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为什么有我家的钥匙……
她茫然地问,像一年前车祸失忆后每一天那样。
我微笑,熟练地为她清理污秽,
这是我们相伴的第七年,也是她彻底遗忘我的一年。
曾经,看到我时,她都会像只欢快的蝴蝶扑进我怀里,为我洗手作羹汤。
如今,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我无法接受,但又无能为力。
更糟的是,我也拿到了绝症判决书,生命只剩不足两月。
我辞掉工作,用最后三十天陪她重温旧梦,全心全心的陪她。
最后的几天,我将她送还父母,净身出户,提出离婚。
岳母骂我是懦夫,是一个没有责任的人渣。
但最终,他们还是同意了。
就在我转身,她却轻轻唤了声:
就在我刚要离开这个世界前一秒,她却轻轻唤了声:
老公。
我的心,瞬间撕裂。
她……想起来了
还是无意识的呢喃
但下一秒,我已离世了。
……
第一章
吴方君,肝癌晚期。
冰冷的诊断书像一柄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递给我结果的,是我穿着白大褂的发小吴诗雨,他眉头紧锁,语气不悦:
都这么大个人了,自己身上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如果不是我碰到了,你醒来是不是还想扛着不来检查
我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像撒哈拉沙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肝癌晚期……这四个字像魔咒,在我脑海里盘旋轰鸣。
我能清晰感觉到,生命的时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倒数。
可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我自己。
是秦岳月。我的妻子,那个在车祸中失去记忆,智力倒退回孩童,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却唯独清晰记得初恋男友名字的秦岳月。
勇泽,勇泽……
昨夜,她又在梦里呢喃着这个名字。
杨泽勇,那个在她生命中最耀眼时抛弃她的男人。
而我,吴方君,她法律上的丈夫,在她失忆后悉心照料她一年的人,
却只是一个模糊的、负责给她擦拭污秽、喂饭、剥开巧克力糖纸的工具人。
我曾以为,只要时间够久,她总会重新认识我,爱上我。
现在看来,老天爷连这点时间都不肯施舍给我了。
诗雨,帮我个忙,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沙哑得厉害,别告诉我岳父岳母,还有……岳月。
闻言,吴诗雨瞪大了眼睛,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我可以替你保密,可你必须得按时来医院治疗!
好。我点头,敷衍地应着。
治疗不过是徒劳地延长痛苦罢了。
我剩下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必须用在刀刃上。
从医院出来,阳光刺眼得让我几乎睁不开眼。
回到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和淡淡奶香味的家,秦岳月正蜷缩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我们结婚时买的兔子抱枕,小声地哼着不成调的歌。
听见开门声,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抬起头,清澈却空洞的眼睛里没有我的影子。
糖……她怯生生地伸出手,像往常一样。
我从口袋里摸出颗巧克力,剥开糖纸喂进她嘴里,甜味在她口中弥漫,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看着她纯真无邪的脸庞,我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穿刺,密密麻麻地疼。
我走后,她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缠绕着我。
把她交给年近六十、身体每况愈下的岳父岳母
他们连自己都快照顾不过来了。
送到托养中心我曾偷偷考察过十几家,不是费用高昂到我无法承受,就是护理人员态度敷衍,甚至有虐待的传闻。
我不敢想象,失去我的庇护,岳月会在那种地方遭遇什么。
带她一起走这个念头曾像恶魔的低语般在我脑中闪过,但立刻被我掐灭。
我想要的,是她能好好活下去,哪怕是以忘记我为代价。
我必须在她再次依赖地叫出糖,在她又一次在梦里呼唤勇泽之前,为她铺好另一条路。
一条没有我,她也能走下去的路。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喂岳月吃完早餐,替她擦干净嘴角残留的牛奶,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除了我心中那个疯狂滋长的计划。
我没有去医院,而是直接去了公司。
胡哥。我将连夜写好的辞职信递到部门经理面前。
胡哥,一个年过四十却依旧精力充沛的男人,此刻正叼着烟审阅文件。
他抬起头,看着我递过去的信,一脸不可置信:小吴出什么事了
他没有先生气,也没有问我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下家,而是先关心我的状况。
这让在多重压力下几近崩溃的我,心中涌起一丝暖流。
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年,胡哥是了解我的。
自从秦岳月出车祸后,这份工作对我而言,不仅仅是糊口的工具,更是支撑我给岳月治病、维持这个家的经济支柱。
如果不是天塌下来,我绝不会轻易放弃。
胡哥,我没事,就是想歇一歇。
我把辞职信往他面前推了推,眼神却不敢与他对视,怕泄露了我的绝望。
他无奈地笑了笑,拿下嘴角的烟:
你要想歇一歇,我给你批假就是了,出去散散心,一个礼拜半个月有必要辞职吗
胡哥,我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真的不想做了,请您批准。
胡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猛地一拍桌子,烟灰震落一地:
吴方君!你小子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家里那位又出什么状况了钱不够还是你小子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他知道岳月的情况,也知道我这一年多来承受的压力。
我低下头,艰涩地说:都不是,胡哥,我只是……累了。
累了胡哥气得又笑了,这一年来总是状态神叨叨的,现在倒好,直接撂挑子了是吧
我知道他生气,也知道他是关心我。
最终,他还是拿我没办法,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笔在我的辞职信上签了字。
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我手里,声音闷得发沉:
这是提前结算的工资和奖金,拿着。
我正要推辞,他却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我,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哽咽:
别磨叽!就当是老子借你的!等你哪天想通了,公司大门永远给你留着!
我捏紧了信封,眼眶发热,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为一句:谢谢你,胡哥。
这笔钱,是我疯狂计划的启动资金。
回到家,岳月大概是饿了,正抱着沙发靠枕小口小口地啃着,像只找不到食物的幼兽。
听见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看见是我,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含糊不清地喊:糖……吴方君,糖……
这是她失忆后,第一次清晰地叫出我的全名,尽管只是为了索要一颗巧克力。
我心头一震,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递给她。
剥开糖纸时,我注意到她白皙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缠了一根红绳。
那是我昨天整理岳月以前的手工艺品时,随手编给她玩的,没想到她一直戴着。
红绳……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渐渐清晰。
我要在她短暂的记忆里,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刻下属于我的印记。
我要让她学会生活自理,让她恢复一些社交能力,甚至……让她能够重新感知爱。
无论是对我的,还是对未来的某个他。
只要她能好好的,哪怕她忘记我,忘记杨泽勇,忘记所有过去,像一张白纸一样重新开始,我都认了。
这是我,吴方君,用生命最后的时间,为秦岳月策划的一场,或许注定失败的救赎。
而第一步,就是教会她,记住我的名字,记住回家的路,记住……如何一个人,也能吃到糖。
……
第二章
今天的天气依旧那么开心,晴空万里。
我在沙发上枯坐了很久。
想到起初,我们相识于一罐啤酒。
那是我们双方第一次见到对方。
当时,母亲离世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我心口,我连夜从实习的公司赶回学校,却因故错过了回家的末班车,只能暂时在学校附近找个地方落脚。
夜色渐浓,我独自一人来到学校边缘那家常去的小餐馆,只想借几罐啤酒,浇灭心中翻腾的郁气。
老板,一提啤酒。我声音有些沙哑。
冰凉的易拉罐握在手中,金属的触感带来一丝冷静。
我刚要拉开拉环,眼前光影一晃,一只素白纤细的手快如闪电,猛地夺走了我手中的啤酒。
嗤啦——啤酒被利落开启。
我甚至没看清来人的脸,只听见咕咚咕咚一连串豪放的吞咽声。
紧接着,一个清脆又满足的饱嗝在我耳边响起:嗝儿——
我目瞪口呆地抬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那是个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脸颊因急速饮酒泛起红晕,嘴角还挂着一丝未来得及擦去的白色泡沫。
她打完饱嗝,竟看也不看我一眼,弯腰将我桌上剩下那几罐未开封的啤酒一股脑儿抱进怀里,转身就走,动作潇洒得仿佛那啤酒本就属于她。
哎——我下意识想喊住她,却只看到一个利落的背影消失在餐馆门口。
我懵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分钟。
这算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我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姑娘抢了酒
还抢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潇洒不羁
老板,再来一提。
我哭笑不得,只觉得这世界愈发魔幻。
母亲的事本就让我头大如斗,现在又遇上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夺酒女侠。
我不胜酒力,一提啤酒下肚,已是头重脚轻,视线都开始打晃。
好在理智尚存,我扶着桌子勉强起身,准备回学校。
刚摇摇晃晃走到门口,冷不防与一个身影撞个满怀。
抱歉!
一个略带急促的女声响起,头也没回,便匆匆朝柜台跑去。
这声音……有点耳熟。
我晃了晃脑袋,努力聚焦,只见那身影在柜台前停下,正是刚才那位夺酒女侠。
老板,我手机和钱包落这儿了!啊,还有我点的那提啤酒,也忘了拿!
她语气懊恼,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老板哭笑不得地从柜台下拿出她的失物,又指了指旁边冷柜里的一提啤酒。
原来如此!我瞬间了然。
敢情她自己也点了酒,估计是急着去办什么事,匆忙间错拿了我的,又把自己点的给忘了。
想到这,我不禁莞尔,这姑娘,看着飒爽,实则是个小迷糊。
她接过自己的东西,当老板将那提啤酒递给她时,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僵,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
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尴尬和一丝窘迫,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餐馆。
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我心底那点因被抢酒而生的郁闷竟烟消云散。
反而觉得这女孩有几分可爱。
我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意。
没走多远,我便察觉到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始终与我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是她。
我猜她是想过来把啤酒还我,或者至少道个歉。
但我一个醉醺醺的人,她竟然半天也没能追上我,更别提开口了。
直到我晃晃悠悠地拐进校门,身后的脚步声也跟了进来,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
第二天,宿醉的头痛让我龇牙咧嘴。
上完上午的课,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宿舍补觉。
走到宿舍楼楼梯转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风风火火地从楼上冲下来,差点又跟我撞个正着。
又是她!
昨天那个抢我酒,又抢回自己酒的女孩!
四目相对的瞬间,餐馆里那戏剧性的一幕再次在我脑海中高清回放。
她显然也认出了我,脚步一顿,漂亮的眼睛倏地睁大,几秒钟的呆愣后,脸颊腾地一下红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忙羞愧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
食堂那边——快步走去。
看着她那副做贼心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我竟没由来地觉得好笑。
昨日的芥蒂早已消散,此刻只觉得这女孩的反应实在太可爱了。
当然,她本人确实天生就带着一股娇憨的可爱劲儿。
她似乎并未发现我跟在她身后。
来到食堂,她径直走向饮品窗口,点了一杯珍珠奶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一副总算安全了的庆幸表情。
就在她美滋滋地吸了一大口奶茶,准备压压惊时,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从她手中将奶茶夺了过来……
第三章
咕咚——我学着她昨天的样子,仰头将剩下的半杯奶茶一饮而尽。
末了,还故意对着她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她手还保持着握杯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嘴巴张成了O型,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几秒后,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先是脸颊爆红,随即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带着一丝无奈和不好意思。
昨天的仇,报了。
我冲她挑了挑眉,将空奶茶杯往桌上一放。
没等她回应,便转身潇洒地回了宿舍,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又忍不住偷笑。
我本不信什么因缘巧合,坚信自己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但生活似乎总爱开这种玩笑。
几天后,一场激烈的辩论赛结束。
我作为反方四辩,口干舌燥地走出礼堂,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正当我准备从书包里掏伞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正将一个小小的文件袋顶在头上挡雨,看样子是想直接冲进雨里。
是她,秦……
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暂且称她为夺酒女侠兼奶茶受害者吧。
同学,我这里有伞。
这是我的一个小习惯,书包里总会备着两把伞,一把自用,一把留给不时之需的人。
她闻声停住脚步,刚要转身,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辅导员。
我只好低头一手在书包里翻找手机,另一手凭感觉将一把折叠伞递了过去。
喂,王老师……
我接起电话,简单说了几句。
等我挂断电话抬起头时,那个女孩已经撑着我的伞,汇入雨中人群,走远了。
只留下一个纤细的、融入雨幕的背影。
我也没多想,撑开自己的伞,径直回了宿舍。
没曾想,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傍晚,我准备和同校的那几个发小——吴诗雨、李浩、赵明——出去搓一顿,庆祝辩论赛的胜利。
刚下楼,就看到宿舍门口除了他们仨,还多了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是她!
