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榜下捉婿的队伍敲锣打鼓,从街头一直排到了巷尾。
我端着一碗清可见底的米汤,塞到夫君顾砚清的手里。
夫君,喝点吧。
他已经是第三次落榜了。
顾砚清接过碗,指尖冰凉。他的眼眶泛红,死死盯着窗外那些穿着大红袍、骑着高头大马的新科举子。
喜庆的唢呐声,像一把把刀子,扎在他心上。
也扎在我心上。
我叫林晚,三天前刚穿到这个同名同姓的女人身上。
原主是个苦命的,嫁给顾砚清两年,温柔贤惠,却因他屡试不中,被婆母磋磨得不成人形,最后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
我一睁眼,面对的就是这么个烂摊子。
婆母的咒骂声从门外传来,尖利刻薄。
丧门星!我们顾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不下蛋的鸡!
还有你,顾砚清!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砚清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将米汤推开,手掌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娘,别骂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我骂她怎么了她嫁过来两年,你落榜两次!今年又落了!不是她克的你是谁克的!
婆母的唾沫星子仿佛要喷到我脸上。
我垂下眼帘,没说话。
跟一个封建老太太掰扯克夫的歪理,纯属浪费口水。
顾砚清猛地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是我没用!与阿晚无关!
他冲出门去,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婆母犹不解气,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看看你,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的废物!
我抬起头,静静看着她。
婆母,饭做好了,在灶上温着。
我的平静似乎激怒了她,她还想再骂,我却转身进了内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我看着这间家徒四壁的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穿越大神没给我配系统,没给我惊天美貌,只给了我一个……随身空间。
空间不大,只有一个储物格。
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套书。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我心念一动,那套熟悉的、印着5·3标志的厚重书籍就出现在我手中。
封面上的那句唯一命中高考作文题的教辅,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我看着这套书,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慢慢成形。
古代科举,考的不也是做题和应试吗
那用现代应试教育的屠龙术,来打古代科举……
我不敢再想下去。
夜深了,顾砚清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和寒意。
他没点灯,在黑暗中摸索着坐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我点亮了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他失魂落魄的脸。
阿晚,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满是自我怀疑。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仰头看他。
夫君,你想不想……下次一定考中
他闻言,自嘲地笑了一下。
想,做梦都想。可是,我……
他的话没说完,但我懂。
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了。
我从身后,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是我花了一下午,从《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语文卷里,摘抄、改编出来的策论精选题。
我把现代的阅读理解,改成了他们熟悉的经义解析模式。
将选择题,改成了填空题。
夫君,你看看这个。
顾砚清疑惑地接过去。
借着灯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于当今时政的现实意义。
这是《孟子》里的话,也是科举常考的重点。
他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直白的问法有些不适应。
他往下看。
一、请用原文填空:民为贵,(
),(
)。
二、请简述此句的出处、背景及核心思想。
三、请结合当下朝廷推行的‘新田策’,阐述‘民贵’思想的实践方式,要求观点明确,论据充分,字数不少于三百字。
顾砚清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阿晚,这是什么
他的语气冷了下来。
这是……我为你寻来的‘秘籍’。我硬着头皮说。
胡闹!
他猛地将册子拍在桌上,油灯都跳了一下。
圣贤文章,岂容如此拆解!简直是……奇技淫巧!是对圣人的亵渎!
他气得胸膛起伏,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2
顾砚清,你就是这么读死书,才考了三次都考不上的!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
我辛辛苦苦一下午,手都抄酸了,他居然说我这是奇技淫巧
他被我吼得一愣。
成婚两年,我一直温顺得像只鹌鹑,从未对他大声说过话。
你……他气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科举!
我是不懂科举,但我懂你!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每次写的文章,我都看过。洋洋洒洒几千字,引经据典,辞藻华丽,就是说不到点子上!
考官想看什么他想看你对政策的理解,想看你的解决方案!不是想看你卖弄文采!
这些话像一记记耳光,扇在顾砚清的脸上。
他脸色涨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全是真的。
你这……这东西,太过功利,失了读书人的风骨!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风骨能当饭吃吗
我指着那碗他没喝的米汤。
风骨能让这碗米汤变成肉粥吗能让婆母不骂我们是废物吗
顾砚清彻底沉默了。
屋子里只剩下灯花爆开的噼啪声。
许久,他拿起桌上的册子,声音艰涩。
我……我不会做的。
他还是放不下他那点可怜的清高。
我心一横。
好,你不做,我做。
我抢过册子,拿起笔,蘸了墨。
你看好了!
我按照5·3的解题思路,开始在纸上作答。
第一题,社稷次之,君为轻。送分题。
第二题,核心思想,民本。强调民众是国家的根基。
第三题,结合新田策。首先,破题,点明新田策的核心是‘与民争利’还是‘为民谋利’。其次,分点论述。一,新田策若能轻徭薄赋,是为‘民贵’。二,若官吏借机敛财,则违背‘民贵’。三,提出建议,加强监督,确保政策落地不走样。最后,总结,重申民本思想对稳固国本的重要性。
我写得飞快,思路清晰,逻辑分明。
顾砚清在我旁边,从一开始的不屑,到震惊,再到目瞪口呆。
他看着我写出的那篇三百字短论,像在看一个天外来客。
那篇文章,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个华丽的辞藻。
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插问题核心。
他呆呆地拿起那张纸,反复看了三遍。
这……这是你写的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然呢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吗我没好气地说。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有震惊,有羞愧,有怀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好奇。
阿晚,你……你何时会这些的
我心头一跳。
糟了,人设差点崩了。
原主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可能写出这种东西。
我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我……我爹生前是个落魄秀才,我小时候,他总念叨这些。听得多了,就记住了些皮毛。
这个解释很牵强。
但顾砚清此刻心神大乱,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漏洞。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纸,仿佛想把它看穿。
夫君,要不……你试试
我把笔递给他。
就当是……陪我解解闷。
他犹豫了。
他的骄傲和自尊,与眼前这个全新的、充满诱惑的捷径激烈地斗争着。
最终,求胜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颤抖着手,接过了笔。
那一夜,我们都没有睡。
我给他出题,他来作答。
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后来的渐入佳境。
他像一个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种全新的思维方式。
天快亮时,他写完了最后一题。
他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阿晚,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笑了。
我就知道,没有一个学渣能拒绝5·3的魅力。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婆母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我们家的远房亲戚,镇上最有名的秀才,沈文。
沈文一脸假笑,手里还提着两包点心。
婆母指着我们,对沈文哭诉。
阿文,你快来评评理!这小两口疯了!大半夜不睡觉,点灯熬油,净写些鬼画符!
沈文的目光落在了我们桌上那沓写满了填空题和简答题的纸上。
他捡起一张,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
砚清堂弟,你这是在做什么圣贤书是这么读的吗把经义文章弄得如此支离破碎,简直是……斯文扫地!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3
顾砚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心,被沈文一句话打得粉碎。
他下意识地想去抢那张纸,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按住了他的手。
我站起来,直视沈文那张虚伪的脸。
沈秀才说得对,圣贤书不是这么读的。
沈文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附和他。
婆母立刻来了精神。
听听!连你媳妇都这么说!顾砚清,你还不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烧了!
我微微一笑,话锋一转。
圣人著书,是为教化万民,是为治国平天下。而不是为了让某些人抱着几本经书,死记硬背,当成敲门砖。
沈文的脸色变了变。
弟妹这是何意难道说,我等十年寒窗,都是死记硬背吗
是不是,沈秀才心里最清楚。
我拿起桌上一张白纸,递给顾砚清。
夫君,我们不妨和沈秀才请教一个问题。
顾砚清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犹豫。
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纸笔,手腕沉稳,在纸上写下一道题。
请论‘苛政猛于虎’与朝廷‘盐铁专卖’之利弊。
这道题,既考经义,又考时政,是典型的科举难题。
沈文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
这种题目,我早已烂熟于心。
他说着,便洋洋洒洒,引经据典,从孔子见哀公,一路说到汉武帝的盐铁论,写了满满一页纸,文采斐然。
婆母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不住地夸赞。
看看!看看人家阿文!这才是读书人的样子!顾砚清,你学着点!
