界仅此一双,只为它命名的主人而生。陈默曾在一个月前某个慵懒的早餐桌上,用不经意的口吻提起过它,眼神扫过我搁在椅子边的那双旧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原来,那时他就已埋下了伏笔。
我的尺寸,37码。他总说,我的脚踝纤细,这个尺码的鞋子穿在我脚上,才能显出最完美的弧度。每一次送鞋,他都会重复这句话,像在确认某种专属于他的烙印。
空气里弥漫着新皮革、高级胶水和印墨混合的、昂贵而陌生的气味。我探手进去,指尖触碰到冰凉光滑的鞋面,如同抚摸一条沉睡的蛇。就在我的手指准备沿着鞋身滑下时,指尖却意外地蹭到了盒盖内侧边缘。一种突兀的、毛糙的触感,瞬间刺破了这完美的仪式感。
那里有一道细微的缝隙,纸张粘合处裂开了一条不易察觉的窄缝。我的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一跳。鬼使神差地,指甲抠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层墨蓝的内衬纸一点点剥离。一个薄薄的、被折叠得近乎方正的纸片,正静静躺在盒盖的夹层里,被黑暗和胶水的气息包裹着。
它被粗暴地塞在那里,与这精致华贵的盒子格格不入,像一个不容忽视的污点,一个强行嵌入完美拼图的错误碎片。
呼吸猛地一窒,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我飞快地瞟了一眼厨房的方向。磨砂玻璃门透出模糊的光影,里面传来水龙头冲洗的哗哗声,还有陈默低沉哼着一段不成调旋律的声音。他还在清洗晚餐的餐具,水声掩盖了客厅里的一切细微动静。
我几乎是屏着气,用颤抖的指尖,捏住了那纸片的一角,将它抽了出来。纸片很薄,像是从某个廉价笔记本上撕下的横格页一角。边缘被撕扯得毛毛糙糙,带着仓皇的痕迹。展开它,几行字迹猛地撞进眼帘。
那字是用一种深蓝色的墨水写的,笔迹极度潦草、扭曲,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与绝望。每一笔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刻下的,划破了薄薄的纸张,墨水在断裂的纤维处晕开。
他在囚禁我!!!
地下储藏室!!!
求求你!快报警!救救我!
苏晓
最后那个名字,苏晓,被反复描摹了好几遍,深蓝色的墨迹几乎将纸张穿透,最后一个笔画拖得又长又颤,戛然而止,像一个生命被强行掐断的叹息。纸张靠近边缘的地方,有几道深深的、不规则的指甲抓挠留下的凹痕和细小的撕裂口,无声地诉说着书写时极致的恐惧和挣扎。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四肢百骸一片麻木的寒凉。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擂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撞击着耳膜,几乎要将那哗哗的水声淹没。我死死攥着那张纸,薄薄的纸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剧痛,却又冷得刺骨。
苏晓……这个名字像一枚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精心构筑七年的婚姻图景。记忆的碎片在混乱的脑海里疯狂闪回:上周三,陈默说公司系统升级,需要通宵值守。他回来时已是清晨,带着一身浓重的、医院走廊般的消毒水味,疲惫地解释说机房空调坏了,闷了一身汗,在公司淋浴房匆匆冲洗过。他的眼睛下有着明显的青影,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奇异光亮,当时我只以为是熬夜工作的疲惫与亢奋交织。还有……三个月前,他出差回来,行李箱的轮子上沾着几片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泥点,像是溅上去的。我随口问起,他轻描淡写地说机场路在修,溅起的泥水。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砸下来,带着令人窒息的真相的重量。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陈默温和的声音,如同幽灵般,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厨房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看到了吗
极度惊恐之下,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我的手闪电般缩回,将那张滚烫的纸片紧紧攥在掌心,用力得指关节都泛出青白。另一只手几乎是同时,猛地按在了敞开的鞋盒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我猛地转过身,背脊僵硬得如同铁板。脸上极力挤出一个笑容,肌肉却僵硬得不受控制,感觉那笑容一定扭曲得可怕。没……没什么,声音干涩发紧,像砂纸摩擦,就是……这鞋子太美了,看呆了。
我的视线慌乱地扫过他的脸,不敢在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睛上停留半分。
陈默就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腰间还系着那条米色的棉麻围裙,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几颗未擦干的水珠顺着他肌肉的线条滑落。他的目光落在我按着鞋盒的手上,又缓缓移到我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秘密。
喜欢就好。他嘴角勾起惯常的弧度,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他走近一步,身上是熟悉的须后水和干净棉布混合的味道,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金属器械的气息我的胃部一阵翻搅。他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触碰我的脸颊,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躲闪的冲动。他的指尖最终落在了我按着鞋盒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为了它,我可是托了不少关系。他语气轻松,带着点邀功的意味,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我紧握成拳、藏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怎么样,试试合不合脚
嗯……好,好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我必须动起来,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摆脱这几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注视。
我像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弯下腰,手指颤抖着伸向盒中那双猩红的高跟鞋。冰凉的皮革触感再次传来,这一次却带着毒蛇般的滑腻。我强迫自己抬起脚,脚踝却软得使不上力。鞋尖对准了脚趾,冰冷的金属鞋尖贴上了皮肤。
就在我的脚趾即将碰到那猩红鞋尖的刹那——
啪嗒!
一声轻响。我紧握在身侧、藏着那张致命纸片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神经质般地抽搐了一下,指甲边缘不小心刮到了旁边堆叠的、用来包装蛋糕盒的硬纸板上。
这细微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却像惊雷一样炸开。
陈默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如鹰隼般锐利地钉在了我的手上!他脸上那层温和的笑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岩石般的冰冷审视。
我的血液彻底凝固了。空气仿佛被抽干,肺叶灼痛。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完了!
那张纸片,那张写着囚禁、报警、救救我的纸片,此刻就死死地攥在我的右手里,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汗水瞬间浸透了掌心,黏腻地包裹着那薄薄的纸张,我能感觉到墨迹正一点点晕染开来,仿佛要渗进我的皮肤,刻下同谋的烙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不能让他看见!绝对不能!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眼神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流失。那目光不再是丈夫的注视,而像猎手在评估濒死猎物最后的挣扎。他向前迈了一步,很轻,却带着千钧的压力。
就在他的视线即将彻底锁定我那只该死的手时,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求生本能猛地炸开!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将紧握纸片的右手狠狠擦过腰间!动作快得近乎痉挛。
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那张滚烫的纸片,被我以近乎自残的力道,死死地塞进了家居裤松紧腰带的边缘,紧贴着皮肤。粗糙的纸张边缘刮过腰侧的软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怎么了陈默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缓,听不出任何波澜。他已经走到了桌边,距离我不到半臂。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那股混合着须后水和冰冷金属的气息更加清晰,压迫着我的神经。
我的左手还下意识地按在鞋盒上,右手则垂在身侧,指尖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我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他审视的目光,脸上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没什么,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砂砾,就是……刚才指甲不小心刮到了纸板,吓了一跳。我抬起左手,将食指伸到他眼前,指尖上确实有一道新鲜的、浅浅的白色刮痕——那是刚才慌乱中指甲划过硬纸板边缘留下的。
陈默的目光落在那道微不足道的刮痕上,停留了两秒。那两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他的视线缓缓抬起,重新对上我的眼睛。他的瞳孔很黑,深不见底,像两口幽深的寒潭,倒映着我苍白而扭曲的脸。
小心点。他淡淡地说,嘴角似乎又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弧度冰冷僵硬,没有丝毫暖意。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看我那只藏着秘密的右手。他只是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瓶庆祝用的、尚未开启的香槟,冰凉的瓶身触碰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杯子呢该开酒了。他转向餐边柜,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几秒钟从未发生。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不。那短暂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安宁。他眼底深处那抹冰冷的审视,如同跗骨之蛆,并未真正散去。他知道。他一定知道我在隐藏什么。这种认知带来的寒意,比直接对峙更让人绝望。
厨房的灯光在磨砂玻璃上切割出模糊的暖黄光晕。陈默背对着我,正打开橱柜,寻找香槟杯。玻璃器皿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这日常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像丧钟的倒计时。
每一秒都如同凌迟。腰侧那薄薄的纸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皮肤,灼烧着我的神经。那上面扭曲的字迹——囚禁、地下储藏室、救救我、苏晓——每一个字都在脑海中尖叫、放大,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绝望的哭嚎。那个叫苏晓的女人……她此刻在哪里在那冰冷黑暗的地下室里还是……已经变成了另一个需要被处理的麻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机会!只有现在!
