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工作一年,我还清了三十万巨债。
代价是看到熟睡的人,就想把他们扛去烧了。
为压制这念头,我在便利店值夜班。
监控里,出现一个偷面包的枯瘦小手,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我默默关掉那片区域的摄像头。
后来,他每天深夜隔着玻璃对我笑,牙齿白得像小小的月亮。
直到那晚,他没出现,我在垃圾巷,找到蜷缩抽搐的他。
癫痫发作的我,咬住衣领皮垫,他却把偷来的冷馒头,塞进我嘴里:
叔叔别吃自己…吃这个…
18.杀猪宴上的瘟神
旷野的寒风,像无数把冰锥,刺透单薄的衣衫。
陈默抱着陈阳,蜷缩在枯死的老树下。
破伞勉强遮住一点风雪。
饥饿和寒冷,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们,越收越紧。
陈阳的小脸,冻得发青,嘴唇没有血色。
蔫蔫地靠在陈默怀里,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低血糖的阴影,沉沉压来。
不能待在这里。
会冻死。
天蒙蒙亮。
陈默咬咬牙。
背着陈阳,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沿着冰冻的河沿,漫无目的地走。
像两只迷失在荒原的孤魂。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隐约传来喧闹的人声,和猪的凄厉嚎叫!
是一个稍大些的村子。
村口空地上,支着大锅,冒着滚滚热气!
几个壮汉正按着一头肥猪宰杀!
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小孩跑跳,气氛热烈。
杀猪宴!
年关将近,村里在准备年货。
肉香!
像最强烈的诱惑,钻进陈默的鼻腔!
胃里一阵痉挛般的绞痛!
他背上的陈阳也动了动,小鼻子用力吸了吸,发出微弱的咕哝声:
…香…
陈默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
远远看着。
那翻滚的肉汤。
那刚割下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猪肉。
像天堂的景象。
饥饿战胜了恐惧和自尊。
他背着陈阳,低着头,像一抹卑微的影子,慢慢挪到人群外围。
希望能捡到一点被丢弃的、没人要的碎骨或者下水。
看!又是那个外乡疯子!
瘟神!昨天,被河沿村撵出来的!
他怎么摸到我们村来了晦气!
议论声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热闹的气氛。
村民们认出了他!
眼神齐刷刷射过来!
充满了警惕、厌恶和毫不掩饰的驱赶意味!
杀猪的汉子也停了手,拎着血淋淋的刀,皱眉看过来。
气氛瞬间凝固。
陈默僵在原地。
进退两难。
巨大的羞耻感,像火一样烧着他的脸。
滚远点!
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挥着油乎乎的手,像驱赶苍蝇。
别沾了晦气!坏了我们过年的喜气!
就是!快滚!
带着你那来路不明的小崽子!滚!
驱赶声此起彼伏。
孩子们也停止了嬉闹,躲在大人身后,好奇又害怕地看着这两个怪物。
陈默攥紧了背着陈阳的布带。
指节发白。
他想转身离开。
但双脚像钉在地上。
陈阳需要食物!
哪怕一点点热汤!
他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声音干涩嘶哑:
…行行好…给点…汤…孩子…快不行了…
他指了指背上气息微弱的陈阳。
不行了,关我们屁事!
屠夫不耐烦地吼道。
谁知道你们身上带着什么脏病!赶紧滚!再不滚,老子拿杀猪刀撵你!
冰冷的恶意和驱赶,像最后一根稻草!
压垮了陈默紧绷的神经!
巨大的屈辱、愤怒和对陈阳的担忧,混合着极度的饥饿和疲惫,像一股狂暴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意志的堤坝!
嗡——!
那熟悉的、毁灭性的电流!
毫无预兆地!
再次猛窜上脊椎!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天旋地转!
屠夫狰狞的脸!
挥舞的杀猪刀!
村民厌恶的目光!
陈阳微弱的气息…
疯狂扭曲!
旋转!
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嗬——!
一声非人的、痛苦的嘶吼,从陈默喉咙里挤出!
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沾满猪血和泥污的地面上!
剧烈的抽搐开始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狂暴!
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疯狂砸击!
在肮脏的地面上翻滚!
撞到旁边的木桶!
发出哐当巨响!
口水混着血沫和白沫,从剧烈痉挛的嘴角,喷溅出来!
啊——!瘟神发疯啦!
快跑啊!别被传染!
离远点!他要咬人啦!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惊恐的尖叫!
女人的哭喊!
孩子的啼哭!
村民们像见了鬼一样,惊恐万状地四散奔逃!
热闹的杀猪宴现场,瞬间变得一片狼藉!
只剩下翻滚嚎叫的陈默,和他背上被甩脱在地、吓得连哭都忘了的陈阳!
陈阳呆呆地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面目狰狞、口吐白沫的陈默。
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
巨大的恐惧让他失声。
陈…陈默叔叔…
他发出微弱的、破碎的气音。
陈默听不到。
他陷在黑暗和剧痛的地狱里。
死死咬着嘴里的皮垫!
用尽最后一点意识,控制着抽搐翻滚的身体,不要撞到旁边的陈阳!
看!他还护着那小崽子!
真是疯子!离他们远点!
报警!快报警抓走这瘟神!
村民躲在远处,惊恐地指指点点。
报警的喊声,像催命符!
就在这时!
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从惊慌的人群后面,钻了出来!
是村里一个不起眼的、总是缩在角落的老太婆。
她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
碗里是刚出锅的、还冒着滚烫热气的猪杂汤!
她无视了惊恐的村民,和地上翻滚的瘟神,径直跑到吓呆了的陈阳面前!
把手里那碗热腾腾的、飘着油花和葱花的汤,塞进了孩子冰冷的小手里!
动作快得惊人!
娃!快!喝!
老太婆声音嘶哑急促,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急切。
喝了…暖和…有力气…跑!
