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冷冻舱里躺着一具尸体……那是我自己。
制药厂地下三层,三百个我同时睁开了眼睛。
左手无名指缺失的伤口开始渗血,墙上的蓝色笑脸正往外渗出液体。
二十年前那场实验事故的真相,藏在陈博士的断指里,藏在林夏的机械瞳孔中,藏在我每次午夜惊醒时,镜中那个对我举枪的倒影背后。
别相信任何记忆,包括这段文字。
当系统重置倒计时归零,三百具克隆体同时抬起左手……这一次,枪口对准的是现实世界。
……你看到的第1行字,就已经是谎言。】
1
记忆迷局
手术室的空调开得太低了。
我搓了搓手指,把神经探针的灵敏度调到B-3档……这是我最顺手的设置。
林夏躺在手术台上,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像是随时会醒过来。
周医生……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相信记忆会骗人吗
我手里的探针顿了一下。
这问题太熟悉了。上周的两个客户,张默和赵雨晴,在手术前都问过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例行麻醉前的胡思乱想。我调整着探针角度,让它在林夏太阳穴上方悬浮,放松,数到三,你就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
一。
林夏的呼吸渐渐平稳。
二。
监控屏幕上的脑电波开始呈现规律波形。
三
她的手指突然攥紧了手术台边缘,指节发白。
等等!她猛地睁开眼睛,那个房间……蓝色的墙,铁锈味的空气……你也见过的,对不对
我的手指僵在控制面板上。
蓝色房间。
又是这个该死的词。
张默的记忆碎片里出现过,赵雨晴的梦境里也出现过,现在连林夏都——
监控器突然滴地尖叫起来。
林夏的脑电波疯狂跳动,屏幕上炸开一片刺眼的蓝光。
我扑向紧急制动按钮,却在抬头时愣住了。
手术室的白墙上,不知什么时候映出了一片淡蓝色的光斑,像是有个看不见的投影仪在运作。
更可怕的是,那光影渐渐显出了轮廓。
一扇门。
一扇锈迹斑斑的金属门,门把手上沾着深褐色的污渍,看起来像……像干涸的血。
周医生护士在门外敲门,一切正常吗
我猛地回头,墙上的蓝光瞬间消失了。
没、没事。我清了清嗓子,麻醉反应而已。
低头看林夏,她已经陷入沉睡,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仿佛刚才的挣扎从未发生过。
我慢慢摘下手套,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
这不是巧合。
三个素不相识的人,都要求删除同一天的记忆,都提到了蓝色房间……
而我,可能才是那个应该被删除记忆的人。
2
蓝色房间之谜
林夏的手术很顺利。
至少系统是这么显示的。
我盯着屏幕上跳出的绿色完成字样,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键盘。
三分钟前,当探针从她太阳穴收回时,监控画面突然闪了一下……很短暂,不到半秒,但足够让我注意到手术室角落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个人。
人影的轮廓很模糊,但左手的姿势很奇怪,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回放。我调出监控记录。
屏幕上的时间码正常滚动,画面里只有我和沉睡的林夏。
没有第三个人,也没有闪烁。
见鬼……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记录备份到私人终端。
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出现幻觉了。
凌晨两点十七分,我在地下三层的档案室翻找林夏的预约记录。
公司规定,记忆修复师不能查看客户的完整档案,但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荧光屏的蓝光刺得眼睛发疼。
我输入林夏的身份证号,系统弹出一行红色警告:
【权限不足】
该死。我换了个方式,搜索所有要求删除2024年6月17日记忆的客户名单。
列表跳出来七个人。
张默、赵雨晴、林夏……还有四个我不认识的。七个人的职业、年龄、居住地完全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曾在同一天做过记忆修复手术。
我点开每个人的术前评估报告。
在记忆描述那一栏,七份报告里都出现了相同的字眼:
【梦见一个蓝色房间,墙上有水渍形成的笑脸】
我的手开始发抖。
这不是巧合。
周医生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猛地合上终端。
档案室门口站着陈博士,他左手端着咖啡杯,白大褂袖口沾着一点褐色污渍。
这么晚还在工作他走进来,目光扫过我面前的屏幕。
有个客户的术后数据需要核对。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陈博士笑了笑,把咖啡杯放在桌上。
杯底在桌面留下一圈水渍,形状像个歪歪扭扭的月亮。
年轻人就是有干劲。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了,下周的神经探针校准记得提前做,新一批器材要到了。
他离开后,我盯着那圈水渍看了很久。
直到它慢慢蒸发,变成一道模糊的痕迹。
第二天早上,我在员工休息室遇到了护士小李。
周医生,你看昨晚的新闻了吗她递给我一杯咖啡,西郊又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左手被砍掉了。
咖啡烫到了我的舌头。
第几个了我假装随口问道。
今年第七个。小李压低声音,奇怪的是,所有死者都少了一根手指……无名指。
我想起林夏的左手。
她的无名指有一圈淡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断过。
咖啡杯在我手里微微晃动,液体表面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突然,我在晃动的倒影里看到身后墙上……
监控屏幕的蓝光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举起左手。
3
手术刀下的真相
咖啡杯砸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到我的裤脚。
我猛地转身……
休息室的墙壁空空荡荡,只有监控屏幕泛着冷冰冰的蓝光。
周医生小李疑惑地看着我,你没事吧
没事……手滑了。我弯腰去捡杯子碎片,手指被锋利的瓷片划出一道口子。血珠渗出来,在白色的陶瓷上格外刺眼。
小李递来纸巾:最近压力太大了你脸色很差。
我摇摇头,用纸巾按住伤口。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还在,像有人隔着监控摄像头死死盯着我的后颈。
对了,你刚才说第七具尸体,我尽量让声音平稳,是在哪里发现的
西郊废弃的制药厂。小李压低声音,听说那地方二十年前出过事,死了好几个研究员……
她的话突然停住,目光越过我肩膀。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休息室门口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
他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指节轻轻敲了敲敞开的门。