夕阳的余晖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怀里抱着我的那把伞。
看到我时,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颊边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
你好,我叫秦岳月。谢谢你今天的伞。
她落落大方地朝我伸出手,声音清甜。
……秦岳月。
这下我总算知道她的名字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想起一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们这算不算从抢啤酒到抢奶茶,再到这把伞……
同学……
见我半天没反应,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她,秦岳月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将手往前递了递。
我这才回过神,尴尬地咳了一声,连忙伸手握住:
你……你好,我叫吴方君。
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
可不知为何,这手一握上,就仿佛黏住了一般,谁也没先松开。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咳咳!
旁边传来一声刻意的重咳,打破了这短暂的僵持。
是吴诗雨。
她一把将我拉到一边,斜眉歪眼地用胳膊肘拐着我,压低声音:
行啊吴方君,见到漂亮妹妹就走不动道了,是不是
嘘,别闹,我哪敢啊
我连忙求饶,随即坏笑道:我见到你才是真的走不动道。
吴诗雨虽然也姓吴,我们还是同村的发小,但并非本家,从小到大玩笑开惯了。
她名字听着诗情画意,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假小子。
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带着村里一群半大男孩打群架……
女孩子该会的她一样不会,男孩子调皮捣蛋的事她却样样精通。
甚至还在小学时,策划过带领我和其他几个男发小去偷看隔壁村女孩子洗澡的壮举。
妥妥一个女张飞转世。
为什么
吴诗雨听了我的话,果然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显然没明白我的梗。
还能为什么
我忍着笑,你看你那双铁钳似的手,一拽住我,我还能走得动吗
话音刚落,腰间的软肉便被她狠狠掐了一把。
嘶——谋杀亲夫啊!
不为别的
她挑眉,带着一丝不服气,我也是女孩子啊
噗……
我实在忍不住笑喷了,赶紧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道:
哥们儿,你有女孩子那玩意儿吗
此话一出,吴诗雨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坦坦荡荡的胸部,反应过来后,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虽说她胸前平平无奇,行事作风也大大咧咧,头发常年剪成利落的男士短发。
但平心而论,吴诗雨的五官底子极好,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漂亮姑娘。
只是她自己似乎从未将自己当成女孩看待,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美少年。
此刻她这副羞恼的模样,倒是难得地显出了几分属于女孩子的娇态。
……
第四章
方君同学,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秦岳月出现在我身后,语气柔和细腻。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孩子这样柔声细语地对我讲话。
可能是跟吴诗雨待多了,习惯了她咋咋呼呼拍桌子的大嗓门。
或许是平时听到这样的声音,并没有仔细留意。
也不知道怎么的,我二话不说就掏出了手机。
就这么草草的加上了微信。
这微信一加上,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心想。
我好像着了她的道儿啦!
完了。
她得到我了!
仿佛这微信就像爱情的催化剂。
我们,恋爱了。
当时,我一直有个疑问。
在某一次约会,我问道:
为什么选择的是我
她微笑着说:答案很长,往后余生,我会回答你的!
你准备好听了吗
……
噗!
我被岳月喷了一脸的水拉回现实。
我原本正要爆出的怒火,却被她那喜笑盈盈的样子浇灭。
我把毛巾蘸湿,塞进她掌心:
岳月,擦脸。
她歪头盯着毛巾,突然把它揉成球往嘴里塞。
我耐心地抽出毛巾,包住她的手,引导着在脸上左右移动:
看好了,像这样……
她咯咯笑起来,趁我不注意,用沾着口水的毛巾拍在我脸上。
突然,她神情怪异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我心跳漏了半拍,却见她盯着我无名指上的婚戒,我以为她可能是想起点什么来了。
等了半天,她却奶声奶气地问:亮晶晶,给我玩好不好
我长叹了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原来是那个抛弃她的前男友找上门来。
见到男人的那一刻,我毫不犹豫地挥拳就砸上去……
三年前,这个叫勇泽的男人像幽灵一样凭空出现,打着深情的幌子,想重新追回已和我在一起四年的岳月。
那时的岳月,虽然爱我,但她心中对前段感情的阴影并未完全消散,像一道难以愈合的疤。
因此,她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与我走进婚姻的殿堂。
去年,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想重新追回岳月。
直到他出现的那个夏天,反而成了催化剂。
岳月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也看清了他的纠缠只会带来更多痛苦。
她终于从过去的泥沼中挣脱,答应了我的求婚。
我清晰记得,我们从民政局出来的那一天,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
那天,岳月领了证,像个拿到糖果的孩子,一脸坏笑地勾住我的脖子:
老公,今天晚上我要……
额,这这……这么快吗我有点……有点受宠若惊了!
我当时脑子一热,以为她指的是圆房的事,脸颊瞬间烧到了耳根。
秦岳月挑眉邪笑,戳了戳我的额头:嗯哼,你想啥呢老公,你是不是想……。
你不想吗我小声嘟囔。
想……不想……想,但是,今天晚上我想的是,我想吃烤鸡翅,要新奥尔良烤鸡腿堡,两个中辣鸭脖,还有两罐快乐水,还要是个拍黄……瓜……对了,还要你亲手给我剥小龙虾!
她刚说完,笑靥如花,空气中都弥漫着幸福的泡泡。
然而,一个突兀的身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勇泽。
岳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被冰霜覆盖。
她对这个弃她而去的男人恨之入骨,那种恨意之下,是翻涌的痛苦与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当时并不知道她那段让她不愿提及的初恋,男主角就是眼前这个阴魂不散的勇泽。
……
岳月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下,岳月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失魂落魄地挣脱我的手,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我声嘶力竭地呼唤她,她却充耳不闻。
就在十字路口,一辆疾行的摩托车鸣笛着冲向了心神恍惚的她……
岳月!
我的嘶吼被刺耳的鸣笛声与碰撞声撕裂。
那一刻,我的世界轰然崩塌。
我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出现这样的事
为什么要发生在我爱人的身上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急救室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炼狱般的煎熬。
杨勇泽也在,他试图靠近我解释,但我当时满心都是岳月的安危,只想让他从我眼前消失。
好在,医生说她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没想到,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
昏迷了整整七天后,她醒了。
勇泽,勇泽……
秦岳月虚弱地呼唤着,声音带着依赖。
听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叫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个男人。
那一刻,我如遭雷击。
听见秦岳月的叫唤,这时,男人从门外踉跄着冲进来。
岳月,我在呢,我在呢……
原来他一直在门外,可能是我一心在岳月身上,并没注意到他。
一见到男人的那一刻,秦岳月脑海中那存封已久的记忆,又再次回到了他们两人热恋的时期。
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全然信任的浅笑,她甚至虚弱地想往他怀里靠。
我僵在原地,像一个多余的闯入者,眼睁睁看着我的妻子,对我视若无睹,却对伤害她最深的男人展露温情。
他是谁啊
秦岳月看向我,眼神陌生而警惕,轻声问着杨勇泽。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我打入无底深渊。
岳月,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丈夫方君啊!
我颤抖着掏出手机,翻出我们不久前刚拍的婚纱照,那些笑容刺眼得让我心痛。
可岳月依旧看我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茫然地看着照片,又看看我,摇了摇头。
医生,医生……
……
吴先生,你太太头部受到重创,又因为情绪巨大冲击,好像出现了选择性失忆。
医生摘下口罩,眼神里带着怜悯。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她似乎把与你相关的记忆都屏蔽了。
医生,你说什么选择性失忆屏蔽了……关于我的所有记忆
我攥紧了拳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医生,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凌迟着我的神经。
那个男人,岳月的前男友勇泽,此刻就站在不远处,脸上交织着复杂的神情。
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话落,我的目光如出鞘的利刃,死死钉在他身上。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早已千疮百孔!
岳月变成这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思绪被拉回现实,我胸腔中的怒火几乎要炸开。
但医生刚刚叮嘱过,岳月现在不能受任何惊吓和情绪波动。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与暴戾。
走到病房门口,我朝着勇泽招了招手,用眼神示意他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出来。
岳月乖,我出去一下。
男人虚情假意的扮相令我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医生再三叮嘱不能刺激秦岳月,我此刻早已将他大卸八块了。
我刚想开口催促,病房里传来岳月带着几分怯意的声音,她在问新认识的勇泽:
勇泽哥哥,外面那个人是谁呀他看我的样子好凶哦,我有点怕……
我的心,又被狠狠刺了一下。
勇泽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愧色。
……
第五章
泽勇终于从病房里出来了,他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微笑。
在经过我身边时,还故意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
岳月刚醒,情绪还不稳定,吴先生,你多担待。哦对了,她说想喝我亲手熬的粥,我先去准备了。
他那副虚情假意的扮相,再次扎在我心上。
噗……!
他刚把门关上,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过身,我的拳头就积攒了全部的怒火与屈辱,狠狠地砸在了他的侧脸。
咚!
杨泽勇整个人被打得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坐在地,鲜血顺着他裂开的嘴角滴滴答答落在洁白的地板上,触目惊心。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慌乱:方……方先生!你听我解释……
方你妈,解你爸……
我心中的怒火一旦点燃,便再也无法遏制。
话音未落,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犹如雨点般的拳脚密集地落在他本就瘦弱的胸腹间。
杨泽勇起初还想挣扎,但很快就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咳咳……别,别打了……
他终于熬不住,声音嘶哑地威胁道,你再打我……我就……我就告诉岳月!告诉她你方君是怎么欺负我的!
卧槽!你他妈还敢威胁我!
我听了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这个卑鄙无耻的渣男,竟然用岳月来拿捏我!、
我怒不可遏,反手又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手臂青筋暴起,重重地将他的后背撞向冰冷的消防栓。
嘭!
又是一声巨响。
岳月……岳月救我……啊!
杨泽勇凄厉地喊叫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病房里的人隐约听见。
不错,他此刻真的拿捏为了。
他知道我怕惊动到秦岳月,知道她是我唯一的软肋。
我停手了。
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因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他。
杨泽勇见我停手,狼狈地靠在消防栓上,却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挑衅的笑:
你看,方君,这么多年了,岳月醒来想到的第一人,是我,不是你。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一直是我!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具穿透力,这个病房,这张病床,本来也该是我陪着她。方君,你放手吧!别再自欺欺人了!
我不知道这个三年前就该彻底滚出我们生活的混蛋,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
还阴魂不散地缠着岳月。
但我敢肯定,他绝对不怀什么好意。
啪!
他正要继续用恶毒的言语刺激我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根拐杖,带着呼啸的风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嗷——!杨泽勇惨叫一声,抱着肩膀跳了起来。
滚,永远不要再来打扰我女儿。
岳父拄着拐杖站在走廊尽头,白发被气得微微颤抖,眼神凌厉如刀。
岳母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脸怒容。
见秦岳月爸妈来了,杨泽勇那点嚣张气焰顿时熄灭,像猫见了老鼠一样。
他对我撂下几句狠话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岳父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沉声道:君儿,别太担心,有我们在。
我点了点头,心中的郁结却丝毫未减。
这我当然知道,可又怎么能够让人不担心呢!
