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5
大师兄!
陈安拼命挣脱保镖拦着她的手:秦森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男人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小心的用领带为我揩去脸上的酒渍。
秦森淼将兜里的U盘重重的摔在顾北霄的身上:
我说的句句属实,你要是不信,就看看你自己的昏迷时的生命指标,看看我有没有说谎再核对核对顾晚消失的时间,以顾总的能力,能做到吧
他的声音我有些耳熟,可饶是我睁大眼睛,也看不清楚他的面庞。
他小心的拥着我,像是护着修复多次的易碎品。
我很好奇,系统都没办法宣之于口的事,秦森淼是怎么轻而易举的说出来的。
我和他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真算起来,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我对顾先生的事也算是略有耳闻,只是很好奇我都能查到的事情,顾先生是怎么好意思听之任之的
你说顾晚卷了你的钱,可你知道吗每一笔巨款都是打给科研团队的,没有一分花在她的身上!
顾北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怎么没有查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就开始查顾晚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不然也不会有那些关于顾晚的检查指标。
顾北霄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伸出的手却迟迟不敢放在我的胳膊上。
疼吗......
他问着无意义的问题,却不敢看看我身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痕。
顾北霄怕了。
可我虽然是依靠着对他的执念走到现在,但除却那份情爱,对这份执念也仅仅只是不敢忘怀。
苦苦支撑罢了。
到今天最后那点资助之恩,也被他今日作践的一干二净。
顾北霄伸出手一步一步朝我走近,我往后退了一步,对上他黯然神伤的眼眸。
我往后退这一步,却更加结实撞进秦森淼的怀里。
他在我耳边轻笑一声,呼吸喷洒在我的耳廓,紧接着秦森淼将我打横抱起。
秦森淼抱着我的手,轻轻的掂了掂,小声的咕哝了一句:怎么这么轻
我听不清他的话。
更听不清他语气里的关怀。
还以为自己又招惹了人的厌弃。
只能小心的把瘦纤弱的手腕往衣服里缩了缩。
我小心的揪了揪他的衣领,秦森淼偏头来听我的话。
我本想说我可以自己下来走路。
脑子却一阵一阵发晕,我强撑着抬起的头,此刻重重的砸在了秦森淼胸口。
混沌的意识,让我什么都抓不住。
我本以为我已经死了,可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始终萦绕在我的鼻腔周围。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当我睁开眼时,整个病房空空荡荡,毫无人气。
我慢慢的撑着床畔,却突然模糊的按到了什么东西,那人发出一记闷哼:
你醒了
混着模糊的月影,秦森淼的脸变得柔和。
我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描摹着他的面庞。
秦森淼没有躲。
任由我轻轻的摩挲着。
仿佛是来自心底的叩问: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见过
秦森淼笑着捧着我的手,试探着抬眼瞥向我,而后小心的落下一吻。
嗯,见过。
06
他的嘴唇温热。
我像是触电一样的缩回手,秦森淼也不恼。
你这些年,受苦了。
秦森淼看着我的脸,更像是看着别人。
我别扭的挪开视线:我不记得了。
秦森淼了然的摇了摇头,那双狗狗眼温柔又缱绻:
没关系,你要是不信,我还画过你。
——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我的画室。
秦森淼的视线太过灼热,我实在无从招架。
我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帮我去买点吃的
他从善如流的抓起衣服,动作轻柔的帮我掖了掖被角。
百转千回的视线黏在我的身上,几乎要把我整个人吸纳其中。
秦森淼开门,走廊的灯亮起,又缓缓熄灭。
像是往湖水里投入了一粒石子。
我披上衣服,撑着拐杖慢慢的往外走,每走一步都会累的我冷汗淋漓。
可我不愿意躺着了。
现在的我,有些分不清现实了。
如果再不动一动,我怕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
一扇小小的门,也需要我费些力气打开。
也许是因为我的步子太轻,感应灯迟迟没有亮起来。
我却不觉得害怕,也许是经历了太多,我慢慢的顺着视野里那一团绿色往前走。
恍惚的,有人握住了我的脚踝。
他的声音暗哑,说出的话像是在梦里。
晚晚。
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声音,可我却没有欣喜的感觉,只是觉得耳熟。
我撑着拐杖,身体的大部分重心都倚靠在上面。
就算是想蹲下,也被掣肘的无法动弹。
察觉到我的动作,顾北霄激动的连连踉跄几次才站起来,牵动着灯光亮起。
我的眼睛似乎也得到了短暂的清晰。
我和他咫尺之间,顾北霄的呼吸与我的纠葛在一起。
像是宿命。
他的头发无力的耷拉下来,胡茬参差,泛白的死皮干涸在嘴唇上。
顾北霄想碰我,但又怕我会躲开。
实际上,我的确会躲开。
晚晚,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他的声音哽咽,无助的视线局促的看着我。
我却慢慢的摇了摇头。
你资助了我,救你的命是应该的。
不!不对!顾北霄急切的抓着我的手又放开。不是这样的,我们有婚约,记得吗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认真的听完了他的每一个字。
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结婚只有很相爱的人才能结婚吧。
我笑了笑,心底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有艳羡也有怅惘。
唯独缺失了甜蜜。
但如果你真的很爱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也许我的确有错。
顾北霄又开始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那张嘴唇蠕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陡然跪了下去,连同挺直的脊背一起。
你没错!错的人是我,是我一开始就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求你别......别不要我!