说完,她像受惊的兔子,看也不看地上的陈默,转身就跑,飞快地消失在惊慌的人群后面。
陈阳捧着那碗滚烫的汤。
呆呆的。
碗的热度烫着他的手心。
他看看地上痛苦翻滚的陈默。
又看看远处惊恐的村民。
再看看手里这碗冒着白汽、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热汤。
小鼻子用力吸了吸。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端着碗!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踉跄着冲到还在抽搐的陈默身边!
不顾那喷溅的白沫和血污!
不顾那可怕的痉挛!
他跪下来!
用尽全身力气!
撬开陈默死死咬住皮垫的牙关!
把那碗滚烫的、混着油花和葱花的热汤!
对着陈默痉挛的、无法闭合的嘴!
狠狠地灌了进去!
叔叔!喝!喝啊!
陈阳哭喊着!
声音嘶哑!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滚烫的汤液,混着血沫和白沫,灌进陈默的喉咙!
烫得他痉挛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响!
一部分汤呛了出来!
喷了陈阳一脸一身!
一部分…
却真的…
顺着食道…
滑了下去!
一股滚烫的暖流!
带着油脂的霸道香气和浓重的血腥味!
像一道灼热的岩浆!
猛地冲进陈默冰冷痉挛的胃里!
这极致的、粗暴的刺激!
像一记重锤!
狠狠砸在混乱的神经中枢!
陈默剧烈的抽搐!
奇迹般地!
骤然停顿了一瞬!
黑暗的视野边缘!
那浓墨般的黑浪!
似乎被这滚烫的、野蛮的暖流!
撕开了一道微弱的缝隙!
他模糊地看到!
陈阳沾满汤渍和泪痕的小脸!
近在咫尺!
那双大眼睛里!
不再是恐惧!
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不顾一切的光芒!
19.地窖里的微光
滚烫的汤液,像一道狂暴的暖流,在陈默冰冷的、痉挛的胃里炸开!
带来的不是舒适,而是剧烈的灼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
呕——!
陈默的身体猛地弓起!
剧烈地干呕起来!
混着血丝、白沫和未消化的汤水,喷溅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这骇人的呕吐,反而加速了抽搐的平复。
黑暗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剧痛依旧撕扯着每一根神经。
陈默瘫在污秽中,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
嘴里是浓重的血腥、油脂和呕吐物的混合怪味。
他虚弱地睁开眼。
模糊的视野里,是陈阳沾满汤渍、泪痕和污迹的小脸。
孩子跪在他身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空了的、豁口粗瓷碗。
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哭出声,只是用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充满恐惧和希冀地看着他。
叔…叔叔…
他小声叫,声音抖得厉害。
陈默想抬手摸摸他,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极其微弱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还活着。
远处,村民依旧惊恐地围观着。
指指点点。报警的议论声更高了。
看!瘟神不动了!
吐了那么多…死了吧
那小崽子还在…
快去叫村长!报警抓走!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刚逃过河沿村,又在这里当众发病,坐实了瘟神污名。
警察一来…
就在这时!
一只枯瘦但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陈阳的胳膊!
是刚才那个送汤的老太婆!
她去而复返!
脸上依旧是那种近乎麻木的表情。
娃!跟我走!
她声音嘶哑急促,不容置疑!
另一只手竟然也抓住了陈默一只胳膊!
试图把他拖起来!
陈默浑身剧痛,根本无力反抗。
老太婆力气大得惊人!
几乎是半拖半拽,把陈默沉重的身体拉起来!
又把吓呆的陈阳往怀里一扯!
快!跟我来!
她拖着两个几乎不能行走的人,在村民惊愕的目光中,像一道瘦小的旋风,朝着村子边缘一处低矮破败的土屋冲去!
刘寡妇!你疯了!
把瘟神往家领!
村民的惊呼被甩在身后。
刘寡妇动作麻利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把陈默和陈阳,拖进昏暗的堂屋!
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
她反手哐当一声闩上门!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堂屋里光线昏暗。
陈默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像一摊烂泥。
陈阳扑到他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刘寡妇看也没看他们。
快步走到墙角,费力地挪开一个沉重的、布满灰尘的旧柜子。
露出后面一个黑洞洞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一股更浓重的土腥气和阴冷气息涌出。
她指着地窖入口,对陈阳急促地说:
娃!把他拖进去!快!躲里面!别出声!谁来也别开!
说完,她转身,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脸上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木然,走到门口,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陈阳看看地窖黑洞洞的入口,又看看地上虚弱不堪的陈默。
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决绝。
他蹲下来,用瘦小的肩膀,死命地顶住陈默沉重的身体,往地窖口拖!
陈默用尽残存的力气,配合着挪动。
身体摩擦着冰冷粗糙的地面,带来新的痛楚。
终于,两人极其艰难地挪进了地窖入口。
陈阳最后看了一眼,外面昏暗的堂屋,和刘寡妇佝偻的背影。
咬着牙,把那个沉重的旧柜子,一点一点,用尽吃奶的力气,挪回了原位!
哐!
一声轻响。
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隔绝。
地窖里,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包裹着他们。
寒冷刺骨。
陈阳摸索着,紧紧挨着陈默躺下。
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不是因为冷。
是恐惧。
陈默在黑暗中睁开眼。
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感觉到身边孩子温热的呼吸和剧烈的颤抖。
怕…
陈阳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小声说。
陈默想安慰。
发不出声音。
他艰难地动了动唯一能动的左手。
摸索着,找到了陈阳冰冷的小手。
紧紧握住。
那只大手冰冷、粗糙、沾满泥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阳的小手在他掌心,微微一顿。
然后,用力地、紧紧地回握住了。
像抓住大海里唯一的浮木。
黑暗中。
没有光。
没有声音。
只有两只紧紧相握的手。
一只属于濒临崩溃边缘的男人。
一只属于在绝境中被迫长大的孩子。
地窖的阴冷和霉味依旧。
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恶意和追捕。
但就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在这狭窄冰冷的泥土空间里。
通过掌心传递的那点微弱的、真实的温度,成了支撑彼此活下去的唯一支点。
陈默感受着掌心那只小手的颤抖和用力。
听着身边孩子渐渐平稳的呼吸。
他闭上眼。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更紧地回握了一下。
无声的守护。
在黑暗的地底,悄然生根。
20.疯语与双生影
地窖里的黑暗,浓稠得像墨汁。
时间失去了意义。
只有寒冷和饥饿,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在黑暗中无声地噬咬。
陈默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疼痛。
癫痫发作后的虚弱感,像沉重的枷锁。
他闭着眼,尽量保存体力。
陈阳蜷缩在他身边,小小的身体紧贴着他,传递着微弱的暖意。
孩子似乎睡着了,呼吸很轻。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头顶传来极其轻微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陈默瞬间绷紧神经!