请问,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周临医生在吗
诊疗室里,我调出男人的预约信息。
吴先生,您想删除哪段记忆我把神经探针的校准仪推到一旁。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交替的光影。
他从口袋里掏出左手,放在桌上。
无名指缺了一截。
2024年6月17日。他盯着自己残缺的手指,我梦见一个蓝色房间,墙上……
有水渍形成的笑脸。我不自觉地接上他的话。
空气突然凝固。
吴先生慢慢抬起头,眼白布满血丝:你怎么知道
探针校准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红光在墙上疯狂跳动。
我手忙脚乱地去关开关,碰到他冰凉的左手。
那一瞬间,我眼前闪过几个碎片般的画面……
沾血的手术刀。
倒映在玻璃上的、我的脸。
还有地上七具排列整齐的尸体,每具都少了一根无名指。
周医生吴先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仪器是不是坏了
警报声戛然而止。
诊疗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
只是静电干扰。我扯下电源线,今天做不了手术了,系统需要检修。
他站起身,风衣下摆扫过桌沿。
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你相信记忆会骗人吗
又是这个问题。
我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伤口:什么意思
我在西郊制药厂见过你。他举起残缺的左手,当时你拿着手术刀。
下班后,我去了西郊。
制药厂的铁门锈迹斑斑,锁链被人用钳子剪断了。
推开门的瞬间,腐臭味混着冷风灌进鼻腔。
地上有粉笔画的人形轮廓,第七具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我蹲下身,看到砖缝里已经干透的血迹,却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果然是你。
身后响起脚步声。
吴先生站在三米外的阴影里,左手握着一把手术刀。
去年冬天,我是第一个接受记忆删除的人。他慢慢走近,刀尖反射着最后一缕阳光,但我们忘掉的不是痛苦,而是罪证。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有什么东西在记忆深处裂开一道缝。
吴先生突然把手术刀塞进我手里。
脑子瞬间炸裂开来,吴先生一直在我耳边说着什么。
我听不清,视线一直盯着手里的刀。
刀柄上刻着两个字母:
【ZL】
好像是我的名字缩写。
4
记忆碎片
吴先生的手术刀在手中泛着冷光。
我后退半步,鞋跟碾碎了地上的玻璃渣。
腐臭味突然变得浓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我们脚下的土壤里腐烂。
你说我是凶手我盯着他颤抖的左手,证据呢
他扔过来一部手机。
屏幕亮着,显示一张模糊的照片……制药厂实验室里,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弯腰检查地上的尸体。
那个背影确实像我。
但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024年6月17日,23:47。
那天晚上我在公司值夜班。我翻出手机里的打卡记录,有监控可以证明。
吴先生突然笑了。
那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黏稠的喘息声。
记忆删除手术的副作用……他转动手术刀,会让人混淆现实和幻觉。
刀尖划过空气,指向我身后。
我转头看去。
斑驳的墙面上,几道深褐色的痕迹组成了一个歪斜的笑脸。
水渍从笑脸眼角延伸下来,像两道干涸的泪痕。
蓝色房间。
我胃部一阵绞痛。
照片从我手里滑落,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凌晨三点十二分,我撬开了公司档案室的备用服务器。
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流。
屏幕上,七份记忆删除记录排成一列,最后一份的客户编号让我手指僵住……
【No.16
周临】
这不可能……
我点开详情页,视网膜扫描自动通过验证。
记录显示:一年前,我自己接受过记忆删除手术。
手术日期:2024年6月18日。
正是连环命案发生的第二天。
找什么呢
陈博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我正盯着屏幕上自己的术前记忆描述:
【梦见蓝色房间,手持手术刀站在七具尸体中间】
他左手端着咖啡杯,热气在镜片上蒙了层白雾。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是第十六个客户。
咖啡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不是十六个。陈博士摘下眼镜,是十七个。
他挽起左袖口,露出手腕内侧的条形码……
【No.1】
地下三层的实验室比我想象中更大。
冷冻舱排列得像图书馆书架,每个舱门上都贴着编号和日期。
陈博士的指纹打开了最里面的隔离门,寒气扑面而来。
七具尸体躺在手术台上,盖着白布。
每具尸体的左手都伸出布外,无名指的位置空空荡荡。
你杀了他们我声音嘶哑。
陈博士摇头,白炽灯在他头顶投下蜘蛛网般的阴影。
是你杀的。他掀开第七具尸体的白布,准确地说,是‘上一个你’。
冷冻舱的玻璃映出我的脸。
而手术台上,躺着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5
克隆体觉醒
手术台上的我睁着眼睛,瞳孔扩散成两个黑洞。
我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器械架。
手术剪和镊子哗啦啦砸在地上,在死寂的实验室里格外刺耳。
这不可能……我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喉咙发紧,我明明还活着。
陈博士弯腰捡起一把手术刀,刀面反射的冷光在他眼镜上划过:准确地说,你是第十六个。
他走到墙边的控制台前,按下某个按钮。
天花板上的显示屏亮起来,播放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我穿着染血的白大褂,左手握着手术刀,站在七具尸体前。
日期显示:2024年6月17日,23:51。
这是最初的你。陈博士的声音像在宣读实验报告,No.0,第一个完成品。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监控里的我突然转头看向摄像头,嘴角慢慢扬起。
那个笑容让我胃部一阵痉挛。
你们克隆了我
不。陈博士推了推眼镜,是你克隆了自己。
凌晨四点,我坐在档案室的地上,面前摊着十六份记忆备份。
从No.0到No.15,每个人的记忆都终止在6月17日深夜。
陈博士说这是原始设定,就像出厂设置一样无法更改。
我翻开No.12的记忆日志,手指停在最后一行:
【他们发现了蓝色房间的秘密】
窗外开始下雨。
雨滴敲打着通风管道,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我鬼使神差地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有一道疤,小时候摔伤留下的。