顾砚清捏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沈文写完,得意洋洋地将文章递过来。
砚清堂弟,弟妹,请指教。
我没接,只是看着顾砚清。
夫君,你来答。
顾砚清闭上眼,我教他的三段论、关键词法、正反论证在脑中飞速闪过。
他猛地睁开眼,提笔就写。
破题:政之苛,非在名,而在实。盐铁之利,在国,弊在民。
短短两句,直指核心。
沈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顾砚清继续写。
一、利在国库。盐铁专卖,可迅速聚敛财富,充实国库,以应军国大事,此为‘利’。
二、弊在民生。官营低效,层层加价,民不堪重负,此为‘弊’。官商勾结,易生腐败,动摇国本,此为大‘弊’。
三、结论:欲兴利除弊,当改‘官营’为‘官督民营’。朝廷出策,定税,监督。民间经营,自由竞争,让利于民。如此,国库可增收,民生亦可解困。
他写得很快,字数不多,不过两百余字。
却条理清晰,层层递进,不仅分析了利弊,还给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
写完,他掷笔于桌,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婆母不懂文章,但她能看懂气氛。
沈文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得意,变成了铁青,再到煞白。
他死死地盯着顾砚清写的那篇短文,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砚清的文章,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的骄傲。
他的长篇大论,在顾砚清这篇精悍短文的映衬下,显得空洞而浮夸,像一堆华丽的垃圾。
这……这不可能!
沈文失声叫道。
顾砚清,你……你一定是抄的!你从哪里抄来的策论!
顾砚清冷冷地看着他。
沈堂兄,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这题目是你我当场而定,我又能去何处抄袭
你!沈文被噎得说不出话。
婆母终于反应过来,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把镇上最有名的秀才给比下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拿起顾砚清的文章,轻轻吹干墨迹。
婆母,这说明夫君不是没本事,只是以前没找到正确的法子。
我转向沈文,笑得像只狐狸。
沈秀才,你说我夫君这‘斯文扫地’的法子,效果如何
沈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染坊。
他今天本是来看笑话的,没想到自己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哼!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歪理!科场之上,讲究的是根基和文采!你这种投机取巧之法,必定会名落孙山!
他撂下一句狠话,拂袖而去,连带来的点心都忘了拿。
婆母愣在原地,看着桌上那两篇高下立判的文章,神情复杂。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也转身走了。
屋里终于清静了。
顾砚清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破茧成蝶的激动。
阿晚……他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教我,把你所有的法子,都教给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4
从那天起,顾砚清变了。
他不再唉声叹气,不再自我怀疑。
他把家里所有的书都搬了出来,不是为了背诵,而是为了拆解。
在他的书房里,墙上贴满了纸条。
历代帝王施政得失考点汇总。
《论语》高频引用句式分析。
策论万能模板:破题三法,论证五式。
这些全都是我从5·3里提炼出来,再用这个时代的语言包装一遍的成果。
顾砚清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疯狂地耕耘着这片全新的知识领域。
我成了他的专属助教。
这道题的采分点你没答全,你看,‘安抚流民’只是一方面,‘恢复生产’才是根本目的,这三分你又丢了!
你的字写得太潦草了!卷面分知不知道考官一天要看几百份卷子,你写成这样,他有耐心看吗重写!
这篇范文,让你背的是它的结构和逻辑,不是让你一字不差地抄!要有自己的东西,要转化!
我叉着腰,活像个逼着孩子上补习班的鸡娃老母亲。
顾砚清不但不生气,反而一脸受教。
娘子说的是,我这就改。
他埋头苦读的样子,眉眼专注,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
灯光下,他清瘦的侧脸竟有几分……迷人。
我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搞事业,搞事业!男人只会影响我成功的速度!
婆母对我们的变化看在眼里,态度也微妙起来。
她不再指着鼻子骂,只是每天送饭过来时,总会偷偷往书房里瞄几眼。
看到墙上那些鬼画符,她嘴里嘀咕几句不务正业,但也没再阻止。
毕竟,上次沈文的惨败,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麻烦就找上门了。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请问,砚清哥哥在家吗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水绿色罗裙的少女,正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她叫柳如烟,是镇上富户柳员外的独生女。
我认得她。
以前顾砚清还是镇上人人称赞的读书种子时,这位柳小姐总会偶遇他,送些自己做的糕点,或者不小心掉个手帕什么的。
现在顾砚清落魄了,她倒有日子没出现了。
今天怎么来了
他不在。我面无表情地回答。
哦……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扬起笑脸。
嫂嫂,我听说砚清哥哥最近在用一种新法子读书,很是精进。我爹爹特地寻来一本前朝的孤本策论,让我送来给砚清哥哥参考。
她说着,将一个锦缎包裹的书递了过来。
我看着那本书,心里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多谢柳小姐美意,不过不必了。我直接拒绝。
我夫君现在用的法子,挺好。
柳如烟的脸色一白,眼圈瞬间就红了。
嫂嫂……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我只是单纯想帮砚清哥哥……
她泫然欲泣的样子,我见犹怜。
要不是我看得清楚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算计,差点就信了。
柳小姐,男女有别,以后这种事,还是让你家下人来送吧。免得传出去,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好。
我话说得客气,意思却很明白:离我老公远点。
柳如烟捏着书,指节都白了。
她大概从没被人这么当面撅过。
正在这时,顾砚清从书房出来了。
阿晚,是谁啊
他一看到柳如烟,愣了一下。
如烟妹妹你怎么来了
柳如烟一见他,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顾砚清,把手里的书递过去。
砚清哥哥,我听说你落榜……心里难受。这是我爹爹好不容易为你寻来的孤本,你别听嫂嫂的,她……她不让你收……
她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一个阻碍丈夫上进的恶毒妻子。
顾砚清皱了皱眉,看向我。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考验他的时候到了。
是选择相信我这个糟糠妻,还是选择相信对他一往情深的白富美。
顾砚清沉默了片刻,走过来,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他对柳如烟说:如烟妹妹,多谢你和柳员外的好意。只是,我现在所有的学问,都由我娘子一人指导。她的法子,就是最好的法子。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稳稳地握着我。
这本书,请你带回去吧。以后,也莫要再来了。阿晚会不高兴的。
柳如烟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顾砚清,又看看我。
仿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落魄的男人,会为了一个黄脸婆,拒绝她这样的美人。
她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没掉下来。
她把书往地上一扔,跺了跺脚,哭着跑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毫无波澜。
战斗力这么弱的绿茶,在5·3面前,根本不够看。
我转头看向顾砚清。
他也在看我,眼神里带着一点点……紧张
阿晚,我处理得……还行吗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有点想笑。
还行。
我抽出手,转身继续洗衣服。
就是有点可惜了那本书,锦缎封面呢,拿去当铺,应该能换几斤米。
顾砚清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
那是他落榜以来,第一次真正开怀的笑。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岁月静好。
可惜,总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
几天后,镇上的县学举行月考。
顾砚清本来不想去,是我逼着他去的。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这也是一次模拟考,让你提前适应一下气氛。
考场上,顾砚清又遇到了沈文。
沈文看他的眼神,像淬了毒。
考试结果出来,整个县学都轰动了。
顾砚清,第一。
那个三次落榜的顾砚清,竟然考了第一!
而之前一直名列前茅的沈文,掉到了十几名开外。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文当场就炸了。
他冲到负责评卷的夫子面前,大声嚷嚷。
夫子!我不服!顾砚清一定是舞弊了!
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学堂。
5
县学的山长,白发苍苍的周夫子,被吵得头疼。
他放下手里的戒尺,看着状若疯癫的沈文。
沈文,你说顾砚清舞弊,可有证据
有!
沈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高高举起。
这就是证据!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张纸,我认得。
是我给顾砚清写的作文模板,上面还有我对起承转合的标注。
这东西怎么会到他手里
我立刻想到了那天来送书的柳如烟。
她扔下书跑了,我跟顾砚清都没在意。
她一定是趁我们不注意,从书房的窗户缝里,偷走了这张纸!
好一招釜底抽薪!
顾砚清也看到了那张纸,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种模板式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是上不了台面的。
一旦被认定为投机取巧,轻则斥退,重则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纸上。
上面的万能开头、黄金论点、凤尾结尾等字眼,刺眼又陌生。
学子们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东西闻所未闻!
难怪他考第一,原来是靠这种邪门歪道!