黑暗中猛地睁开眼!
握紧了陈阳的手。
脚步声。
很轻。
是刘寡妇。
她走到柜子旁,没有挪开柜子。
只是俯下身,对着柜子与地窖入口的缝隙,压低了声音嘶哑地说:
别出声。外面…有人找。走了。
找
谁
警察
还是王瘸子
或者…
老周的人
陈默的心悬了起来。
屏住呼吸。
娃…
刘寡妇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下定决心。
…饿坏了吧
接着,缝隙里塞进来一个东西。
一个冷硬的、带着余温的…
窝窝头
还有半截洗过的、冰凉的萝卜。
东西掉在陈默手边。
省着点…吃…
刘寡妇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躲好…别出来…
脚步声再次响起。
木门吱呀关上。
落闩。
地窖里又恢复了死寂。
陈默摸索着,拿起那个粗糙的窝窝头和半截萝卜。
冰冷的触感。
却是救命的食物。
他轻轻推醒陈阳。
阳阳…吃。
黑暗中,陈阳摸索着接过。
小口小口地,啃着冰冷的窝窝头。
嚼得很慢。
很珍惜。
像吃着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馐。
他把萝卜掰开,递了一半给陈默。
叔叔…吃…
陈默喉咙发紧。
接过来。
冰冷的萝卜咬在嘴里,带着泥土的腥气和微微的辣意。
难以下咽。
却胜过他捡过的任何垃圾。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地分食着这微不足道、却饱含风险的食物。
吃完。
更深的疲惫袭来。
寒冷依旧。
陈阳重新蜷缩在陈默身边。
小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刘奶奶…
陈阳小声地、带着困惑说。
…不怕叔叔…发病…
陈默沉默。
刘寡妇的举动,像这黑暗地窖里,唯一的光。
为什么帮他们
仅仅因为怜悯
还是…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
后半夜。
地窖外,隐约传来压抑的争执声!
是刘寡妇和一个男人!
声音刻意压低,但能听出男人的愤怒。
…你疯了!藏瘟神在家里!你想害死全村人吗!
…小声点!作孽啊…那孩子…
…孩子!谁知道哪来的野种!那男的更是个疯子!杀人犯都有可能!马上把他们弄走!不然我报告村长!
…你敢!王瘸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缺德事!逼死老张家闺女那会儿…
闭嘴!老不死的!你想死是不是!
争执声戛然而止!
似乎被强行打断!
接着,是王瘸子气急败坏离开的脚步声,和低声的咒骂!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王瘸子!
果然是这条毒蛇!
他知道了!
刘寡妇有危险!
不知又过了多久。
地窖入口的柜子,被轻轻挪开一条缝。
微弱的光线透进来。
刘寡妇憔悴的脸,出现在缝隙口。
她没说话,只是示意他们出来。
陈默艰难地爬出地窖。
陈阳也跟着爬出来。
堂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光线摇曳。映着刘寡妇那张布满皱纹、疲惫不堪的脸。
你们…不能待了。
刘寡妇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恐惧。
王瘸子…知道了。他…会坏事。
陈默的心沉下去。
果然。
谢谢…
他嘶哑地说。
除了这两个字,他不知还能说什么。
刘寡妇摆摆手。
浑浊的眼睛,看着陈默,又看看紧紧挨着他的陈阳。
眼神复杂。
欲言又止。
那棵老槐树…
她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更低。
…下面…没埋东西。
陈默一愣。
但是…
刘寡妇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像是陷入某种遥远的、模糊的回忆。
…树还在的时候…树下…常有两个娃娃玩…
两个娃娃!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
照片里,只有小满一个!
两个
他急切追问。
什么样的娃娃
刘寡妇皱着眉,努力回忆:
…一个女娃…扎小辫…爱笑…穿花衣裳…
她描述的,像极了照片里的小满!
陈默呼吸急促!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
刘寡妇的眼神,更加迷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小点…男娃…总跟着女娃…像…像影子…不爱说话…眼神…怯生生的…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陈默身边的陈阳!
陈默如遭雷击!
猛地看向陈阳!
陈阳也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无辜。
像影子
不爱说话
眼神怯生生
刘寡妇的描述…
和陈阳…
惊人的相似!
难道…
当年和小满一起在树下玩的…
另一个孩子…
就是陈阳!
这怎么可能!
后来呢!
陈默的声音发颤。
那个男娃…后来去哪了!
刘寡妇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悸。
她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什么可怕的记忆。
…没了…都没了…女娃丢了…闹得凶…男娃…好像…也…不见了…有人说…一起丢了…有人说…被…被…
她突然住口!
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像是触及了某个不能言说的禁忌!
被什么!
陈默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刘寡妇却死死闭紧了嘴!
脸色惨白!
只是用力摇头!
身体微微发抖!
不能说…造孽…都是造孽…你们快走!快离开河沿!走得越远越好!别再问了!也别再回来!
她像被什么吓坏了,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他们。
佝偻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凄凉和恐惧。
陈默看着刘寡妇恐惧的背影。
又低头看看一脸懵懂的陈阳。
再看看手里那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小满在歪脖子老槐树下,笑得灿烂。
树下…
曾经还有一个孩子
像影子一样的…
陈阳
一个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谜团,伴随着刘寡妇未尽的恐惧呓语,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陈默。
河沿镇。
这趟寻根之旅,找到的不是答案,而是更深的、充满惊悚的迷雾。
21.无名者的烙印
刘寡妇恐惧的呓语,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陈默心头。
地窖的阴冷,仿佛渗进了骨头缝。
他看着身边懵懂的陈阳,那张苍白的小脸,在昏黄煤油灯下,竟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陌生。
双生子…
像影子的男娃…
不见了…
造孽…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针!