但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光滑平整。
你当然找不到。陈博士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左手拿着一个金属盒,克隆体的记忆都是植入的,连伤疤都要靠程序模拟。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七枚无名指标本,在福尔马林液体中微微晃动。
为什么是手指我声音嘶哑。
陈博士拿起一枚标本对着灯光:因为这是记忆锚点。
他转动标本,我这才看清指根处刻着一串数字……
06172351
这是……
时间码。陈博士把标本放回去,6月17日23点51分,No.0完成屠杀的时刻。
雨声突然变大。
通风管道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必须删除记忆了陈博士合上盒子,每次觉醒都会导致……
他的话戛然而止。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左手……
无名指的第一指节正在流血。
伤口整齐得像被手术刀切断,但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天亮前,我去了蓝色房间。
这是制药厂最隐蔽的实验室,墙上的水渍笑脸已经干涸发黑。
我摸着墙面,突然在某块砖石上感到细微的凸起。
按下机关的瞬间,暗格弹开了。
里面放着十七个玻璃瓶,每个瓶子里漂浮着一枚大脑切片。
标签上的日期跨度二十年,最早的写着:2004.6.17。
最后一个瓶子是空的。
标签上写着我的名字。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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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先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我正盯着瓶子里那些灰白色组织。
他左手握着手术刀,刀尖滴着血。
你杀了前六个‘我’。我转身面对他,为什么
他的笑容扭曲起来:因为你们都想起来蓝色房间的事。
手术刀刺过来的瞬间,墙上的水渍突然开始流动。
笑脸像融化的蜡一般变形,最后变成一行血红色的数字……
06172351
刀尖离我眼球只剩三厘米时,吴先生突然僵住了。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可能……他盯着我身后,No.0应该已经……
脑后传来金属碰撞声。
我慢慢回头。
冷冻舱的玻璃映出两个影子……
我和我。
6
记忆载体
冷冻舱的玻璃上,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
我猛地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
吴先生的手术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装着大脑切片的玻璃瓶。
福尔马林液体在地面蔓延,刺鼻的气味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你……你到底是几号他声音发抖,眼球布满血丝。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上的伤口消失了,皮肤完好如初,仿佛刚才的流血只是幻觉。
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
吴先生突然笑了,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有意思……No.0居然把自己的记忆分成了十七份。
他弯腰捡起手术刀,刀尖指向我的眉心:你猜,如果我把所有克隆体都杀掉,真正的你会不会醒过来
通风管道的金属网突然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爬行。
我和吴先生同时抬头,看见一只苍白的手从管道口伸出来……
无名指缺了一截。
我逃出制药厂时,天刚蒙蒙亮。
晨雾笼罩着西郊,远处的城市轮廓像被水晕开的墨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公司发来的消息:
【周医生,今日预约客户:林夏(复诊)
09:00】
我盯着那个名字,记忆突然闪回手术台上她抓住我手腕的触感。
她说过什么来着
……你见过那个蓝色房间吗
出租车停在公司楼下时,我做了个决定。
林夏坐在诊疗椅上,左手无名指戴着银色指套。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她脸上,照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记忆删除后还有不适吗我假装翻看她的病历,实际上在观察她的瞳孔反应。
她轻轻摇头,指套敲击扶手的声音像某种摩斯密码:只是梦变多了。
什么样的梦
总是同一个。她向前倾身,洗发水的味道飘过来,我梦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而你……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目光越过我肩膀。
我回头看去。
诊疗室的单向玻璃映出我们两人的倒影,但诡异的是……倒影里的我正举起手术刀,而林夏在挣扎。
周医生现实中的林夏困惑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转回头,玻璃上的倒影恢复正常。
但下一秒,我的白大褂袖口突然渗出一片暗红色。
血。
不是我的。
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你的口袋……她后退两步,里面有东西在动。
我低头看去。
白大褂右侧口袋鼓起一块,像是装着什么活物。
随着轻微的蠕动声,一滴血从袋口滴落,在地板上溅开成小小的红色花朵。
林夏的脸色变得惨白:上周复诊时,吴先生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
我伸手进口袋,摸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
掏出来的瞬间,诊疗室的灯突然闪烁起来。
那是一个银色指套。
内侧刻着编号:
【No.0】
地下三层的实验室里,陈博士的尸体仰面倒在控制台前。
他的左手无名指被切断了,伤口平整得像外科手术样本。
我蹲下身,发现他右手死死攥着一张纸条。
展开后,上面是一行潦草的字迹:
【别相信任何人的记忆,尤其是你自己的】
通风系统突然发出嗡鸣,头顶的白炽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见冷冻舱的玻璃上……
密密麻麻贴满了人脸。
每一张都是我的。
7
系统重置
黑暗持续了三秒。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冷冻舱里的人脸消失了。
玻璃上只映出我惨白的倒影,和身后控制台闪烁的红色警告灯。
陈博士的血在地面蔓延,触到我的鞋尖。
我后退两步,撞上了某个冰冷的东西……
是No.15的冷冻舱。
透过结霜的玻璃,能看到里面的我双眼紧闭,左手的无名指完好无损。
但当我凑近时,尸体的眼皮突然颤动起来。
见鬼!
