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我怀孕那天,江临正搂着他的小学妹在KTV唱《今天你要嫁给我》。
电话里,他声音带着酒后的黏腻和不耐烦:有事快说,忙着呢。
我捏着刚出来的两道杠的验孕棒,指尖冰凉,声音却很稳:江临,我怀孕了。
那边顿了两秒,背景音里的鬼哭狼嚎都小了点。
接着是他嗤笑的声音,像冰碴子扎进耳朵:
沈知微,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怀了打掉呗,这点事还用问我难道你想用孩子绑住我
他声音陡然拔高,满是嘲讽:醒醒吧!就你家那破条件,你妈那病秧子,除了我谁要你别给脸不要脸!
电话被粗暴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我站在狭小出租屋的厕所里,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
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
不是因为孕吐。
是因为江临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最痛的地方。
我和江临在一起五年。
从大学校园到步入社会。
他是系里风云人物,长得帅,会打球,家境在小城也算优渥。
我呢单亲家庭,我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家里存款常年不超过四位数。
当初能追到他,周围人都说我走了狗屎运。
我也这么以为,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他打游戏,我熬夜给他煮宵夜。
他想要最新款的球鞋,我啃三个月馒头加拼命兼职给他买。
他妈妈嫌我家穷,话里话外挤兑我,我低头受着,想着用真心打动她。
五年,我活得像条围着江临摇尾巴的狗。
我以为,只要我够卑微,够努力,就能捂热他和他家人的心。
换来的是他越来越理所当然的轻贱。
是那句除了我谁要你。
我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悄悄孕育过一个小生命。
现在,只觉得一片冰冷的死寂。
我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只是慢慢地把那根刺眼的验孕棒,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拿起手机,给江临回了条信息。
只有三个字。
知道了。
流产手术,我一个人去的。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头顶的无影灯刺得眼睛生疼。
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清晰得让人牙齿发酸。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呛人。
医生戴着口罩,例行公事地问:家属呢签字。
我闭了闭眼,声音干涩:没家属,我自己签。
医生看了我一眼,没再多问。
当冰冷的器械进入身体那一刻,尖锐的痛楚瞬间攫取了我所有的感官。
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某个地方,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
空落落的,灌着冷风。
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
沈知微,你真他妈活该。
手术结束,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走出医院。
外面下着雨,不大,但冰冷刺骨。
我没带伞,也不想打车。
就这么慢慢地走进雨里,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
好像这样,就能把过去五年那个愚蠢、卑微、恋爱脑的自己,彻底洗干净。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不用看,也知道是江临。
大概酒醒了,或者唱累了,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人。
我没接。
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
然后,又响。
一遍又一遍。
固执得让人心烦。
我走到公交站牌下,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
终于,在它又一次响起时,我划开了接听。
沈知微!你他妈死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
江临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和显而易见的暴躁,昨晚的事……我喝多了,说话重了点。孩子……你真有了
他似乎有点不确定,又有点心虚。
打掉了。
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有点埋怨:……哦。打掉了也好。你看你,动作还挺快。这种事,拖着对你身体也不好……
他顿了顿,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行了,别闹脾气了。晚上一起吃饭,我给你发个红包,买点营养品补补。对了,我妈昨天还念叨你,说你好久没去家里了,周末过去吃个饭吧,哄哄她老人家。
听听。
打掉了他的麻烦,他轻松了。
赏个红包,一顿饭,去他家哄他妈,就是对我莫大的恩赐了。
好像过去五年,我一直就是这么被恩赐过来的。
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冰冷刺骨。
我握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胃里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这一次,不是孕吐。
是对眼前这个人,对这段关系,彻彻底底的生理性厌恶。
江临,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边又是一片死寂。
几秒后,爆发出江临难以置信的咆哮:
沈知微!你他妈说什么疯话!就因为我昨天说了几句气话你至于吗!还学会拿分手威胁我了我告诉你,离了我,你这种女人屁都不是!你妈那病篓子,等着喝西北风吧!你现在立刻给我……
江临,
我再次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和决绝,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通知你。