难道陈阳…
真和小满的失踪有关
他是受害者
还是…
某种可怕的关联者
陈默不敢深想。
巨大的惊悚感,让他胃里翻腾。
但刘寡妇那惊恐万状、驱赶他们离开的模样,更让他意识到此地凶险万分!
王瘸子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
刘寡妇自身难保!
走!
陈默嘶哑出声,强撑着剧痛的身体站起来。
必须立刻离开河沿镇!
越快越好!
刘寡妇没阻拦。
只是佝偻着背,把那半袋冰冷的窝窝头和一点咸菜,塞进陈默手里。
浑浊的眼睛,深深看了陈阳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陈默心惊——
怜悯恐惧
还是…
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
往北…翻过野猪岭…有个破窑厂…能躲…
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什么听见。
别再回来…永远别…
陈默攥紧那点微薄的口粮。
背上陈阳。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冰冷的晨风,裹挟着浓重的湿气,扑面而来。
天阴沉得厉害,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脏抹布。
他们像两个幽灵,仓惶逃离这个刚刚揭开一角、却充满不祥的河沿镇。
朝着刘寡妇指点的、北方那片黑压压的山岭走去。
路途艰难。
野猪岭山路崎岖泥泞。
陈默的体力透支严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陈阳趴在他背上,异常沉默。
那双大眼睛,失去了往日的依赖,蒙上了一层迷茫和不安。
刘寡妇的话,还有陈默那掩饰不住的惊疑眼神,像冰冷的石头,压在他幼小的心上。
傍晚。
他们终于在半山腰,一个废弃的砖窑洞口停下。
窑洞很大,阴冷潮湿,堆满了破烂的砖坯和腐朽的木头。
但总算能遮风避雨。
陈默瘫坐在洞口。
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
他把陈阳放下,拿出冰冷的窝窝头,掰开。
阳阳,吃。
声音疲惫。
陈阳接过窝窝头。
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小口啃。
他低着头。
小手用力捏着粗糙的窝头。
沉默了很久。
久到陈默以为,他又不舒服了。
叔叔…
陈阳突然开口,声音很小,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迟疑和…
抗拒。
…阳阳…阳阳不叫陈阳…
嗡!
陈默的心像被重锤击中!
猛地抬头!
难以置信地看着孩子!
陈阳抬起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看着他。
刘奶奶…说…树下…男娃…阳阳…不是陈阳…
不是陈阳!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
劈开了陈默本就混乱的思绪!
孩子是在抗拒他给的名字!
抗拒陈阳这个身份!
因为这个名字,是陈默给的,是建立在寻找小满的基础上的!
而刘寡妇口中的树下男娃,那个可能和小满一起不见了的孩子,是另一个存在!
一个让陈阳本能感到恐惧和排斥的存在!
阳阳…
陈默喉咙发干,试图解释。
名字…只是个称呼…
不是!
陈阳猛地摇头,眼泪终于掉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委屈。
阳阳…不知道!阳阳…不是树下的!阳阳…怕!
他扔掉手里的窝窝头!
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混乱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他第一次对陈默,产生了强烈的抗拒!
阳阳…不要叫陈阳!不要!
孩子激烈的反应,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陈默的心脏!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他给陈阳的名字,他努力构建的父子羁绊,在残酷的真相面前,变得如此脆弱和…
讽刺!
他伸出手,想抱住这个,因身份认知撕裂而崩溃的孩子。
阳阳…
别碰我!
陈阳像受惊的小兽,猛地后退一步!
缩进窑洞更深的阴影里!
只留下那双充满泪水、惊惧、迷茫和抗拒的眼睛,在昏暗中死死盯着陈默!
陈默的手僵在半空。
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
他看着阴影里那个小小的、瑟瑟发抖的身影。
第一次感觉到,他和陈阳之间,隔开了一道无形的、名为未知过往的深渊。
22.垃圾场里的王国
野猪岭的寒风,像带刺的鞭子。
废弃砖窑,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湿冷。
饥饿卷土重来。
刘寡妇给的窝窝头,在陈阳的抗拒和沉默中,消耗殆尽。
陈默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他必须出去找吃的。
留下陈阳一个人
他不敢。
孩子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他背起依旧沉默抗拒的陈阳,像背着一块冰冷的石头,走出窑洞。
翻过山岭。
山脚下,景象触目惊心!
一片巨大的、望不到边的垃圾填埋场!
堆积如山的腐烂垃圾!
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在寒风中狂舞!
刺鼻的恶臭,几公里外,都能闻到!
苍蝇像乌云般盘旋!
这里是文明的坟场。
也是被遗忘者的王国。
垃圾堆上,影影绰绰!
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影在淘金!
男女老少都有!
肤色各异!
有本地流浪汉,也有沉默的外地民工,甚至还有几个皮肤黝黑、眼神警惕的外籍劳工!
他们拿着自制的钩子、耙子,在垃圾山里奋力挖掘!
寻找着一切可以果腹或换钱的宝藏:
发霉的面包、变形的罐头、废弃的金属、塑料瓶…
这是一个由绝望和饥饿构成的、野蛮而残酷的微型社会!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但看着陈阳蜡黄的小脸,他别无选择。
他背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这片恶臭的王国。
每一步都陷进松软的、充满不明液体的垃圾堆里。
恶臭熏得人头晕目眩。
立刻,无数道冰冷、警惕、充满敌意的目光,像针一样刺过来!
划分地盘!
资源有限!
每一个新来的,都是潜在的掠夺者!
陈默低着头,尽量不去看那些人。
他放下陈阳,让孩子在相对干净的边缘等着。
自己拿起一根捡来的破木棍,学着别人的样子,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里翻找。
腐烂的食物残渣。
用过的医疗废弃物。
破布烂絮…
每一次翻动,都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和飞舞的蝇虫。
胃里翻江倒海。
突然!