周夫子接过那张纸,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看了很久,久到顾砚清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沈文在一旁煽风点火。
夫子您看!此等行径,与窃取考题何异简直是我辈读书人的耻辱!恳请夫子严惩,以正学风!
他身后几个平日与他交好的学子也跟着起哄。
请夫子严惩!
眼看顾砚清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我再也忍不住了,拨开人群就想往里冲。
顾砚清却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动。
他往前一步,对着周夫子深深一揖。
夫子,学生……无话可说。
他这是要……认罪
我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能认!一旦认了,这辈子就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夫子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都安静。
学堂里瞬间静了下来。
周夫子举起那张罪证,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说,这是邪门歪道
他顿了顿,拿起顾砚清这次月考的卷子。
老夫倒觉得,这非但不是邪门歪道,反而是……一种极高明的治学之法!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沈文和顾砚清。
周夫子指着那张模板。
你们看,这上面写的‘破题’、‘立论’、‘分说’、‘总结’,不正是我们写文章的章法吗
只不过,它将这章法提炼、归纳,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一目了然!
他拿起顾砚清的卷子,高声念道:
‘论均田’一题,顾砚清开篇即言,‘田者,民之本,国之基也。均田之策,善则国安,恶则民怨。’此为破题,开门见山!
其后,一说均田可安抚流民,二说可增加税赋,三说可抑制兼并。此为分说,条理分明!
最后总结,‘策虽善,然需防吏治之腐,方能行之久远。’此为建言,高屋建瓴!
周夫子每念一句,沈文的脸色就白一分。
念完,周夫子将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通篇文章,逻辑严谨,论据扎实,毫无半句废话!比起某些人通篇辞藻堆砌、言之无物的文章,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沈文一眼。
沈文的身体晃了晃,差点站不稳。
周夫子转向顾砚清,眼神里满是欣赏。
顾砚清,这法子,是何人教你的
顾砚清看了一眼人群外的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但他没有说出我。
他知道,一个妇人教丈夫读书,在世人眼中是多么惊世骇俗。
他只是躬身答道:回夫子,是学生偶得一残卷,自行揣摩领悟的。
他把所有的功劳,都归于自己。
也把所有的风险,都担了下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暖。
这个傻子。
周夫子抚着胡须,点了点头。
能自行领悟出此等法门,可见你悟性极高。此法,当在县学之中推广,让所有学子一体学习!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沈文彻底傻眼了。
他本来想把顾砚清踩进泥里,结果却把顾砚清送上了青云。
他的罪证,反倒成了顾砚清被山长赏识的功劳簿!
这反转,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月考风波之后,顾砚清在县城的名声彻底逆转。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落榜三年的顾秀才,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治学之法,得了周夫子的青眼。
上门求教的人,踏破了门槛。
连婆母都走路带风,逢人便说:我儿子,那是要做大官的!
我躲在清静的后院,继续给顾砚清开小灶。
距离乡试,只有不到三个月了。
我把5·3的历史和政治大题,全都改编成了这个时代背景下的策论题。
顾砚清的刷题水平,与日俱增。
乡试那天,我送他到考场门口。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却身姿挺拔,眼神明亮。
阿晚,等我。
他握了握我的手,转身走进了那座决定无数读书人命运的贡院。
九天九夜的考试,是人间炼狱。
我每天都在家里焚香祈祷。
不是求神佛,是求出题的考官,手下留情,多出几道送分题。
放榜那天,整个县城的人都涌到了府衙门口。
我没去。
我怕看到我不想看到的结果。
我在家里,坐立不安,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直到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从巷口传来。
中了!中了!
是邻居张大婶的声音。
晚丫头!你家砚清……考中啦!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鞭炮声。
报喜的衙役高喊着:捷报!恭贺顾砚清老爷,高中本届乡试第一名,解元!
解元!
乡试第一!
我冲出家门,看到顾砚清被人群簇拥着,身披大红花,骑在马上。
他穿过拥挤的人潮,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他翻身下马,拨开所有人,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眼中,有星辰大海。
他走到我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紧紧地抱住了我。
阿晚,我做到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
我的眼泪,也决了堤。
就在这喜庆的时刻,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顾解元,恭喜啊。
是沈文。
他脸色灰败,眼神怨毒,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他这次,也参加了乡试。
结果,名落孙山。
顾砚清松开我,冷冷地看着他。
有事
沈文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没事,就是想提醒你一句。乡试得意,不算什么。后面的会试、殿试,水可深着呢。尤其是在京城,没权没势,你以为光靠会写几篇文章,就能出头
他凑近顾砚清,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听说,柳员外已经带着柳小姐,上京去了。她舅舅,可是当朝的礼部侍郎。
我的心,猛地一沉。
6
礼部侍郎。
主管的,正是春闱会试。
柳如烟和她那个爹,这是想从考场之外下手了。
顾砚清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沈文见我们变了脸色,笑得更加得意。
顾砚清,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周围的道贺声还在继续,我和顾砚清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当晚,婆母喜气洋洋地张罗了一桌酒席。
她喝得满脸通红,拉着顾砚清的手,不停地畅想着未来。
我儿中了举人,就是官老爷了!以后咱们家要换大宅子,买几十个丫鬟仆人!
等我儿再中了进士,点了翰林,那就是光宗耀祖!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顾家!
顾砚清一直沉默着,只是偶尔附和一两句。
我看得出,他心里压着事。
夜深人静,婆母被我们扶回房睡下。
我和顾砚清回到自己屋里。
他点上灯,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桌上,放着乡试的卷子。
这次乡试的策论题,正是论开海之利弊。
这道题,我带着他用5·3的模板,反复练习过不下十遍。
可以说,是稳稳拿下了。
可下一次呢
阿晚,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你说,沈文说的是真的吗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走到他身边,给他倒了杯热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有礼部侍郎,我们有……
我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们有这个。
顾砚清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迷茫。
可权势面前,才华真的有用吗
他第一次,对我们这套降维打击的理论,产生了动摇。
我懂他的恐惧。
他寒窗苦读十几年,见过太多有才华的读书人,因为没有门路,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而那些豪门子弟,哪怕学问平平,也能靠着父辈的荫庇,平步青云。
这是这个时代最残酷的现实。
有用。
我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顾砚清,你记住,当你的才华,耀眼到连权势都无法遮盖的时候,它就是最有用的东西。
我们的目标,不是‘及格’,不是‘考中’。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的目标,是‘第一’。是无可争议、无懈可击、让所有人都闭嘴的第一。
让他们想动手脚,都找不到地方下手的,碾压式的,第一!
我的话,像一团火,重新点燃了他眼中的光。
他握紧拳头,重重地点了下头。
我明白了。
去京城赶考的路,漫长而遥远。
我们没有钱雇马车,只能坐最便宜的漕运船。
一路上,我拿出了我的终极武器。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文综终极押题卷》。
我把里面的所有知识点,都替换成了这个架空王朝的背景。
经济、政治、文化、历史、民生……
我甚至画出了简易的思维导图,帮助他构建知识体系。
顾砚清看着那些画着圈圈和箭头的图纸,再一次被震惊了。
阿晚,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装的都是让你中状元的东西。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船行至中途,在一个码头停靠补给。
顾砚清下船去买些干粮。
我一个人待在船舱里,整理我的绝密资料。
忽然,船身猛地一晃。
一声巨响传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我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我放在桌上的那一叠手稿,哗啦一下,全都滑出了窗户,掉进了滚滚的江水里!
那是我几个月的心血!
是顾砚清会试的全部希望!
我当时就懵了。
我趴到窗边,只看到几张纸在水面上打着旋,很快就被水流吞没。
我的稿子!
我下意识地就要翻窗跳下去。
一只手从后面死死地拉住了我。
别动!
是顾砚清!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脸色铁青地抱着我。
船撞上暗礁了!快上甲板!
船舱里已经开始进水。
外面乱成一团,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顾砚清拉着我,拼命往外挤。
就在我们快要挤上甲板的时候,我眼尖地看到,在撞向我们船的那艘货船船头,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沈文!
他站在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这艘正在下沉的船,脸上带着一丝冷酷而残忍的笑意。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对他点头哈腰。
我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意外!
这是蓄意的谋杀!
他们不只是想毁掉我的手稿,他们是想让我们死!