我笑了笑,伸出瘦弱的手指搭在他的胳膊上。
说什么呢,哥哥。
我们是一家人呢。
07
顾北霄猛的将头抬了起来。
他神色痛苦,拼命的摇了摇头:不,不是!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都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我点了点头,他说的这些我大约从前都是知道的。
但我真的记不清楚了,从前我认为珍而重之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化为磷粉。
这都不重要了。
顾北霄欲言又止的靠近我,那复杂的神色在落到我的手指上时变得尤其痛苦。
空荡的无名指上,哪还有订婚戒指的位置。
戒指呢戒指去哪了!
他神色癫狂的握着我的胳膊。
伤口,又开始作痛,疼的我蹙起眉头。
他颤颤巍巍的松开桎梏我的双手:抱歉,我弄疼你了。
灯影绰绰。
宽松的病号服里面,流淌过冰冷的风。
我垂眸默默的从兜里拿出带着链子的戒指,上面还残存着我的体温。
深颜色的绳子斑驳褪色,深浅不一。
这个东西,我一直带着,好像对我是很重要的物件。
一刻都不敢丢下。
幽幽的光芒下,内壁暗刻的纹路里夹杂着干涸的鲜血。
我攥着他的手,顾北霄的手微微的发着颤,很冷,和我一样都像是死人的温度。
现在物归原主。
顾北霄的嘴几次张合,我却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就到此为止。
也挺好的。
他努力的攥紧我的衣袖,像是很多年前,他捡到我那样的用力。
顾总,有时间不陪你新欢,又来刺激顾晚做什么
听见秦森淼的声音,我莫名的松了一口气,那脚步声一点一点的靠近我。
到最后,不留商量的余地那般,将我拥入怀中。
凛冽的气息裹挟着我的躯壳,他将温热的塑料碗塞进我的怀里。
什么新欢!她根本不是!那是我花钱请来的演员,我只是想......我只是想......
想什么
——花钱欺负自己的心上人,你还算是人吗!
秦森淼抓着顾北霄的领子,挥起的拳头被我轻轻的拍了拍。
我没有兴致继续追究下去了。
顾北霄的爱,我看不清。
也没必要继续看清了。
顾北霄,我们两清了。
祝你未来一切都好,无灾无难。
走廊里的灯又熄灭下去。
这次,我转过身,步履缓慢却执拗的与顾北霄背道而驰。
这次,他没有继续叫我的名字。
身后传来东西坠落的声音,我没有回头。
却可以看见旁侧的玻璃。
上面模糊一团,是一个男人仓皇跪地的姿态。
08
自从那晚一别。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顾北霄的消息了。
好像他的存在,只是一场让我难忘的梦魇。
反而是秦森淼时时刻刻陪在我的身边,就连陈安都啧啧惊叹:本来想说你们没机会见面,却没想到,他居然对你这么上心。
我淡然的笑了笑,如今我的视力
陈安削苹果的功夫,秦安办理好了出院手续。
像是相识已久,秦安熟稔的将他的手机举在我的面前。
你的手还没恢复好,我拿着给你看看,以后你就在这修养好不好
画面里的房子静静的立在山野之间。
带着久违的安宁。
这里很贵吧
我看着画面出神。
陈安看着我的迟钝,恨铁不成钢的用胳膊肘轻轻的碰了碰我:
你看不出啊大师兄喜欢你。
喜欢
我茫然地看着蹲在地上的秦森淼,他眉眼低垂,耐心的帮我收拾东西。
我的心零碎又逼仄,缺失的灵魂再也容不下另一个炙热的灵魂。
又或者......
