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阳觉得自己像个在黑暗中跋涉的旅人，而许娜偶尔投来的目光，便是那穿透黑暗、指引方向却又遥不可及的星光。自从那次“搬书事件”后，他感觉自己与许娜之间似乎有了一根极其微弱的、若有似无的线。这让他隐秘的注视变得更加大胆，也更加煎熬。
他会在课间操混乱的人流中，精准地定位到许娜的位置，目光追随着她跳跃的马尾；会在食堂拥挤的队伍里，隔着重重人影，捕捉她低头吃饭时优雅的侧颈；会在放学铃响后，故意磨蹭收拾书包，只为能在楼梯口“偶遇”她，哪怕只是擦肩而过时一个模糊的背影。
每一次不经意的“相遇”，每一次目光短暂的触碰（有时甚至只是他单方面的捕捉），都能让郭阳的心湖泛起巨大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他像个虔诚的信徒，收集着关于她的一切碎片：她今天换了新的发圈，是浅蓝色的；她似乎偏爱白色的帆布鞋，总是刷得很干净；她和朋友说话时，会习惯性地微微歪着头……
然而，这些碎片终究只是碎片。他渴望靠近，渴望交流，却找不到任何正当的理由。他们不在一个班，没有共同的社团，甚至连共同的朋友都很少。许娜就像一颗悬浮在璀璨星系中的星星，美丽耀眼，却与他所在的轨道隔着难以逾越的距离。
直到那天下午的自习课。
郭阳正埋头和一道解析几何题死磕，辅助线画了一条又一条，图形变得面目全非，答案却依然遥不可及。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正想放弃，一道清浅的、带着一丝犹豫的阴影笼罩了他的桌面。
他下意识地抬头。
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
许娜正站在他的课桌旁，微微低着头。她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物理习题册，指尖点在某一页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投下柔和的轮廓光。
“郭同学？”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清澈的眼眸望向他，里面有一点点困扰和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道物理题，关于电磁感应的，我卡住了。看你上次月考物理考得很好……能麻烦你帮我看看思路吗？”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郭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能感觉到脸颊瞬间燃烧起来的温度，甚至能闻到随着她靠近而愈发清晰的、那淡淡的、好闻的洗衣液清香。女神在向他请教问题！主动地！站在他的课桌旁！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个突然被大奖砸中的穷小子，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许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呃……郭同学？”许娜见他没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脸颊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红晕，有些困惑地又唤了一声。
“啊！在！我在！”郭阳猛地回过神，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引得周围几个同学投来诧异的目光。他瞬间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压低声音，语无伦次地说：“题…题目？哪道题？物理？电磁感应？没问题！我…我看看！”他几乎是抢一般地从许娜手中接过了那本习题册，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又是一阵细微的电流窜过。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在习题册上。那是一道关于旋转导体棒切割磁感线产生感应电动势的综合题，确实有些难度。若是平时，郭阳可能会觉得棘手，但此刻，在巨大的精神刺激下，他的大脑仿佛被注入了某种高效兴奋剂，思路变得异常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许娜的目光就落在他的侧脸和笔尖上，那目光仿佛带着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
“这里，”郭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他用笔指着题目中的关键条件，“关键是要找到有效切割长度和角速度的关系…你看，棒在旋转，所以有效长度L是变化的，等于（L/2）*sinθ，θ是旋转角度…”他一边说，一边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画出示意图，标出磁场方向、旋转方向、切割速度方向。
他的讲解异常细致，甚至比老师讲的还要耐心，每一个步骤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生怕许娜听不懂。他把自己理解这道题的所有心得和易错点都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许娜微微俯身，凑近了些，专注地看着他的演算，几缕发丝垂落下来，随着她轻微的呼吸轻轻拂动，若有似无地扫过郭阳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颤的痒意。
郭阳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握着笔的手心全是汗。他努力克制着不去看许娜近在咫尺的侧脸和那几缕调皮的头发，将所有意志力都集中在题目上。
“哦！原来是这样！要先找出瞬时电动势的表达式，再积分求平均值！”许娜看着郭阳清晰的推导，恍然大悟，眼睛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笑容比阳光更明媚，直直地撞进郭阳的眼底。“我明白了！谢谢你，郭同学！你讲得真清楚！”她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钦佩和感激。
“不…不用谢！能帮到你就好！”郭阳连忙摆手，脸又红了，心底却像炸开了无数朵烟花，绚烂夺目。许娜的肯定和笑容，比任何奖励都珍贵。
许娜拿回习题册，再次道谢后，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般翩然离去。留下郭阳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手里还握着那支笔，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习题册的触感和她发丝拂过的微痒。草稿纸上，那道原本让他抓狂的解析几何题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但郭阳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他沉浸在那份巨大的、不真实的喜悦里。许娜主动找他请教问题！她对他笑了！她说他讲得清楚！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答疑，这在他心里，是女神对他释放的一个明确的、甜蜜的信号！一个他渴望已久的、证明自己在她眼中并非完全透明的信号！这微小的“甜头”，如同在漫长黑暗的迷宫中，突然为他点亮了一盏灯，让他看到了希望的出口，足以支撑他在接下来的题海鏖战中，爆发出百倍的勇气和力量。
他拿起笔，重新看向那道解析几何题，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明亮和坚定。仿佛那道题不再是阻碍，而是通往女神目光彼岸的又一道桥梁。窗外的阳光，似乎也变得更加温暖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