7
江水冰冷刺骨,疯狂地从船舱的破洞涌进来。
我和顾砚清被混乱的人群推搡着,几乎要窒息。
抓住我!
顾砚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一手护着我,一手死死抓住船舷的栏杆,手臂上青筋暴起。
我们的船倾斜得越来越厉害,眼看就要整个翻过来。
跳!
他大吼一声,拉着我,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不远处的一块浮木跳了过去。
噗通一声,我们砸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我呛了好几口水,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顾砚清死死地抱着我,把我推上那块浮木。
阿晚!撑住!
我趴在浮木上,冻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我回头看去,那艘撞我们的货船,已经调转船头,扬长而去。
沈文的身影,消失在江面的薄雾中。
我们的船,彻底沉了。
江面上,到处都是挣扎呼救的人,和漂浮的货物。
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
顾砚清泡在水里,只把头露在外面,奋力地推着浮木,向岸边游去。
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脸色惨白。
顾砚清……我哭着喊他的名字,你上来……我下去……
别说话!他呵斥道,保存体力!
我不知道在江上漂了多久。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了一间破旧的渔屋里。
身上盖着一股鱼腥味的被子。
水……水……我嗓子干得像要冒烟。
一碗温水立刻递到了我嘴边。
是顾砚清。
他看起来狼狈不堪,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头发上还挂着水草,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醒了
我们……得救了
嗯,被一个好心的渔夫救了。
他扶我坐起来,把水喂给我喝。
我喝完水,才缓过一口气。
第一件事,就是想起了我的5·3。
稿子……我的稿子全没了……
我急得眼泪又下来了。
那不仅仅是几张纸,那是我们对抗柳家和沈文的唯一武器!
没了那些,顾砚清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顾砚清却笑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一层又一层。
里面露出的,是我画的那几张思维导图,和几页最核心的押题卷。
虽然纸张边缘被水浸湿,但字迹,竟然还清晰可见!
你……你怎么……我惊得说不出话。
上船前,我觉得心神不宁。就把你写的这些最重要的东西,用油布包好,贴身放着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
幸好……幸好我留了一手。
我扑过去,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
是委屈,是后怕,也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顾砚清轻轻拍着我的背。
别怕,阿晚,有我在。
我们在渔夫家休整了两天。
顾砚清身上所有的钱,都在沉船时丢了。
我们现在,身无分文。
渔夫是个好心人,不仅没收我们钱,还给了我们几个窝头当干粮。
从这里到京城,走路的话,还要走十几天。你们……好自为之吧。
我们谢过了渔夫,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没有马车,没有船,只能靠一双腿。
白天赶路,晚上就睡在破庙或者山洞里。
顾砚清把唯一一件干爽的外套给了我,自己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他却一声不吭,只是把怀里的那包资料护得更紧了。
晚上,我们点起一堆小小的篝火。
他借着火光,就着那几张被水泡得皱巴巴的纸,贪婪地学习着。
他不是在看,是在用生命去记。
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我们输不起了。
十几天后,当我们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地出现在京城门口时,简直像两个逃难的乞丐。
京城的繁华,与我们格格不入。
我们找到了最便宜的客栈住下,连租金都是顾砚清把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当了才凑够的。
距离会试,只剩下三天。
这三天,顾砚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眠不休,做最后的冲刺。
我则出去打探消息。
我打听到,柳如烟的舅舅,礼部侍郎钱大人,确实是这次会试的副主考官之一。
我还打听到,沈文也到了京城,就住在柳家安排的豪宅里,每日山珍海味,还有名师指点。
跟我们这边的凄风苦雨,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把消息告诉顾砚清。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我知道,经历了沉船那样的生死考验,他的心境,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会试那天,天还没亮,我就把他送到了贡院门口。
他穿着我连夜缝补好的青衫,虽然旧,但很干净。
他看起来很瘦,但脊背挺得笔直。
阿晚。
他突然叫住我。
等我考完,我们……就成一次真正的亲,好不好
我愣住了。
我们不是已经……
以前不算。他打断我,以前,是我浑浑噩噩,委屈了你。以后,我要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要让你做全天下最风光的顾夫人。
他的眼神,灼热得像火。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他笑了,转身,走进了那座能改变他一生的考场。
三天后,顾砚清走出考场。
他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但精神却很好。
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都答完了。他轻松地说,今年的题,有点意思。
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放榜那天,我们再次站在了决定命运的皇榜之下。
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当唱名的官吏,用他那尖细的嗓音,高高地喊出第一个名字时。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会试第一名,会元!南州举子,顾砚清!
8
会元,顾砚清!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南州来的黑马,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站在人群外围,听着耳边传来的惊叹和议论,只觉得像在做梦。
顾砚清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
在经历了沉船、追杀、穷困潦倒之后,他用一场无可争议的胜利,狠狠地打了所有人的脸。
顾砚清从人群中挤出来,找到我。
他的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我们回家。
他牵起我的手,在无数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带我离开了喧闹的榜前。
回到那间简陋的客栈。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包里拿出那几张皱巴巴的思维导图。
他把它们一张张铺在桌上,用手抚平。
阿晚,它们才是真正的会元。
我笑着摇了摇头。
是你自己,成就了你自己。
没有他那份破釜沉舟的决心和毅力,再好的5·3,也只是一堆废纸。
我们正在说话,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
为首的官差一脸严肃。
请问,哪位是顾砚清顾会元
我就是。顾砚清站了出来。
那官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轻蔑。
顾会元,有人举报你,在会试之中舞弊。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又来
这帮人是没完了吗
顾砚清却很镇定。
敢问官爷,是谁举报可有证据
是谁举报,你去了就知道了。至于证据……
官差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这就是证据!
我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纸上,赫然是我默写出的政治大题答题模板!
和上次在县学,沈文拿出来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我们所有的手稿,要么沉了江,要么就在我们自己手里。
这张纸,是哪里来的
顾砚清,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文从衙役身后走了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锦袍、满脸傲慢的少女。
是柳如烟。
砚清哥哥,柳如烟看着顾砚清,眼神里满是失望和痛心,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为了功名,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顾砚清看着他们,眼神冷得像冰。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舞弊。
还敢狡辩!
沈文指着他,对官差说:官爷,人证物证俱在,快把他抓起来,送去大理寺问罪!
那几个官差立刻就要上前拿人。
慢着!
我挡在顾砚清身前。
你们凭什么说这是舞弊的证据
这还不是证据沈文嗤笑道,这种把圣贤文章拆解得支离破碎的东西,不是投机取巧是什么只要把它交给主考官大人们一看,顾砚清立刻就会被革除功名!
是吗我冷冷一笑,那可真不巧。当初在县学,周夫子已经鉴定过,此法非但不是邪道,反而是极高明的治学之法,还下令在整个县学推广。
此一时彼一彼!沈文显然早有准备,县学是县学,京城是京城!周夫子眼界有限,不代表主考官大人们也这么认为!尤其是钱侍郎,最是痛恨这种不走正道之徒!
他得意地看了一眼柳如烟。
柳如烟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我明白了。
他们的杀招,在这里。
他们笃定,有礼部侍郎钱大人在,一定能把顾砚清的创新,定性为舞弊。
好毒的计策。
是不是舞弊,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钱侍郎一个人说了算。
顾砚清从我身后走出,平静地看着他们。
我相信,主考官大人们,会给我一个公道。
公道哈哈哈哈!沈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顾砚清,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里是你的南州县城吗这里是京城!是讲规矩,讲人情的地方!
走吧,顾会元。官差不耐烦了,别让我们为难。
顾砚清被带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不像上次那么慌乱。
因为我知道,顾砚清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弱书生了。
我也不是。
顾砚清被带走后不到一个时辰。
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新科会元顾砚清,被人举报科场舞弊,证物确凿,现已下狱!
一时间,舆论哗然。
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幸灾乐祸。
柳家府邸。
柳员外和沈文正在和礼部侍郎钱大人一起喝酒。
舅舅,这次真是多亏您了。柳如烟给钱侍郎斟酒,笑靥如花。
钱侍郎捻着胡须,一脸自得。
区区一个南州来的穷小子,也敢跟你抢风头我已将那份‘罪证’,呈给了主考大人。主考大人看后,勃然大怒,当场就下令,革除顾砚清的功名,永不录用!
