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愚昧的山里人 > 第1章
圣玛丽安学院,鹰喙山脉褶皱深处一块被时光遗忘的磐石。哥特尖顶刺破薄雾,厚重石墙在初春寒风中矗立。财富与血脉铸就的堡垒,每一块磨光的石板下,沉淀着显赫姓氏与秘而不宣的特权。呢绒大衣袖口闪过百达翡丽的微光,谈论伦敦沙龙或瑞士雪场的低语,混合着香水、雪茄与骨髓里的优越感。
堡垒并非无懈可击。针对这些行走金库的小规模盗窃与勒索,如同石缝苔藓,从未断绝。守夜人目光锐利,肌肉虬结。日落时分,铁艺大门轰然闭合,煤气路灯在蜿蜒小径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维系着脆弱的秩序。
初春的山里,气候是位暴君。傍晚,铅灰云层毫无预兆地压向山谷,狂风裹挟鹅毛大雪,发出鬼哭般的尖啸,瞬间吞噬学院。风雪狂暴抽打彩色玻璃,撼动古老橡木门。在这片隔绝天地的混沌中,“橡木塔”——学院权力顶点的古老奢华宿舍——顶层404套房,一场炫耀性的“风雪围炉夜宴”正酣。
亚瑟·布莱克伍德(北方煤矿命脉的继承者)陷在路易十五扶手椅里,晃着水晶杯中琥珀色威士忌。塞西莉亚·范肖(欧洲老牌艺术收藏世家之女)指尖的鸽血红在壁炉火下流淌暗光,挑剔地翻看华丽植物图谱。雨果·德雷克(金融帝国未来掌舵人)对着银质酒壶猛灌一口,试图驱散窗外风雪带来的寒意。壁炉噼啪作响,却敌不过石墙缝隙渗入的冰冷。昂贵波斯地毯上,散落精装诗集、小说,一只倾倒的银酒壶,深色酒液正缓慢洇开。
“该死的鬼天气!”雨果又灌了一口,辛辣灼喉,“壁炉烧得再旺也像个冰窖!”
“安静,雨果。”塞西莉亚头也不抬,纤指划过图谱上一株妖异兰花,“这幽灵兰标本,听说绘图员至死都没完成?可惜了她的…眼睛。”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惋惜,像谈论失落艺术品。
亚瑟嗤笑,杯中冰块叮当:“眼睛?埃洛伊丝·韦弗?妄想攀附的疯女人罢了。她的眼睛,只配看清自己的位置。”轻蔑如冰刃。
壁炉火光在他们脸上跳跃,投下变幻阴影。窗外风雪声陡然拔高,如万千怨魂恸哭,淹没了房间所有声音,也掩盖了橡木护墙板深处,一声几不可闻的木头摩擦轻响。
***
清晨,肆虐一夜的风雪显出疲态。女仆玛莎裹紧粗呢围裙,提着黄铜水桶,踏着咯吱新雪走向橡木塔。塔内弥漫阴冷石壁气息与未散的雪茄味。她停在顶层厚重的404号橡木门前。
“先生?小姐?打扫了。”声音在空旷走廊显得微弱。几秒死寂,只有自己急促呼吸。莫名不安攫住了她。犹豫着,从腰间古旧黄铜钥匙串中找出“404”。
“咔哒”一声,钥匙转动。玛莎用力推开沉重的门。
一股浓烈到窒息的气味扑面——浓重血腥下,掩盖着一丝奇异的、甜腻的苦杏仁气息!玛莎胃部翻搅。惊恐目光扫过客厅:
亚瑟·布莱克伍德脸朝下扑倒,开司米毛衣浸透暗红。塞西莉亚·范肖瘫倒壁炉旁,丝绸睡袍皱缩。雨果·德雷克歪在翻倒的扶手椅旁。三具躯体诡异安静,**毫无挣扎痕迹**。更让玛莎魂飞魄散的是:他们口鼻位置,**覆盖着一块浸透深色液体的、浆洗得异常挺括的白色亚麻布!**
而布片上方,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空洞!凝固暗红血液与粘稠液体从空洞渗出,在苍白脸上蜿蜒出可怖痕迹。昂贵地毯吸饱鲜血,呈现作呕的深褐。壁炉火焰早已熄灭,只剩冰冷灰烬。