我们完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直接挂断电话,拉黑了他的号码,微信,所有联系方式。
动作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到身体深处涌上来一阵剧烈的虚脱和疼痛。
眼前阵阵发黑。
我靠在冰冷的公交站牌上,大口喘着气。
雨还在下。
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溅起浑浊的水花。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抬脚,迈上了那辆空荡荡的公交车。
车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湿冷肮脏的世界。
也彻底关上了,我和江临的过去。
分手后,世界并没有立刻天翻地覆。
日子还得过。
我妈的医药费,房租,生活费,像三座大山压在我身上。
我辞掉了原来那份清闲但钱少的前台工作。
开始拼命。
一天打三份工。
白天在写字楼做行政,晚上去便利店收银,周末给两个初中生当家教。
忙得像只停不下来的陀螺。
累吗
累得骨头缝都在叫嚣。
但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踏实。
不用再想着怎么讨好江临,怎么省下钱给他买礼物,怎么应付他妈阴阳怪气的挑剔。
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干干净净。
每一分钟,都是为自己活的。
江临没放弃找我。
他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我新工作的地址,在我下晚班的时候堵过我几次。
每次都是一副我纡尊降贵来找你,你该感恩戴德的嘴脸。
沈知微,闹够没有跟我回去!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跟我认个错,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妈最近又住院了吧听说这次手术费要十几万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就帮你了。
他语气笃定,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
好像料定了我离开他活不下去,迟早会像以前一样,摇着尾巴回到他身边。
第一次,我看着他,只觉得可笑。
让开。
第二次,我直接掏出手机:再纠缠,我报警了。
第三次,他气急败坏地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沈知微!你别给脸不要脸!除了我,谁会要你这个破鞋!你……
他话没说完,便利店的夜班保安大叔拿着橡胶棍就冲了出来,对着他吼:干什么呢!欺负小姑娘放开!不然我报警了!
江临大概没被人这么吼过,愣了一下,手松开了。
我趁机甩开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骂声。
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但心口,却像是卸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原来,拒绝他,离开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原来,没有他,天也不会塌下来。
我妈的病情,恶化了。
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表情凝重:沈小姐,你母亲的情况……不太乐观。之前的保守治疗已经没什么效果了,必须尽快进行心脏搭桥手术,而且手术风险比预想的要高。费用方面……保守估计,至少需要四十万。后续治疗和护理,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四十万。
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我所有的存款加起来,还不到五万块。
那段时间,我白天黑夜连轴转,把自己榨干到极限。
可杯水车薪。
四十万,像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横亘在我面前。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我。
难道……真的要去求江临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死死摁了下去。
不。
绝不。
就算去卖血,去借高利贷,我也绝不会再向江临低头。
可现实是残酷的。
高利贷我连门都摸不着。
卖血杯水车薪。
亲戚朋友早就被我妈的病借怕了,看见我都绕着走。
那天深夜,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从第二份工的地方出来,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在很遥远的南方。
我以为是骚扰电话,直接挂断了。
几秒后,一条短信跳了进来:
【沈知微小姐,您好。这里是寰宇信托律师事务所。请您务必于三日内,携带有效身份证件,前来本市分行办理重要遗产继承事宜。地址:……】
遗产继承
我第一反应是诈骗。
我家穷得叮当响,亲戚都死绝了,哪来的遗产
可对方精准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鬼使神差地,我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一个非常沉稳、专业的男声传来:您好,寰宇信托,请问是沈知微女士吗
……我是。
沈女士您好,终于联系上您了。我是负责您母亲沈清秋女士名下信托遗产的专项律师,我姓陈。
母亲沈清秋
我懵了:我母亲她……她名下有什么遗产她只是一个普通的……
陈律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温和,却不容置疑:沈女士,具体情况比较复杂,涉及一份保密协议和二十多年前的家族安排。您母亲沈清秋女士,是已故的寰宇集团创始人傅廷琛先生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而您,作为沈清秋女士的唯一法定继承人,在特定条件下,将自动继承傅廷琛先生留下的全部遗产,包括但不限于寰宇集团70%的股权、全球多处不动产、以及一个庞大的信托基金。
他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具体是多少个零,我脑子嗡嗡的,根本没听清。
只听到寰宇集团四个字。
那个新闻里经常出现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商业帝国
我那个温柔、沉默、常年被病痛折磨、在小城医院里挣扎求生的母亲
她是……这个帝国的继承人
荒谬!
太荒谬了!