太好了!沈文激动得满脸通红,顾砚清完了!这次殿试,会元之位,一定是我的了!
会试的排名,会影响殿试的最终名次。
顾砚清被废,他这个第二名,就成了事实上的第一。
文儿啊,钱侍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和如烟成亲了,我们就是一家人。我自然会好好提携你。
沈文大喜过望,连忙跪下磕头。
多谢钱大人!多谢钱大人!
一屋子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沈文高中状元,迎娶柳如烟,从此平步青云的景象。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老爷!侍郎大人!不……不好了!
钱侍郎眉头一皱。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宫……宫里来人了!是……是陛下的贴身太监,李公公!
什么
皇帝的贴身太监
他来做什么
钱侍郎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连忙带着柳员外和沈文出去迎接。
只见李公公手持圣旨,面沉如水地站在院子里。
看到钱侍郎,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
钱侍郎,咱家是来传陛下口谕的。
陛下听闻,今年会试出了一个奇才,名叫顾砚清。他的卷子,文采斐然,见解独到,陛下龙心大悦,想立刻召见他。
人呢怎么还没带来
钱侍郎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9
钱侍郎的腿,当时就软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皇帝竟然会亲自过问一个新科举子的事!
还点名要看顾砚清的卷子!
回……回李公公……
他结结巴巴,汗如雨下。
那顾砚清……涉嫌舞弊,已经被……被下到大理寺了。
李公公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也冷了八度。
舞弊咱家怎么听说,顾砚清的卷子,是主考官陈大学士,亲自呈给陛下的
陈大学士对他的文章赞不绝口,称其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策’。陛下看后,也连声称赞,说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奇文。
这么一份被陛下和主考官双重认证的卷子,你跟咱家说,是舞弊
李公公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钱侍郎的心上。
钱侍郎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他怎么忘了,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内阁大学士,陈敬玄。
陈大学士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
自己光想着讨好外甥女,收买副主考,却忘了最关键的这一环!
他以为,只要把那份模板呈上去,就能坐实顾砚清的罪名。
却没想到,陈大学士的段位,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
人家非但没觉得那是舞弊,反而当成了宝贝,直接捅到了皇帝面前!
这下,事情彻底闹大了。
钱侍郎,李公公的语气里,已经带了杀气,你最好给咱家一个解释。否则,欺君之罪,你担待得起吗
钱侍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啊!是……是下官糊涂!是下官被小人蒙蔽了啊!
他指着身旁已经吓傻了的沈文和柳如烟。
是他们!是他们诬告顾会元!还请公公明察!
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弃车保帅了。
沈文和柳如烟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他们没想到,这个刚才还跟他们称兄道弟、一口一个一家人的舅舅,转眼就把他们卖了。
李公公冷哼一声,看都懒得看他们。
来人,把这几个诬告忠良、意图扰乱科考的刁民,全部拿下!
至于钱侍郎你……
李公公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陛下说了,让你亲自去大理寺,把顾会元,‘请’出来。
那个请字,咬得极重。
钱侍郎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一个时辰后。
大理寺的大门,缓缓打开。
顾砚清走了出来,衣衫整洁,神情淡然。
在他身后,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钱侍郎。
顾会元,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您海涵……
他几乎要给顾砚清跪下了。
顾砚清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向我走来。
我一直等在外面。
看到他安然无恙,我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走吧,我们回家。他牵起我的手。
嗯。
我们身后,传来了沈文和柳如烟凄厉的哭喊声。
他们被戴上枷锁,像狗一样被拖走了。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这场闹剧,终于落幕了。
我和顾砚清,赢了。
赢得干脆,赢得彻底。
回到客栈,我看着顾砚清。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从被抓,到被放,他始终平静得不像话。
顾砚清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
在你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我也没闲着。
我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学生顾砚清,斗胆呈上‘科考改革策’一份,请陈大学士斧正。
我瞬间明白了。
你……你去找了陈大学士
嗯。顾砚清点头,我知道柳家一定会用那个‘模板’做文章。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我把我们这套‘模块化学习法’的原理,以及它对于选拔实用型人才的优势,详详细细地写成了一份策论,托人送进了陈大学
学士府。
我赌,像陈大学士那样的国之栋梁,一定能看懂这份策论背后的价值。
你赌赢了。我由衷地感叹。
这个男人,真的成长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
他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布局,甚至学会了……利用规则。
5·3给他的,不只是应试技巧,更是一种全新的,解决问题的思维模式。
几天后,殿试举行。
皇帝在金銮殿上,亲自策问。
殿试的题目,只有一个。
何以强国
这是一个宏大到无边无际的题目。
无数举子绞尽脑汁,引经据典,从三皇五帝说到本朝太祖,洋洋洒洒,写了数千言。
只有顾砚清。
他的答案,只有不到一千字。
他没有说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
他只写了三件事。
一,兴教育,开民智。效仿‘模块化学习法’,改革科举,不拘一格降人才,让天下寒门,皆有晋升之阶。
二,强经济,固根本。变‘盐铁专卖’为‘官督民营’,藏富于民,激发市场活力。
三,开海禁,拓眼界。设市舶司,通商万里,引他山之石,攻己之玉。
这三条,每一条都直指时弊。
每一条,都具体可行。
这已经不是一篇文章了。
这是一份,治国纲领。
当太监将顾砚清的卷子呈给皇帝时。
年轻的帝王,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最后,他猛地一拍龙椅,大喝一声。
好!
此文,可为万世法!
他站起身,走下龙椅,亲自来到顾砚清面前。
你叫顾砚清
臣,顾砚清。
朕问你,你这三策,若交由你来施行,你有几分把握
顾砚清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
他的眼神,清澈而明亮。
回陛下,臣有十分把握。
金銮殿上,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年轻人的胆魄和自信,震惊了。
皇帝看着他,许久,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顾砚清!
传朕旨意!
新科状元,顾砚清!赐翰林院修撰,即日起,入内阁,参与新政!
10
圣旨一下,满朝文武,皆尽失色。
新科状元,直接入阁。
这是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恩典。
顾砚清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他不再是那个南州来的穷小子。
他是天子门生,是新政的操刀手,是这个帝国冉冉升起的新星。
从金銮殿出来,顾砚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间破旧的客栈。
他推开门,我正坐在桌边,等他。
四目相对,我们都笑了。
他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
阿晚,我做到了。
嗯,状元郎。
我说过,要让你做全天下最风光的顾夫人。
他从怀里,拿出一支凤钗。
那凤钗通体鎏金,镶着明珠,在灯下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陛下赏的,配你。
他亲手,将凤钗插入我的发间。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荆钗布裙,却戴着价值连城的凤钗。
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顾砚清。

你以后,会纳妾吗我突然问。
他愣了一下,随即把我抱得更紧了。
不会。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坚定而清晰。
我的心里,很小,只能装下一个人。
一个拿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的人。
我笑了,眼角却有些湿润。
顾砚清的新政,推行得并不顺利。
他提出的科举改革,动了天下士族的蛋糕。
他主张的官督民营,触犯了皇亲国戚的利益。
他建议的开海通商,更是被守旧派大臣,骂为引狼入室。
一时间,朝堂之上,弹劾他的奏折,堆积如山。
他成了众矢之的。
每天下朝回来,他都一脸疲惫。
但我知道,他不会放弃。
我用我的现代知识,给他当起了幕后参谋。
他要改革教育,我就给他画出学区划分和师资轮换的草图。
他要搞活经济,我就给他讲宏观调控和市场杠杆的原理。
他要发展海外贸易,我就给他画出简易的世界地图,告诉他哪里有香料,哪里有黄金。
我们的小屋,成了大周朝最核心的改革办公室。
每当夜深人静,他伏案疾书,我就在一旁为他添灯研墨。
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我常常会想。
也许,我穿越来此的意义,不仅仅是拯救一个落魄的书生。
更是为了,给这个古老的帝国,带来一丝来自千年之后的光。
半年后。
顾砚清的新政,初见成效。
第一批通过新式科举选拔上来的官员,已经奔赴各地。他们不讲门第,只讲实干,给腐朽的官场,带来了一股清流。
江南的几个试点城市,在官督民营的政策下,商贸日渐繁荣,税收翻了好几倍。
第一艘远航的宝船,也从南方的港口出发,带回来了前所未见的物产和财富。
皇帝大喜,在朝堂之上,当众夸赞顾砚清。
顾爱卿,乃国之柱石也!