木棍碰到一个硬物!
一个被压扁的、但标签还算完整的鱼罐头!
虽然过了保质期很久,但密封似乎完好!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
食物!
宝贵的蛋白质!
他立刻弯腰去捡!
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罐头的瞬间!
一只穿着破胶鞋的大脚,狠狠踩在了罐头上!
也踩在了陈默的手背上!
剧痛!
陈默猛地抬头!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穿着脏污工装的光头男人,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眼神凶狠!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不善的同伴。
新来的
光头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西南口音。
懂不懂规矩这片儿,是老子的!
又是规矩!
陈默想抽回手。
光头脚下用力碾轧!
钻心的疼!
滚远点!这罐头,老子看上了!
光头狞笑。
陈默看着被踩在脚下的罐头。
那是陈阳活下去的希望!
屈辱和愤怒再次点燃!
他猛地发力抽手!
同时,另一只手攥紧木棍!
找死!
光头怒骂!
抬脚就踹向陈默胸口!
陈默侧身躲过!
木棍本能地挥出!
砸在光头肩膀上!
操!
光头吃痛!
彻底暴怒!
给我打!打死这不开眼的!
两个同伴立刻扑上来!
拳脚像雨点般落下!
陈默护住头脸!
身体在垃圾堆里翻滚!
恶臭的泥水,溅了一身!
他拼命抵抗!
但双拳难敌四手!
很快被按在污秽的地上!
拳脚毫不留情地招呼在他身上!
剧痛!
叔叔——!
远处,传来陈阳撕心裂肺的哭喊!
孩子被吓坏了!
想冲过来!
别过来!
陈默嘶吼!
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光头一脚踩在陈默脸上!
把他的头,狠狠摁进恶臭的垃圾泥里!
小杂种!再叫连你一起打!
陈默眼前发黑!
窒息!
恶臭的泥浆,灌进鼻腔!
巨大的屈辱和濒死的绝望!
身体里,那头野兽在剧痛和窒息下疯狂咆哮!
濒临爆发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
由远及近!
打破了垃圾场的喧嚣!
操!条子来了!
快跑!
光头脸色一变!
骂了一句!
和同伴像受惊的老鼠,瞬间松开陈默,朝着垃圾场深处没命地逃窜!
其他拾荒者,也如同炸了锅!
四散奔逃!
场面一片混乱!
警车!
闪着红蓝爆闪灯!
停在了垃圾场边缘!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和环保部门的人下车!
拿着喇叭喊话:
非法聚集!污染环境!都散了!接受检查!
陈默挣扎着从垃圾泥里抬起头!
满脸污秽!
嘴角淌血!
他看到了警察!
看到了警车!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
警察!
身份!
陈阳!
老周!
王瘸子!
刘寡妇!
所有恐惧的源头,汇聚在一起!
跑!
必须跑!
他用尽最后力气爬起来!
踉跄着冲向吓呆了的陈阳!
一把抱起孩子!
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朝着与警车相反的方向!
垃圾场更深的、恶臭熏天的腹地!
没命地狂奔!
顾不上肮脏!
顾不上恶臭!
顾不上身体的剧痛!
他只有一个念头:
逃离警察的视线!
绝不能让陈阳被带走!
警笛声和喊话声,在身后渐渐远去。
他们一头扎进一片,由废弃家具和腐烂物堆成的小山后面。
陈默瘫倒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里。
大口喘气。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
怀里的陈阳,紧紧抓着他,小身体抖得像筛糠。
他颤抖着手,摸向刚才被光头踩过的地方。
那个压扁的鱼罐头…
居然还在!
被他下意识死死攥在手里!
罐身沾满了污泥和…
他手上的血。
他低头。
看着这个用屈辱和鲜血换来的、肮脏不堪的罐头。
又看看怀里惊恐未定的陈阳。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尊严
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连一个过期的、沾满污血的鱼罐头,都需要用命去搏。
23.血债
垃圾场的恶臭,像一层粘稠的膜,糊在身上,洗不掉。
陈默和陈阳,蜷缩在废弃家具堆成的狭窄缝隙里,像两只藏在腐肉里的蛆虫。
外面,警笛声早已远去,但拾荒者们,也暂时不敢回来,垃圾场一片死寂,只有苍蝇的嗡嗡声,和风穿过破烂的呜咽。
陈默用捡来的破布条,沾着泥坑里稍微干净点的水,艰难地擦拭着那个,沾满污泥和血污的鱼罐头。
手指上的伤口,泡在脏水里,火辣辣地疼。
但他顾不上。
食物。
活下去的食物。
陈阳缩在他旁边,小脸埋在膝盖里。
自从窑洞那场关于名字的冲突后,他异常沉默。
抗拒少了,但那种懵懂下的巨大恐惧和疏离感,像一层无形的隔膜。
罐头终于被擦出点金属光泽。
陈默用石头砸开变形卷曲的边缘。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和过期油脂的怪味,冲出来。
他撬开一点,小心地递给陈阳。
陈阳犹豫了一下,小鼻子嗅了嗅。
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
他接过罐头,小口小口地,舔舐着里面粘稠的、颜色可疑的鱼肉。
眉头紧皱,却没吐。
陈默自己也挖了一点塞进嘴里。
腥咸、油腻、带着浓重的金属味和腐败感。
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咽下去。
胃里一阵翻腾。
这微不足道的食物,暂时稳住了濒临崩溃的身体。
夜幕降临。
垃圾场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恶臭更甚。
寒冷刺骨。
陈默抱着陈阳,裹紧那件破烂的外套。
孩子在他怀里,呼吸很轻。
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发呆。
寂静中。
远处垃圾场边缘,靠近公路的方向,隐约传来人声!
陈默瞬间警觉!
屏住呼吸!
…妈的…真晦气…死哪不好…
…像是…河沿村那个刘寡妇
…对!就是她!王瘸子下午还到处找她呢…怎么死这了
刘寡妇!
死了!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停止了跳动!
他猛地坐直!
动作太大,撞到旁边的破木板,发出轻微的响声!
谁!