我跌跌撞撞地冲向出口,却在拐角处踢到一个金属物体。
是陈博士的咖啡杯,液体早已冷透,杯底沉淀着几粒未溶解的药片。
电梯停运了。
安全通道的绿灯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我推开门时,头顶传来通风管道的震动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金属管道里爬行。
一楼大厅空无一人。
前台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显示着今天的预约名单。
林夏的名字后面多了一行红色备注:【紧急终止协议启动】
我试着登录系统,却发现自己的权限被锁定了。
输入陈博士的工号时,屏幕突然跳出一段视频……
是监控录像。
画面里,陈博士正在给某个冷冻舱做标记。
日期显示是昨天,而舱体编号让我手指发麻:
【No.17】
你来得比预计晚。
林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我正盯着屏幕上模糊的舱内轮廓。
她站在三米外的立柱旁,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指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鲜的手术切口。
吴先生死了。她举起一个黑色U盘,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通风管道的震动声越来越近,像是某种节拍器。
我接过U盘时,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个条形码……
【No.7】
我们只剩23分钟。林夏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皮肤冷得像冷冻舱玻璃,在记忆覆盖完成前,你必须看到真相。
员工休息室的电脑识别了U盘。
屏幕上跳出十七个视频文件,每个都以日期命名。
我点开最早的【20040617】,画面里出现一间蓝色墙壁的实验室……
二十年前的陈博士站在手术台前,台上绑着个不断挣扎的男人。
当镜头转到男人面部时,我打翻了咖啡杯。
那是年轻时的吴先生。
第一批锚点稳定性测试。视频里的陈博士对着镜头说,截取无名指作为记忆载体,成功率提升至37%。
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一段第一视角的录像:有人正用手术刀切开吴先生的无名指,鲜血溅在蓝色墙面上,形成类似笑脸的痕迹。
持刀的手腕上,条形码清晰可见:
【No.0】
现在明白了吗林夏的声音发颤,从来没有什么连环杀手,只有不断重复的实验。
我点开最新的视频文件【20250617】。
画面里是昨天的蓝色房间。
陈博士正在给冷冻舱里的No.17注射某种药剂,而舱体内……
躺着正在苏醒的我。
视频右下角的计时器显示:00:23:17
记忆覆盖进度98%
林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她指缝渗出:每次觉醒都会触发系统重置……这次轮到你了。
通风管道的金属网突然崩开,一只苍白的手垂下来,无名指缺了一截。
U盘弹出最后一条信息:
【找到真正的蓝色房间】
8
记忆锚点
通风管道里掉下来的不是手,而是一个机械臂。
它砸在地上发出金属的脆响,无名指部位连着数据线,断口处露出几根彩色电线。
林夏盯着它,突然笑了,嘴角渗出血丝。
他们换新把戏了。她踢了踢那只机械臂,上次还是克隆体呢。
我捡起U盘,芯片背面刻着一串坐标:B3-17。
地下三层还有别的房间
林夏擦了擦嘴角的血:标本室。陈博士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去。
走廊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映着我们俩的脸。
黑暗中,林夏抓住我的手腕,她的脉搏快得吓人。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碰。她压低声音,标本会传染记忆。
标本室的门锁用了生物识别。
我把陈博士的断指按在扫描区时,林夏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盯着自己无名指的伤口,脸色越来越白。
他来了……
门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冲出来。
标本室中央立着七根玻璃柱,每根里面都悬浮着一具尸体……
全是吴先生。
不同年龄段的吴先生像标本般泡在液体里,从二十岁到六十岁,每具尸体的左手无名指都被截断了。
最近的尸体还很新鲜,伤口处的血丝在液体中缓缓飘动。
这是……
记忆载体。林夏靠在门框上喘气,他们用他的手指保存实验数据。
我走近最年轻的那具标本。
二十岁的吴先生双眼微睁,瞳孔里似乎还凝固着惊恐。
当我凑近玻璃时,他的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
别对视!林夏猛地拉我后退,液体会传递视觉信号!
但已经晚了。
一股尖锐的疼痛刺进太阳穴,无数画面在脑中炸开……
蓝色房间的手术台。
陈博士戴着沾血的手套。
还有我自己举着手术刀,切开吴先生无名指的特写。
疼痛消失时,我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手里攥着林夏的银色指套。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必须删除记忆了。她把我拉起来,指向最里面的玻璃柱。
那根柱子是空的,标签上写着:
【No.0
记忆载体(待回收)】
控制台突然响起警报。
屏幕上跳出一行倒计时:00:07:29
来不及了。林夏拽着我往外跑,系统开始重置了!