趁着陈默专注于那些闪亮的酒杯,我猛地侧过身,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余光。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冰冷麻木。我抠住那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纸片一角,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扯了出来!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一种濒死挣扎般的狠绝。纸张脱离腰带的瞬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皮肤肯定被划破了。
纸片终于攥在了手心,黏腻冰冷。我不敢有丝毫停顿,左手仿佛不经意地拂过桌面上那个精致的、点缀着玫瑰花瓣的结婚纪念日蛋糕。指尖沾上了一点白色的奶油。就在这零点几秒的掩护下,沾着奶油的左手飞快地掠过右手紧握的纸片边缘。
奶油的白,瞬间模糊了纸片边缘那深蓝色的、最触目惊心的字迹。
做完这一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爆裂开来。我甚至能听到血液在太阳穴突突直跳的声音。陈默拿着两只细长的香槟杯,转过身来。
找到了。他微笑着,将杯子放在桌上。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我的手,又扫过桌面。
我的右手此刻自然地垂在腿侧,指间夹着那张沾了少许白色奶油的纸片一角,看起来就像是随手捏着一小团准备丢弃的、沾了蛋糕屑的餐巾纸。动作无比自然,却又透着一种刻意的松弛。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有些发紧,但努力维持着平静,我……我去丢一下这个。
我扬了扬捏着纸片的右手,示意那团垃圾。
陈默的视线在那团白色的污渍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是疑虑还是仅仅对弄脏的不悦他点了点头,没说话,拿起香槟瓶,开始熟练地拧动金属丝网罩。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向几步开外的开放式厨房,那里有一个内嵌的垃圾桶。感应盖无声地向上弹开。里面很干净,只有几片晚餐时剥下的虾壳和一点菜叶。
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我站在垃圾桶边,背对着他,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捏着纸片的手悬在垃圾桶上方,几厘米的距离,却如同万丈深渊。
烧掉它!立刻!马上!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嘶吼。只有彻底化为灰烬,才能抹去这致命的证据!可是……火打火机在哪里抽烟的陈默,打火机通常放在玄关柜上……
来不及了!
就在我犹豫的这零点几秒,身后传来了香槟瓶塞即将迸开的、令人心悸的嘶嘶声。
砰——!
一声清脆欢快的爆鸣!伴随着液体欢快涌出的泡沫声。
就是现在!
在瓶塞爆响、泡沫涌出的声音掩盖下,在陈默的注意力被那喷涌的金色酒液短暂吸引的瞬间——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张沾着奶油的纸片,狠狠地、死死地、揉成了一团!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仿佛要将这团诅咒连同自己的血肉一同碾碎!然后,手腕一沉,将它猛地塞进了垃圾桶深处!动作快如闪电,借着身体的遮挡,将那团小小的罪恶,深深地埋进了虾壳和菜叶的下面。同时,左手飞快地从旁边抽了一张干净的厨房纸巾,揉成一团,随意地丢在了最上面,盖住了下方那微不足道的突起。
感应盖缓缓合拢,发出轻微的嗒声。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安静了。只剩下我胸腔里那面疯狂擂动的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我扶着冰冷的石英石台面,指尖用力到发白,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僵硬的笑。陈默已经倒好了两杯香槟,金色的液体在剔透的杯壁里欢快地冒着细小的气泡。他递给我一杯,杯壁冰凉。
七年不痒,他举起杯,水晶杯折射着顶灯的光,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那笑意重新浮现在脸上,温柔得无懈可击,如同最完美的面具,敬我们,晚晚。
敬我们。我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水晶杯相碰,发出清脆悠长的一声叮——。
那声音,像极了某种东西碎裂的余音。
香槟冰凉酸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如同滚烫的熔岩,灼烧着食道,一路烧进胃里。我几乎无法下咽,每一口都带着窒息般的痛苦。陈默坐在对面,姿态优雅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银质餐刀划过瓷盘,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他谈论着公司新项目的进展,语气轻松,偶尔抬眼看我,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关切。
怎么吃得这么少不合胃口他微微蹙眉,放下刀叉。
没有,我立刻否认,声音发紧,可能是……下午喝了咖啡,有点胃胀。
我强迫自己叉起一小块西兰花,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我的全部感官,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地钉在厨房那个沉默的垃圾桶上。那团被埋藏的纸片,像一个滚烫的炭块,在冰冷的黑暗中持续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和绝望的尖叫。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往我的神经上堆积沉重的砝码。
囚禁……地下储藏室……
这几个字如同淬毒的针,反复刺穿着我的意识。那个陌生的名字——苏晓。她的脸会是什么样子是年轻还是成熟是长发还是短发她写下那张纸条时,该是怎样的恐惧和绝望而陈默……我的丈夫,这个与我同床共枕七年、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的男人,他把她关在哪里那间位于别墅负一层、紧挨着影音室和锅炉房的、厚重的、常年上锁的储藏室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我想起上个月,陈默说储藏室的门锁有些松动,他找人来换了把更结实的新锁。当时他笑着解释,说里面放了些重要的收藏品和老酒,安全第一。我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晚晚陈默的声音将我猛地从可怕的臆想中拉回。
我惊得一颤,叉子差点脱手。啊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带着一丝探究:我说,下个月你生日,想去哪里马尔代夫怎么样还是你一直想去的京都
他的语气温柔依旧,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寻常的假日计划。
生日……礼物……鞋盒……纸条……苏晓……地下室……
这些词语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地搅动、碰撞,引发一阵剧烈的恶心。我猛地捂住嘴,强压下涌到喉头的酸水。
我……我去下洗手间。我几乎是踉跄着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冲进一楼的客用洗手间,反锁上门。我扑到冰冷的陶瓷洗脸盆前,打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水流声掩盖我无法抑制的、压抑到极致的干呕。冰冷的水泼在脸上,稍稍唤回了一丝理智。
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鬼的脸,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得极大,瞳孔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惊惶和混乱。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水还是冷汗。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陈默太敏锐了。我的任何一丝异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那张纸条……它必须消失!彻彻底底、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垃圾桶……太不安全了。明天阿姨会来打扫,她可能会发现。陈默……他会不会心血来潮去翻看那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冷。
烧掉它!只有火焰,才能将这致命的证据和它承载的恐怖真相一同化为乌有!