远处的人声,瞬间警惕!
几道手电光柱猛地扫射过来!
在垃圾堆上乱晃!
陈默死死捂住陈阳的嘴!
把孩子按在怀里!
缩进最深的阴影里!
心脏狂跳!
光柱在附近扫了几圈。
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操!野猫吧!
赶紧走!这破地方!阴森森的!
尸体怎么办
报警呗!还能咋办!真他妈倒霉!
脚步声和议论声,渐渐远去。
垃圾场恢复了死寂。
只有陈默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撞击着他的耳膜。
刘寡妇…
死了!
下午还在河沿镇!
给他们指路!
给他们窝头!
晚上,就死在了几十里外的垃圾场!
怎么死的
意外
还是…
灭口!
王瘸子下午在找她…
那句未说完的逼死老张家闺女…
她触及了不能言的禁忌!
恐惧像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陈默全身!
比垃圾场的恶臭,更令人窒息!
他意识到,自己和陈阳,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一个可能牵扯到失踪、死亡和罪恶的黑暗谜团!
刘寡妇的庇护,换来的可能是杀身之祸!
而他们,就是下一个目标!
叔…叔叔…
怀里的陈阳,发出微弱的气音,带着恐惧。
刘奶奶…死了
孩子听到了!
他听懂了!
陈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能更紧地抱住陈阳。
用身体传递一点微弱的、毫无底气的保护。
黑暗中。
陈阳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因为冷。
阳阳…怕…
他小声啜泣起来。
…树下…血…好多血…
树下
血!
陈默浑身一震!
猛地抓住陈阳的肩膀!
阳阳!你说什么!什么树下!什么血!
陈阳被他激烈的反应吓到,哭得更凶了,语无伦次:
…不知道…阳阳不知道…黑…跑…追…摔倒了…手…粘粘的…红红的…是血!阳阳怕!
模糊的记忆碎片!
带着血腥味!
在巨大的恐惧刺激下,
从陈阳混乱的意识深处,翻涌上来!
树下!
血!
奔跑!
追逐!
摔倒!
这和刘寡妇的双生子、不见了、造孽…
瞬间形成了恐怖的呼应!
陈默如坠冰窟!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场景!
歪脖子老槐树下!
小满!
那个像影子的男娃!
混乱!
追逐!
鲜血…
难道小满的失踪…
不是简单的走失!
而是…
一场血腥的变故!
陈阳是目击者!
甚至是…
参与者!
这个念头太过惊悚!
让陈默瞬间手脚冰凉!
啊——!
陈阳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猛地一抽!
眼睛瞪得极大!
瞳孔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恐!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然后头一歪,竟然直接吓晕了过去!
阳阳!
陈默肝胆俱裂!
摇晃着孩子!
探他的鼻息!
微弱但还有!
巨大的恐惧、混乱和冰冷的绝望,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陈默死死罩住,拖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刘寡妇的死!
陈阳血腥的记忆碎片!
像两把淬毒的匕首,悬在了他们头顶。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而迫近。
24.蓝布鞋的碎片
陈阳的昏厥,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了陈默残存的意志。
他抱着孩子冰冷的小身体,在垃圾场腐臭的黑暗里,像一尊绝望的雕塑。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
刘寡妇的尸体,可能就在不远处。
陈阳口中树下的血…
小满…
那个模糊的蓝布鞋…
所有破碎的、染血的线索,在脑中疯狂搅动、碰撞,却拼凑不出一幅完整的、能让他承受的画面。
阳阳…醒醒…
他嘶哑地呼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孩子冰凉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陈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缓缓睁开眼。
大眼睛空洞地,望着垃圾堆上方漆黑的虚空。
没有焦距。
仿佛灵魂还被困在那个血腥的噩梦里。
阳阳
陈默小心翼翼地叫他。
陈阳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看向陈默。
眼神不再是抗拒,也不是依赖。
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被巨大恐惧掏空的麻木。
疼…
他发出微弱的气音,小手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脑勺。
疼
后脑勺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陈阳当年也受了伤!
哪里疼告诉叔叔。
陈默尽量放柔声音,手指轻轻拨开陈阳后脑勺的头发。
借着远处城市微弱的反光,他隐约看到…
一块小小的、已经愈合很久的、颜色略浅的疤痕!
藏在发根深处!
这个位置…
这个疤痕…
陈默的手抖得厉害。
一个可怕的联想,让他浑身发冷——
钝器击打!
树…下…
陈阳的眼神,依旧空洞,喃喃自语,像梦呓。
…姐姐…跑…蓝…蓝鞋子…掉了…
蓝鞋子!
又是蓝鞋子!
陈默浑身一震!
这是陈阳记忆碎片里,反复出现的意象!
…追…好多人…吵…石头…
陈阳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生理性的颤抖。
…摔倒了…头…好疼…黑的…全是黑的…
碎片化的词语!
拼凑出惊悚的图景!
树下!
姐姐在跑!
蓝布鞋掉了!
有人追!
很多人吵闹!
石头
摔倒
后脑受伤!
昏迷!
这印证了那个疤痕的来历!
也印证了树下发生过激烈的冲突!
甚至…
暴力!
谁追你们!
陈默急切追问,声音压不住颤抖。
谁扔的石头!
陈阳猛地抱住头!
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
身体剧烈颤抖!
不…不知道…黑…怕…血…好多血…姐姐…姐姐不见了!
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再次淹没了他!
记忆的碎片,像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幼小的神经!
他猛地蜷缩起来!
像只受伤的虾米!
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别想了!阳阳!别想了!
陈默心痛如绞!
一把将孩子紧紧搂进怀里!
用身体包裹住他颤抖的小身体!
叔叔在!不怕!都过去了!
他不敢再问。
陈阳的记忆,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创伤性阻断。
强行挖掘,只会让孩子崩溃。
但获取的线索,像黑暗中渗出的血,触目惊心!
树下有冲突!
多人参与!
小满在奔跑中掉了蓝布鞋!
陈阳被石头击中后脑昏迷!
醒来后…
小满失踪!
他只记得血和黑!