走廊的灯疯狂闪烁,两侧墙壁渗出蓝色液体。
我们跑到电梯口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天花板的通风管道纷纷崩裂。
数十只机械臂像蜘蛛般垂落下来,每只的无名指部位都连着数据线。
最近的那只突然抓住我的脚踝,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
砍断它!林夏扔给我一把手术刀。
刀刃划过机械臂的瞬间,整个走廊突然亮起刺眼的蓝光。
我眯起眼睛,看见所有机械臂同时竖起无名指,数据线像血管般搏动着。
它们在传输数据……
林夏突然僵住了。
她的瞳孔扩散成两个黑点,嘴角机械地扬起……和蓝色房间墙上的笑脸一模一样。
找到你了。她说,声音却变成了陈博士的语调,十七号。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标本室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
9
真相之门
林夏的身体在我面前软倒下去。
我伸手去扶,却摸到她后颈处一块坚硬的凸起……条形码下方的皮肤裂开了,露出金属光泽的芯片边缘。
你不是林夏。
她歪着头笑了,这个表情在她脸上显得异常僵硬:我是第七号载体,负责回收故障样本。
走廊的蓝光突然熄灭,只剩手术刀反射的冷光。
我握紧刀柄,盯着她裂开的皮肤下露出的电路板。
林夏在哪
标本室。她的声音开始夹杂电流杂音,她是最完美的初代载体,可惜产生了自主意识。
通风管里传来机械臂移动的咔嗒声。
我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了电梯门。
系统重置还剩六分钟。她抬起正在金属化的左手,把记忆载体交出来。
手术刀划过空气,我割开了她脖子上的条形码。
火花迸溅的瞬间,整个走廊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她的身体抽搐着倒下,瞳孔里的光像断电的屏幕般熄灭前,嘴唇动了动:
B1…档案…柜…
负一层的档案室锁着三重密码。
我用陈博士的断指和手术刀撬开了最外层的电子锁。
里面比想象中空旷,只有中央立着一个老式金属档案柜,标着原始载体。
柜门打开的瞬间,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七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泡着一截无名指。
最旧的已经发黄,最新的还带着新鲜的血丝。
每根手指的指腹上都刻着微小的数字……从00到16。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摸向自己的无名指。
没有伤痕。
但当我拿起标着16的罐子时,里面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玻璃罐在我手里震动起来,液体中浮起一串气泡,组成模糊的字形:
【看背后】
档案室的镜子映出我的背影,而在我影子旁边……
站着另一个我。
他穿着二十年前式样的白大褂,左手无名指缺了一截。
终于见面了。镜中的我笑了笑,零号载体。
大楼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我抱着标有16的玻璃罐冲向电梯,镜中的影子却始终跟在身后。
当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他忽然伸手按住了即将闭合的门缝。
你带不走的。他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记忆锚点必须回归主体。
电梯急速下坠时,我盯着罐子里漂浮的手指。
在晃动的液体中,它慢慢伸直,指向罐底……
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所有载体都是谎言,真相在最初的笑脸背后】
负三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看到了真正的蓝色房间。
不是制药厂那间,而是藏在公司最底层的原型实验室。
墙上的水渍笑脸此刻正往外渗血,而林夏被绑在中央的手术台上,左手无名指已经不见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低头看手中的玻璃罐,16号手指正在疯狂撞击玻璃内壁,像是要冲出来。
头顶的广播突然响起陈博士的声音:
系统重置完成前,请销毁所有故障样本。
手术台上的林夏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目光死死盯着我身后。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
镜中的我来了。
10
记忆融合
镜中的我穿过电梯门时,空气里泛起水波纹般的扭曲。
他比我想象中更真实……白大褂上有洗不掉的咖啡渍,左手的断指处结着暗红色的痂。
当他抬起完好无损的右手时,我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没有条形码。
你不是克隆体。我后退着撞上手术台。
我是第一个完整的你。他停在蓝色笑脸正下方,血滴在他肩头洇开暗色痕迹,准确地说,是2004年6月17日的你。
手术台上的林夏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声带里。
别紧张。零号载体俯身查看她的瞳孔,第七号载体马上就能完成记忆传输。
我攥紧手术刀冲过去,却在碰到他白大褂的瞬间穿过了虚影。
刀尖扎进墙面,蓝色液体顺着裂纹喷涌而出。
物理接触对我无效。他转身走向控制台,毕竟我只是段记忆。
林夏的抽搐停止了。
她的左手缓缓抬起,指向我怀里的玻璃罐……16号手指正在疯狂撞击玻璃,指腹上的数字开始渗血。
时间不多了。零号载体按下某个按钮,实验室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冷冻舱,系统重置会清除所有觉醒的载体。
透明墙后,数百个冷冻舱像蜂巢般排列。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人……
全是不同年龄的林夏。
她才是初代载体。零号载体抚摸着手术台上林夏的脸,我们所有人的记忆,都来自2004年她亲眼所见的那场事故。
警报声突然变得尖锐。
天花板裂开,机械臂如藤蔓般垂落。
最近的机械臂抓住我的脚踝,数据线刺进皮肤时,一段陌生记忆强行灌入脑海……
二十年前的蓝色房间,年轻的陈博士和吴先生正在争吵。
林夏躲在通风管里偷看,手里攥着实验记录本。
然后枪响了,吴先生倒在血泊中,陈博士切下了他的无名指。
记忆的最后,林夏的瞳孔里倒映着另一个举枪的人。
那个人穿着白大褂。
那个人是我。
玻璃罐在我怀里炸裂。
16号手指跳出来,像活物般爬过我的手臂,在锁骨处咬开一个血洞钻了进去。
剧痛让我跪倒在地,视线被血色模糊前,看到零号载体正在消散。
记住……他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所有载体都是容器,真相藏在……
机械臂的数据线突然全部绷直。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站起来,走向中央手术台。左手自动拿起手术刀,对准林夏的咽喉。
清除故障样本。广播里的陈博士说。
刀尖抵住林夏皮肤的瞬间,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某种诡异的平静。
终于……她沾血的嘴唇翕动,等到你觉醒了。
她的右手突然抓住我持刀的手腕,无名指断口处露出一截金属探头。
当它刺入我的血管时,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变成了血红色。
墙上的蓝色笑脸开始融化,露出后面隐藏的电子屏。
屏幕上跳出一行闪烁的大字:
【载体融合度91%】
林夏的声音和广播同时响起:
欢迎回家,No.0。
11
记忆洪流
林夏的金属探头刺入我血管的瞬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我看见了2004年6月17日的暴雨夜。
二十岁的林夏蜷缩在通风管道里,捂着嘴发抖。
透过金属网的缝隙,能看见蓝色实验室里,陈博士和吴先生在激烈争吵。
实验体全部死亡!吴先生摔碎培养皿,用活人做记忆移植是谋杀!
