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之后的过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园园身上的咔嚓声,在秦郁的检查下发现那声音不是来自她自身,而是她身上装着的一根石头簪子。
当时那簪子我看了就觉得不对劲——那簪子的样式竟和我老爹当时摸回来的一模一样！
当时我并没看到过那簪子本身,只远远看了一张照片,但那样式我记得十分清楚,那簪子,确实和园园身上裂开的这个一模一样,只不过那似乎是个玉簪子,然而园园身上的这个,是不知道用什么石头雕刻而成的。
当下我只觉得这件事十分诡异,然而整个人浸泡在巨大的悲痛里,脑子里根本无暇顾及这件事来去缘由,只按着园园的吩咐,草草将她火化了葬进了我家的祖坟。
按理说,我家那祖坟是不得葬女眷的,然而这次我老爹打了几个电话后,叫得最凶的那几个叔叔伯伯全部闭了嘴,我和李越才把园园的骨灰埋进去。
葬礼之后我老爹似乎变了个人,原本的斗志与活力一下就消失了。
如同古人说的一样,原本身上带着的那股子气一下子就没有了。
我照着园园的话劝他收手,他却苦笑了声说：事情都到了这地步,我收手已经来不及。说着抽了口闷烟,儿子,你还年轻,以后就别跟着老爹干活儿了,自己能找些什么干净点儿的活计,谋条生路吧。
我一听就觉得不对,他就又拍拍我叹气道：以后你爹我你也别见了,这块地方圆三里,你也别进了,若是哪天我发现你来了,就打断你胳膊腿扔到残疾人救护中心去。
我家老爷子不是叫我正方就是阿方,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儿子,语气也是从所未有的沉重。
我见他两只眼皮耷拉着,眼袋肿得老大,眼白里是密密麻麻的血丝,心里就不由叹一声他也老了。
想了想我和他说：爸,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完。园园这件事,我不查下去我这辈子也不会心安。
谁知老头子抬手就把装瓜子的玻璃盘子扣我头上,骂道：你这个小畜生,老子叫你滚你就滚,那么多废话从哪儿来的赶紧给我滚！说着叫了两个伙计将我扯出去送到了城郊。
老爷子脾气说一不二,他说能打断我胳膊腿,那我不听话的结果只能比这更惨痛,于是我也没再去纠缠他,反倒是李越来找过我好多次,告诉我他现在在老头儿手下做事,一边摸鱼一边查园园的事。
从回忆里抽出身来身边的罗天一已经抽了小半包烟。北京的夏天较冬天湿了好多,我俩又坐在河滩上,风一吹满脸都是水汽。天边飘着几朵云彩,太阳已经有往下沉的趋势,若是往常我肯定会躺在铺子里喝茶装清高,或者到隔壁铺子开两瓶啤酒,和隔壁老板凑一桌斗地主赢几个小钱。
然而现在不行,按我老爹当年的态度,他是打死了也不会来找我的,但他如今叫人来了,还叫的是罗天一,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不在他承受范围之内了。
果然,那边罗天一弹了弹烟灰沉声道：你还记得园园身上那个簪子么
我愣了一下说当然记得,罗天一就暧昧不明地笑笑说：李越被弄上来的时候,手里也攥着一根。
我擦,这简直能拍一出簪子惊魂记了,要交给鬼子们来拍,在太阳国里又是一大卖。
说是这样说,心底要是不难受,那是假的。
李越是我从小到大的铁哥们,我最疼最爱妹妹的老公,虽然我不混了他跟了老爷子我俩便也不再联系,然而他在我心里的分量,从来就没减轻过。
好吧。我叹了口气,从剩下半包烟里抽了根出来叹道,估计我真得走一趟了。
罗天一却没急着起来,反而伸手一拉我道：坐下。
我心里急得要命,问：怎么了。
他一拍河滩示意我坐下,然后和我说：老爷子那边来了个王转盘,你小心些。
我不由有些无语道：什么王转盘的,叫什么不好叫个转盘,惹急了爷将他转两转还能抽个小一百万,
罗天一嘴角抽了抽,道：这个王转盘是挺厉害的一人儿,也就在今年年前,莫名其妙跑到老爷子这里,说是要跟着老爷子出去摸鱼。丫近几年才混出来,所以你不知道。
我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这个王转盘,他摸鱼的水平那是被老爷子教出来的,自然没话说。然而他原来却不是做我们这行的。他说着摊摊手做个无奈的神情,丫是赌场里转俄罗斯轮盘起家的。
我一听惊了,这个俄罗斯轮盘我没见过,但大名还是听说过的。
俄罗斯轮盘赌,这玩意儿黑就黑在丫的赌具是左轮手枪和人命。这玩意儿的规则很简单：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或多颗子弹,任意旋转转轮之后,关上转轮。游戏的参加得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板机。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拿枪的,中途怯场了算输,自己把自己打死了当然也算输,活着的那个就是赢家。一边儿参观的人,就得压谁能赢,从此牟利赚钱。
于是我就问：那这位转盘兄,他是拿枪的啊还是一边儿押注的啊。
罗天一一脸鄙视地看我：丫要是一边押注的我也没必要和你说了,奇就奇在丫是个玩儿枪的,玩儿了这么多场下来愣是一盘没输。
我心下觉得这事儿根本不可能发生,但看他一本正经的神情也就没再多说,便问：那为什么我要小心这个王转盘啊
他答道：王转盘这个人喜怒无常的,喜了你也不知道他在高兴,怒了你更发现不了,经常你莫名其妙一句话就惹了他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出些什么事故也说不清。
我苦笑了一下心道我都这样儿了还怕毛子的事故啊,于是就起了身笑道：行,我记住了,带我回去吧。
我俩在他的小丰田上堵了四十多分钟,幸亏我老头的地界不是很繁华,不然还有我受的。
到了我家那铺子门口我往里望去,里面摆设什么的几乎没变,就是里面的伙计一个个都看着面生。
罗天一笑了一声,边走边告诉我这些年来老爷子生意越做越大,往外界发展了好些个铺子,以前做着得力的伙计全都出去当了主管,这些都是点小毛头。
一路上罗天一被各种小弟各种问好,有的还会用疑惑的眼神看看我,然而罗天一也只是笑一笑,并不答话。
往铺子里面走了两步我就看到院子里站了个人。
那人身材挺高,宽肩膀但不胖,他低着头抽烟我看不清脸,就只觉得这个身影到挺眼熟,给人种突兀的感觉。
突兀！
我脑子里头刚冒出这个词儿就看到那人转过脸来,冲着我略微勾了下嘴角,眼里一点没有笑意。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罗天一在一旁抽了口气暗暗骂道见鬼。
我再仔细看了看那男人,他分明就是刚刚来取车的王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