不可能!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们搞错了!我妈妈她……她就是个普通工人,她……
沈女士,我们理解您的震惊。
陈律师的声音依旧平稳,所有的法律文件、DNA鉴定报告、以及您母亲当年签署的保密协议副本,都已准备齐全。触发您继承的条件,一是您母亲本人确认无法行使继承权(通常指严重疾病或离世),二是您年满二十五周岁。您上周刚过完二十五岁生日,而您母亲目前的情况……符合条款。所以,遗产继承程序自动启动。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务之急,是您母亲的手术。信托基金里有专门的医疗备用金,额度充足。我们已经联系了国内最权威的心外科专家团队,随时可以为您母亲安排手术。请您尽快来办理手续,时间不等人。
电话挂断。
我站在凌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手里握着发烫的手机。
寒风刮过脸颊,生疼。
我却感觉不到冷。
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又像是引爆了一颗核弹。
一片空白,又一片轰鸣。
母亲是顶级豪门的继承人我是……万亿家产的唯一继承人
这比最狗血的小说还要离谱!
可陈律师的语气,那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还有寰宇信托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都在告诉我,这极有可能是真的。
原来,母亲偶尔流露出的、与她那贫寒处境格格不入的沉静和优雅,不是我的错觉。
原来,她每次看到江临时,眼底深处那抹极淡的、却无法掩饰的失望和疏离,不是因为嫌弃他家境不够好。
而是……根本不在一个维度。
她看不上江临,不是因为钱。
是因为江临这个人,从骨子里,就配不上她的女儿。
巨大的冲击让我浑身发软,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混乱中,一个念头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妈的手术费……有救了!
三天后,我站在了寰宇信托本市分行顶楼的VIP会客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最繁华的景观,车流如织,霓虹闪烁。以前,这里是需要我仰望的地方。
陈律师是个四十多岁、一丝不苟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
他推过来一沓厚厚的文件,每一份都标注着重点。
沈女士,这是所有继承文件,请您过目。重点部分我已经标注。在您签字之前,有几件事必须向您说明。
第一,继承附带条件。您需要在未来五年内,逐步接手并管理核心资产,接受指定的商业培训,确保财富的延续。当然,您拥有最终的决策权,但初期需要专业团队辅助。
第二,保密条款。关于您母亲的身份以及这份遗产的来源,在您完全掌控局面之前,对外需要绝对保密。这是为了保护您,也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动荡。您目前公开的身份,将是傅老先生一位故交的遗孤,由信托基金资助完成学业。
第三,您母亲的治疗。专家团队已经就位,今天下午就可以转入寰宇控股的私立医院,手术安排在三天后,由李院士主刀。所有费用,由医疗备用金支付。
陈律师推了推眼镜,看着我:沈女士,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那些代表着天文数字的文件。
我签了字,我妈的手术就能立刻进行保证是最好的条件
是的,这是当务之急,我们已安排妥当。
陈律师语气肯定。
好。
我拿起笔,没有再看那些复杂的条款和数字,直接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知微。
三个字,写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彻底颠覆。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
在顶级的私立医院,最好的病房,最顶尖的专家团队保驾护航。
她恢复得很快。
清醒后,看到病房的环境和守在一旁的我,她眼中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和深深的疲惫。
微微……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她叹了口气,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来自骨子里的平静,苦了你了。
我握住她枯瘦的手,摇摇头:妈,你没事就好。
关于过去,关于傅家,关于她为何隐瞒身份,她没有多说。
我也没问。
那些沉重的往事,或许是她宁愿带着病痛、忍受贫穷也不愿触碰的伤疤。
现在,她活着,健康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身份转变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我需要学习的东西堆积如山。
金融、管理、社交礼仪、甚至穿衣打扮……像一个填鸭式的速成班。
每天都被各种课程和会议塞满。
但我不觉得累。
比起以前为了生计打三份工的疲惫,这种累充满了希望和掌控感。
我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学。
为了不再卑微,为了有能力保护自己和母亲,为了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陈律师和他的团队成了我的智囊团。
他们效率极高,不动声色地帮我处理着一切琐碎和潜在的麻烦。
我的生活圈子,也在悄然改变。
从前那些对我爱答不理的同事、亲戚,似乎嗅到了什么,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套近乎。
我客气而疏离地应对着。
内心毫无波澜。
见识过真正的深渊,这些虚伪的世态炎凉,早已不值一提。
江临,似乎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这样很好。
我以为,我和江临的孽缘到此为止了。
直到三个月后。
在一场由寰宇旗下某奢侈品品牌举办的高端慈善拍卖晚宴上。
这场晚宴规格极高,云集了本城乃至全国的名流新贵。
我作为品牌方背后真正的大老板(虽然目前身份还是受资助的故交之女),需要出席露面。
这是我第一次以新的身份,踏入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圈子。
陈律师给我准备的是一条低调的烟灰色缎面长裙,剪裁极佳,衬得身形修长。
造型师只给我化了淡妆,头发松松挽起。
没有过多的珠宝,只在颈间戴了一条细细的铂金链,坠着一颗切割完美的、不大不小的钻石。