刘寡妇的恐惧…
王瘸子的紧张…
造孽…
逼死老张家闺女…
河沿镇!
那棵消失的歪脖子老槐树下!
埋藏的不是宝藏!
而是一桩可能涉及暴力、失踪甚至死亡的可怕秘密!
陈阳!
这个被他捡到的、命名为陈阳的孩子!
不是无关者!
他是那场可怕变故的核心亲历者!
唯一的活着的目击者!
也可能是…
幸存者!
这个认知,像一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在陈默肩头!
他看着怀里,因恐惧和记忆创伤而瑟瑟发抖的孩子,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带着陈阳,不仅仅是在躲避债务和污名,更是在保护一个随时可能被灭口的、活着的证据!
危险!
来自河沿镇!
来自那些想要永远埋葬秘密的人!
王瘸子!
还有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可怕的黑手!
他们必须离开!
立刻!
马上!
远离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陈默抱紧陈阳,目光投向垃圾场之外,那片被沉沉夜色笼罩的、未知的荒野。
前路凶险,但停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踩在松软垃圾上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
朝着他们藏身的废弃家具堆而来!
不是警察!
警察不会这么鬼祟!
陈默的神经,瞬间绷成钢丝!
他猛地捂住陈阳的嘴!
把孩子死死按在怀里!
另一只手,摸向了旁边一根带着锈蚀铁钉的破木棍!
黑暗中。
脚步声停在小山外。
一个压得极低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充满恶意和贪婪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般响起:
姓陈的…五千块…该还了吧
25.讨债的刀锋
王瘸子!
陈默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这阴魂不散的毒蛇!
竟然追到了垃圾场!
他怎么找到的!
脚步声就在咫尺之遥!
隔着一堆破烂家具!
陈默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劣质烟草和汗酸混合的臭味!
怀里的陈阳,吓得浑身僵直!
连颤抖都忘了!
嘿嘿…别躲了…
王瘸子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
老子鼻子灵得很!你那身停尸房的晦气味儿…还有那小崽子的奶腥味…隔着垃圾山老子都闻得到!
他知道了!
他知道陈默的过去!
这更让陈默心惊!
五千块!连本带利!
王瘸子声音陡然转厉!
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老周头可发话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钱…或者尸体!他都要!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冰冷的杀意,毫不掩饰!
陈默攥紧了那根带着铁钉的木棍!
指节发白!
心脏狂跳!
他清楚,王瘸子不是来要钱的!
他就是来灭口的!
刘寡妇刚死!
他们就是下一个!
我没钱!
陈默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镇定。
没钱
王瘸子嗤笑一声,脚步声逼近一步!
没钱好办啊!老周头说了!拿那小崽子抵债也行!送去黑煤窑!干个十年八年…总能还上!
陈阳抵债!
黑煤窑!
陈默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像浇了油的野火!
烧尽了恐惧!
他猛地从藏身处站起!
挡在陈阳身前!
手里紧握着那根破木棍!
眼神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像被逼到绝境的孤狼!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声音嘶哑,却带着冰冷的杀气!
王瘸子被他的突然出现和气势,惊得后退半步!
手电光柱猛地打在陈默脸上!
惨白的光线下!
陈默满脸污秽血痂!
嘴角破裂!
但那双眼睛!
冰冷!
凶戾!
带着停尸房浸染出的、看透生死的漠然,和此刻被彻底激怒的疯狂!
比垃圾场的恶臭,更令人胆寒!
嗬!还挺横!
王瘸子稳住心神,三角眼里,凶光毕露!
他另一只手,从背后抽出来!
寒光一闪!
他手里,竟然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杀猪刀!
刀刃在黑暗中,都反射着瘆人的冷光!
老子今天就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刀快!
王瘸子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宰了你!那小崽子一样归我!
刀锋!
带着死亡的寒气!
直逼陈默!
陈默全身肌肉绷紧!
肾上腺素飙升!
他死死盯着那逼近的刀尖!
计算着距离!
攥着木棍的手心全是汗!
就在王瘸子举刀欲刺的瞬间!
陈默身后的阴影里!
一直瑟瑟发抖的陈阳!
突然,像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
不是逃跑!
而是抓起地上一把散发着恶臭的、粘稠的烂泥!
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砸向王瘸子的脸!
坏人!打坏人!
孩子发出尖锐的哭喊!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太意外!
王瘸子猝不及防!
噗!
一大团腥臭扑鼻的烂泥!
糊了他满头满脸!
瞬间糊住了眼睛!
糊进了鼻孔和嘴巴!
啊——!呸!呸!小杂种!
王瘸子惊怒交加!
下意识地闭眼抹脸!
动作一滞!
就是现在!
陈默眼中凶光爆射!
积蓄的力量瞬间爆发!
他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
猛地扑上!
不是用木棍!
而是用身体!
用肩膀!
狠狠撞向王瘸子持刀的手腕!
当啷!
杀猪刀脱手飞出!
掉在远处的垃圾堆里!
王瘸子被撞得一个趔趄!
重心不稳!
陈默得势不饶人!
膝盖狠狠顶上王瘸子的腹部!
嗷!
王瘸子痛嚎一声!
弯腰!
陈默手中的破木棍!
带着锈蚀的铁钉!
高高举起!
用尽全身的力气!
朝着王瘸子佝偻的后颈!
狠狠砸下!
眼中是停尸房里,搬运尸体时的冰冷,和此刻被彻底激发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疯狂!
这一下砸实!
不死也残!
然而!
就在木棍带着风声下落的瞬间!
嗡——!
那熟悉的、毁灭性的电流!
毫无征兆地!
再次猛窜上陈默的脊椎!
该死!
偏偏是现在!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天旋地转!
高举的木棍,失去了准头!
砰!
一声闷响!
木棍狠狠砸在王瘸子旁边的垃圾堆上!
铁钉扎进了一个破轮胎!
陈默的身体!
像被瞬间抽掉了所有骨头!
控制权彻底丧失!
猛地向后栽倒!
剧烈的抽搐,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
狠狠摔在恶臭的垃圾泥里!