陈博士的白大褂沾着血:只要完成载体融合,就能创造永生。
通风管突然震动,林夏的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让两人同时转头。
吴先生刚喊出谁在那里,枪声就响了。
开枪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白大褂,左手无名指戴着银色指套。
那是我。
不,是No.0。
现实像打碎的镜子般重组时,我发现自己跪在手术台边。
林夏的手还抓着我的手腕,但她的瞳孔已经扩散。
墙上的电子屏显示:【载体融合度97%】
最后3%需要自主完成。广播里的陈博士说,这是你当年自己设定的程序。
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掰开林夏的手指,她无名指断口处的金属探头还在发烫,末端连着一枚微型芯片。
芯片上刻着:
【记忆锚点·初代】
冷冻舱的警报声此起彼伏。
透过透明墙壁,能看到数百个林夏克隆体同时睁开了眼睛。
她们整齐地抬起左手,无名指全部指向我。
想起来吧。广播突然变成林夏的声音,那天你开枪后做了什么。
剧痛再次袭来。
这次的记忆更清晰……
No.0开枪打死了吴先生,然后转向通风管道。
年轻的林夏惊恐后退时,No.0摘下了银色指套。
指套内侧刻着的不是编号。
是一串密码。
负三层开始坍塌。
天花板掉落的水泥块砸中控制台,火花四溅中,我冲向正在融化的蓝色笑脸。
电子屏后面露出一个保险箱,密码盘泛着冷光。
我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无名指……那里现在隐隐作痛。
输入记忆中的密码:06172351
保险箱开了。
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把老式左轮手枪,和一卷泛黄的录像带。
录像带标签上写着:【载体实验记录·零号】
当我把录像带塞进控制台时,整面墙的冷冻舱突然同时开启。
数百个林夏坐起身,她们张开嘴,发出同一个声音:
你终于回来了。
录像开始播放。
画面里的No.0正在给手术台上的林夏注射药剂。
她挣扎时,镜头拍到实验室角落……
二十年前的陈博士躺在血泊里,胸口插着手术刀。
记忆移植必须用活体载体。录像里的No.0对着镜头说,林夏会永远保存真相,直到第17号载体觉醒。
录像的最后,No.0举起左手。
他的无名指上戴着银色指套,但指套下的皮肤正在渗血……那里根本没有手指,只有一根数据线直接插在骨头里。
记住,你才是最初的……
录像带突然卡住,画面定格在No.0摘指套的瞬间。
保险箱里的左轮手枪不知何时到了我手里。
枪管滚烫,仿佛刚刚击发过。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转身举枪,看见所有冷冻舱里的林夏都爬了出来。
她们像潮水般包围过来,每张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微笑。
最前面的林夏举起左手。
她的无名指断口处,露出一模一样的数据线接口。
融合吧。三百个声音同时说,完成最后的3%。
电子屏突然爆出刺眼的红光:
【载体融合度100%】
12
记忆重构
三百个林夏同时伸出手的瞬间,我扣动了扳机。
枪没响。
左轮手枪的弹巢空空如也,但枪管烫得吓人……仿佛刚刚打光了所有子弹。
最前面的林夏已经触碰到我的太阳穴,她无名指断口处的数据线像活物般扭动着。
不需要子弹。三百个声音轻声说,你早就把真相藏在这里了。
数据线刺入皮肤的刹那,整座实验室突然下坠。
不是坍塌,而是字面意义上的下坠……墙壁、天花板、手术台,所有东西都在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坠向无尽的黑暗。
林夏们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录像带画面,凝固在半空中。
唯有我还在坠落。
黑暗尽头是一间狭小的监控室。
老式显像管屏幕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画面里显示着蓝色实验室的实时监控:二十年前的No.0正往林夏太阳穴插入探针,而角落里……
躺着我的尸体。
穿白大褂,左手无名指完好无损。
终于明白了
身后传来转椅转动的声响。
真正的陈博士坐在控制台前,右手握着一杯冰咖啡。
他的左手无名指缺了一截,伤口新鲜得还在渗血。
你不是载体。我盯着监控画面里死去的我,你才是最初的实验体。
陈博士笑了。
他调出另一段监控,日期显示2004年6月17日23:50。
画面里,年轻的他正在给昏迷的吴先生注射药剂,而通风管里……
林夏举着枪。
枪响了。
但不是对着吴先生,而是对着正在操作仪器的我。
第一个觉醒的载体总是最痛苦的。陈博士转动座椅,露出后颈的条形码……【No.∞】,欢迎来到系统底层。
监控室的铁门突然被撞开。