我们推开病房门进去看岳月时,她正有些不安地看着门口。
见到我们,她眼神先是一亮,随即目光略过我,直接投向我身后的岳父岳母,带着一丝困惑和委屈,突然对我发出了灵魂拷问:
怎么又是你我的泽勇呢他……他是不是被你打跑了
我如遭雷击,瞬间愣在原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岳母见状,,连忙上前握住岳月的手,柔声纠正:
傻孩子,他是你丈夫方君啊。
是吗……
闻言,秦岳月转过头,用一种打量史前生物般的眼神看着我,充满了陌生和戒备,小声嘀咕,他是我丈夫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妈,你是不是搞错了
虽说这不怪她,可那眼神,那语气,依旧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就算心理承受能力再好的人,也难以承受相濡以沫的爱人转瞬间对自己如陌生人一样。
甚至还带着隐隐的敌意。
……
岳母想让我把岳月交给他们来照料,说他们有经验,也能让我喘口气。
我拒绝了。
他们本来就身体不好,年事已高,我怎么忍心再给二老添负担。
我跟公司请了两个月的长假,专门在医院陪护岳月。
我搬进了岳月的病房,在床边支起一张小床。
我还把我们过去几年旅行的日常照片,一张张洗出来,贴满了她能看到的墙面。
还有我们一起去陶艺吧制作的那些歪歪扭扭却充满回忆的手工艺品,我都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床头柜上。
我以为,日复一日的陪伴,这些熟悉的物件,总能唤醒她一丝半点的记忆。
经过几天的辛勤照料,失忆的岳月对我没有像开始一样那么排斥了。
至少不会再问你是谁。
她会安静地接受我的喂食,配合我的护理。
但是,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都会用那双清澈却茫然的眼睛看着我,问出同一个问题:
泽勇呢他怎么还不来看我……
每一次,我的心都在滴血,但我必须罩得住。
我只能笑着编造各种理由:
他出差了,很快回来。
他家里有急事,处理完就来。
……
某一天,阳光难得的好。
我外出去给岳月买她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回来时,发现她开心的抱着一个新的绒毛玩具熊,眼睛亮晶晶地冲我晃了晃。
见她这么开心,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露出笑容,我心里也自然跟着开心起来。
看来是岳母来看她的宝贝女儿了,知道她从小就喜欢这些毛绒玩具。
就在我准备拆开蛋糕喂岳月吃东西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她床头柜上,除了我们那些工艺品,竟然还插着一束鲜艳的向日葵!
我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吓得一个激灵!
连忙几步上前,一把将那束花从花瓶里抽了出来,看也不看就大步走到病房外的垃圾桶,狠狠扔了进去。
按理说,岳母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对花粉,尤其是向日葵这类菊科植物的花粉严重过敏!
以前甚至因为误吸入导致过呼吸困难!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对花过敏
我正心有余悸地纳闷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新的微信好友申请。
我正纳闷时,手机响了。
头像是一个深蓝色的,抽象的海浪图案。昵称是:海草。
申请附言只有短短一行字。
【朋友,同意一下!】
第六章
朋友
我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刚加上,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发来信息。
【吴方君,你看,这么多年,岳月还是最喜欢我。】
【谢谢你替我照顾她这么多年。】
看到这,我知道他是谁了。
杨泽勇。
那张脸,即便化成灰我也认得!
当年他一声不吭地从岳月的生活里消失,我还以为他良心发现,滚出了我们的世界。
还配了一张照片。
他跟岳月亲吻的照片!
……
他欺骗岳月,利用她失忆,我忍了。
他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挑衅我,我也忍了。
但是,他竟然还敢送来那束该死的、会让岳月全身起疹、呼吸困难的百合花!
我再也无法忍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电脑查获他现在的住址。
给护工打了个电话,仔细叮嘱了一番照看岳月的事项,确认万无一失后,我抓起车钥匙,径直冲了出去,油门踩到底,直奔杨泽勇的住处。
砰!砰!砰!我用尽全力捶打着那扇廉价的防盗门。
谁啊!怕催命呢!
里面传来杨泽勇骂骂咧咧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爷爷我。
门咔哒一声打开的瞬间,不等他看清来人,我早已蓄力的一脚猛地踹在门板上!
嘭——嗷!
杨泽勇连人带门板,被我这含怒一脚直接踹得向后倒飞出去,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找到这里,更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
看着他那副因疼痛而扭曲的脸,我心中的戾气不减反增。
杨泽勇这孙子,看着身板似乎挺结实,身高也比我高出半个头。
可真动起手来,简直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三两下被我揍得找不着西。
我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冲进去揪住他的衣领,拳头像雨点般落下。
他被打得晕头转向,毫无还手之力,几下就被我揍得鼻青脸肿,蜷缩在地上。
刚才隔着屏幕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杀猪般的嚎叫和连声的求饶。
吴方君!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俯视着他那张涕泗横流的脸,声音冷得像冰:
杨泽勇,你听清楚了,以后别再让我在岳月身边看到你,否则,见一次,我K你一次!
还有,我蹲下身,凑近他,眼神犀利如刀,别再耍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去骚扰岳月。当年你为什么突然抛弃岳月,背后那些腌臢事,别逼我抖落给秦家。我想,秦家要是知道了,你在A市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后果,你自己掂量!
说实在的,我对他的破事具体知道的并不多。
我这么说,一是想彻底吓住他,让他投鼠忌器;二也是想诈一诈他,看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毕竟,他是怎么抛弃岳月,又为什么突然回来了,这些背后又有什么目的,我觉得自己需要了然一切,不然又让这王八阴谋得逞了。
可惜,这渣子全身上下除了那张廉价的嘴脸,其他的啥也不是。
被我这么一吓,他抖得更厉害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显然是被我说中了什么。
看他这副怂样,我也懒得再跟他废话。
又警告性地踹了他几脚,确认他短时间内不敢再作妖后,我才转身离开,心中的郁气稍稍疏解了一些。
但一想到岳月,那股烦躁和担忧又涌了上来。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医院。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岳月带着哭腔的质问声,还有岳母焦急的劝慰。
我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妈!你别拦着我!我要问清楚!
我慌不择路地一把推开病房门。
病床上的岳月双眼通红,泪痕未干,见我进来,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抓起床头的水杯就朝我砸了过来:
吴方君!泽勇是不是你打的他都告诉我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水杯擦着我的额角飞过,在墙上摔得粉碎。
我僵在原地,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心中一片冰凉。
杨泽勇这个混蛋,动作倒是快,这么快就恶人先告状了。
对于失去记忆的岳月来说,此时此刻,那个渣男杨泽勇才是她记忆中深爱的男友。
而我,或许只是个趁虚而入的第三者,甚至是伤害她爱人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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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一切复杂而残酷的真相。
她会信吗
我一步步走近她,想握住她的手,想告诉她别被骗了。
你别碰我!她尖叫着,在我伸出手臂的瞬间,她猛地低下头,狠狠一口咬在了我的手背上!
尖锐的刺痛瞬间传来,牙齿嵌入皮肉,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月月!你干什么!一旁的岳母惊呼一声,急忙要上前拉开她。
妈,别……我抬手制止了岳母,声音有些沙哑。
我强忍着手背上钻心的疼痛,也生生逼回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我想,如果她没有失忆,如果她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当她看到我被人欺负,被人打成这样,她也一定会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地为我去找对方拼命吧。
所以,我任由她咬着,没有挣扎,也没有退缩。
手背上的疼痛,远不及我此刻心口的万分之一。
这一刻,我终于有些相信,很多年前,那个面相大师说的话了。
那是刚大学毕业那年,我和岳月一起去西北自驾游。
在一个古镇的街角,我们路过一个摆着相面摊子的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眼神却格外清亮。他突然叫住了我们:两位请留步。
小伙子,你身边这位姑娘,是你命中的劫数,亦是你的福缘。但……
我原本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这些江湖术士向来不信。
以为他要推销什么,便笑着想拉岳月离开。
岳月却来了兴趣,按住我的手腕,对我撒娇:哎呀,听听看嘛,就当玩儿了。
我向来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好无奈地停下脚步。
老者浑浊的目光在我们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定格在岳月那张充满好奇的小脸上,他微微蹙眉,良久,才叹了口气:
刘豫州得孔明,如鱼得水,却也是得其主而不得其时啊!
岳月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下意识追问:老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老者摇了摇头,又是一声长叹:哎,孽缘,孽缘啊!小伙子,你身边这位姑娘,是你命中的劫数,亦是你的福缘。但……此劫非同小可,若渡不过,便是情深不寿,缘起缘灭皆是空啊。
听了这话,我瞬间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心情,什么劫数福缘,简直是危言耸听。
我皱了皱眉,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递给老者,算是相面费,便要拉着岳月离开。
等等。老者却突然伸手拦住我们,将我给他的钱又退了回来。
小伙子,这钱我今日不能收。不出三年,你若有解不开的困惑,再来此地寻我。到那时候,你若还愿给,我再收不迟。
说完,他便慢悠悠地收起了摊子,佝偻着背影,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当时,我只觉得这老者故弄玄虚,莫名其妙,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岳月也只是当个趣闻听了,很快就抛在了脑后。
却没想到,时隔两年,他当初那句劫数,如今竟血淋淋地应验在了我的身上。
劫数……亦是福缘吗
想到这,我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带岳月再去一次西北,去找那个老者!或许,他能给我一些指引,能告诉我们,这劫该如何渡过。
但目前显然不行。岳月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根本不适合长途奔波。
她还需要静养,还需要治疗。
我正胡思乱想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杨泽勇那三个字。
这个阴魂不散的渣子!
我知道他打来电话,嘴里也放不出什么好屁,无非是想继续炫耀,或者进一步挑衅。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按下了拒接键。
有些账,我会慢慢跟他算。
眼下,最重要的是岳月。
……
第七章
见我没接他的电话,又给我发了微信。
【吴方君,你给我等着,你要敢再来打我,岳月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笑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人。
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然会假借一个女人来威胁人。
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老鼠,明明浑身发臭却偏要装成老虎。
【吴方君我告诉你,岳月是不会嫁给你的,她只会嫁给我,你别痴心妄想了。】
我看着他发的微信,都懒得理。
走进洗手间去清洗手上的血,手机在兜里响个不停。
拿手机一看,又是这厮贼货。
他又发来挑衅的消息,我没心思回。
但他明显不愿意放过我。
这会儿消息发了一条又一条。
见我没动静,他又发给秦岳月。
我从洗手间出来时,秦岳月就对着我下最后通牒。
你要是再去找泽勇的麻烦,我就再也不想见到你!
你住口,方君是你丈夫,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你
岳母在一旁为我训斥女儿。
我摇摇头示意算了,这时,那厮又给我发来信息。
是过去他和秦岳月的。
我忍不住想笑,笑着笑着,还是红了眼圈。
倒不是因为被秦岳月伤透了心,
而是吴方君,现在面对杨泽勇那实实在在的利用自己妻子,自己却无能为力。
晚上时,他又发来恶心人的信息。
我忍无可忍,打不了你还骂不了你吗
【想你妈了看片,想你爸了看隔壁。】
见我回他信息后,他直接秒回。
【姓吴的,你别给脸不要脸!岳月不可能同意嫁给你的,你识趣点。】
【我知道,你是看上他们家的钱了吧穷鬼,也就配在秦家当条舔狗!】
好家伙!
他还贼喊捉贼了。
再说了,秦家早就已经破产了。
我图哪门子他们家的钱
果然,小偷的内心永远觉得别人都是贼。
【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我暗讽他一句。
他也清楚,他就这种为了钱财而抛弃了那个视他如己出的初恋。
他被我这一句给干哑巴了,久久没有回应。
……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岳月除了失忆方面没有明显恢复外,其他指标都趋于稳定。
为了能够更好的恢复她的记忆,于是我和岳父母一致认为,带她回家静养。
房子是我们刚工作时租的,两室一厅。
虽然不是很大,但对于我们刚出社会来说,已经算很不错了。
就在去年,我们就已经买下这套房子。
是准备用来作暂时婚房的。
可从准备结婚的事宜到现在,没在这住已经有半年多了。我平时也只是回来拿点东西。
好在我每次回来,都会整屋打扫一次。
房间里还算干净。
屋里还保留着岳月发病前的布置,跟以前没啥两样。
刚下车,岳月看到这熟悉的环境,显然不像她对我那么陌生。
我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一点。
刚进门,秦岳月就吵着闹着说:
我要住这个房间,可以吗
她向岳母询问,岳母想看看我的意思。
这本来就是她的卧房,我自然没有什么可阻挠的。
可还没等我说话,秦岳月就直接进了卧房。
那是我们准备结婚后,我就搬进去的主卧,跟她一块睡。
可现在!