我抬起脸问出了心里困惑已久的问题:
喜欢,倒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陈安掰着手指头,压低声音帮我理清思路:你看,秦森淼这么对待你,你心里什么感觉
感激。
受宠若惊。
他是个好人。
......
我每说出一句话,陈安脸上的表情就越发精彩,她期待着我的下文。
却迟迟不见我描述出任何暧昧的字句。
陈安的脸一寸一寸变白:大师兄说的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故意刺激顾北霄的手段,你真的没有情爱了
在她殷切的眼神中,我抿了抿泛白的嘴唇:
情爱很重要吗
不重要。
秦森淼将手中的大衣妥帖的披在我的身上,高大的身影将陈安整个人掩了起来。
他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及有分寸的替我撩开额前的碎发。
动作轻盈到,那温热的指尖像羽毛一样经过我的额头,却没有触及我的皮肤。
外面风大,小心凉。
我乖巧的点点头,陈安识趣的退了出去。
秦森淼转身提起行李箱时,被我叫住。
你知道我的事,我们肯定见过。
这句话,秦森淼听过,听我说了不止一遍。
他耐心而专注的看着我,笑着点了点头。
倾注了时间、金钱和感情,就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我这种濒临死亡的人,当不了任何人的替身,也成为不了任何人的情感寄托。
对他这么好的人来说,太不划算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曾经见过和我一样的人,但那个人死了就是死了。
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秦森淼有一个死去的白月光。
如果我曾经的确是秦森淼早就去世的白月光,秦森淼会不会将我当成了弥补内心愧疚的影子。
过往的世界实在太不愉快,那些渣男没一个好东西。
我看着秦森淼的眼神带了些防备。
他也不恼,只是笑着将拐杖放在我的床边:你不记得了,我就再自我介绍一遍。
介绍到,你记住我为止。
我从不是你剧本中的男主角,所以,我想来要一个机会。
09
秦森淼将一切和盘托出。
坐在副驾驶上的我,难得的睡了个安稳的觉。
耳边又传来顾北霄三个字的时候,我猛的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气。
陈安心虚的调小了声音,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秦森淼瞪了一眼。
我转过头去,陈安败下阵来。
她将手机递到我的面前:
顾氏破产了,顾北霄自杀未遂,你看。
我蹙着眉将内容逐字看完后,默默的把手机还了回去。
秦森淼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放不下那我带你去找他。
他将他自己的手机递给我:
你打吧,拨号盘给你调好了。
那串电话号码,我早就烂熟于心。
但此刻,我淡淡的摇了摇头。
不用转弯,我只是觉得,他不值得我这么努力的救他一命。
我拼命救他回来,他却轻而易举的寻死。
不过,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怎么选择都是他的自由。
秦森淼心情颇好的翘了翘嘴角。
连带着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我给你准备了画具,还准备了相机,你想做什么我都......我们都会陪着你。
远处的旷野越发的清晰。
我情不自禁的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风在指尖绕圈。
秦森淼将车停在路边,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我推开车门试探着走了下去。
在山水之间。
我是唯一的一抹白色。
自由宛如飞鸟。
大师兄。陈安见我走远,小心翼翼的开口。晚晚她现在没有寻常人的情感,你又何必如此......
——总归是没有结果的。
——况且,你明明知道,她的时间......