沈小姐,您的气质在于‘净’和‘稳’,无需过多点缀。
造型师这样评价。
当我挽着陈律师(他以我监护人兼信托律师的身份陪同)的手臂,步入宴会厅时,还是感受到了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
好奇的、探究的、评估的……
我尽量挺直脊背,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疏离的浅笑。
拍卖环节开始。
我对那些动辄百万千万的珠宝古董兴趣缺缺,只象征性地举了几次牌,拍下两件不算太贵的小玩意,算是给自家品牌捧场。
直到一件拍品被推上来。
那是一枚翡翠胸针。
水头极好,阳绿,雕工是传统的福瓜样式,寓意多子多福。
不算顶级的藏品,但胜在颜色鲜亮活泼。
起拍价三十万。
我本来没在意。
却听到斜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刻意放软、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女声:
阿临,你看那个翡翠福瓜,好漂亮呀!绿莹莹的,衬我的新裙子!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我抬眼望去。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猝不及防地攥了一下。
是江临。
还有他那个在KTV里搂着的学妹,林薇薇。
江临穿着一身明显是新买的、但不太合体的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
他侧着头,对着身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林薇薇,露出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带着宠溺和炫耀的笑容。
喜欢行,拍下来送你!就当庆祝你找到新工作!
他声音不大不小,带着一种刻意的张扬,仿佛在向周围人宣告他的实力和对女伴的宠爱。
林薇薇立刻娇笑着靠在他肩上:阿临你最好啦!
我的目光落在江临身上。
三个月不见。
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只是眉眼间,似乎多了一丝被社会打磨后的浮躁和急切。
他显然没有看到我。
或者说,他根本不会想到,我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举起了号牌,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轻浮:三十五万!
有人跟:四十万。
江临眉头都没皱一下,再次举牌,声音拔高:五十万!
周围有小小的议论声。
五十万买这样一枚胸针,对于在场大多数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江临这种家底的人来说,已经是在充大尾巴狼了。
林薇薇脸上笑开了花,紧紧挽着江临的胳膊。
江临则微微扬起下巴,享受着周围投来的(或许只是他以为的)羡慕目光。
拍卖师:五十万!这位先生出价五十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五十万第一次……
陈律师微微侧头,低声问我:沈小姐,那枚胸针……
我端起手边的香槟,轻轻晃了晃。
杯中的气泡细密地上升。
看着江临那副得意洋洋、用钱(也许是家里的钱,也许是借的)博红颜一笑的嘴脸。
看着林薇薇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过去五年的种种,像快进的电影画面在我脑中闪过。
他的轻蔑,他的背叛,他在医院门口叫嚣着除了我谁要你的丑恶嘴脸……
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恶心,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
不是为了他。
是为了过去那个愚蠢、眼瞎、把垃圾当宝贝的自己。
我放下酒杯。
在拍卖师喊出五十万第二次时,平静地举起了我手边的号牌。
声音不大,清晰地穿透了有些嘈杂的会场:
一百万。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我身上。
带着惊讶和探究。
一百万,对于这枚胸针来说,绝对是远超其价值的溢价。
江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猛地转过头,循声望来。
当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终于落在我脸上时,他脸上的表情,精彩得无法形容。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被当众打脸的羞恼和愤怒。
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穿着高定礼服、气质沉静、坐在VIP席位、随手举牌就是一百万的女人,真的是那个被他弃如敝履的沈知微。
林薇薇也认出了我,她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她拽了拽江临的胳膊,声音尖细:阿临!是……是她!
江临像是被她这一拽唤回了神智。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他大概觉得,我是在故意跟他作对,是在报复他。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被激怒的、想要找回场子的冲动,再次举起了号牌,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百一十万!
喊完,他挑衅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沈知微,跟我斗你配吗
全场静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在我和江临之间来回扫视。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味。
陈律师微微皱眉,低声提醒:沈小姐,那胸针不值……
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看着江临那张因愤怒和逞强而扭曲的脸。
看着他身边林薇薇紧张又期待的表情。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这种人较劲,本身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我轻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再次举牌。
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两百万。
轰!