顾砚清的地位,日益稳固。
那些曾经反对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是顾砚清的生辰。
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他爱吃的菜。
没有山珍海味,都是些家常小炒。
他回来的时候,我正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他脱下官袍,换上常服,坐在我对面。
辛苦娘子了。
快尝尝,新学的东坡肉。
我们俩就像京城里最普通的一对夫妻,吃着饭,聊着家常。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方小小的印章。
上面刻着四个字。
顾林晚印。
是我的名字。
以后,家里的事,都由你盖章说了算。他笑着说。
我拿起那方印章,心里暖暖的。
晚饭后,我们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月光如水,洒在身上。
阿晚,他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如果没有我,他可能还在南州的那个小院里,终日与酒为伴,潦倒一生。
傻瓜。我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们是夫妻啊。
他愣住了,随即紧紧地把我拥入怀中。
怀抱温暖,一如初见。
远处,京城的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
我知道,这片星河里,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
也有一片天,是因我而变。
顾砚清从背后抱着我,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上。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声音低沉而缱绻。
阿晚,等新政再稳固一些,我们就回南州看看吧。
好。
到时候,我们把爹娘也接来京城。
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我还欠你一场,真正的婚礼。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盛满迷茫和绝望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
里面倒映着月光,倒映着漫天星河。
也倒映着,一个小小的我。
他低头,轻轻吻上我的唇。
风吹过,院子里的桂花树沙沙作响,落下满地芬芳。
这个吻,很轻,很柔。
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相濡以沫的温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片静谧。
一个内侍提着灯笼,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顾大人!顾大人!不好了!
顾砚清松开我,眉头微蹙。
何事惊慌
那内侍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恐。
北……北境急报!
蛮族三十万大军,突然撕毁盟约,兵分三路,奇袭雁门关!
雁门关……失守了!
11
北境急报,如一盆冰水,浇灭了满院的温馨。
雁门关,大周朝的北方门户,竟然失守了。
顾砚清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凝重如铁。
他扶着我的手,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你先回屋。
他只说了四个字,便跟着那内侍,大步流星地向宫里赶去。
我看着他被夜色吞噬的背影,心沉到了谷底。
战争,来了。
这不是科场上的笔墨官司,不是朝堂上的口舌之争。
这是真刀真枪,会流血,会死人的,战争。
我那一套5·3理论,在三十万铁骑面前,还有用吗
我第一次,对自己的金手指,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顾砚清直到天快亮才回来,满身疲惫,眼中有血丝。
怎么样了我连忙迎上去。
吵了一夜。
他声音沙哑,给自己灌下一大杯凉茶。
朝堂上,分成了两派。
以老将武安侯为首的主战派,要求立刻集结全国兵力,与蛮族决一死战。
以丞相为首的主和派,认为国库空虚,新政未稳,不宜妄动刀兵,主张遣使议和,割地赔款。
我听到割地赔款四个字,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议和雁门关都丢了,我们拿什么去议和拿百姓的土地和尊严吗!
顾砚清看着我,苦笑了一下。
我也是这么说的。
但丞相他们说,我一个文官,懂什么军国大事。还说……还说是我推行新政,触怒了上天,才降下此等灾祸。
我心头一冷。
又是这套说辞。
这些人,国难当头,不想着如何御敌,却只想着借机铲除异己。
陛下呢陛下怎么说
陛下……很为难。
顾砚清叹了口气。
年轻的帝王,有锐气,有抱负,但他终究根基尚浅。
面对来势汹汹的蛮族,和盘根错节的朝堂势力,他动摇了。
陛下给了我们三天时间。三天后,若拿不出一个可行的退敌之策,便只能……派人去议和了。
三天。
又是三天。
我们的人生,似乎总是在被一个个三天的期限追赶着。
顾砚清坐在椅子上,用手使劲揉着太阳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压力。
他虽然靠着我的5-3,在文治上大放异彩。
可对于战争,他和我一样,都是门外汉。
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疼得厉害。
我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按着肩膀。
顾砚清。

你信不信我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我只信你。
好。我深吸一口气,那我们,就用我们的法子,来打赢这场仗。
我转身,心念一动,回到了我的意识空间。
那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一次,我没有去看语文,没有去看历史。
我翻开了那本,我从未碰过的……
《理科综合能力测试》。
物理、化学、生物。
牛顿定律、杠杆原理、抛物线运动、化学反应、物质配比……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公式和符号,在我眼前跳动。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
如果,我把这些理科知识,应用到古代的战争中呢
那会是怎样一种……毁天灭地的降维打击
我拿起笔,手有些颤抖。
第一张草图,在纸上慢慢成形。
我画的,不是什么神兵利器。
而是一个最基础,也最致命的东西。
一张,军用地图。
上面没有山水画,只有等高线、比例尺、坐标系。
标注着水源地、隘口、最佳行军路线,和……炮弹的落点。
我看着这张图,知道,战争的规则,要被改写了。
第二天,顾砚清拿着我连夜画出的十几张图纸,走上了朝堂。
当他提出沙盘推演、后勤优化、斥候坐标定位等一系列闻所未闻的概念时。
整个朝堂,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老将武安侯第一个站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黄口小儿!一派胡言!
老夫带兵打仗三十年,只信刀枪和勇士!你这些鬼画符,能杀敌吗能退敌吗
简直是纸上谈兵,滑天下之大稽!
面对所有人的嘲讽和质疑,顾砚清只说了一句话。
若按侯爷的战法,胜算几何
武安侯被问得一噎,随即梗着脖子道:五成!
顾砚清摇了摇头。
他看向龙椅上的皇帝,声音清晰而坚定。
陛下,若按臣的法子,臣有八成把握。
但臣有一个请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臣请自赴北境,督办军需,亲证此法!
12
不行!
我几乎是立刻就否决了。
太危险了!你是文官,是内阁大臣,你去前线做什么!
顾砚清从宫里回来,就看到我铁青的脸。
他知道我会反对。
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
阿晚,我必须去。
朝堂上没人信我。我不亲自去做出个样子来,他们是不会把军权和后勤交到我手里的。
这是我们唯一的,能掌控战局的机会。
他的眼神很平静。
我却从那平静里,看到了一种不容动摇的决心。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我推着走的顾砚清了。
他有了自己的判断,和自己的担当。
好,我松开手,你去,我跟你一起去。
胡闹!这次换他反对了,你是女子,军营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去!
我可以女扮男装,做你的随行书吏。顾大人出门,带个书吏,总不为过吧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
顾砚清,你忘了我们说好的吗
你是我的剑,我是你的鞘。剑去哪,鞘就跟到哪。
他定定地看着我,许久,长叹一声。
他知道,他拗不过我。
三天后。
一队轻车简从的队伍,在黎明时分,悄悄驶出了京城。
我穿着一身青色的男装,束着头发,跟在顾砚清的马车旁,成了一名不起眼的林书吏。
皇帝最终还是同意了顾砚清的请求。
但他只给了顾砚清督办军需的虚职,并没有给他一兵一卒的指挥权。
北境的兵马,依旧在武安侯的儿子,大将军赵威手里。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
你去试试可以,但别把我的军队给试没了。
这是信任,也是试探。
我们一路北上,日夜兼程。
路上,我拿出了我的5·3理综卷。
我给顾砚清恶补了一系列新知识。
你看,这叫抛物线。知道了初始速度和角度,就能精准计算出投石机落点。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在敌人射程之外,精确打击他们的粮草大营。
还有这个,三点定位法。只要有三个斥候,从不同方位看到同一个目标,我们就能在地图上,用几何方法,算出敌军主帅大帐的精确位置。
最重要的,是后勤。我给你设计了一套‘物资需求计划表’,从前线兵士每天需要多少米粮、箭矢,到后方民夫的运输损耗,都做了量化。只要按着这个表来,就能最大限度地避免贪腐和浪费。
顾砚清听得如痴如醉。
他像一块巨大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这些颠覆他认知的知识。
阿晚,你……真是个宝藏。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惊叹和爱意。
我得意地一扬眉。
那是,我可是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
九年……义务教育
呃……是我们家乡一种很厉害的武功心法。我连忙糊弄过去。
车队行至半途,在一个驿站休整。
夜深人静,我正在房里,帮顾砚清整理那些图纸。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破空之声!