岳母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无奈,她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
方君,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
妈,只要岳月能好起来,我怎么样都行。
这并非虚言。
只要能换回从前的秦岳月,哪怕让我睡沙发、睡地板,我都甘之如饴。
秦岳月很快从主卧探出头,脸上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满意:
妈,这房间真好,比医院舒服多了!就是……好像有点男人的东西
她指了指衣柜里未来得及收走的几件我的衬衫。
我心脏猛地一抽。
那些衬衫,大多是她从前亲手为我挑选的,有的还是情侣款。
她曾笑着说,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她的。
可现在,它们在她眼里,只是男人的东西。
岳母急忙打圆场:
哦,那是……那是以前的租客留下的,妈等下就帮你收起来。
嗯!
秦岳月没再多问,又缩回了房间,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我默默走到次卧。这里原本是书房兼客房,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柜,一张书桌。
也好,至少还可以跟以前一样。
岳母跟着我进来,帮我铺床,一边铺一边小声说:
方君,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月月她……她现在就像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等她想起来就好了。
妈,我明白。我接过她手里的被子,您早点休息吧,忙了一天也累了。
送走岳母,我关上次卧的门,将自己隔绝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主卧的门紧闭着,隐约能听到秦岳月在里面哼着不成调的歌。
那是她以前心情好时最爱哼的曲子,只是如今,这歌声听在我耳里,却只剩下了无尽的苍凉。
我躺在单人床上,辗转反侧。
这套房子,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我和秦岳月的记忆。
客厅的沙发,是我们依偎着看完一部又一部电影的地方;阳台的吊篮,是她生日时我送她的惊喜;厨房里那个略显陈旧的围裙,是她第一次为我学做饭时弄脏的。
而那间主卧……我闭上眼,不敢再想。
一夜无眠。
次日清早,岳父给我打来电话。
岳父语气笃定:方言啊,我看我们家岳月好不了了,要不……你们离婚吧,我们不想耽误你一生。
……!
爸,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抛下岳月一走了之的,即使她现在把我忘了,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好起来的,也会记起来的。就算不会,我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我语气坚定,生怕老岳父不相信。
可是这样对你不公……
爸,不说了,我是不会跟岳月离婚的,我既然娶了她,就是她的丈夫,我就绝不会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
没等岳父说话,我就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我就坚决表态。
在我看来,岳月不仅仅是我法律定义上的妻子。
她是我这六年来朝朝暮暮的牵挂,是我在地下室吃泡面时想到就会笑的光,是我加班到凌晨三点收到她偷偷点的热粥时,眼眶突然发酸的理由。
她是除了我父母之外,唯一的亲人。
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她就是我在这世上最珍贵的家人。
只要有她在,我就算再艰难也不怕。
与其说我是她的依靠,不如说她是我在这世间最温暖的锚点。
岳父在我执意下终于不再劝离。
……
第八章
挂电话后,我轻手轻脚地走出次卧,想去厨房做早餐。
走到主卧门前,一阵莫名的伤痛袭来。
在我们没结婚前,不知道探讨,幻想过多少次要在这个房间的床上滚床单了。
想想那个时候,我一进房间就想和小娇妻大战三百回合,好好探索造人大工程。
但这一切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我还是那个吴方君,而秦岳月,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秦岳月了。
而且想到她现在那种忽幼稚忽呆滞的神态,我真的对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就算我再怎么爱她,再怎么想过跟她做那些事,我对眼前这个秦岳月也下不去手。
啪的一声将我从思绪中拉回。
刚走到客厅,就看到秦岳月穿着我的旧T恤和短裤,头发乱糟糟地坐在沙发上,正捧着一盒牛奶小口小口地喝。
那件T恤,是我大学时最喜欢的一件,后来被她当成了睡衣。
此刻穿在她身上,宽宽松松,更显得她娇小玲珑。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一切都没有变。
早。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她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牛奶差点洒出来,警惕地看着我:
你……你是吴方君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只在别人口中听过的陌生人。
我点点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嗯。要吃早餐吗我去做。
不用了,她摇摇头,
抱着牛奶杯往沙发角落缩了缩,妈妈说,等下会给我带楼下那家最好吃的生煎包。
她口中的妈妈,自然是岳母。
而我,在她眼里,连为她做一顿早餐的资格都没有。
我狼狈地移开视线,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口气灌下去,试图浇灭心头那股无名火和酸楚。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种笑容,我只在她热恋时见过。
喂,泽勇!她的声音甜得发腻。
杨泽勇!我的拳头瞬间攥紧。
秦岳月旁若无人地和杨泽勇聊着天,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嗯,我回家了,家里很好,就是有个……嗯,有个叫吴方君的,妈妈说是照顾我的人……
……他啊,看起来凶巴巴的,不过妈妈说他人不坏……
……你要来看我吗好啊好啊!我等你!
我站在厨房门口,听着她欢快地和杨泽勇约定见面,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心上。
她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忘了我们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却唯独记得杨泽勇,那个处心积虑想要拆散我们的男人!
挂了电话,秦岳月心情极好地哼着歌,看到我还站在厨房门口,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说:
那个……吴方君,泽勇等下要来看我,他说会带我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她甚至还记得自己爱吃草莓蛋糕。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
岳月,杨泽勇不是好人,你不要被他骗了。
你胡说!秦岳月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泽勇才不是坏人!他是我的男朋友!你是不是嫉妒他对我好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嫉妒
我吴方君,会嫉妒杨泽勇那种卑劣小人
我看着她因愤怒而涨红的小脸,那双曾经盛满对我的爱意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对我的戒备和敌意。
我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在她被杨泽勇洗脑的认知里,我才是那个坏人。
好,我不说他了。
我疲惫地摆摆手,你开心就好。
说完,我转身回了次卧,重重关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我缓缓滑坐在地。
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这不是我认识的秦岳月。
我的月亮,被乌云彻底遮蔽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杨泽勇,既然你要玩,我就陪你玩到底!
秦岳月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哪怕现在的她,已经不记得我。
我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里面放着一本相册,是我们从相识到准备结婚的所有照片。
还有一枚小小的U盘,里面存着更多属于我们的回忆,那些视频,那些录音……
我拿起U盘,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记忆可以被尘封,但爱过的痕迹,真的能被轻易抹去吗
我不信。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我要把我的月亮,从杨泽勇的谎言中,一点一点夺回来。
……
第九章
夜色深沉,秦岳月回来了。
她几乎是栽进主卧的,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一股陌生的男士古龙水味,瞬间点燃了我压抑整晚的怒火。
约会,那个我不愿提及的杨泽勇,在她失忆的世界里,俨然成了她的真命天子。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转身就想摔门而去。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忍受这一切,看着我的妻子,与另一个男人花前月下
可脚步刚迈开,身后那声带着醉意的轻哼又让我硬生生顿住。
终究是放心不下。
我折回床边,粗鲁地扒掉她的高跟鞋,力道大得让她不满地嘤咛了一声。
看着她酡红的脸颊,我心头那股无名火又被更深的无力感取代。
我给她盖好被子,动作却僵硬得像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一想到她今晚可能对着杨泽勇巧笑嫣然,我的心就像被无数根淬毒的钢针反复穿刺。
我逃到客厅,一支接一支地吞云吐雾,试图用尼古丁麻痹自己。
烟雾缭绕中,那些我们曾经甜蜜的片段,如今都化作了嘲讽。
……
秦岳月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将我从回忆的深渊中拽了出来。
她揉着眼睛,赤脚站在主卧门口,头发凌乱,眼神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上次在婚房里醒来,她似乎……不那么幼态了。
可惜,这份清明里,依旧没有我的位置。
好。
家里空空如也,这个点,只能叫外卖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你想吃点什么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吃烤鸡翅,要新奥尔良烤鸡腿堡,两个中辣鸭脖,还有两罐快乐水,还要是个拍黄瓜,对了,还要你亲手给我剥小龙虾!
……
一字不差。
我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等等,岳月,你……你再说一遍
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这句话,这组点单,分毫不差!
和四个月前,我们刚领证时说的一模一样!
难道回到这个熟悉的家,真的让她想起了什么
她困惑地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烤鸡翅,新奥尔良烤鸡腿堡,两个中辣鸭脖,两罐快乐水,拍黄瓜……
岳月!我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你想起什么了没有你看看我,我是方君啊!你好好想想!
她被我吓了一跳,茫然地眨了眨眼,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眸子里,此刻只有陌生和一丝……戒备。
她思索了许久,眉头紧锁,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我,眼神狡黠又天真:
我想起来了……你……你是个大青蛙!嘻嘻……
希望的火焰,再次被无情地浇灭。
哎……
我颓然松开手,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好,我去买。
失望的下楼买吃的。
楼下烧烤店灯火通明。
老板娘石姐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道:小吴啊,脸色这么差又跟媳妇闹别扭了
我勉强挤出个笑:没有,就是最近太累。
年轻人,注意身体。
石姐了然地拍拍我,她知道岳月失忆的事,却从不多问,只是默默地用她的方式表达着关心。
这份人情世故,有时比任何安慰都管用。
……
你点的东西好了。
石姐的女儿小雅将一大袋宵夜递给我。
我付了钱,心不在焉地接过,转身就走。
上了三楼,才发觉袋子异常沉重。
打开一看,除了岳月点的那些,赫然多了一提冰镇啤酒。
我立刻转身下楼:石姐,这啤酒……你是不是装错了
石姐没说话,只是朝正在烤串的丈夫老罗努了努嘴。
老罗放下手中的活计,对我招招手:小吴,进来坐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老罗麻利地开了两罐啤酒,推给我一罐:陪哥喝两口。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那提啤酒,这个,特意给你拿的。
罗哥,这怎么好意思……
别客气,老罗打断我,眼神深邃,我是过来人,今天看你第一眼,就晓得你心里不痛快。男人嘛,有苦说不出的时候,喝点酒,心里能敞亮些。你要是不喝,以后也别来我这儿吃东西了!
话说到这份上,我无法拒绝,只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冲淡心里的苦楚。
……
第十章
回到家,秦岳月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猫。我低着头,默默拆开包装袋,将食物一一摆在茶几上。
她拈起一只烤鸡翅,慢条斯理地啃着,细嚼慢咽的姿态,一如从前。
那种优雅仿佛刻在她的骨子里,让我有片刻的恍惚,以为她从未离开。
可下一秒,她突然像是饿了许久一般,狼吞虎咽地将食物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囊囊,全然没了刚才的淑女模样。
慢点吃,别噎着。我轻声提醒。
她像是没听见,依旧埋头苦吃。
但吃着吃着,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头也越垂越低。
我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视线逐渐模糊。
秦岳月忽然放下了啃了一半的鸡翅,油腻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当她再次抬起头看我时,长长的睫毛上,竟然也沾染了点点水光。
然后,在我错愕的目光中,她将鸡翅上肉最厚实的那一块小心翼翼地撕下来,颤抖着手,塞进了我的嘴里……
一时间,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这个动作,这个习惯!以前每次吃鸡翅,她都会把最好的那块肉给我!