全场哗然!
直接翻倍!
这已经不是竞价,而是赤裸裸的、用钱在砸人!在碾压!
江临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举着号牌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发抖。
两百万!
这绝对超出了他的能力极限!把他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他刚才喊一百一十万,已经是打肿脸充胖子,想着我肯定跟不起,或者只是想恶心我一下。
他做梦都没想到,我会直接翻倍,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将他踩在脚下。
林薇薇也傻眼了,她抓着江临胳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
阿临……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敢置信。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两百万!这位女士出价两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两百万第一次!两百万第二次!
江临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不甘,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猛地想再举牌,却被旁边的林薇薇死死拉住。
阿临!你疯了!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惊恐的哭腔。
江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高举的手臂颓然落下。
号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狼狈地站在那里,承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或嘲讽、或鄙夷、或看戏的目光。
两百万第三次!成交!恭喜这位女士!
拍卖师一锤定音。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我无视那些目光,也无视江临那杀人般的眼神。
示意陈律师去办理交接手续。
然后,端起那杯香槟,轻轻抿了一口。
嗯,味道还不错。
晚宴结束。
我拒绝了后续的酒会邀约,准备离开。
刚走到酒店大堂门口,就被一个气急败坏的身影拦住了。
是江临。
他脸色铁青,眼睛赤红,像是要吃人。
林薇薇跟在他身后,脸色也很难看,眼神躲闪。
沈知微!
江临几乎是咆哮着,唾沫星子差点溅到我脸上,你什么意思!
我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拍卖竞价,各凭实力。江先生有什么指教
各凭实力
江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上下打量着我身上的礼服,目光像毒蛇一样黏腻,你他妈哪来的钱啊两百万!沈知微,才几个月不见,你傍上哪个老男人了卖了个好价钱是吧为了报复我,你他妈还真豁得出去!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戳到我鼻子上:我就说你怎么有胆子跟我分手!原来是找到下家了!贱人!装什么清高!离了男人你活不了是不是你……
他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
因为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侧。
其中一人,精准地、牢牢地扣住了江临伸出的那只手腕。
力道之大,让江临瞬间疼得变了脸色,额头上青筋暴起。
啊!你……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痛呼出声。
安保人员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和行为。立刻离开,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强大的压迫感,让江临嚣张的气焰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恐。
他大概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这种真正的、来自绝对力量差距的威慑。
我……我……
他结结巴巴,手腕被捏得生疼,又不敢挣扎。
林薇薇吓得躲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我抬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袖口褶皱。
目光掠过江临那张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江临。
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他心上。
以前是我眼瞎,错把鱼眼当珍珠。
现在,我的眼睛治好了。
至于你……
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建议你去挂个脑科。
毕竟,臆想症也是病,得治。
说完,我再没看他一眼。
在两名安保无声的护卫下,转身走向门外早已等候的黑色轿车。
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我弯腰坐了进去。
车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探究的目光,以及江临那张惨白如鬼的脸。
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
窗外,城市的灯火飞速倒退。
我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闭上眼睛。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香槟杯的冰凉触感。
心头那片积压了五年、名为江临的阴霾,被刚才那场简单粗暴的金钱碾压和安保威慑,彻底涤荡一空。
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不是报复的快感。
而是……终于把鞋底沾上的脏东西,彻底蹭掉了的轻松。
日子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
母亲的恢复期结束,出院了。
我安排她住进了安保严密、环境清幽的疗养别墅,有专业的医护团队和营养师照顾。
她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真正轻松的笑容。
微微,看到你现在这样,妈就放心了。
她拉着我的手,眼里有泪光,但更多的是欣慰。
关于傅家,关于过去,我们依旧默契地很少提及。
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慢慢愈合,强求不得。
我的速成班还在继续,强度却渐渐放缓。
陈律师开始有选择地让我接触一些核心业务和决策。
身份,也在小范围内,被更核心的圈层所知晓。
沈小姐、沈总的称呼,渐渐取代了名字。
我慢慢适应着。