三百个林夏站在门外,她们的身体开始像素化,像老电视的雪花屏般扭曲。
来不及了。陈博士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记忆洪流要开始了。
第一个记忆碎片是童年。
六岁的我在医院走廊奔跑,手里攥着X光片。
父亲在后面追,他的白大褂下摆像鸟翅般扬起。
拐角处,我撞上了推着尸体车的护士……
车上的白布滑落,露出死者缺失的无名指。
第二个碎片是医学院毕业典礼。
陈博士在台上演讲,他的左手始终插在口袋里。
当我把毕业证书递给校长时,发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内侧刻着0617。
第三个碎片最清晰。
蓝色房间里,我按住挣扎的林夏,手术刀抵住她的无名指。
她突然停止反抗,瞳孔里映出我身后的景象……
镜中的我举起了枪。
枪响时,整个世界突然静止。
陈博士的咖啡杯悬停在空中,溅出的液体凝固成琥珀色的珠链。
三百个林夏的像素化身体组成巨大的箭头,指向监控画面角落里的小细节:
死去的我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银色指套。
而镜中的我没有。
最后一块拼图。陈博士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杀死的从来都是……
静止被打破了。
所有记忆碎片汇成洪流,冲进我的太阳穴。剧
痛中我最后看清的是……
监控画面里,死去的我睁开了眼睛。
电子屏在头顶炸开火花:
【记忆重构完成】
13
系统核心
睁开眼时,我正站在蓝色房间的镜子前。
镜中的我穿着染血的白大褂,左手无名指完好无损。
而现实中的我抬起手……银色指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指套下的断指处隐隐作痛。
现在你明白了。陈博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靠在门框上,右手握着那把空弹的左轮手枪,镜子里外的我们,从来都是相反的。
监控画面还在循环播放着当年的枪击。
但这次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当林夏开枪时,镜中的我同步做出了闪避动作。
而现实中死去的我,血是从后脑勺喷出来的。
子弹从来都打不穿镜子。陈博士转动左轮手枪的弹巢,里面突然掉出一颗生锈的子弹,除非开枪的人站在镜子里。
三百个林夏的像素化身体突然重组,汇聚成唯一一个实体。
她走到监控屏幕前,手指轻点画面中死去的我。
他不是你。林夏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他是真正的陈博士。
记忆像被擦去雾气的玻璃,突然清晰起来……
2004年6月17日,作为助手的我撞见陈博士用活人做实验。
当我带着证据去找吴先生时,发现他已经被陈博士控制了。
林夏躲在通风管里录下了一切。
最后开枪的不是我,是镜中的另一个我。
记忆移植实验成功了,但方向错了。林夏拉开蓝色房间的暗门,露出后面巨大的圆柱形水槽,真正的载体在这里。
水槽里漂浮着上百个我。
从二十岁到六十岁,每个年龄段的克隆体都闭着眼睛,左手无名指全部缺失。
最年轻的克隆体突然睁开眼,他的瞳孔里映出我惊恐的脸。
系统需要管理员。陈博士……不,镜中的我走到水槽前,而你,是唯一存活的原件。
整个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剥落后露出浩瀚的星空……不,是模拟星空的电子屏。
屏幕下方闪烁着巨大的倒计时:
【系统重启剩余00:15:00】
十五分钟后,所有觉醒的载体都会被清除。林夏抓住我的手腕,她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除了你。
陈博士举起左轮手枪,这次弹巢里装满了子弹。
最后的选择。他将枪口对准水槽里最年轻的克隆体,开枪毁掉系统,或者成为新的管理员。
枪在我手里重得惊人。
水槽中的克隆体们同时睁开眼睛,他们张开嘴,发出同一个声音:我们是你逃走的记忆。
最年老的克隆体突然拍打玻璃,他的动作让我想起标本室里16号手指的挣扎。
当我把手贴在玻璃上时,所有克隆体同步做出了这个动作。
掌心相触的瞬间,一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苏醒了……
是我自愿成为第一个实验体。
是我亲手切下了自己的无名指。
为的是在陈博士疯狂的计划里埋下一个漏洞。
记忆就像俄罗斯套娃。林夏的身体已经透明得能看见背后的设备,最核心的秘密,你把它藏在了……
她的目光落在我无名指的银色指套上。
陈博士突然扣动扳机。
子弹穿过林夏透明的身体,击中水槽控制台。
克隆体们的液体开始沸腾,年老的那个用口型对我说了三个字。
倒计时突然加速:
【00:05:29】
来不及了!林夏推着我冲向电梯,指套里有系统后门!