我们曾共食一碗泡面,她总把唯一的煎蛋分成两半;我们曾挤在出租屋里,对着未来畅想,她总说,以后赚了钱,要给我买最贵的球鞋……
那时候刚搬进这里时,我们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我们对吃的还是比较讲究的。
干净卫生是最基本的。
我是农村出生的,对吃的东西都讲究个原生态,口味偏重。
而她就不一样,她讲究的是养生。
然而,她不会做饭,所以每次吃我做的饭总是先皱皱鼻子,用筷子尖戳戳油汪汪的红烧肉,再偷偷看我期待的眼神,最后闭着眼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咀嚼时腮帮鼓得像小仓鼠,明明被辣得直吸气,却偏要含糊不清地说还行。
坚持半个月后,她终于还是投降了,最后她只能把我轰出厨房,自己做做饭。
看她这样,我奸猾的笑了。
其实,我并不是不知道她的口味,也并不是不会做淡口味的饭菜。
我就是想吃她做的饭。
一方面其实是我有些懒,另一方面,我是想让她学会照顾自己。
毕竟,就算我们结婚了,我也不可能天天都在她身边给她做饭吃。
如果我不在,她肯定会去吃那些没营养且不怎么卫生的外卖。
每到做饭时,她看着我那双洁白又修长的手和那双漂亮无辜的眼睛,她又不忍心戳破我的小把戏。
在她看来,辛苦就辛苦点,自己选择未来的老公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虽然这样,我也并没有坐着等吃,我会一直在厨房里给她打下手,还兼做她的做饭指导老师。
那些贫穷却快乐的日子,那些被她用爱填满的时光,此刻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以为她忘了所有,却没想到,有些本能的爱,早已融入她的血液,即便记忆被剥夺,身体却还记得。
……
想到这些,我眼睛已经看不清了。
怎么了
她看着我泪流满面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
没……没什么,辣椒……辣椒弹眼睛里了。
我狼狈地别过脸,胡乱抹着眼泪,拿起桌上的啤酒猛灌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也压不住翻腾的心绪。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平复下来,转过头,却看到她露出了一个……久违的,自然又甜美的笑容,带着几分了然:
嘻嘻,你哭啦
那笑容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
曾经,她也是这样,在我偶尔脆弱的时候,用一个调皮的笑容化解我的尴尬。
我没有回应,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取而代C的是一丝不安。
她谨慎地拿起一个卤鸭脖,默默地起身,坐到了离我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我,充满了戒备和疏离,像只受惊的小鹿。
一整晚,就这样眼神沉沉地看着我。
就感觉很害怕我的样子。
如果在以前,她一定会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我怀里,分享着食物,叽叽喳喳地说着一天的趣事。
我们会抢同一个鸭脖,会为了最后一口可乐而打闹……
可如今,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那道鸿沟,不是我不爱她了,而是她对我那份刻在记忆深处的、本能的信任,消失了。
她吃完鸭脖,小心翼翼地想收拾桌上的垃圾。我立刻起身:放着,我来。
我的手刚碰到她的指尖,她就像触电一般,迅速缩了回去。那一刻,她脸上的慌乱和尴尬显而易见。
她无措地坐在那里,眼神不自觉地东瞟西看,这个紧张时的小习惯,倒是没变。
她知道我们是夫妻,也看过那些甜蜜的合影,但对她而言,我依旧是那个抢了她爱人杨泽勇位置的陌生人。
能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或许已经是她妥协的极限。
我想,或许能让重新爱我一次,我也是能接受的。
第十一章
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我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沙哑。
哦。她轻声应着,依旧垂着头。
先去洗漱。
她起身朝主卧走时,我提醒道。
这个睡前必须洗漱的好习惯,还是在她的监督下养成的。
等她进了主卧,我将白天在医院洗好带回来的衣物重新晾晒。
找了半天没找到晾衣杆,才想起上次为了打一只杰瑞时,已经把晾衣杆给干断了。
还好我个子够高,踩着小板凳,勉强能够到阳台的晾衣架。
次日清晨,我如常做好早餐摆在桌上,便匆匆赶去公司。
刚到工位,胡哥就一脸关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方君,你这脸色……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要不再请两天假
我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没事,胡哥,扛得住。
电脑屏幕上还停留在上次加班未完成的方案,咖啡杯底凝固的褐色污渍,像极了我此刻一团乱麻的心绪。
这时,助手迪琴端来一杯热茶:吴哥,嫂子好点了吗
嗯,还好。我含糊应道。
迪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吴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心里一沉。
迪琴向来直爽,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下交流,她从不会在说话前犹豫再三。
今天这般犹豫,这时怎么啦
说吧,没事的。
她咬了咬下唇,眼神复杂:我觉得……你和嫂子,要不……还是离了吧
离了为什么我并没有暴怒,反而异常平静地反问。
你看嫂子现在根本不记得你,你这样……我怕你的一片真心,最后喂了狗……
见我脸色越来越沉,她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也知道她是好心,甚至知道社会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付出一切,最终人财两空,只换来一句对不起,我不爱你了。
大多都是付出一方的一腔真心喂了狗,遭到另一方的抛弃。
迪琴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是的,我害怕,害怕我苦心栽种的玫瑰,最终却被别人连盆端走。
沉默了许久,我看向迪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迪琴,你有过那种……可以付出一切,也绝不后悔的感情吗
她被我问得一愣,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默默离开了。
是啊,谁不想自己的爱情有个圆满结局
可如果命运偏要捉弄,难道就要轻易放弃吗
对我而言,我没有退路。
万一呢
万一努力真的会有结果呢
即便没有,我也曾为爱奋不顾身,此生便再无遗憾。
至于能坚持多久……我不知道。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坚持到底。
环境是会改变人的。
我不会空谈那不切实际的誓言。
这么多年,看过了多少人当初信誓旦旦的誓言,最终沦为一句笑话。
在我看来,誓言太轻,唯有行动,才能证明一切。
所以,我无法保证我能坚持多久,只能用时间和行动去验证答案吧。
……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月,我几乎成了工作狂。
只有在无休止的工作中,才能暂时忘却家中的压抑。
这天中午,我提前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便匆匆赶回家。
路上,特意绕到菜市场,买了岳月失忆前提过几次想吃的食材,还顺手买了一根新的晾衣杆。
我想给她做几道她曾经爱吃的菜,哪怕她不记得,能让她开心一点也好。
怀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我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
然而,就在我低头准备插钥匙的瞬间,一双陌生的男士皮鞋,赫然映入眼帘,就摆在我的鞋柜旁。
那是……谁的鞋
……
第十二章
鞋柜旁那双不属于我的男士皮鞋,像一根毒刺扎进我的眼睛。
顿感不妙。
我不由分说地抄起角落的晾衣杆,怒火与不安在我胸中交织翻腾,几乎是踹开的姿势冲进了客厅……
方君你这是……拿着晾衣杆做什么
熟悉又略带威严的声音传来,我高举晾衣杆的动作僵在半空。
沙发上,一位身着深色中山装,面容清癯却不失精神的长者正诧异地看着我。
是岳父。
爸您……您怎么来了
我大脑宕机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握着晾衣杆的手臂有些发麻,脸上瞬间烧得滚烫。
岳父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我来看看我女儿啊。你这孩子,风风火火的,拿个晾衣杆跟要打仗似的
没……没有,爸,您看错了,我就是……想打扫一下高处的灰尘。
我慌忙把晾衣杆藏到身后,干笑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您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家里接您……哈哈。
不用那么麻烦。岳父摆摆手。
我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却已惊出一层冷汗。
只好赶紧钻进厨房,用准备午饭的忙碌来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可能是我真的太神经质了。
自从上次在医院停车场狠狠教训了杨泽勇那个混蛋之后,他虽然暂时从我们的生活中销声匿迹,那些恶心的挑衅短信也再没收到过。
但我心头那块石头始终悬着,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伺。
所以,今天乍见那双不属于我的男鞋,才会条件反射般抄起武器。
我确信杨泽勇不知道我们现在具体的住址,但他完全可能从秦岳月那里旁敲侧击地套取信息,毕竟,岳月现在的记忆里,他才是那个深爱的人。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这半年来,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岳父岳母几乎每天都会在我上班后过来,名为探望,实则帮忙照料岳月,减轻我的负担。
秦岳月虽然依旧没有恢复关于我的任何记忆,看我的眼神依旧是礼貌的陌生,但她已经重新学会了做饭、洗衣、打理家务,甚至会主动问我工作累不累,需不需要她帮忙按摩。
她变得乖巧、懂事,像一张白纸,重新描绘着生活的色彩。
有时候我会恍惚,如果能抛开她记忆错位这个核心问题,就这样平静地相濡以沫下去,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
我甚至开始贪恋这种虚假的平静。
然而,命运的编剧似乎总喜欢在人稍感慰藉时,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就在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无波地流淌下去时,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那是一个周末,我照例要带秦岳月去市中心医院做认知康复治疗。
临行前,我感到一阵久违的剧烈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岳月担忧地看着我,坚持让我顺便也检查一下。
我本想推辞,但拗不过她的坚持,想着或许只是最近压力大,有些感冒。
阴差阳错,或许是命中注定,一系列检查下来,一张冰冷的诊断书拍在了我的面前——晚期肺癌。
医生的话语像遥远的噪音,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将我伪装的坚强层层剥离。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绝症、时间不多这些字眼在回荡。
走出诊室,阳光刺眼得让我几乎睁不开眼。
岳月还在不远处等我,手里拿着两瓶水。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份足以摧毁一切的诊断报告揉成一团,塞进口袋最深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
第二天,我平静地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
我需要时间,需要整理,更需要在我尚能行动的日子里,做完该做的事。
拖着沉甸甸的身体回到家,刚推开门,一股令人窒息的甜腻气息混合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紧接着,厨房里那足以将我灵魂碾碎的一幕,狠狠撞进了我的眼帘。
此时正在厨房忙碌的秦岳月,那个我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妻子,正被杨泽勇那个畜生紧紧抱在怀里,两人旁若无人地热吻。
杨泽勇的手甚至还在岳月身上不规矩地游走!
砰!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应声断裂。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理智在这一刻化为灰烬。
你们在做什么!我怒吼一声,声音嘶哑得不似自己。
见到我,杨泽勇不仅没有丝毫罢手的意思,反而挑衅地加深了那个吻,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狞笑。
我瞬间彻底爆发了!什么狗屁绝症,什么狗屁克制,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撕碎眼前这个玷污我妻子的杂种!
我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冲过去,根本顾不上秦岳月会有的心疼感受,一记蕴含了我所有愤怒与绝望的右勾拳,狠狠砸在杨泽勇的侧脸上。
嘭!杨泽勇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溢出血沫。
但他却不怒反笑,眼神中充满了病态的快感。
方君!你干什么!不准你打阿勇!
秦岳月尖叫着,像护崽的母鸡般张开双臂挡在杨泽勇身前,脸上满是惊恐和对我的愤怒。
她看向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暴徒。
这眼神,比任何刀子都更锋利,狠狠扎进我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岳月,你让开!这个畜生……我试图拉开她。
拉扯中,岳月情急之下抓起灶台上的一把菜刀,胡乱挥舞:
你别过来!不准你伤害阿勇!
混乱中,锋利的刀刃划过我的手背,一道深深的血口瞬间绽开,鲜血淋漓。
手背上火辣辣的剧痛,以及岳月那维护情郎的决绝姿态,彻底点燃了我心中最后一把火。
我彻底怒了,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充斥四肢百骸。
我不再顾及手上的疼痛,一把拨开岳月,揪住杨泽勇的衣领,将他野蛮地拖拽到门外。
杂种!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碰我的女人是什么下场!