江临和林薇薇,像投入大海的两颗石子,再没掀起任何波澜。
只是偶尔,会从一些辗转的渠道,听到一点零碎的消息。
据说江家因为他那次在拍卖会上的丢人现眼,以及后来试图动用家里关系去查我背景却踢到铁板碰了一鼻子灰的事,对他极为不满。
他爸气得差点把他赶出家门。
他和林薇薇似乎也没长久,没多久就闹掰了。
林薇薇转头就攀上了另一个小开。
而江临,好像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被他爸硬塞进家里的公司,从最底层做起,日子似乎不太好过。
听到这些,我内心毫无波动。
甚至有点想笑。
曾经,他和他妈,把我们家那点小产业挂在嘴边,当作俯视我的资本。
如今,那点小产业,在我眼里,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我和他,早已是云泥之别。
他过得好与坏,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了。
又过了几个月。
一次重要的跨国并购案尘埃落定。
为了庆祝,也为了拓展人脉,陈律师建议我以寰宇集团代表(此时我的身份已半公开)的身份,参加一个规格极高的行业峰会晚宴。
这次的晚宴,比上次的慈善拍卖更为正式和重要。
地点设在本市最顶级的七星酒店顶层。
与会者都是真正执掌一方经济命脉的大佬级人物,以及国际投行的巨鳄。
我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套裙,剪裁利落,线条冷硬。
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脸上是得体的妆容,眼神沉静,气场沉稳。
在陈律师和几位高管的陪同下,我端着酒杯,从容地穿梭于衣香鬓影之中。
用流利的英文,与几位国际投行的负责人交谈着并购后的整合计划。
思路清晰,应对得体。
周围的目光,不再是上次的探究和好奇。
而是带着审视、评估,以及逐渐增长的认可和重视。
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
但每一步,我都走得无比踏实。
酒过三巡。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想透口气。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脚下是万丈红尘。
沈小姐
一个低沉悦耳、带着点英伦腔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我转头。
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身材很高,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气质矜贵,面容英俊得有些过分。
他的英俊不同于江临那种浮于表面的张扬,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内敛的深邃。
尤其是那双眼睛,像蕴藏着星光的深海,沉静而锐利。
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酒,姿态闲适优雅。
抱歉,打扰沈小姐看风景了。
他微微一笑,笑容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疏离,自我介绍一下,傅沉洲。恒远资本。
傅沉洲。
这个名字,我有印象。
恒远资本,国际顶级风投,背景神秘,实力雄厚。是这次峰会重量级的嘉宾之一。
我微微颔首,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傅先生,久仰。沈知微。
并购案很漂亮。
傅沉洲走近两步,目光落在窗外的夜景上,语气带着真诚的赞赏,整合计划也很有前瞻性。寰宇这一步棋,走得精准。
傅先生过奖了。离不开团队的努力和前辈们的支持。
我回答得滴水不漏。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能看进人心里。
沈小姐很年轻,但……比我想象中更有魄力,也更沉稳。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尤其是,甩掉垃圾的速度和决心。
我心头微动。
他这话……意有所指
难道他知道江临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想知道点什么,并不困难。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我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留着过年吗
傅沉洲闻言,微微一怔。
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醇厚,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
他举起酒杯,朝我示意:说得好。敬垃圾桶。
我也举杯,与他轻轻一碰。
水晶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也敬……新生。
我补充道。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眼底有光芒闪过:敬新生。
我们并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盛景。
没有说话。
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这个男人,像一本厚重的书,神秘,引人探究。
但此刻,我并没有翻开它的冲动。
只是觉得,窗外的夜景,似乎比刚才更明亮了一些。
宴会快结束时。
陈律师走过来,低声说:傅沉洲先生托人递了张名片,说期待下次见面深入聊聊东南亚新兴市场的合作可能。
我接过那张设计简洁、质感厚重的名片。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一个私人电话。
没有头衔。
我随手将名片收进手包。
知道了。
合作
或许吧。
未来很长,一切皆有可能。
但此刻,我更想回家。
看看母亲睡了没有。
看看明天要处理的文件。
看看……这个由我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崭新而广阔的世界。
走出酒店。
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酒气。
司机拉开劳斯莱斯的车门。
我坐进去。
车子无声地启动,汇入车流。
我靠在后座,闭上眼睛。
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冰冷的医院手术灯。
江临轻蔑的嘴脸。
签下名字时颤抖的手。
拍卖场上江临惨白的脸。
母亲康复后温暖的笑容。
还有……落地窗前,傅沉洲那双蕴着星光的深邃眼眸。
最终,都归于平静。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疗养院护士发来的消息:
【沈小姐放心,阿姨睡得很好,血压心率都正常。晚安。】
我回了个谢谢。
放下手机。
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的城市。
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向上弯起。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