秦森淼静静的看着我的背影。
良久,才哑着嗓子开口:我不想再错过了。
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爱上我。
相逢已迟,深情亦晚。
可总有人想用温情去缝补迟来的岁月。
我回头。
秦森淼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宛如山野间初绽的第一抹霞光。
万水千山。
总有人会以相逢的名义,再次重逢。
番外:
秦森淼视角:
同学你好,能不能麻烦你当我的模特
我见过你和你的画,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我叫秦森淼。
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在湖边的冬天。
彼时,我刚因为拒绝了家族联姻而沾沾自喜,我本以为我拥有了追求真爱的权利。
她裹的像个洋娃娃,戴着毛茸茸的围巾,站在桥面上发呆。
我的突然开口,把她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小兔子。
没,没问题。
她的画作天赋异禀,甚至年纪轻轻就成绩斐然。
她像是固有框架下蓬勃生长的野花,有生命力的攀爬着,不知道为了什么但却竭尽全力。
我们从没见过,那时的她不叫顾晚这个名字。
我叫迟安。
她叫迟安,是合作商刚刚认回来的女儿。
也即将代替迟家原有的千金,来和秦家联姻。
骤然受到消息的我,僵直在原地。
我从没想到再次见过她,是在她和我哥的订婚宴上。
我不敢主动联系她,生怕打扰她安宁的生活。
甚至,落荒而逃的从家里搬了出去。
却没想到,再次听见她的消息,就变成了死讯。
整个迟家开始追悔莫及。
可人都已经死了,再怎么后悔又有什么用!
我带着墨镜,出席了她的葬礼。
关于她的话题有很多,我才拼凑出了她不幸福的真相。
每个深夜我都在想:
迟家和秦家联姻,我本来就是其中之一的人选。
如果我要是不着急拒绝,如果我能再主动争取一点,是不是她就不用死了
每个深夜,我都对照着她的画像,静静的坐着。
直到某天夜里,从来不联系我的老头子发来了消息。
我点开他发来的语音,一听就知道是喝醉了。
我本来是想让她去找你深造的,好好的人怎么就失踪了!
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在我的手机里呜呜大哭。
我突然就有了些许同病相怜的错觉。
师傅失去了最疼爱的小徒弟。
我永失白月光。
直到,我点开他发来的照片,那张如出一辙的脸,顿时就将我钉死在原地。
我开始搜寻她过往的一切。
甚至开始搜集迟安的身份。
像是疯魔了一样,我秘密的回了国,不见任何人不出席任何活动。
简单的租住了一间公寓,厚厚的窗帘下终年看不见阳光。
我每天都关注着顾北霄的动态,企图能发现点别的什么。
面馆里的视频看得我心如刀割,我急忙跑出去,抓着车钥匙。
连袜子都穿错了颜色。
和迟安相处了短短几日,那些话却被我咀嚼了数年。
——我不知道喜不喜欢你哥哥,可能喜欢吧,总之我嫁给他了。
——他们抢走了我的戒指,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不能没有那枚戒指,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你不用心疼我,我马上就要解脱啦。
我知道穿越什么的也许都不能相信。
但在我爱的人面前,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我要继续往下想的时候。
脑海里突然像是接通了电源,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响动:
没想到你居然能觉醒自我意识,是我小看你了。
自我意识
但我无暇深究,一个劲的猛踩油门,我只想再见她一面。
你放弃不好吗她注定成为让男主此生难以忘怀的存在,就像是配角你懂吗并不值得你耗费这么大心血,你应该回到国外的画展上,去邂逅你的真爱,懂吗
实话讲。
它的说教,我不爱听。
顾晚从不是什么女配角,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女主角。
但我没办法让它闭嘴,所以,我将车刹停在路边,看着崖下的海水,神色淡然的扔了一块石子。
我纵身一跃。
换来一句它的破口大骂:你个疯子!你拼什么命!你就当个早死的炮灰好了!
它的咬牙切齿消失的一刹那,我整个人坠入冰冷的水里。
但我不会死,至少见到她之前不会。
我拜托师傅将高奢的礼服借给我,从他口中得知了顾北霄的刻意刁难,顶着滚烫的体温前往顾家。
隔着玻璃,我看见了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
想也不想的把推测出来的一切混杂着证据,一股脑的甩了出去。
那股电子音再次卷土重来。
随便道破机密,你真不想活了吗!
我轻柔的揽着顾晚的肩膀。
随便吧。
我愿意倾其所有,换她渡过泥沼。
能陪她一程。
我荣幸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