我的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杨泽勇的头上、脸上、身上。
杨泽勇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却依旧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我,嘴里还在不停地刺激秦岳月:
月月!救我!他要杀了我!快拿刀!杀了他,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阿勇!秦岳月被他的话语刺激,眼神迷茫而疯狂,她真的举着菜刀冲了过来。
我心中一凛,下意识想避开,但更怕她伤到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情急之下的秦岳月,或许是想阻止我,或许是被杨泽勇蛊惑,她没有用刀,而是抄起门边不知何时放着的一根拖把,用尽全力,一闷棍狠狠砸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嗡……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一股热流从后脑涌出。
头部传来的剧痛让我几乎站立不稳,视线开始模糊。
……
第十三章
月月……
我艰难地唤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她因为这剧烈的刺激和用力过猛,身体一软,也昏倒在地。
我心急如焚,想去查看岳月的状况。
可杨泽勇那个畜生却趁此机会挣扎着站起身,面目狰狞地对我腹部狠狠补上一脚!
噗——我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向后踉跄,几乎跪倒。
住手!
就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声威严的喝止……
我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几个人影冲了过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岳父岳母!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形异常壮硕、表情冷峻的黑西装大汉!
等等!
岳父这阵仗……怎么这么阔气
他们秦家不是早就破产,家道中落了吗
这两个保镖模样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那两个西装壮汉已经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一人一边,将刚爬起来还想逞凶的杨泽勇死死架住双臂,让他动弹不得。
岳父快步走到我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我,看到我头上的血和手上的伤,眼神里闪过一丝疼惜和怒意,但他还是尽量让语气保持平和:
方君啊,孩子,你受苦了。有些事,不是我们有意要瞒着你……唉,秦家破产的事,其实……其实是我们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就是想考验考验你,看看你是不是真心地爱我们家岳月,是不是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也愿意不离不弃。
一旁的岳母也红着眼圈,声音哽咽地解释道:
我们家岳月,你也知道,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认死理。当年她爱的这个姓杨的禽兽,他就是听说我们家生意上遇到点风波,可能会破产,就毫不犹豫地弃她而去,伤透了她的心。
所以,我们怕你……怕你也会跟他一样,跟我们岳月相爱只是因为我们秦家的那些……那些身外之物。
原来,他们秦家所谓的破产,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善意谎言。
他们只是想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筛选出一个真正爱她本人。
而非爱她身后可能存在的巨大财产的人;一个在她失忆、变得一无是处时,依然能坚守不渝,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这样,即便他们百年之后,也不用担心女儿会孤苦无依,再次受到伤害。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捂着流血的头部,惨然一笑,看向岳母:
伯母,那……你们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岳母含泪点头,一脸欣慰又心疼地看着我:
嗯,孩子,这些日子以来,你为岳月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足以证明一切。
这一下,我恍然大悟。
难怪杨泽勇这个销声匿迹许久的苍蝇会突然又找上门来,恐怕是他从什么渠道得知了秦家并未真正破产的消息,又想回来攀附富贵了。
但秦家不是傻子。
他千算万算,算不到秦家这对老狐狸父母的深谋远虑。
自然,杨泽勇在徒劳的咒骂和挣扎中,被那两个孔武有力的保镖毫不留情地请了出去。
估计这辈子都不敢再踏足这里半步。
可惜啊,就在我以为,一切的误会解开,岳月的未来有了最坚实的保障,事情似乎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现实却又给了我最沉重的一击……
岳月悠悠转醒,看到我时,眼神依旧是戒备和疏离,而看向杨泽勇被拖走的方向时,却充满了焦急与担忧。
她还是,始终把我这个真心爱她、为她付出一切的人从她的记忆中彻底抹去,固执地将那个只爱她家财产、屡次伤害她的男人,当成了她的全世界。
这,才是我心中最最难以平复的刺痛,比绝症的判决书更让我绝望。
见我头部伤势不轻,岳父立刻安排司机,要送我去他们相熟的私立医院进行全面检查和治疗。
我挣扎着摆手,强笑道:爸,妈,我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的,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实际上,我是不想让他们得知我的病情。
我怕他们知道后,会动用一切资源坚持让我接受治疗。
可我患的是不治之症啊!终究是逃不过命运无情的齿轮。
我不想在这世上所剩不多的时日里,将自己困在那冰冷压抑的病房里,在各种仪器和药物中苟延残喘。
死,我其实并不怎么害怕。
但我若死了,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岳月。
现在好了,秦家并未破产,他们依然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好岳月,给她最优渥的生活。
我也就……可以放心把岳月交还给他们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去一趟遥远的西北,找到那位据说能通阴阳、改命数的神秘老者。
请他无论如何,都要帮忙斩断我和秦岳月这段该死的孽缘。
让她忘了我,也让我能了无牵挂地离开。
但在启程去西北之前,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必须立刻去做。
这件事,关乎我的清白,也关乎岳月未来是否能真正认清一些人和事。
……
第十四章
在我生命的倒数第十五天,我干脆利落地处理了岳月身边最后的隐患。
从岳父那里调来的两名老保镖,老陈和小李,让他们去处理那个渣男。
他们二人都是看着岳月长大的,对她的疼爱不亚于亲生父母。
今天,我不想打他,只想他滚得远远的,让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来祸害岳月。
我把这事交给两个保镖来处理。
在不出人命的情况下,只要他回不了国内就行。
至于有什么手段,我不必过问。
杨泽勇那个人渣,在他们眼里,连只苍蝇都不如。
他们是秦家的老人,对付这种败类,自有千百种方法。
安排妥当,我即刻启程,驱车直奔大西北。
次日清晨,手机在副驾上震动,是岳父。
他声音沉稳依旧,语气笃定:方言啊,你要办的事已经处理,你不需顾及那些烦恼,放心去做你的事。
好。我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杨泽勇这根刺被拔除,剩下的,便是我与这命运最后的博弈。
办完这最后一件事,我在这个世界上,便再无牵挂了。
前往西北的路途遥远,预计七日。车轮滚滚,将身后的都市繁华远远抛离。
当车子驶入苍茫的河套平原,天边的丹霞如血,残阳似火,壮丽得让人心悸。
路旁,一对自驾游的情侣依偎着,正沉醉于这瑰丽的景色,他们的笑声隔着车窗似乎都能感染到我。
曾几何时,我也幻想过带着岳月,看遍这世间山河。
此刻,我心中翻涌着万千话语,却无人可诉。
给她发信息
已经是不可能了。
她那片空白的记忆里,早已没有了我的位置。
每一次单向的思念,都像在撕裂我的灵魂。
思量良久,我从储物格里摸出随身携带的笔和书写本。
无法亲口诉说,那就将这所有未能言尽的爱与痛,都藏进这字里行间吧。
至我梦寐所求的爱人:
或许,这辈子,我怕是没机会亲口跟你说心里话了。
我已经到西北戈壁上了,当我看到这壮美的丹霞,辽阔的荒原,都让我想立刻告诉你。
多希望,你能在我身旁,同我一起欣赏,可我知道,这已是奢望。
可我又没法跟你说。
每当我想起你,但我们之间的距离让我灵魂碎裂。
你对我的隔蒂,让你的记忆里没有我,我的时间和生命从此就变得毫无意义。
岳月,你知道吗
爱上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也最容易的事。
我活着的每一天,我都这么认为。
我们虽不是一见钟情,但从遇到你的那天起,我从对你的好奇逐渐到爱上你。
今天,面对这样的你,我仍然爱着你。
往后余生,我会一直爱你。
可我的余生不多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到了那一天,我真的变成了戈壁上的一粒沙,或是拂过你窗棂的一缕微风,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替我,好好看看这个曾让我无比眷恋,却又不得不提前离席的美好世界……
……
写到这里,视线骤然模糊,眼前一片漆黑。
不是天黑,是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手中的笔无力地垂落,咸涩的泪水一滴滴砸在纸面上,迅速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墨团,像极了她失忆后第一次尝试为我煮粥,却不小心煮糊了的那一锅。
也不知为何,明明悲从中来,我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解脱的释然,还是绝望的悲鸣。
半晌,我胡乱抹去脸上的湿痕,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份未完成的信。
重新发动车子,凭借着最后那点模糊的光感和记忆,继续向着导航上那个渺茫的目的地——西北深处,那个叫做忘川的小镇驶去。
又在路上颠簸了三天,车子几乎是靠着惯性在行驶。
当车灯终于刺破弥漫的沙尘,照亮路牌上那三个褪色斑驳的大字——忘川镇时,已经是深夜。
我的体力与精神,都已濒临极限。
凭借三年前的模糊记忆,我摸索到老者曾经摆摊的那个街角。
夜深人静,摊位自然是空空如也。
为了能第一时间见到他,我决定就在这附近将就一宿。
然而,这破败的小镇,连一家像样的旅店都难寻。
在附近转悠了半小时,除了几家门窗紧闭的破旧平房,再无其他。
罢了,车里也能睡。
我将座椅尽力放倒,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在抗议连日来的奔波。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几乎在躺下的瞬间,浓重的困意便如潮水般将我吞没。
迷迷糊糊间,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幽怨,一丝迷茫:方君,你后悔娶我吗
是岳月!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
车内,除了透过车窗洒下的清冷月光,在方向盘上投下斑驳的光点,空无一人。
原来,只是一场梦。
苦涩地勾了勾唇角,我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次日,天刚蒙蒙亮,我被一阵寒意冻醒。
推开车门,正想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一道苍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来啦
我浑身一震,急忙转身。
昏暗的晨光中,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正静静地站在车后不远处,还是三年前那身朴素的布衣,眼神却仿佛能洞穿一切。
是他!真的是他!
我心中百感交集,快步上前,带着深深的歉意躬身道:
老先生,对不起,三年前小子无状,多有冒犯。今日前来,是……是有事相求于您!
老者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随即又垂下,语气平淡无波:
我知道。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为何而来
我心中一紧,可他话落便不再言语,只是低头拨弄着手边一个看不清材质的物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晨风带着戈壁的寒意,吹得我有些站立不稳。
我实在忍不住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轻声追问:
老先生,那我……
老者终于再次开口,打断了我的话,问出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问题:
她穿过的衣物,可有带来
衣物
我愣住了,满脑子都是问号。
要化解我和秦岳月的孽缘,还跟她的衣服有关
还是这老先生有别的什么考量
见我满脸困惑,老者似乎瞬间明白了我的茫然,淡淡解释道:
没有她穿过的贴身衣物作为‘替身’,引渡魂息,我如何帮你
哦……哦!
我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转身奔回车上翻找。
可我来时匆忙,哪里会想到还需要这种东西!
我将车里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日常用品,就只有……只有一条她曾经戴过的羊绒围巾。
那还是我们热恋时,她亲手为我织的一对情侣围巾,后来她失忆,她那条我便一直珍藏着。
我有些窘迫,又有些忐忑地将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围巾递了过去,声音干涩地解释:
老先生,我……我不知道您需要这些,所以没特意准备。翻遍了,就只找到这条她戴过的围巾……
老者接过围巾,只看了一眼,眉头便微微蹙起。
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再次看向我。
那眼神,仿佛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又仿佛带着一丝悲悯。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吐出三个字:天意啊!