玛莎的尖叫凄厉撕破橡木塔死寂的清晨。
***
维克多·朗斯代尔探长踏入404套房时,血腥味与那股苦杏仁甜香依旧盘踞,混合石墙阴冷,令人极度不适。他鬓角染霜,灰蓝眼眸锐利如鹰,扫过现场每一处细节。法医伊迪斯·索恩博士——神情冷静,动作一丝不苟——已蹲在塞西莉亚尸体旁,戴橡胶手套的手指小心揭开白布。
“朗斯代尔,”索恩透过口罩,声音凝重,“初步死因:氰化物中毒。高浓度,吸入或粘膜接触,瞬间致命。布片是载体。死亡时间:昨晚风雪最盛时,十一点至凌晨一点。”她指向骇人空洞,“眼部创伤…是死后造成。手法极其精准,工具应是锋利的小型弧形刃具,类似特制解剖刀或精细雕刻工具。凶手…手稳,心冷。”
朗斯代尔颔首,目光投向房间。门窗紧闭,橡木门锁完好,内侧插销紧扣。窗户紧闭,黄铜插销从内锁死。唯一“开口”,是壁炉黑洞洞的烟道口。客厅中央,散落几本精装书,银酒壶倾倒,残留酒液形成小片深色印记。壁炉前地面,散落未燃尽木柴碎屑与冷灰。
“风雪是天然消音器,”朗斯代尔低沉道,走到窗边,手指拂过冰冷石窗台,“昨晚那种动静,隔壁开枪也未必听见。门窗锁死…密室?”他眉头紧锁,走到壁炉前蹲下,仔细查看灰烬。索恩博士凑近。
镊子轻轻拨开表层灰烬,底部发现几小片**深棕色、质地坚硬的果壳碎片**。“苦杏仁核?”他低语。旁边,粘着几滴已凝固的**乳白色蜡油**,质地比普通蜡烛更硬更细腻。抬头,壁炉内侧粗糙石壁上,一道新鲜的、锐利的**白色刮痕**清晰可见,像被金属硬物用力蹭过。
“博士,看这个。”朗斯代尔指向亚瑟尸体不远处一本厚重的《济慈诗选》。深绿摩洛哥皮封面书脊上,沾着一点不起眼的**深褐色粘稠污渍**。
索恩小心棉签取样,凑近闻了闻,蹙眉:“不是血…有种…树脂和金属混合的独特气味。需要化验。”
朗斯代尔起身,锐利目光再次扫过失去眼睛的尸体和染血白布。“氰化物…剜眼…密室…风雪…”线索如散落拼图碎片,被阴冷恶意塞进华丽囚笼。
***
学院图书馆深处,弥漫陈年纸张、皮革与药草气息。昏沉光柱透过彩色玻璃窗。朗斯代尔坐在巨大橡木桌前,对面是面色苍白、眼神躲闪的图书管理员艾格尼丝·派克小姐。她穿着浆洗发硬的黑色高领长裙,像受惊的穴鸟。
“派克小姐,”朗斯代尔声音在空旷阅览室格外清晰,“关于两年前去世的绘图员,埃洛伊丝·韦弗,你知道什么?”
艾格尼丝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裙角:“韦弗小姐…她…很有天赋。安静,总泡在珍本室…研究古老植物图鉴。她…死得很惨。”声音细若蚊蚋。
“剽窃指控?”
“我…不知细节!”艾格尼丝猛地摇头,又低头,“布莱克伍德先生…亚瑟父亲,捐赠一批珍贵图谱…其中有署名布莱克伍德家族的《鹰喙山脉珍稀植物图鉴》。但…韦弗小姐之前一直在绘制极其相似的图谱…她坚持是原创…后来…后来就…”她噤声。
“她死前,有异常吗?提到过…眼睛?”朗斯代尔紧盯着她。
艾格尼丝身体明显一抖:“她…精神很不好。总说…总说有人要剜走她的眼睛…偷走她看到的东西…都当是…疯话。”她飞快瞥一眼朗斯代尔,迅速低头,“她死后…一些绘图工具和…一本没完成的画册…不见了。学院…没深究。”
朗斯代尔拿起那本《济慈诗选》,翻到书脊污渍处:“认识这个?”
艾格尼丝凑近看,又闻了闻,脸色更苍白:“这…像…克罗夫特先生修复古籍用的特制虫胶混合液!有铁盐,颜色气味…很独特。只有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