我还没反应过来。
顾砚清猛地扑过来,将我死死压在身下!
噗!
一支淬了剧毒的弩箭,擦着我的头皮,深深地钉在了我们身后的柱子上!
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我吓得魂飞魄散。
有刺客!
外面的护卫立刻反应过来,一片刀剑相击之声。
顾砚清抱着我,滚到桌子底下。
他的心跳得很快,呼吸也很急促。
别怕。他紧紧抱着我,声音有些发抖。
很快,外面的打斗声停了。
护卫来报,刺客有五人,武功高强,见一击不中,已经遁走,只留下一个活口,却服毒自尽了。
顾砚清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是蛮族的人。
他看着那支弩箭的制式,冷冷地说。
是京城里的人。
我瞬间明白了。
有人不想让他活着到北境。
是谁
是视他为眼中钉的丞相一党
还是怕他抢了军功的武安侯一派
都有可能。
这盘棋,比我想象的,还要凶险。
我们不仅要面对外敌,还要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
顾砚-
清扶我起来,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当他看到我脖子上被箭风划出的一道血痕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带着杀气的眼神。
阿晚,他们……该死。
他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13
经历过刺杀,我们的行程变得更加低调和警惕。
顾砚清把大部分护卫都调到了我的身边,寸步不离。
十几天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北境的军事重镇,云州城。
大将军赵威,武安侯的儿子,一个三十多岁,满脸络腮胡的猛将,亲自出城迎接。
他的态度,算不上热情,也算不上无礼。
透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对文官的审视和疏离。
顾大人,一路辛苦。
赵将军镇守边关,才是辛苦。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一同进了城。
一进城,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街道上,到处是拖家带口的流民,和神情惶恐的百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和萧条的气息。
战争的阴影,笼罩着这座城市。
当晚,赵威在将军府设宴,为顾砚清接风。
酒过三巡,赵威屏退左右,开门见山。
顾大人,陛下派你来督办军需,本将自然会全力配合。
只是……北境战事,有北境的打法。我手下这帮兄弟,只认军功,不认文章。您那些朝堂上的道理,在这里,怕是行不通。
他这话,说得还算客气。
翻译过来就是:你个文官别瞎指挥,后勤的事你看着办,打仗的事,我说了算。
顾砚清微微一笑。
赵将军多虑了。顾某此来,只为一件事——让将军和兄弟们,能打饱嗝的仗,用最利的器。
他没说那些大道理,只说了最实际的。
赵威愣了一下,眼神里的戒备,稍稍松懈了一些。
第二天,顾砚清就一头扎进了军需处。
我作为他的林书吏,自然也跟了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整个军需处,乱成一锅粥。
账目不清,物资堆放混乱,军粮被雨水泡得发了霉,兵器甲胄也锈迹斑斑。
负责的粮草官,是个脑满肠肥的胖子,一问三不知,只会嘿嘿傻笑。
顾砚清二话不说,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我给他设计的仓库网格化管理图和物资出入库登记表。
从今天起,所有物资,按图分类,按表登记。
每日盘点,责任到人。若有差池,一律按军法处置!
他的命令,简洁而清晰。
粮草官和那些老油条吏员,都傻眼了。
他们还想争辩几句,却被顾砚清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那眼神,带着杀过人的气场。
是在驿站那晚之后,才有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顾砚清,几乎是吃住都在军需处。
我们重新清点库存,规划仓库,建立了一套全新的、高效的后勤管理系统。
我还根据化学配比的知识,指导工匠改良了火油的配方,使其燃烧更猛,附着力更强。
又用杠杆原理,优化了城头守城巨弩的装填结构,让发射速度提升了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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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小小的改变,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注意。
但很快,效果就显现了出来。
前线的士兵发现,他们领到的军粮,不再是发霉的陈米。
他们手中的兵器,也变得更加锋利好用。
最重要的是,克扣军饷的现象,没有了。
顾砚清的改革,触动了军中那些靠着后勤发财的蛀虫的利益。
他们开始阳奉阴违,暗中使绊子。
这天,顾砚清在核对账目时,发现一批运往前线的冬衣,数量对不上。
他立刻叫来负责的军需官。
那军需官是赵威的一个远房亲戚,平日里骄横惯了。
他吊儿郎当地说:许是路上损耗了。顾大人,您是文官,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顾砚清看着他,没说话。
只是把账本,往前一推。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那军需官梗着脖子。
下官说的,就是实话!
好。
顾砚清站起身,从墙上,摘下了赵威挂在那里的佩剑。
锵的一声,长剑出鞘。
寒光一闪。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血,溅了满墙。
整个军需处,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
顾砚清提着滴血的长剑,走到那个胖子粮草官面前。
现在,你来说。
那胖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屎尿齐流,把所有贪污克扣的事情,都招了。
顾砚清看都没看他一眼。
按军法,斩。
他提着剑,走出军需处。
外面,赵威带着一大队亲兵,闻讯赶来,将他团团围住。
顾砚清!赵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敢杀我的人!
顾砚清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他抬起眼,看着赵威,眼神平静得可怕。
赵将军,我杀的,不是你的人。
是,大周的蛀虫。
他们贪墨军饷,倒卖军资,按律当斩。我身为督办大臣,有临机专断之权。
你若不服,可以上奏陛下,弹劾我。
但现在……
他将剑,插回赵威的剑鞘。
请你让开。
赵威看着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此刻,他身上的气势,竟然比自己这个沙场宿将,还要迫人。
他最终,咬了咬牙,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顾砚清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北境的军营,才算真正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他用最血腥,也最直接的方式,立了威。
然而,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几天后,一个浑身是血的斥候,拼死逃回云州城。
他带来一个绝望的消息。
蛮族大军绕过了正面战场,奇袭了我们最重要的粮草中转站——黑石仓。
黑石仓,火光冲天。
我们囤积在那里的,够大军用三个月的粮草,一夜之间,付之一炬。
14
消息传来,整个云州城,都陷入了恐慌。
将军府的议事厅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完了……全完了……
大将军赵威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没有了粮草,我们这十几万大军,不出半月,就要不战自溃!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地瞪着顾砚清。
都是你!都是你那个什么‘集中管理’的破法子!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现在好了,篮子被人一脚踹翻了!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顾砚清的头上。
其他的将领,也纷纷附和。
赵将军说的是!当初就该多分几个地方存粮!
这下可好,我们都要饿死在这里了!
一时间,顾砚清成了众矢之的。
我站在他身后,心也揪紧了。
黑石仓的位置,是顾砚清根据我画的地图,亲自选定的。
那里位置居中,四通八达,是最优的物流中转点。
可也正因为如此,成了敌人最想攻击的目标。
是我,算错了吗
我看着被众人指责的顾砚清,他却异常地平静。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推诿。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等所有人都说完了。
他才缓缓开口,问了我一句话。
林书吏。
在。我立刻应道。
我们的‘B计划’,准备得如何了
我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从怀中,拿出一卷新的地图,在众人面前展开。
回禀大人,‘B计划’,已准备就绪。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们。
什么B计划
我指着地图上,黑石仓周围那些不起眼的小村落。
诸位将军请看。
从我们抵达北境的第一天起,大人就让我以私人商队的名义,在这些村落里,高价收购粮食。
我们没有建粮仓,而是将粮食,分散寄存在了上百户最可靠的农户家中。每一户存量不多,毫不起眼。
这些农户,就是我们移动的,隐藏的,永远不会被敌人发现的……第二粮仓。
这,就是我从5-3的风险管理案例中学到的。
永远不要把宝,押在一个地方。
要有备份,要有冗余。
议事厅里,鸦雀无声。
赵威和那些将领,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
他们看看地图,又看看我,最后,目光落在了顾砚清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们这才明白。
原来,烧毁黑石仓,根本就是顾砚清故意卖给敌人的一个破绽!
他用一个假的粮仓,骗取了敌人的主力,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赵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刚才还在怒斥顾砚清,现在才发现,自己才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他站起身,对着顾砚清,深深地作了一揖。
顾大人……不,顾先生。
他连称呼都改了。
末将,服了。
从今天起,这北境十几万大军,全凭先生调遣!末将若有二话,天打雷劈!