这三个字,像三柄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
第十五章
我攥着那条沾染了秦岳月泪痕的围巾,几乎是跪在老者面前。
肺部的刺痛让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但我顾不上了。
时间,于我而言是最奢侈的东西。
老先生,求您,求您救救她!只要她能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岳月失忆了,像换了个人。
而我,肺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
我不能让她在我死后,还困在那些错乱的记忆里,更不能让她记起我们曾经的甜蜜。
然后在余生中一遍遍品尝失去我的痛苦。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接过我手中的围巾,回坐到摊位上。
他并未看我,浑浊的眼珠盯着摊位上一个布袋。
我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只见他慢吞吞地从布袋里摸出个沾满暗沉药渍的陶罐,罐口用红绳缠绕,绳上还系着半片早已干枯的茉莉花瓣。
那曾是岳月最爱的花。
然后,一番神神秘秘地从布袋里摸出个沾满药渍的陶罐,罐口缠着的红绳上还系着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
他用指甲刮开罐口的蜡封,一股混杂着艾草与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
像是艾草、铁锈和某种腐败植物的混合体,呛得我一阵猛咳。
只见他将围巾一角浸入罐中深色的膏体,口中念念有词:
以物为引,以念为媒,破妄还真……
神秘的捣鼓半天后,他将一个包着神符的小布包塞进我掌心。
拿着,贴身放好。
这就完事了
我看不懂,也听不明白,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不像治病,倒像某种驱邪的仪式。
老先生,我爱人会好起来吗
我难以置信,声音都在发颤。
老者没抬头,只是用指甲刮着陶罐边缘的蜡渍,晨光在他银白的胡须上碎成星点:
她从来就没病。
我愣住了:没病可她明明……
病的是你们。他打断我,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是你们不肯说出口,却又深入骨髓的执念。
他突然用拐杖戳了戳我胸口,她会好,可你……
能不能……,只是让她好起来,但是不要让她想起我们的过去
如果我没有患那种病,我一百个愿意她能完全恢复如初,
可惜不是这样。
所以,我不想让她想起我来。
因为我怕,怕她想起我们之间的事。
因为我不想在我走后,她因思念我,活在回忆的痛苦里。
我只想让她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老者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未正面回答。
可能是我的要求太荒谬,连老者都不愿浪费唇舌驳斥。
最后,我只好询问谢礼该如何给,毕竟长者替我忙活半天,总不能空手而回。
我从钱包里摸出几张钞票,却被老者用拐杖轻轻拨开:
只收你七十七块七毛。
啊好。
我愣了一下,连忙从钱包里数出七十七块七毛。
零钱凑得有些费劲,半天才找齐。
老者接过谢礼时,随口叮嘱一句:
回去,你立即与那女子分开,否则你做的这些就白费了。
分开,您的意思是叫我跟她分开住吗
老者无奈地摇头:
离婚,永不相见。
说完,就起身收摊离去。
我愣在原地。
离婚,这是我从未设想过的解法。
我从始至终也没想过要离婚。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心有不甘回去。
于是,我在小镇里住下来,希望能再见到老先生,从而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等了几天,始终没有再见到老者。
经问过镇上老者摊位旁的杂货铺老板,才知那老者前两年就已经过世了。
一开始我还不相信,毕竟前几天我可是亲手将七十七块七毛塞进他掌心。
他给我的小布包也是实实在在的。
怎么可能是过世了呢
经再三确认,老者确实在两年前的沙尘暴中过世了。
这个重磅消息,着实让我怀疑人生了。
那那天的老者又是谁
他又是怎么未卜先知的了解我的到来
我有点恍惚地捏紧手中的布包……
此刻,从来都信奉唯物主义的我,不得不相信了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也逐渐相信了那位已经仙逝老者的话。
想清楚后,我就立马往回赶。
……
路上,我想好了离婚的事。
心想,如果我以很正常的理由离婚,岳父岳母也肯定只是以为我厌倦了,累了。
这样一来,这婚还能不能离不说,如果时间拖久了,秦岳月好过来了,重新记起我来,她肯定不会同意。
即便她同意了,按她的性格,她也只会怪自己不好,怪自己在失忆的时候对我做的那些不应该做的事。
这样的话,她会内疚一辈子。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思量片刻,计上心来。
……
第十六章
我只剩下最后十五天寿命。
也许更少。
口袋里的神符烧成的灰烬。
是唯一的提醒。
为了让失忆的妻子秦岳月在我死后能彻底放下、安心治病,我必须亲手撕碎我们的婚姻,让她恨我。
刚从西北回来,我直接冲到秦家别墅,领带歪斜,满身酒气,一脚踹向那扇熟悉的门,嘶吼着喊出从未有过的脏话:
秦岳月!给我滚出来!老子要离婚!
门铃响过三秒,岳母开门时愣住了,眼底的心疼迅速被惊愕取代。
方君你怎么……
我强忍着心如刀割,恶狠狠地打断她:少废话!叫她滚出来!
每吐出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剐我的心。
……
岳母最是了解我平日的温和,此刻见我这副流氓相,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没有动怒,反而还好言劝我:先坐下喝口水,有什么事慢慢说,岳月她……
闻言,我差点穿帮了。
稍顿了下。
慢慢说个屁!
我粗暴地推开她,差点将她推倒。
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去扶她。
我怕,我怕一丁点的温柔都会让我前功尽弃。
秦岳月呢让她滚下来!我要离婚!立刻!马上!
岳母看着我,那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慢慢沉淀,最终化为一片了然的失望与痛心。
她侧过身,声音平静得可怕:进来吧,月月在楼上。
这时,岳父秦刚闻声从楼上下来。
他曾是特种兵,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护女。
从他对杨泽勇的处理就能看出来。
在他眼里,无论是谁,只要伤害到他的宝贝闺女,他都不会轻易饶过。
看到我这副模样,又听到离婚二字,他那张刚毅的脸瞬间扭曲,怒吼一声,蒲扇般的大手就朝我脸上扇来!
我闭上眼,等待着。
打吧,打死我才好,这样岳月就能彻底解脱了。
这一巴掌,或许能让她更相信我的薄情寡义。
可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脸颊上反被粗糙却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
我诧异地猛睁眼,岳父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里面有愤怒,有疑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
我也愣住了。
一秒,我吓得后退一步。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在搞基呢!
老头子见我这样,并没有任何尴尬的表现。
半晌后,他淡淡说道:好,我同意你们离婚!
此言一出,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我原本还以为我提出离婚,他们不会同意,即便会同意,也没有那么干脆。
一开始,我还怕他们会再三的劝说挽留,甚至不会相信我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所以,在从西北的返程上,我才想出这么个损招,想故意激怒他们,好让这场离婚戏演得更逼真。
可眼前岳父的反应,却让我如坠云雾。
竟会这么顺利。
不过,这样也好。
不然,我可真得使出十八般骂技,去说出那些违心的话。
既然这样,我也就没再闹下去的必要。
我直接越过老头子,上楼找秦岳月。
嘭!
离婚协议砸在秦岳月面前,茶水溅湿了她定制的丝绸衬衫。
我掐灭烟,语气冰冷得像手术刀:秦岳月,签字。我对你早就腻了,你们秦家的钱,我也捞够了。
她漂亮的大眼睛里盛满错愕与受伤,死死瞪着我,仿佛我是个陌生人。
很好,就是要这样。
只有让她彻底恨我,我这个癌症晚期的废物,才能不玷污她光芒万丈的未来。
心脏在抽痛,但我必须笑得更残忍。
秦岳月缓缓站起身,声音都在颤抖:
吴方君,你说什么
我嗤笑一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丢在桌上:
分手费,够你买几个包了。别装了,你不也早就厌烦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了现在我主动滚,你应该高兴才对。
的确,现在失忆的她,觉得她原本的老公应该是那个男人。
既然我提出离婚,她二话不说就要签字。
这时,岳母活着眼圈对我说道:
吴方君,你个没良心的混蛋!
是啊,我就是混蛋。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努力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胸腔的剧痛,所以,签了字,我和你们秦家就两不相欠。别忘了,当初是你女儿死乞白赖追的我,现在我腻了,公平。
我看到她握紧的拳头,深吸一口气,眼神从最初的受伤变成了冰冷的失望,最后是决绝。
好,吴方君,我就不相信我们岳月离开你就没人要了。
见母亲没再阻拦,秦岳月抓起笔,几乎是愉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今以后,你和我们岳月恩断义绝!岳母把签好字的协议甩回给我,转身就赶我出门,没有一丝留恋。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她的身影。
我再也撑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沫从指缝溢出,染红了那份离婚协议。
我正要离开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老公!
我的心,瞬间撕裂。
她……想起来了
还是无意识的呢喃
但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我的眼睛已经忍不住发酸。
是啊,若不是为了爱人开开心心地活着,谁愿意把滚烫的真心裹上尖刺
岳母看着我离去的背影,正要继续开口辱骂,却被老头子制止了。
既然他已经同意离婚,
反正我已经把自己最恶心的一面展现给他们看了。
我也就安心地走了。
次日,为了彻底离开,为了让自己的晦气永远从秦岳月的生活中抹去。
我搬出我们曾经一起住过三年的房子,来到一个她永远找不到的野山村,租下一栋荒废多年的木房子。
在这里,过完我仅剩下为数不多的十几天寿命。
……
第十七章
木屋里弥漫着陈年霉味。
我躺在破旧的木床上,身体虚弱得连翻身都费劲。
我能感觉到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就像漏斗里的沙子,无声无息,却不可逆转。
这样也好。
至少岳月不会再看到我这副模样。
她失忆后,我在她眼里依然是那个温和的丈夫。
现在,我又在她父母眼里变成了薄情寡义的混蛋。
这样的反差,足够让她彻底死心。
窗外传来鸟叫声。
我艰难地撑起身子,走到窗边。
远山如黛,炊烟袅袅。
这个偏僻的村庄,确实是个安静离世的好地方。
手机响了。
我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方君吗我是秦刚。
岳父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低沉而复杂。
我心里一紧。
他怎么找到我的
什么事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冷淡一些。
你现在在哪里
与你无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方君,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我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他怎么会知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天你来闹的时候,我摸了你的脸。秦刚的声音很轻,你发烧了,而且很严重。一个健康的人,不会在盛怒之下还烧成那样。
我闭上眼睛。
老特种兵的观察力果然敏锐。
再说,你平时什么样,我还不了解吗
秦刚继续道,三年了,你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句重话,包括那个杨泽勇。
所以呢
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苦笑一声。
都要离婚了,你还关心这些干什么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爱岳月。
这句话让我差点握不住手机。
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秦刚的声音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悲伤,就算你说得再狠,做得再绝,但你看她的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既然爱她,为什么要离婚
因为…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能告诉他,我快死了吗
我能告诉他,我不想让岳月在失忆状态下背负丧夫的痛苦吗
我能告诉他,我希望她能在我死后,轻松地开始新生活吗
方君,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迅速拒绝,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这孩子…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立刻又响了起来。
我看都没看,直接关机。
外面的天空渐渐暗下来。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勉强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
刚吃了几口,就觉得恶心想吐。
神符的副作用越来越严重了。
我强忍着把面条咽下去。
不能饿死。
至少不能在岳月面前饿死。
那样太难看了。
夜里,我又开始发烧。
浑身发冷,却满头大汗。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恍惚中,我仿佛听到了岳月的声音。
她在叫我的名字。
那么轻,那么温柔。
就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方君,你醒醒。
方君,我在这里。
我努力睁开眼睛。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风声在呼啸。
原来是梦。
我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流淌。
岳月,对不起。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苦。
……
第十八章
小村的原生态的静谧环境,让人心旷神怡。
与我这残破的身体境况形成反差。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将自己当天的所看所想记在日记本上。
一开始,我还是很正常的过着,除了很想念她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白天,我帮老乡修理农具,听他们唠着家长里短;夜晚,就着油灯在日记本上写下……
然而,我的身体每况日下。
生命最后的几天里,每当风掠过木屋缝隙,总恍惚听见她唤我方君的声音,惊得我无法安眠。
这几天,我对她的思念愈发像野山藤般疯长,缠得心脏阵阵发紧。
最后一天晚上,我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还剩下最后一件心事,那就是托人将我和秦岳月一起买的那套房子给卖了。
我不想把房子留下,那会给她带来带来太多回忆。
至于卖得的钱,就给她吧。
虽然这点钱,对于她一个秦家的掌上明珠来说,乃九牛之一毛。
可这是我能留给她的最后心血。
想到这,我艰难地拿起手机拨给吴诗雨。
电话拨通的瞬间,吴诗雨的声音带着哭腔炸响在听筒里:
王八蛋!你到底死哪去了
听到挚友的骂声,我心中一阵暖意,眼泪也毫无预兆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强忍下抽泣,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全一句话:诗雨,你是我一生的挚友,我有件事想求你办。
吴诗雨没有问我求她什么事,反而语气紧张关心问道:你怎么了你在哪啊
我……我没事,你先应下我的事,好不好
好好……好,你说,什么事,你说。
见她应下了,我刚想跟她说明,可胸部疼得厉害,疼得我愣是说不出话了。
喂,你怎么了,说话啊!