打火机……玄关!陈默习惯把车钥匙和打火机一起放在玄关柜的藤编小筐里。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我深吸几口带着水汽和清洁剂味道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拧开水龙头又冲洗了一遍脸,用毛巾用力擦了擦,对着镜子,试图挤出一个稍微正常的表情。
打开门,客厅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陈默已经不在餐桌旁了。盘碟被收走,桌面擦拭干净。我听到影音室方向传来隐约的电影音效声——他去看电影了。这是他饭后放松的习惯。
机会!
我几乎是踮着脚尖,像幽灵一样穿过客厅,走向玄关。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藤编小筐就在那里,车钥匙下面,压着他常用的那个银色的Zippo打火机。我飞快地抓起它,冰冷的金属外壳带来一丝短暂的镇定。
转身,目标明确——厨房垃圾桶。
感应盖无声弹开。我屏住呼吸,拨开上面覆盖的纸巾和几片菜叶,指尖触碰到那个小小的、被揉得死紧的纸团。它沾了奶油和垃圾桶里的潮气,摸起来有些湿软黏腻。我迅速将它捏出来,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着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客厅的爵士乐还在流淌,影音室的门紧闭着。暂时安全。
我快步走向别墅的后门。那里连接着一个不大的、铺着防腐木的后院平台。平台角落,放着一个给宠物(虽然我们并没有养宠物)准备的、仿古铜质的户外烟灰缸。平时陈默偶尔会在这里抽烟。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瞬间包裹了我,让我打了个寒噤。露台上没有开灯,只有远处小区路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烟灰缸冰冷地立在那里。
我蹲下身,将那团湿漉漉的纸团放在烟灰缸底部。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不停颤抖,试了几次,才终于打着了打火机。
嚓——
橙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刺眼。火苗小心翼翼地舔舐上那团沾满污渍的纸团边缘。奶油和湿气阻碍了燃烧,火苗畏缩了一下,只熏烤出一点焦黑的痕迹,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混合着油脂和纸张的焦糊味。
快烧啊!烧啊!我内心疯狂地嘶喊着,手指用力地按着打火机开关,火苗持续地炙烤着。终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纸团边缘顽强地亮起,然后,如同获得了生命般,贪婪地蔓延开来!
纸张开始卷曲、变黑、分解。那深蓝色的、扭曲绝望的字迹,在火焰中痛苦地挣扎、变形,最终被跳跃的橘红色火舌彻底吞噬。囚禁、地下、救救我、苏晓……一个个带着血泪的词语,在升腾的微小火焰中化为灰烬,伴随着缕缕青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死死地盯着那燃烧的纸团,看着它从有形的罪证,变成一堆蜷缩的、灰黑的余烬。直到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熄灭,只留下一小撮灰白色的、形状扭曲的残骸,在冰冷的铜质烟灰缸底,无声地控诉着刚刚发生的湮灭。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几缕细微的灰烬,打着旋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结束了……吗
身体里绷紧的弦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虚脱感。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指尖残留着火焰的温度和纸张燃烧后特有的焦糊气味。
烟灰缸里那撮灰烬,是苏晓绝望的呐喊唯一留下的痕迹。现在,它消失了。被我亲手抹去了。
我死死盯着那撮灰烬,胃里翻腾着冰冷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我憎恶的恶心感。我做了什么我烧掉了一个女人求救的唯一希望,一个可能揭露我枕边人真面目的证据。为了什么为了维持这个用谎言和恐惧构筑的、华美却冰冷的家
影音室的门,毫无预兆地开了。
暖黄色的光晕流淌出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带。陈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对着室内的光影,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晚晚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怎么跑外面去了不冷吗
他朝露台这边走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出来了!他看到了吗看到我在烧东西看到烟灰缸里的灰烬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动作快得近乎狼狈。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慌忙扶住了冰冷的墙壁。
没……没什么!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尖利变形,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我下意识地将身体挡在烟灰缸前,尽管那撮灰烬在黑暗中并不显眼。屋里……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手指紧紧抠着墙壁粗糙的表面,指节发白。
陈默已经走到了露台边缘,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客厅透出的光线,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道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穿透性的力量。
他没有立刻说话。沉默在冰冷的夜风中蔓延,像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得我喘不过气。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能闻到空气中那股纸张燃烧后特有的、尚未散尽的焦糊味吗他会不会……
外面风大,当心着凉。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揽住我的肩膀,掌心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温热的触感。这熟悉的温度,此刻却让我汗毛倒竖,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他揽着我,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地将我往屋里带。就在转身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探针,飞快地扫过了我身后那个仿古铜的烟灰缸。
那目光的停留,极其短暂,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一瞥所包含的东西,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那不是随意的一瞥,而是带着明确目的地的审视。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那里面残留的、尚未被风吹散的灰烬。
我的血液彻底凝固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手臂微微收紧,将我更贴近他一些,一同走进了温暖的室内。身后的露台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寒冷的夜风和那撮不祥的灰烬。客厅里流淌的爵士乐,此刻听起来像一曲诡异的安魂曲。
去洗个热水澡吧,他松开我,语气是惯常的体贴,驱驱寒气。看你脸色不太好。
他抬手,似乎想碰碰我的脸颊,我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他的动作顿在半空,指尖距离我的皮肤只有几厘米。空气仿佛凝固了。
好……好的。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蚋。我几乎是逃离般,转身快步走向通往二楼主卧的楼梯。
踏上楼梯,背对着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我的后背上,冰冷、锐利、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压迫感。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纸条的存在,更知道我销毁了它。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比发现纸条本身更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被迫卷入了他的秘密意味着我成了他罪行沉默的见证者……甚至是帮凶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却无法驱散骨髓深处的寒意。浴室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一遍遍地搓洗着双手,仿佛要洗掉那根本不存在的、沾染了灰烬和罪恶的污迹。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红,皮肤隐隐作痛。
苏晓……这个名字像幽灵一样缠绕着我。那张纸条上扭曲的字迹、指甲的抓痕,一遍遍在眼前闪现。地下储藏室……那扇厚重的、换了新锁的门……那冰冷的、黑暗的、隔绝一切声音的空间……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混乱的大脑,带着冰冷的诱惑:去看看。
去看看那个地方。亲眼确认一下。那扇门背后,是否真的锁着可怕的真相还是说……一切都只是那个叫苏晓的女人疯狂的臆想也许……也许她只是个精神病人也许那张纸条是她偷偷塞进鞋盒的恶作剧也许……我拼命地为自己寻找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借口。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疯狂蔓延,紧紧缠绕住心脏。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心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近乎自毁的冲动。我必须知道!我必须亲眼确认!否则,这巨大的、未知的恐惧会彻底将我吞噬!
关上水龙头,浴室里只剩下水滴落下的单调声响。我裹上厚厚的浴袍,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颈后,带来冰冷的触感。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赴死般的决绝。
轻轻拧开浴室的门锁,走廊里一片昏暗。主卧的门虚掩着,没有灯光透出。陈默还没上来还是……他就在楼下,等着我
我屏住呼吸,赤着脚,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出浴室,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走廊,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口。楼下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有角落的一盏落地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爵士乐也停了,一片死寂。影音室的门关着,没有声音。
他可能还在里面,或者……在书房
心脏在喉咙口狂跳,几乎要窒息。我扶着冰凉的楼梯扶手,一步步向下,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负一层楼梯口就在眼前,下面一片漆黑,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地下室的入口,就在楼梯的右下方。那扇厚重的、新换的金属门,在黑暗中隐隐反射着楼梯口透下的微弱光线,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我站在楼梯的阴影里,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下去还是……回头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无比清晰的声响,从负一层楼梯下方的阴影里传来!