其他的将领,也纷纷起身行礼,心悦诚服。
顾砚清终于,真正掌握了这支军队。
然而,我们还没来得及高兴。
另一个斥候,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他带来的消息,比断粮,更加致命。
报——!
蛮族主帅,‘血狼’坤格,亲率五万精锐铁骑,已兵临云州城下!
他还……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还驱赶着上万名被俘的雁门关百姓,作为人肉盾牌,挡在阵前!
他扬言,若我们放箭,便是屠杀自己的同胞!
15
无耻!卑鄙!
赵威一拳砸在桌子上,坚硬的木桌被砸出一道裂痕。
议事厅里的将领们,也都义愤填膺。
用自己人的性命做盾牌,这是最恶毒,也最无解的阳谋。
我们若攻击,就背上了屠杀百姓的罪名,军心必乱。
我们若不攻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蛮族,用我们同胞的血肉,一寸寸地消耗掉城防的优势。
怎么办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赵威看向顾砚清,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求教。
顾砚清站在城墙上,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蛮族大阵。
黑压压的军队前方,是密密麻麻的,衣衫褴褛的大周百姓。
他们被绳子捆着,被鞭子驱赶着,哭喊声,哀嚎声,顺着风,隐隐传来。
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把刀,扎在城头所有士兵的心上。
顾砚清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放下望远镜,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他在思考,在权衡。
许久,他转过身,对我说:阿晚,你跟我来。
我们回到了临时书房。
他铺开一张巨大的白纸。
你之前说,有一种战法,叫心理战
我点头。
对。孙子兵法云,攻心为上。
好。顾砚清拿起笔,那我们就,攻一次心。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疯狂而大胆的光芒。
坤格用百姓的命来要挟我们,那我们就,用他的命,来要挟他的军队。
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在我们的商议下,迅速成形。
当晚。
一队精锐的夜不收(斥候),悄悄溜出云州城。
他们带去的,不是刀剑,而是无数张用蛮族文字写的传单。
传单上的内容很简单。
血狼坤格,私吞雁门关金银,欲叛逃大周,已与顾大人定下盟约!城下百姓,就是他献给大周皇帝的投名状!
与此同时。
顾砚清下令,将城中所有的酒肉,都搬上城头。
士兵们在城头,大摆筵席,载歌载舞。
做出一副,我们已经和坤格谈妥,正在庆祝的假象。
蛮族大阵之中。
坤格的几个副将,都是其他部落的首领,本就与他面和心不和。
他们捡到那些传单,又看到云州城头的景象,顿时疑窦丛生。
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副将拿着传单,找到了坤格。
坤格看着传单,气得暴跳如雷。
离间计!这是汉人卑劣的离间计!
可他说的话,连他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因为,他确实私藏了一部分从雁门关劫掠来的财宝,没有分给其他部落。
就在蛮族军心浮动之时。
顾砚清的第二步棋,出手了。
他让赵威,亲自带领一支骑兵,从西门冲出,佯装攻击蛮族的左翼。
左翼的将领,是坤格最大的竞争对手,早就对他心怀不满。
他一看大周军队攻来,第一反应不是迎战,而是保存实力,向后退却。
他这一退,立刻坐实了坤格要卖掉他们的谣言。
坤格果然要害我们!
其他几个部落的首领,彻底炸了。
他们不再听从坤格的号令,开始各自为战,场面一片混乱。
顾砚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站在城楼上,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他下达了第三道,也是最致命的一道命令。
发信号。
让‘他们’动手。
我心头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们,是我和顾砚清,用重金和承诺,策反的一支蛮族小部落。
他们早就受够了坤格的压迫。
他们动手的信号,不是号角,不是战鼓。
而是,三颗升上夜空的,红色的,带着长长尾焰的——孔明灯。
那是我用热空气上升的原理,改造出来的信号弹。
当三颗红星,在蛮族大阵后方升起时。
坤格正在中军大帐里,焦头烂额地试图弹压哗变的部下。
他突然感觉脚下一阵剧烈的震动。
紧接着,喊杀声,从他自己的大帐外,响了起来!
那支被我们策反的小部落,像一把尖刀,直直地插进了他的心脏!
保护主帅!
坤格的亲卫和叛变的部落,瞬间杀成一团。
整个蛮族大阵,彻底乱了。
他们不再攻击云州城,而是开始自相残杀。
坤格做梦也想不到。
顾砚清真正的杀招,不是城头的歌舞,不是西门的佯攻。
而是,釜底抽薪。
就在这时。
一个传令兵,脸色煞白地冲上城楼。
报!顾……顾大人!大事不好!
坤格……坤格杀出重围,正带着他最后的五百亲卫,向我们……向我们这边冲过来了!
16
那一瞬间,城楼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顾砚清身上。
坤格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这场心理战的总设计师——顾砚清。
他要用最直接的报复,来挽回他最后的尊严。
护驾!快护驾!
赵威第一个反应过来,拔出刀,挡在顾砚清身前。
城楼上的亲兵,也迅速结成阵型,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看着城下。
那个传说中如恶魔般的血狼坤格,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浑身浴血,正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冲向城门。
他身后的五百亲卫,是蛮族最精锐的战士,以一当十。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
攻上城楼,杀了顾砚清。
放箭!放箭!赵威声嘶力竭地吼道。
无数的箭矢,如暴雨般落下。
但坤格和他的亲卫,用盾牌和同伴的尸体,硬生生顶着箭雨,冲到了城门下。
撞门!
巨大的撞木,开始一下下地,撞击着厚重的城门。
每一次撞击,都仿佛敲在我的心上。
城门,在剧烈地颤抖。
顾砚清却异常镇定。
他拨开挡在身前的赵威,走到我身边,握住了我冰冷的手。
阿晚,怕吗
我摇了摇头,回握住他。
不怕。
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笑了。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紧张的士兵,朗声说道:
诸位,打开城门。
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威更是急了:先生!不可!这是让他们冲进来送死啊!
不。顾砚-
清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望向城下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这是,瓮中捉鳖。
他回头,对我眨了眨眼。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立刻跑到城楼的另一侧,对着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士兵,下达了命令。
动手!
城门轰的一声,被撞开了。
坤格和他最后的亲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蜂拥而入。
他们以为,胜利就在眼前。
然而,当他们冲进城门甬道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傻眼了。
甬道的另一头,迎接他们的,不是开阔的街道。
而是一扇,不知何时落下的,更加厚重的,精铁打造的千斤闸!
他们,被困在了狭长的甬道之中!
紧接着,他们头顶的石板,被一块块地移开。
露出的,不是天空。
而是一张张,带着冰冷杀意的大周士兵的脸。
和一桶桶,黑乎乎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
火油。
是我用5·3化学知识,改良过配方的新式火油。
坤格,顾砚清站在甬道正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像来自九幽地狱,欢迎来到,你的葬身之地。
坤格抬起头,那张狰狞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放……
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顾砚清便举起手中的火把,轻轻一抛。
轰——!
火龙,吞噬了一切。
凄厉的惨叫声,只持续了短短几息,便归于沉寂。
北境之战,结束了。
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
我们返回京城的那天,天子亲率百官,出城十里相迎。
顾砚清被封为一等靖安侯,食邑万户,成了大周朝最年轻,也最炙手可热的权臣。
武安侯被削去兵权,告老还乡。
丞相一党,也因通敌的罪名,被连根拔起。
朝堂之上,再无人能与他抗衡。
我们回到了当初那个小小的院子。
顾砚清脱下侯爵的朝服,换上了我们初见时穿的那身青布长衫。
他从我的意识空间里,拿出了那套,已经有些卷边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他看着书,又看看我。
阿晚,这本书,给了我整个天下。
他顿了顿,将书轻轻合上,郑重地放回桌上。
但是你,才是我的天下。
他走过来,将那支在战火中幸存的凤钗,重新插入我的发间。
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喧闹的宾客。
只有我们两个人。
和一院子的月光。
他低头,吻上我的唇,轻声说了一句,只有我能听见的话。
我的皇后,不必登基。
我笑了,回抱住他。
窗外,是万家灯火,国泰民安。
我知道,这盛世,有我的一份。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