……
疼了半天,我才缓过来,语气微弱:
你帮我把我那房子卖了,钱,就留给她吧。房产证,我已经给你寄过去了……
好,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在哪……
她话还没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
因为,我怕被她劝说下,一下子心软了,将自己的阻止吐露出来。
一方面,我不想在自己的最后一刻,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另一方面,我不想秦家通过她,知道我这样做的用意。
……
秦岳月啊!
如果我没患这绝症,该多好啊!
可天意弄人啊!
感叹着:
岳月,我最爱的女孩,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可怎么办呐,如果你知道了,现在肯定在哭吧但我不想你因为我哭,我不想看见你悲伤的样子,我想给你幸福的。
可结果,我却没法做到,往后余生,我陪不了你了。
岳月,我最爱的岳月,请千万不要想起我,想起我们的点点滴滴,但不要误会,我只爱你一个人,只想着你一个人,只记得你一个人。
想对你说的话实在太多了,想告诉你我的全部想法,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怎么才能告诉你我的心呢,好心急呀。
可我又不想告诉你我的心啊!
我吴方君一生只爱你秦岳月,可也就唯独这个是我的遗憾,请你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我想,即便你已经忘记了我,你应该也明白我的心情吧,你感受到了我的心吧。
我很害怕你恢复对我的记忆,很害怕你会难过,很害怕你不能开开心心的过,我想告诉你我全部的心情,想全部都告诉你,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
对不起,因为我特意去你家里闹,特意地跟你离婚,特意地辱骂你,特意地……
在我生命中唯一的亲人——我的母亲离开了我,在我一生最低谷的时候,能够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你是上天赐予我最最珍贵的礼物。
我也要走了,岳月,你封存那片残缺的记忆吧,把我彻底忘记吧。
也许,在我死后,大脑会忘记你,可是我的身体却无法忘记。
虽然你一次也没有说过你爱我,可是我知道,知道你爱我。
所以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在这最后的瞬间,用这样的方式写下我的心意。
也是我无法告知你的心意。
最后,我有一个请求,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希望,你能心灵感应我的最后这个请求。
我,终于倒下了。
……
第十九章
晨雾还未散尽。
凌晨初升的太阳穿过木屋缝隙,在我沾满血渍的日记本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执念让我强撑着,撑到我亲眼看到最后一缕阳光……
老公……
潜意识中,似乎听到秦岳月的一声泣呼。
可我再也听不到第二声了。
我的身躯已经凉凉透了。
下一秒,只觉自己的身体轻盈,像一片被风吹起的棉絮,轻飘飘地浮着。
身下是我毫无生气的身体。
秦岳月轻轻地推门,看到我的躯体时,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中的证件飘落在地。
她想说话,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吴诗雨在一旁看着惨状和我的尸体时,捂住了嘴,泣不成声。
秦岳月在我冰冷的尸体旁蹲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脸。
她的手指很轻,就像怕弄疼我一样。
不……不会的……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忽然,她像是被什么刺激到,猛地用力摇晃我的肩膀:
吴方君!吴方君你醒醒!你不准死!你还没带我去北海道看雪,你还没完成我们的约定呢……
她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哽咽,逐渐变成凄厉的哭喊。
见我毫无生命迹象,她依旧不相信我已经死了,还在拼命晃我。
我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感觉。
那种天塌下来的绝望,那种整个世界都变成灰色的无助。
我想抱抱她,想告诉她我还在,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可我伸出手,却只能一次次穿过她的身体。
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比死亡本身更让我痛苦。
够了,他已经死啦!
吴诗雨强忍着悲痛,猛地将几乎要趴在我身上不肯起来的秦岳月拽起来。
不可能!他根本就没死!你们都在骗我!
秦岳月目眦欲裂,像一头受伤的母狮,用力甩开吴诗雨的手,他答应过我的,他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他不会食言的!
她又想扑向我的尸体,哭喊着我的名字,一遍遍重复着我们的约定。
这时,吴诗雨将一封信封递到她手中。
不要!
一旁的我目瞪口呆。
这是你们买的房子,方君叫我给卖了,钱都在这。
听到这,我瞬间松了口气。
生怕吴诗雨将我的离婚在实情告知秦岳月。
好在虚惊一场。
秦岳月接过信封,可下一秒,她因情绪巨大的波动晕厥过去。
在她醒来时,已经躺在秦宅的闺房里了。
秦家上下都守在她床边。
当然,在场的,还有那个没有躯体的我。
我老公呢
刚睁眼,秦岳月目光就满屋子找我。
秦父见女儿醒来,赶忙用袖口擦拭眼里。
方君他,我们已经将他送去殡仪馆了。
此话如同冰水,兜头浇灭了秦岳月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的火苗。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瞳孔有那么一瞬间的涣散,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我漂浮在半空中,心疼如绞,却无法触碰她分毫。
再过几个小时,我连灵魂都消逝了,
我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轻盈了。
轻盈到只需要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间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闺房。
……
第二十章
方君……方君……她喃喃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此刻,我意识到了。
那些被遗忘的,被尘封的,被我费尽心机想要抹去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在她脑海中咆哮奔腾。
我能感觉到,那些画面,那些声音,那些我们共同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正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在她恢复清明的意识中重演。
啊——!岳月猛地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
那声音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她像一头受伤的幼兽,狠狠捶打着自己的头。
月月!月月你别这样!
岳母冲上前,一把抱住她,泪如雨下。
岳父也红了眼眶,站在一旁,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手足无措。
妈!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岳月在岳母怀中痛哭失声,我怎么能……我怎么能把他忘了!我怎么能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那样对他!我是个罪人!我……!
方君……他一定很疼吧……他一定很失望吧……她泣不成声,他怎么这么傻啊!
我飘在她身边,看着她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的脸,我的灵魂仿佛也被撕裂。
是啊,岳月,我就是这么傻。
我以为我能瞒天过海,我以为我能让你在无知无觉中开始新的生活。
却没想到,到头来,我所有的苦心,都变成了插向你心口最毒的利刃。
那个老者口中说的执念。
我的执念,终究是错了吗
……
爸!妈!
岳月猛地从岳母怀中挣脱出来,抓住岳父岳母的手,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恳求,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们告诉我,方君他……他只是睡着了,他只是太累了,他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岳父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月月,方君他……真的走了。
不!我不信!
岳月用力摇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他不会就这么丢下我的!他怎么能食言!他怎么能!
她挣扎着要下床: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殡仪馆!我要见他!他一定在等我,他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我也有好多话,好多好多话要对他说啊!
岳母死死拉住她:月月,你冷静一点!他已经……
我已经没有办法冷静了!
岳月哭喊道,妈,你知道吗他留下来的日记……那个傻瓜……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慌乱地在床头摸索着……
爸,妈……
岳月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碎的哀求,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帮我……我想见他,我一定要再见他一面……哪怕……哪怕只是跟他说说话……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知道他走了,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我真的有好多话没有跟他说。我想告诉他,我不怪他骗我离婚,我一点都不怪他……
我还想问问他,他孤零零地在那个小木屋里,会不会害怕他最后那几天,是不是很疼他有没有……有没有怪我没有早点想起来,没有陪在他身边……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在我虚无的灵魂上反复切割。
岳月,我的月亮,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爸,妈,你们人脉广,你们一定认识那种……那种很厉害的人,对不对
岳月抬起泪眼。
能不能……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再和他说几句话就几句,好不好哪怕是托梦也好,哪怕是……是招魂也好……我什么都愿意付出,只要能让我再跟他说几句话……
岳父岳母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为难与痛心。
他们何尝不想安慰女儿。
可这种超越生死的请求,他们又能如何办到
月月……
岳父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情,我们……
我知道!
岳月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我知道他活不过来了!我只是……我只是想跟他说说话!难道这个愿望也那么奢侈吗爸!妈!求求你们了!就当女儿求你们最后一次!帮帮我……帮我找到他……让我跟他说说话……
她跪倒在父母面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瘦弱的肩膀因为剧烈的抽泣而颤抖不止。
那一声声泣血的哀求,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困住了她。
也困住了我。
我飘在空中,看着她绝望的模样,心中最后那点关于让她忘记我,幸福生活的念想,彻底灰飞烟灭。
原来,有些爱,早已刻骨铭心,即便饮下忘川之水,也无法真正遗忘。
而我所谓的成全,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残忍。
岳月,我的爱人,你的痛苦,我又该如何为你分担
你那未曾说出口的话语,我又该如何才能听见
这世间,是否真的有某种力量,能跨越生死,让我们再有片刻的相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你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我这缕无依的残魂。
见父母没有办法,秦岳月发了疯将众人赶出去,将自己锁住闺房……
第二十一章
小伙子,见见她吧!
一道沉厚且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
老先生
是我。
老者慈祥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跟我一样,不是活人。
经历了前面的那些事,我知道这老家伙是有些本事的。
想到这,我原本就要答应。
可一想到秦岳月如果见到我,怕她更加痛苦,更加无法从我的死亡中走出来。
我费尽心机让她恨我,让她忘记我,不就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吗
如今她想起了所有,若再让她看见我这虚无的魂体,岂不是雪上加霜
我迟疑地看向老者:
老先生,我……我想算了吧。
老者微微摇头,目光悲悯而深邃:
痴儿。
老者顿了顿,继续说道:
她苦苦哀求,不过是想再见你一面,与你好好道别,将心中的话说与你听。
你若不应,这份遗憾与自责,才会真正纠缠她一生。让她见你,了却心结,或许才是对她最大的慈悲。
我看着下方痛不欲生的岳月,她的每一声哭喊都像鞭子抽在我的魂魄上。
老者的话,字字句句都击中了我心中最柔软也最矛盾的地方。
是啊,我自以为是的成全,却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痛苦。
那……她看到我,不会被吓到吗而且。我……我又怎么才能让她看见我呢我声音有些颤抖。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放心,一切有我。闭上眼睛,去吧,孩子,时间不多了。
说罢,老者轻轻一拂袖,我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住我,缓缓向着岳月飘去。
我的心,既紧张又充满了无尽的酸楚与期待。
岳月,我就要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方君,是你吗
我正等待老先生的口令,却没想到,有人拉住了我的手!
我睁开眼睛,惊愕地侧头。
看见自己的手显露出实体。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以及紧紧抓住我的手的秦岳月。
这老先生,真的有两把刷子。
死了都还那么牛叉。
见到真的是我,秦岳月疯了一般扑到我怀里,还是跟以前一样。
老公,你真的回来了,你别走,别走好不好
我心疼地将她紧紧抱住,泣不成声。
从她失忆后,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为我哭。
不出意外,也是最后一次。
岳月,我回不来了,我已经……我无情地提醒她,想让她认清现实。
你没有,你回来了!
她执迷不悟,抓着我的手开始在我面前痛哭流涕。
秦岳月说,他她爱我,从没想过要跟我离婚。
她在为她失忆时,对我做的事懊恼。
一直喋喋不休地给我道歉,希望这样我能回来。
可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岳月,你要好好的,再见了!
我吻了一下她额头,说。
不要!
她想把我紧紧抓住。
方君……
她哭得撕心裂肺,不再像之前那般喜气阳光。
她拼命地跑出门,追向我消失的方向。
哪怕是湍急的山河也在所不惧。
幸好保镖眼疾手快,才阻止了一场惨剧。
我知道,她秦岳月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忘记我了。
即使我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但我希望她能将我放下,去过自己的新生活。
而我,已经彻底消散在了这个世界。
如果幸运的话,还可以投胎转生。
开启新一轮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