是金属摩擦的声音!是门锁被转动的声音!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全身的汗毛倒竖!他……他在下面!他就在那扇门后面!他出来了还是正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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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猛地向后一缩,整个人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楼梯拐角的阴影深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滞了,生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黑暗中,我的眼睛死死盯着楼梯下方那片更深的黑暗。
沉重的金属门被缓缓推开了,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回荡,如同地狱之门的开启。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正是陈默!
他背对着楼梯的方向,动作显得有些……吃力他似乎在拖拽着什么重物。那东西被包裹在一个深色的、巨大的塑料布(或是类似材质)里,形状不规则,沉甸甸的,在地上拖行,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塑料布包裹的一端拖在地上,随着拖动,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模糊的、在昏暗中难以辨认的深色拖痕。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尖叫!
他拖着的……那是什么!
陈默似乎并未察觉楼梯上方的阴影里藏着人。他专注地拖拽着那个沉重诡异的包裹,脚步沉稳,走向负一层另一端的出口——那里通向别墅后方的车库。沉重的塑料包裹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钝刀刮过神经。
脚步声和拖拽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车库门开启又关闭的沉闷声响之后。
世界重归死寂。
我依旧死死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尊僵硬的石雕。捂住嘴的手无力地滑落,大口大口的冰冷空气涌入灼痛的肺部,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刚才那短暂而恐怖的画面,如同烙印般深深灼刻在视网膜上:那沉重拖拽的包裹,那模糊的深色拖痕……还有陈默那专注而……平静的侧影。
那不是处理垃圾的姿态。那是一种……搬运沉重物品的、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动作。
一个可怕的、令人作呕的联想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那包裹的形状……那拖行时呈现出的僵硬轮廓……那在地板上留下的深色痕迹……
呕……
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我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压下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呕吐欲望。眼泪无法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苏晓……苏晓……
这个名字不再是纸上的墨迹,而是一个鲜活生命被粗暴终结的残酷具象。那个在地下室绝望求救的女人,此刻,就在那个深色的塑料包裹里,像一个被丢弃的物件,被我的丈夫……拖走了。
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恶心感之后,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绝望的麻木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过四肢百骸。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我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楼梯上。指尖触碰到台阶,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深色拖痕带来的、若有若无的……湿黏感我的胃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要去哪里他要如何处理那个……那个包裹焚烧掩埋沉入某个不为人知的深水
无数可怕的猜想在混乱的脑海里翻腾。然而,一个更加冰冷、更加迫切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死死扼住了我的心脏:
他很快就会回来。
等他回来……他会不会立刻去检查那个露台上的烟灰缸他会不会发现我知晓了这一切他刚才在露台看我的眼神……那洞悉一切的冰冷……他知道我看到了纸条。那么现在,他会不会怀疑我看到了更多看到了他拖着那个……包裹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升到头顶。他会怎么做像处理苏晓一样……处理掉我这个麻烦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一个声音在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尖叫起来。
湮灭证据!像他一样!在他回来之前,湮灭掉所有可能暴露他、也暴露我知晓这一切的痕迹!那露台上的灰烬……那负一层楼梯口可能留下的、模糊的深色拖痕……这些,都必须消失!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给了我一个清晰而恐怖的行动方向。恐惧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本能所取代。我必须动起来!在他回来之前!
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双腿依旧发软,但强烈的危机感驱动着身体。我像一道影子,无声地滑下最后几级楼梯,扑向负一层楼梯口的地面。
光线太暗了。我几乎是跪趴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摸索着冰冷光滑的地砖。刚才陈默拖拽包裹的地方……在哪里借着楼梯口透下的微弱光线,我焦急地搜寻着。
找到了!
就在靠近地下室金属门的地面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一道大约一米多长的、断断续续的深色痕迹。那痕迹并不明显,像是水渍干涸后的印子,颜色比周围的地砖略深一些,呈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暗沉感。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被清洁剂和空气清新剂掩盖下的……铁锈般的腥气
我的胃又是一阵翻搅。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我连滚带爬地冲向负一层的卫生间。那里有清洁工具。
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水桶。我颤抖着手,将强力消毒液和地板清洁剂一股脑地倒进去,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我抓起抹布,浸透了混合着强力化学剂的冰水,不顾一切地冲回楼梯口那片区域。
我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用那块湿冷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抹布,发疯般地用力擦拭着那道模糊的深色拖痕。布料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擦得那么用力,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臂的肌肉都在酸痛。一遍,两遍,三遍……直到那片地砖被擦得几乎反光,再也看不出任何异样的颜色,只剩下水渍和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做完这一切,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负一层的空气阴冷潮湿,带着尘埃和陈旧的气息。我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地下室金属门。
门缝下方,一片死寂的黑暗。
一个无法抑制的、带着自毁般诱惑的念头再次升起:门里面……还有什么苏晓被带走了,但那里……是否还残留着她被囚禁的痕迹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如果……如果我能进去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是不是就能抓住一点能保护自己的东西一点……能反制陈默的东西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我撑着虚软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那扇如同地狱入口的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就在眼前。
我伸出手,指尖因为寒冷和恐惧而颤抖,轻轻握住了那冰冷的金属把手。
用力。
纹丝不动。门被牢牢地锁住了。那把新换的、看起来无比坚固的锁,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最后一丝力气也随着这徒劳的尝试而耗尽。希望彻底破灭。门后的秘密,依旧被死死地锁在黑暗中,只属于它的主人。
车库方向,隐约传来了车辆驶入、车库门缓缓开启的沉重声响!
他回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转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回到楼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冲回二楼卧室,反锁上门。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胸腔剧烈起伏,像一条濒死的鱼。楼下,传来了车库门关闭的沉重闷响,接着是陈默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上楼梯,一步步,清晰得如同踩在我的心脏上。
脚步声在卧室门外停住了。
世界一片死寂。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滞了。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门缝。昏黄的走廊灯光从门缝底下透进来,映出一小片光亮。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没有敲门,没有询问。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充满压迫感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就在门外。他在做什么他在听吗他是不是……在考虑如何处理门内的麻烦
就在我的神经几乎要绷断的刹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沉稳,从容,逐渐远离,走向了走廊尽头的书房方向。
直到书房门被关上的轻微声响传来,我才猛地瘫软下来,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冷汗早已浸透了浴袍,黏腻地贴在身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不是为了苏晓,至少此刻不全是。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这摇摇欲坠、建立在尸骸之上的家。为了那个在门外沉默伫立、如同死神般的丈夫。
露台上那撮灰烬……楼梯口被我疯狂擦拭的地面……还有那扇紧锁的地下室门……
这一切,真的能掩盖过去吗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压下来,将整个别墅包裹在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我蜷缩在主卧宽大的床上,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陈默就躺在身边,背对着我,呼吸均匀而绵长,似乎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却无法给我带来丝毫的安宁。每一次他轻微的翻身,每一次被褥摩擦的窸窣声,都像冰冷的针尖刺在我的神经上,让我瞬间绷紧身体,屏住呼吸。黑暗中,我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仿佛那里会浮现出苏晓扭曲的字迹,或是那个深色塑料包裹的狰狞形状。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确认身边的呼吸声稳定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我才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侧过身。
黑暗中,陈默的轮廓模糊不清。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以毫米为单位,极其缓慢地探向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触碰到指尖的瞬间,我像被电击般猛地缩回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耳膜。我再次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他的呼吸,依旧平稳。
指尖再次探出,这次更快、更轻。终于,捏住了那冰凉的手机边缘。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颤抖,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床头柜上抽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缩回手,将手机紧紧捂在胸口,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衣渗入皮肤。身体慢慢滑下床,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声无息。我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滑进与主卧相连的衣帽间,轻轻关上了门。
黑暗瞬间将我吞没。只有手机屏幕被我按亮,幽白的光映出我惨白如纸的脸和衣帽间里悬挂的、如同沉默人影般的衣物轮廓。
手机需要密码。我的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犹豫着。陈默的密码……会是什么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的生日还是……某个我完全陌生的数字组合
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驱使着我。我输入了我们结婚的日期:XXXXXX。
屏幕显示:错误。
心脏猛地一沉。我又输入了他的生日:XXXXXX。
错误!