电梯门关闭的刹那,我看见陈博士举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的口型和年老克隆体一模一样:
找笑脸。
水槽在身后爆炸的气浪将电梯掀得倾斜,我在坠落中拼命拽下无名指上的银色指套。
内侧刻着的不是密码。
是一张简笔画的笑脸。
14
记忆释放
电梯极速下坠时,我将银色指套狠狠按在控制面板上。
指套内侧的笑脸突然凸起,像活物般蠕动起来,细小的金属触须刺入面板缝隙。
整个电梯猛地一震,下坠变成了横向移动……
一条隐藏的轨道出现了。
黑暗中,指套发出幽蓝的光,照亮了电梯内壁密密麻麻的刻痕。
全是同一种笔迹,写着同一句话:
【别相信任何人的记忆】
轨道尽头是一扇锈蚀的铁门,门中央用蓝色油漆画着那个熟悉的笑脸。
当我把指套按上去时,铁门发出齿轮咬合的巨响,缓缓打开……
里面是间不足五平米的圆形舱室。
正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由数据线缠绕而成的心脏。
每根数据线末端都连接着一枚银色指套,像钟摆般轻轻摇晃。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
天花板上倒立着一个我,白发苍苍,左眼是机械义眼。
他的左手无名指缺失处延伸出数十根数据线,与中央心脏相连。
系统核心。他倒挂着向我伸出手,或者说,最初的No.0。
心脏表面的数据线突然散开,露出内部的全息投影……2004年的蓝色房间,年轻的我正在给昏迷的林夏戴上一枚银色指套。
记忆移植需要载体,但更需要锚点。老年的我倒立行走在舱壁上,像只蜘蛛,陈博士以为锚点是手指,其实是我们创造的共同记忆。
投影变换,显示制药厂地下三层的监控画面:所有克隆体林夏的太阳穴都插着探针,而无名指完好无损。
手指是障眼法。我摸向自己无名指的断口,真正的记忆存储在……
笑脸背后。老年No.0突然坠落,数据线将他悬吊在心脏正前方,每个人看到它时,都会想起某个模糊的童年场景。
全息影像切换成我六岁时的医院走廊。
推尸体车的护士经过时,车上的白布被风吹起一角……
死者的左手无名指戴着银色指套。
这是植入所有人记忆的初始画面。No.0的机械义眼转动着,包括陈博士。
舱室突然剧烈震动,心脏表面的数据线纷纷断裂。
全息影像闪烁出红色警告:【系统崩溃剩余00:02:17】
现在选择吧。No.0将断指处的数据线插入心脏,重置系统成为新管理员,或者……
他抛给我一把手术刀。
切断核心,释放所有被囚禁的记忆。
手术刀触碰到心脏的瞬间,无数记忆涌入脑海……
六岁的我躲在医院柜子里,看着父亲给尸体戴上银色指套。
医学院实验室,陈博士偷偷更换了我的记忆移植样本。
蓝色房间里,林夏的枪口对准的是镜子而非真人。
最后的记忆最清晰:
成为No.0的我,在系统核心舱的墙上刻下笑脸。
这不是选择。我抬头看向倒悬的老年No.0,是既定程序。
手术刀刺入数据心脏,蓝色电弧顺着刀刃窜上手臂。
老年No.0突然露出解脱的微笑,他的身体开始像素化,像被擦除的粉笔画。
记住……他的声音混着电子杂音,真正的囚禁是……
警报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舱壁像融化的蜡般塌陷,露出后面数以千计的冷冻舱……每个舱体里都沉睡着不同职业、不同年龄的人,他们左手无名指都戴着银色指套。
全息屏弹出最后一条信息:
【记忆释放进度100%】
我的无名指断口处突然长出数据线,它们自动连接上正在瓦解的心脏。
剧痛中,我看到所有冷冻舱的指套同步脱落,露出下面完好的手指。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整个核心舱炸成蓝色光粒。
最后消失的是墙上的笑脸。
它对我眨了眨眼睛。
15
觉醒者归来
蓝色光粒消散后,我站在一片纯白空间里。
没有实验室,没有冷冻舱,只有脚下不断延伸的白色地砖。
每走一步,地砖就亮起一块,上面浮现出记忆碎片……
六岁在医院走廊摔倒时,父亲白大褂上的咖啡渍。
医学院毕业典礼上,校长戒指的反光在墙上投出笑脸。
蓝色房间里,林夏开枪前那句被枪声盖住的小心镜子。
道路尽头坐着个穿病号服的小男孩,正用蜡笔画画。
画上是三个手拉手的小人,但左边那个没有左手无名指。
这里是系统崩溃后的缓冲层。男孩头也不抬地说,你小时候经常梦到的地方。
我蹲下身,发现他的病号服编号是0617。
真正的陈博士在哪
男孩的蜡笔突然折断,红色蜡油像血一样渗进画纸。
他抬头时,瞳孔是机械般的银灰色:他一直和你在一起。
画纸上的三个小人突然动了。没有无名指的小人转过身……
是二十岁的我。
白色空间开始坍塌,露出后面老旧的医院走廊。
消毒水味混着某种腐烂的气息,远处传来推车轮子卡顿的声响。
我跟着小男孩跑到拐角,看见2004年的父亲正在和穿白大褂的陈博士争吵。
他们面前的推车上,躺着中枪的吴先生。
活体记忆移植太危险!父亲攥着手术刀,用尸体做载体更安全。
陈博士突然笑起来。
他摘下手套,露出缺失的无名指:你儿子已经自愿成为第一个实验体了。
阴影里,六岁的我正扒着门缝偷看。
记忆在这一刻彻底连接……
父亲用我的记忆数据做实验,却意外激活了陈博士早年的创伤记忆。
吴先生发现后试图销毁系统,被失控的陈博士误杀。
而林夏,她从一开始就是系统自检程序生成的虚拟载体。
该醒了。小男孩拽了拽我的衣角。他的病号服背面印着条形码:【No.∞】
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门突然打开,强光中浮现出三个影子:
举着枪的林夏。
太阳穴流血的陈博士。
还有躺在手术台上,戴着呼吸面罩的我。
真正的我。
呼吸面罩的塑料触感无比真实。
我睁开眼,看到2025年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病床上。
左手无名指完好无损,只有一道浅白色的疤痕。
床头监控仪显示日期:2025年6月17日。
植物人状态三年,今天突然恢复脑电波。穿白大褂的医生对护士说,真是医学奇迹。
护士推着药车经过时,我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无名指戴着银色指套。
这是医院标准防护装备。医生皱眉掰开我的手,防止交叉感染。
窗玻璃反射出我的脸,眼角有了细纹,但眼神比记忆中清澈。
当我想抬手触摸玻璃时,突然看到倒影里的我没有动。
别怕。倒影的嘴唇无声开合,系统崩溃了,但记忆永远自由。
病房门被推开,真正的林夏拿着病历本走进来。
她的无名指没有指套,只有一道和我一模一样的疤痕。
欢迎回来。她翻开病历本,内页上画着那个蓝色笑脸,最后一位觉醒者。
窗外,初夏的阳光正好。
树梢上有只知更鸟在啄自己的影子,一下,又一下。
像在叩击某个看不见的黑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