冷汗瞬间浸透了手心。幽白的屏幕光像一张嘲弄的脸。我强迫自己冷静。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数字对他有特殊意义我绞尽脑汁,指尖因为紧张而僵硬。突然,一个毫无关联的数字组合跳入脑海——那是他保险柜的密码,我曾无意中瞥见他输入过。
指尖颤抖着按下:XXXXXX。
屏幕一闪——解锁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被更深的恐惧淹没。我迅速点开浏览器,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不停颤抖,几乎无法准确点击。在搜索栏飞快地输入:苏晓
失踪。
按下搜索键的瞬间,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幽白的屏幕上,瞬间跳出几条本地新闻链接。时间,赫然就在三天前!
《年轻女设计师苏晓离奇失踪,家人急寻线索!》
《警方介入调查!本市女子苏晓下班途中失联,监控显示其最后出现于XX路附近》
《悬赏寻人!提供有效线索者重谢!苏晓,女,27岁,身高约165cm,失踪时身穿……》
新闻下方,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眉眼弯弯,充满了年轻的朝气。是她!就是她!虽然纸条上的字迹扭曲疯狂,但那眉眼轮廓,绝不会错!她就是苏晓!
三天前……那正是陈默说公司系统升级需要通宵值守的日子!他清晨回来时身上浓重的消毒水味……那近乎亢奋的奇异眼神……还有行李箱轮子上那几点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泥点……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张照片和冰冷的新闻标题,残酷地、无可辩驳地拼接在了一起,构成一幅完整而血腥的拼图。他带走了她。把她囚禁在那个冰冷黑暗的地下室里。三天……整整三天!直到今天……直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那张藏在鞋盒里的纸条,是她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呐喊……然后……
然后,她变成了那个被深色塑料布包裹的沉重物体,被我的丈夫……拖走了。
嗬……
一声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抽泣,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我猛地捂住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浓重的血腥味。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幽亮的手机屏幕上,晕开了苏晓灿烂的笑脸。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衣帽间里却如同惊雷般的声响!
是主卧的床垫弹簧发出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沉稳的脚步声,踏在卧室的地毯上,正朝着衣帽间的方向走来!
他醒了!他发现我不在床上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我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手机屏幕,手指却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完全不听使唤,手机啪地一声,从湿滑的掌心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屏幕依旧亮着!苏晓那张带着悬赏通告的照片,在黑暗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无法忽视的惨白光源,刺眼地照亮了衣帽间的一角!
脚步声,停在了衣帽间的门外。
死寂。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迫着我的肺叶。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声。衣帽间的门把手,就在我的眼前,在黑暗中反射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咔哒。
一声轻响。门把手被缓缓转动了。
门把手转动的轻响,像一枚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濒临崩溃的神经。我猛地扑倒在地毯上,手指胡乱地摸索着,终于抓到了那个滚烫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手机!指尖疯狂地在屏幕上划动,试图关掉那该死的页面!苏晓的笑容在混乱的动作中扭曲变形。
就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的瞬间——
屏幕终于黑了。
幽白的光源消失,衣帽间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我蜷缩在地上,心脏在喉咙口狂跳,几乎要窒息。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逐渐扩大的门缝,以及门缝外走廊昏黄的灯光勾勒出的那个高大身影的轮廓。
陈默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他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像一个沉默的剪影,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道穿透黑暗、冰冷地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时间在死寂中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晚晚他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平缓,听不出任何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怎么不开灯坐在地上做什么
他抬手,啪的一声,按亮了衣帽间顶灯的开关。
刺目的白光瞬间倾泻而下,毫无防备地刺入我的瞳孔。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用手臂遮挡了一下,这个动作也恰好掩饰了我脸上无法控制的惊恐和泪痕。
光线大亮,一切都无所遁形。我蜷缩在地毯上,头发凌乱,脸色惨白,身上还穿着睡袍,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刚刚熄灭的手机,像一个被抓了现行的、狼狈不堪的小偷。
陈默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我狼狈的姿态,最终落在我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的手上。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可怕,深邃得如同古井,没有一丝涟漪。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做噩梦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依旧温和,如同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他蹲下身,与我平视。距离如此之近,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一丝……极其淡薄的、仿佛被刻意清洗过却依旧残留的、类似消毒水的气息这味道让我的胃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倒映着我惊恐扭曲的脸。然后,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我紧握着手机的手上。
手机……他伸出手,动作自然,掌心向上摊开在我面前,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给我看看是不是又在刷那些吓人的新闻了跟你说过多少次,睡前别看那些东西,影响睡眠。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就是这双手,为我切过牛排,递过香槟,温柔地抚摸过我的头发……也是这双手,扼住了苏晓的喉咙拖拽了那个沉重的包裹
没……没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无法连贯,就是……睡不着,随便看看。
我下意识地将手机往身后藏了藏,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显得如此愚蠢。
陈默的手悬在半空,没有收回。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我脸上,嘴角甚至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
是吗他轻轻反问,声音低沉悦耳,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耳膜,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连灯都忘了开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我无法呼吸。衣帽间明亮的灯光下,一切伪装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知道了。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我看到了纸条,知道我搜索了苏晓,知道我此刻的恐惧和绝望。那摊开的掌心,不是索要手机,而是无声的宣判。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濒临绝境的疯狂,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并猛地收紧!
我……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声音嘶哑破碎。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汗水,滑过颤抖的脸颊。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我猛地抬起头,迎向他冰冷的目光,积聚了一整晚的恐惧、混乱、恶心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地下室……
这三个字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冲口而出,那个女孩……苏晓……
我语无伦次,手指神经质地指向负一层的方向,你……你把她……
话没有说完,也无法说完。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等待着最后的审判。是暴怒是狰狞还是……彻底的毁灭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默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我预想中的反应。没有惊慌,没有暴戾,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依旧那样平静地看着我,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那深邃的眼眸里,甚至……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怜悯的神色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摊开的手掌。然后,他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动作。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手机,也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扼住我的喉咙,而是极其温柔地、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拂去了我脸颊上滚烫的泪水。那动作如此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安抚意味。
晚晚,他开口,声音低沉而舒缓,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你太累了。神经绷得太紧了。
他无视了我语无伦次的指控,无视了我指向地下室的颤抖手指,仿佛我刚才说出的,只是梦呓般的胡言乱语。
一个精神压力过大的臆想,他凝视着我的眼睛,语气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眠力量,最近工作太忙了还是……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社会新闻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太阳穴,这里,需要休息。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将我笼罩。他伸出手,不是抢夺,而是以一种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轻轻从地上拉了起来。
去床上躺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命令式的温柔,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加点安神的。你需要好好睡一觉,把那些……可怕的念头,都忘掉。
他揽着我的肩膀,半扶半抱地将我僵硬的身体带出衣帽间,带回那张宽大冰冷的婚床。他替我拉好被子,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睡吧,他俯下身,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凉的吻,嘴唇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什么都别想。有我在这里。
他转身离开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脚步声消失在走廊,走向厨房的方向。
我僵直地躺在床上,裹在柔软的羽绒被里,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额头上那个吻带来的冰冷触感,如同毒液般渗入皮肤,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不是在安慰我。
他是在宣判。
宣判我的疯狂,宣判我所见所闻皆为臆想。他在用最温柔的方式,抹杀我的感知,囚禁我的理智。他不需要辩解,不需要威胁,他只需要重新定义现实——他的现实。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枕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
在这个由他掌控的华丽囚笼里,真相本身,就是最危险的疯狂。
窗外的天色,透出一种令人绝望的、沉沉的铅灰。一夜未眠的混沌感如同浓雾,死死包裹着我的大脑,沉重得抬不起头。陈默早已起床,楼下传来他准备早餐的、规律而从容的声响——咖啡机低沉的嗡鸣,瓷器轻碰的脆响。每一个声音都像冰冷的针,刺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他如同设定好程序的完美机器,将昨夜衣帽间里那场无声的风暴、我崩溃的指控,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发生。这种刻意的正常,比任何暴怒都更令人胆寒。
我挣扎着起身,身体像灌了铅。镜子里的人双眼红肿,脸色灰败,如同被抽干了灵魂。我机械地洗漱,换上家居服。无论如何,我必须下楼。待在这间卧室里,每一秒都像是酷刑。
餐厅里弥漫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陈默背对着我,站在料理台前,正专注地将煎得金黄的太阳蛋摆放到洁白的骨瓷餐盘中。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他挺拔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这画面如此温馨宁静,美好得像个讽刺的谎言。
醒了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眼神清澈,带着晨起的清新,正好,早餐马上好。坐吧。
他指了指铺着浆洗得笔挺的米白色桌布的餐桌。
我的胃部一阵痉挛。看着那金黄的蛋、焦香的面包,我只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我拉开椅子坐下,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陈默将两份早餐端上桌,在我对面坐下。他动作优雅地拿起刀叉,切割着盘中的食物,姿态从容,仿佛昨夜的一切真的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喝了一口咖啡,语气随意地问道,目光温和地落在我身上。
安排我还能有什么安排我的世界在昨夜已经天翻地覆,而始作俑者却在这里问我安排一股冰冷的怒意混着绝望,猛地冲上头顶。
我……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精心打理过的后花园在晨光中生机勃勃,尤其是那片盛放的玫瑰园,大朵大朵的红玫瑰在晨露中娇艳欲滴,那是陈默的心头好,他亲自照料,不许园丁插手。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瞬间攫住了我全部的心神。
苏晓……或者说,苏晓的一部分……一定还在那里。
那个深色的包裹被拖走了,但地下室呢那个囚禁了她三天的地方……那个最终可能成为她生命终点的现场……那里一定还残留着什么!血迹挣扎的痕迹或者……她遗落的物品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同野火般燎原。我必须进去!必须亲眼看看!必须找到一点什么!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证据!那可能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对抗这无边黑暗和身边这个魔鬼的东西!是我在彻底沉沦前,证明自己并非疯狂的最后稻草!
……我想去花园看看玫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昨晚风好像挺大,看看有没有吹坏的。
这个借口拙劣得可笑,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陈默切割牛排的动作微微一顿,刀尖在瓷盘上划过一道细微的声响。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我,又缓缓移向窗外那片开得正盛的玫瑰园。他的眼神很深,像两口无波的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
好。他放下刀叉,拿起洁白的餐巾,极其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是该看看。今年的花开得特别好。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
那只手,修长有力,带着温热的体温,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重重地压在我的肩头。他的手指甚至微微收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道。
不过,晚晚,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声音低沉悦耳,却如同毒蛇的嘶鸣,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有些地方……泥土刚翻过,还很松软,别踩脏了鞋子。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带着冰冷的警告和洞悉一切的暗示。搭在我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力道温和,却重逾千斤。
我知道。我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他知道了。他知道我想做什么。他在警告我。
那只手终于离开了我的肩膀。他转身,走向客厅的方向,似乎要去拿什么东西。
压迫感稍减,但那股冰冷的、被彻底看穿的寒意,却更深地渗入了骨髓。我僵坐在椅子上,盯着盘中渐渐冷掉的食物,胃里翻江倒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和抉择。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公然挑战他的警告,踏入他划定的禁区,可能面对无法预知的后果。那扇门……他会不会已经重新锁上或者……里面已经被彻底清理过
不去那就意味着彻底屈服,意味着接受他为我定义的疯狂,意味着永远被困在这由谎言和死亡构筑的牢笼里,成为他完美犯罪沉默的共谋。
不!绝不!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孤注一掷的勇气,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我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犹豫了!就是现在!
趁着陈默背对着我,似乎在客厅茶几上翻找文件的短暂间隙,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动作快得如同离弦之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我像一道影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无声而迅猛地冲向通往负一层的楼梯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血液在耳膜里奔流轰鸣。我一步跨下两三级台阶,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吸收。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扇厚重的、隔绝着地狱的地下室金属门!
负一层光线昏暗。我扑到那扇冰冷的门前,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手颤抖着伸向门把手,用力一拧——
纹丝不动!果然被锁死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但下一秒,一个更疯狂的念头闪现——钥匙!陈默习惯把重要的备用钥匙放在……书房!他二楼书房书桌的第三个抽屉里!那里放着他保险柜的备用钥匙和一些重要文件的钥匙!地下室的钥匙……很可能也在那里!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冰凉。书房在主卧旁边,陈默此刻就在客厅!折返上楼去书房取钥匙,无异于自投罗网!
怎么办!
我的目光如同困兽般,在昏暗的楼梯口仓皇四顾。突然,视线落在了楼梯下方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不常用的工具,吸尘器、园艺剪刀……还有一个沉重的、用来砸硬土块的榔头!金属的锤头在昏暗中闪着冷硬的光。
一个疯狂至极的计划瞬间成形!
来不及思考后果了!我扑过去,一把抓起那柄沉重的榔头!冰冷的金属手柄硌得手心发痛。求生的本能和毁灭的欲望给了我超乎寻常的力量。我双手紧握榔头,用尽全身力气,抡起——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惊雷般在封闭的地下空间猛然炸开!榔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砸在了门把手旁边、锁舌嵌入的门框位置!
巨大的反震力让我的双臂瞬间麻痹!门框处的木质结构应声碎裂,木屑飞溅!
哐!!!
没有丝毫停顿!第二锤带着更猛烈的决绝,再次狠狠砸在同一个位置!碎裂声更加刺耳!坚固的门锁结构在暴力的冲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哐!!!
第三锤!倾注了我所有的恐惧、愤怒和绝望!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锁舌周围的木质门框彻底崩裂!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在锁舌失去固定后,猛地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浓重的、混杂着尘埃、霉菌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如同被封存了千年的腐臭,瞬间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我成功了!
狂喜尚未升起,就被更大的恐惧淹没!巨大的砸门声如同警报,足以惊动整栋房子!
晚晚!你在干什么!
陈默惊怒交加的吼声,如同炸雷般,从楼上客厅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楼梯口!
他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肾上腺素疯狂飙升!我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门缝后那令人作呕的黑暗,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求生!
我丢下沉重的榔头,它哐当一声砸在地面上。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扑向楼梯口另一边——通往别墅后院的玻璃门!那是唯一可能的逃生方向!
手指颤抖着摸到冰冷的门锁,用力拧开!
砰!
就在我拉开玻璃门,冰凉的晨风灌入的瞬间,陈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已经冲下了最后几级台阶,出现在负一层的楼梯口!他的脸上不再是惯常的温和平静,而是布满了骇人的惊怒和一种被彻底触犯领地的狂暴!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又猛地转向那扇被暴力砸开、正幽幽敞着一条缝隙的地下室门!
林晚!
他怒吼着我的全名,声音因为暴怒而扭曲,带着从未有过的狰狞,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他不再伪装,那层温情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了底下冰冷残酷的本质!他大步流星,带着雷霆万钧的压迫感,向我猛扑过来!
逃!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我所有的犹豫!我猛地拉开玻璃门,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后院!冰冷的晨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脚下是湿滑的草地!
站住!
陈默的怒吼紧追不舍!
我根本不敢回头!肺部火烧火燎,双腿灌了铅般沉重,但我拼了命地向后院的栅栏门跑去!那里通向小区内部的道路!只要跑到外面!只要跑到有人的地方!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他的速度远比我快!
就在我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栅栏门闩时——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身后袭来!一只如同铁钳般的手,狠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啊——!
剧痛让我失声尖叫!
我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了回去!身体失控地旋转,重重地撞进一个坚硬而滚烫的胸膛!浓烈的、属于陈默的、混合着须后水和暴怒气息的味道瞬间将我淹没!
他死死地钳制住我的双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我的后背被他强壮的身体抵在冰冷的栅栏上,动弹不得!他俯视着我,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我,那张曾经英俊温柔的脸庞,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双眼赤红,如同噬人的凶兽!额角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找死!
他低吼着,灼热的、带着怒意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给你的胆子!
他猛地扬起一只手!那只骨节分明、曾为我拂去泪水的手,此刻紧握成拳,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朝着我的脸颊砸了下来!
我绝望地闭上眼,等待那毁灭性的剧痛降临……
呜——呜——呜——!
刺耳!尖锐!划破清晨宁静空气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利剑般骤然撕裂了后院这令人窒息的暴力瞬间!
声音如此之近,仿佛就在别墅前院响起!
陈默那只即将落下的拳头,猛地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狂暴的怒意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极其细微的慌乱所取代!他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又猛地转向警笛声传来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和被打断的暴怒。
我也愣住了,心脏在经历了极致的恐惧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骤然停止跳动!警察怎么会……
钳制着我双臂的力量,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松动。
机会!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趁着陈默分神看向警笛方向的电光石火之间,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屈膝,朝着他小腹最脆弱的位置狠狠顶去!
呃!
陈默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钳制我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
就是现在!
我猛地推开他,身体像泥鳅一样从他禁锢的怀抱里滑脱出来!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扑向近在咫尺的栅栏门!手指疯狂地拨动门闩!
咔哒!
门闩弹开!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拉开栅栏门,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冲向了警笛声大作的方向!
站住!林晚!
陈默惊怒的吼声在身后炸响,充满了气急败坏。
我头也不回,赤着脚在冰冷坚硬的小区路面上狂奔!肺部像要炸开,脚底被粗糙的地面硌得生疼,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前方,刺眼的红蓝警灯在晨雾中闪烁,两辆警车正停在我家别墅前院的入口处!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刚刚下车!
救命!救命啊——!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尖锐变形,带着哭腔,杀人了!他杀人了!在地下室!快救救我!
我的出现和凄厉的呼喊,瞬间吸引了所有警察的注意。他们立刻警觉起来,手按在了腰间的警械上,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又迅速越过我,看向我身后追来的陈默。
女士!冷静!怎么回事
一名中年警官上前一步,试图拦住状若疯狂的我,语气沉稳而充满威慑力。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身体因为脱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语无伦次地哭喊:警察同志!抓他!抓陈默!他杀人了!他把人关在地下室!他还要杀我!快!快抓住他!地下室!钥匙……钥匙在他书房抽屉里!
我一边哭喊,一边神经质地指向身后追来的陈默,又指向别墅的方向。
几名警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中年警官立刻对旁边两名年轻警员下令:控制住那位先生!其他人,跟我进去!
他的声音果断有力。
两名警员立刻上前,拦住了正疾步冲过来的陈默。
站住!先生!请配合调查!
警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默被迫停下了脚步。他站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脸色阴沉得可怕,胸膛因为愤怒和刚才的追逐而微微起伏。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充满了怨毒、愤怒和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彻底决裂的冰冷。他不再伪装,那眼神赤裸裸地宣告着:你背叛了我。
他任由警察拦在身前,没有反抗,只是那样死死地、怨毒地盯着我,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逃不掉的。
中年警官带着另外两名警员,迅速而警惕地走向别墅敞开的正门。我浑身脱力,几乎瘫软在地,全靠扶着警车才勉强站立。我大口喘着粗气,眼泪混合着冷汗流了满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既因为劫后余生,也因为巨大的恐惧尚未消散。
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终于,中年警官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别墅门口。他快步向我们走来,脸色异常凝重。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走到我们面前,目光锐利地扫过被警察控制着的陈默,又落在我身上,眼神复杂。
地下储藏室的门锁被暴力破坏,警官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现场勘查后的凝重,里面……发现了大量疑似血迹的痕迹,已被部分清理,但鲁米诺试剂有强烈反应(注:鲁米诺试剂用于检测潜血痕迹)。另外,还发现了一些被捆绑、挣扎的痕迹,以及少量不属于屋主的女性毛发和衣物纤维。
他的话语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警官确认地下室的恐怖痕迹,巨大的冲击和证实带来的复杂情绪,还是让我眼前一阵发黑。
初步判断,那里近期发生过严重的暴力侵害事件。警官的目光最终锁定在陈默身上,语气陡然变得严厉,陈默先生,现在请你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陈默被警察带走了。他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在被押上警车时,背对着我,那挺直的、冰冷的背影,仿佛一道永不融化的冰川。
我作为报案人和重要关系人,也被要求一同前往警局配合调查。坐在冰冷的询问室里,捧着警察递来的热水,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警官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关于那张纸条,关于我的发现,关于昨晚和今早的一切……我机械地回答着,思绪却混乱不堪。
做完笔录,走出警局大楼时,已是下午。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我拒绝了警察安排的护送,只想一个人待着。别墅……那个地方,我暂时无法面对。
我在市中心找了一家连锁酒店,开了一个临时的房间。刷卡进门,反锁,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外面喧嚣的世界隔绝开来。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
身体和精神都已透支到了极限。巨大的惊吓、情绪的剧烈起伏、整夜的未眠和清晨那场生死追逐,彻底榨干了我最后一丝力气。我甚至没有力气洗澡,只是脱掉沾满泥土和草屑的鞋子,和衣倒在冰冷的床上。
疲惫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不知睡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只是一瞬。我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窒息般的口渴中挣扎着醒来。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外隐约透进城市的霓虹灯光。
喉咙干得冒烟。我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踉跄着下床,走到房间角落的迷你吧,拧开一瓶冰凉的矿泉水,仰头灌了下去。冰冷的水流滑过灼痛的喉咙,稍稍缓解了干渴,却无法浇灭心底深处那团冰冷的火焰。
陈默被带走了。地下室的痕迹被发现了。苏晓的失踪案有了突破口。这似乎是……胜利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和解脱为什么那巨大的恐惧和沉重的绝望感,依旧如同冰冷的枷锁,紧紧缠绕着我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毯上,蜷缩起身体。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陈默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怨毒、冰冷、充满了背叛者的恨意。还有……他书房抽屉里的钥匙……他衣柜深处……那些被精心收藏的、象征着完美和掌控的礼物……
一个冰冷而执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再次钻进我的脑海,带着自毁般的诱惑:回去。回到那个别墅去。在他被正式羁押、在警方彻底搜查之前……回去看看。
看看那个我从未真正踏入的、属于他的绝对私密领域——他的衣柜深处。那里,是否还藏着其他未被发现的秘密是否还有……其他苏晓的痕迹那张纸条……那个鞋盒……绝不会是孤例!那个崭新的鞋盒……标签上是否真的印着下周三的日期,和另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再也无法遏制。它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我的绝望和混乱中疯狂生长。我必须知道!我必须亲眼确认!否则,我永远无法摆脱这巨大的、未知的恐惧阴影!那会成为我后半生永恒的梦魇!
恐惧被一种病态的决心所取代。我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身体依旧疲惫不堪,但一股奇异的力量支撑着我。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却异常执拗的自己。
换上一身深色的、不起眼的运动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像一个真正的潜入者。
深夜十一点,我再次回到了那个如同巨大棺椁般的别墅前。小区里一片寂静,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别墅黑漆漆的,如同蛰伏的巨兽。警方可能已经贴了封条或者……还没有来得及
我绕到别墅侧后方,那里有一片相对茂密的绿化带,紧挨着别墅的外墙。我记得……二楼书房的窗户旁边,有一根粗壮的下水管道,一直延伸到地面。
就是那里!
我像幽灵一样潜入绿化带的阴影中。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动作却异常冷静。攀爬下水管道并不容易,冰冷的金属管道带着夜露的湿滑。手指被粗糙的表面磨得生疼,但我咬紧牙关,依靠着求生时爆发出的力量,一点点向上攀爬。
终于,够到了书房敞开的窗沿!陈默今早离开时……窗户没有关严!感谢这致命的疏忽!
我用力推开窗户,翻身滚进了熟悉的书房。浓重的黑暗瞬间将我吞噬。空气中弥漫着书籍、纸张和陈默惯用的那种冷冽木质香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种……尘埃般的死寂。
我靠在书桌旁,大口喘着气,让剧烈的心跳稍稍平复。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我侧耳倾听,整栋别墅死寂一片,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目标明确——主卧,他的衣柜。
我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书房,穿过黑暗的走廊。主卧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
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透进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那张宽大的双人床,如同一个巨大的嘲讽。
我径直走向那占据了一整面墙的步入式衣帽间。感应灯随着我的进入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了这个属于陈默的、秩序井然的私密空间。昂贵的西装、衬衫、领带,按照颜色和季节分门别类地悬挂着,一丝不苟。空气里是高级衣物防蛀剂的淡淡清香。
我的目光如同雷达,迅速扫视。不是这里。他收藏那些特殊礼物的地方,绝不会是这些日常衣物区。我的直觉告诉我,在最深处,最隐蔽的地方。
衣帽间的最里侧,是一个独立的、带门的储物柜,通常用来存放过季衣物或不常用的物品。柜门是深色的实木,与墙壁融为一体。
我走过去,手指按在冰凉的柜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用力拉开——
柜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里面并非堆满衣物。相反,它很空。只有最上层整齐地码放着一些防尘袋包裹的羊绒衫。
而我的视线,瞬间就被柜子最下方、角落里一个孤零零的物体牢牢锁住!
一个鞋盒。
一个崭新得刺眼的鞋盒!
和昨天那个装着猩红高跟鞋的盒子,一模一样!同样的哑光黑纸,同样的烫金花体意大利文——Serpentina!蛇蝎美人!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鞋盒没有被丝带捆扎,就那么随意地、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意味地敞开着盒盖,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
我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过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最终,我在那个敞开的鞋盒前蹲了下来。
目光,死死地钉在鞋盒侧面的标签上。
那里,清晰地打印着几行信息:
顾客:周雅婷
女士
货号:SP-001-RED(限量版)
尺码:37
提货日期:XXXX年X月X日(下周三)
下周三!
周雅婷!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如同深海巨浪,瞬间将我彻底淹没!我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柜壁,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早就选好了下一个。就在苏晓被处理掉的同时,甚至可能更早,他就已经为下一个猎物准备好了这份致命的礼物。37码。同样的尺码。同样的猩红。同样的……通往地狱的邀请函。
下周三……那正是苏晓失踪一周的日子。
他从未停手。他只是在等待。等待风头过去等待我这个麻烦被解决或者……他根本就有恃无恐
衣帽间柔和的灯光,此刻却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冰冷地照着我,也照着那个敞开的、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崭新鞋盒。盒子里,那双猩红色的高跟鞋静静地躺着,在灯光下流淌着妖异的光泽,鞋尖尖锐,像蓄势待发的毒牙。旁边,散落着几张用于填充的白色雪梨纸。
我的目光,如同被冻僵般,死死地黏在盒子里。就在那团雪梨纸的褶皱间,缠绕着一缕东西。
一缕长长的、深栗色的头发。
不是我的。我的头发是深棕色,而且没有这么长。
这缕头发,带着一种陌生的光泽,在猩红的鞋面和洁白的雪梨纸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它似乎是被无意中遗落,缠绕在纸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密感
就在这时,一段记忆碎片,如同被这缕头发触发,猛地刺入我的脑海——
昨天下午,在前往警局的路上,为了平复情绪,我曾在警局附近一家连锁咖啡馆短暂停留。坐在靠窗的位置,魂不守舍地搅动着早已冷掉的咖啡。
邻座,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她低着头,专注地在平板电脑上画着什么,屏幕的光映着她白皙的侧脸。她似乎是个设计师或者插画师。她点了一杯和我一样的拿铁。她有一头漂亮的、深栗色的长卷发,发质很好,在咖啡馆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也泛着健康的光泽。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低头时,后颈处露出的发梢。那几缕卷发,俏皮地微微翘起一个自然的弧度,带着点慵懒和不经意的精致。
和眼前鞋盒里这缕缠绕在雪梨纸上的深栗色长发的发梢……那翘起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
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寒意,瞬间从头顶贯穿到脚底!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柜壁,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手指深深抠进地毯的纤维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
是他。一定是他。他不仅选好了下一个猎物,他甚至……已经开始了接触那缕头发……是意外的收获还是……某种病态的收藏
那个在咖啡馆偶遇的、专注画画的深栗色长发女孩……她叫周雅婷吗她是否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印在了一个恶魔的礼物清单上印在了她通往地狱的邀请函上
下周三……提货日期……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吞没。我报了警,我揭露了地下室,我以为我终结了噩梦……原来,我只是撕开了序幕的一角。那个名为陈默的深渊,远比我所能想象的更加幽暗、更加深不可测。他像一只耐心的蜘蛛,早已织好了新的网,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祭品的降临。
而我……我能做什么警察已经介入,陈默被带走调查……但证据呢仅仅因为一个鞋盒标签和一缕头发这能证明什么证明他有购买意向证明他可能跟踪了一个陌生女孩在缺乏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这太无力了!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绝望像藤蔓般缠绕收紧,勒得我无法呼吸。难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下周三的到来看着那个深栗色长发的女孩,像苏晓一样,收到那份猩红的礼物,然后……消失
不!绝不!
一个念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冰冷的决心,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星,猛地在我混乱绝望的脑海中炸开!
我扶着冰冷的柜壁,挣扎着站起来。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敞开的、如同魔盒般的崭新鞋盒上。
猩红色的高跟鞋,在灯光下闪烁着妖异而诱惑的光芒。37码。
我伸出手,指尖因为决绝而不再颤抖。我拿起了一只鞋。冰冷的皮革触感如同毒蛇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