口吐白沫!
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嗬嗬声!
癫痫!
在最致命的关头!
反戈一击!
嗬…嗬…
王瘸子捂着剧痛的肚子,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抹开脸上的烂泥!
看到的,就是陈默在地上疯狂抽搐、口吐白沫的骇人景象!
先是一愣!
随即!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滔天的暴怒,涌上心头!
妈的!瘟神!去死吧!
王瘸子面容扭曲!
眼中凶光爆射!
他挣扎着爬起来!
不顾腹部的剧痛!
踉跄着冲向那把掉落的杀猪刀!
他捡起刀!
寒光闪闪的刀刃,对准了地上毫无反抗之力、正在痛苦抽搐的陈默!
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
五千块!老子自己收!连本带利!
他高高举起杀猪刀!
朝着陈默的胸口!
狠狠捅了下去!
不——!!!
陈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像一颗炮弹!
猛地扑向王瘸子!
狠狠咬在他握刀的手腕上!
啊!
王瘸子吃痛!
动作一偏!
刀锋擦着陈默抽搐的身体!
狠狠扎进了旁边的垃圾堆里!
刀柄兀自颤抖!
26.白墙上的血
噗嗤!
刀锋深深扎进腐败的垃圾堆!
刀柄兀自嗡鸣!
王瘸子手腕剧痛!
陈阳死死咬住!
像只发狂的幼兽!
鲜血从齿缝渗出!
小杂种!松口!
王瘸子惊怒咆哮!
另一只手狠狠扇向陈阳的头!
呜!
陈阳闷哼一声!
小身体被巨大的力道扇飞!
重重摔在几米外的垃圾堆里!
不动了!
阳阳——!
陈默目眦欲裂!
嘶吼被剧烈的抽搐,锁在喉咙!
只能发出绝望的嗬嗬声!
眼睁睁看着孩子像破布娃娃般摔落!
王瘸子甩着手腕的血,眼中凶光更盛!
他狞笑着拔出刀!
再次对准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陈默!
老子先送你上路!再收拾那小崽子!
刀锋!
带着死亡的气息!
再次高高举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笛声!
由远及近!
比上次更近!
更急!
红蓝爆闪的光,瞬间撕裂垃圾场的黑暗!
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
呼啸着冲到近前!
警察!放下武器!
住手!
厉喝声伴随着拉枪栓的脆响!
王瘸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举刀的手僵在半空!
他怎么也想不到,警察会来得这么快!
这么准!
操!
他怨毒地瞪了一眼地上抽搐的陈默,和远处昏迷的陈阳!
知道事不可为!
猛地转身!
像受惊的老鼠!
朝着垃圾场最黑暗、最复杂的深处没命地逃窜!
瞬间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废物后面!
警察迅速散开!
一部分追击王瘸子!
一部分冲向陈默和陈阳!
快!医生!这里有伤者!还有一个孩子!
手电光柱,打在陈默扭曲抽搐的身体,和陈阳一动不动的小身板上!
医护人员迅速上前!
动作专业而快速!
成年男性!癫痫大发作!伴外伤!
儿童!昏迷!头部有击打伤!快!担架!
陈默在剧烈的抽搐和意识模糊中,只感觉冰冷的氧气面罩,扣在脸上。
身体被搬动。
刺眼的救护车顶灯晃过。
然后,是医院走廊惨白晃动的灯光,和浓烈的消毒水气味…
这气味…
太熟悉了…
像一把钥匙…
瞬间打开了停尸房记忆的闸门!
冰柜…
裹尸布…
焚烧炉的轰鸣…
三十万债务…
老周刻薄的脸…
王瘸子举起的刀…
陈阳摔落的身影…
混乱的记忆碎片,像高速旋转的刀片!
切割着他的神经!
癫痫的抽搐,在药物的作用下,缓缓平息。
但精神的剧痛更甚!
他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白光!
消毒水味,浓得呛人!
他躺在移动担架床上!
正被推向急救室!
旁边另一张床上!
躺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陈阳!
小小的脑袋上缠着纱布!
阳阳!
陈默挣扎着想坐起!
却被护士按住!
别动!你还在观察!
孩子…孩子怎么样!
陈默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恐惧。
头部外伤!昏迷!需要详细检查!你先顾好自己!
护士语气严肃。
担架床被推进急救室。
门关上。
隔绝了陈阳。
陈默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
头顶是无影灯刺目的光。
医生护士围着他,处理外伤,询问病史。
但他什么都听不清。
耳朵里,只有嗡鸣。
眼前,只有陈阳摔落时,无声的画面,和王瘸子怨毒的眼神。
…身份姓名
医生提高声音。
身份!
陈默的神经,瞬间绷紧!
警察!
老周!
王瘸子!
刘寡妇的死!
陈阳的来历!
所有恐惧瞬间回笼!
我…陈默…
他报出名字。
心悬在嗓子眼。
医生在记录。
似乎没深究。
陈默稍稍松了口气。
但更大的恐惧袭来——
陈阳!
孩子没有身份!
医院一查就会露馅!
警察就在外面!
就在这时!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身材高瘦、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医生,走了进来。
气质冷峻。
眼神锐利如手术刀。
他胸牌上写着:
沈翊,神经外科主任。
沈翊没看陈默。
目光直接落在护士递过来的、从陈阳身上换下的,那件破烂外套上。
外套脏污不堪。
沾满泥泞和…
暗褐色的疑似血迹。
沈翊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戴着手套,极其仔细地检查着外套。
手指在外套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破口处停住。
他小心地探进两根手指。
夹出来一样东西。
一块小小的、褪色发硬、边缘不规则的…
深蓝色碎布片!
上面沾着早已干涸的、深褐色的污渍!
像极了…
陈阳记忆中,反复出现的、小满跑丢了的…
那只蓝布鞋的碎片!
沈翊拿着那片碎布,凑到眼前。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时光。
他仔细审视着布料的质地、颜色、那深褐色的污渍…
然后。
他缓缓转过头。
冰冷锐利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直直钉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的陈默脸上。
这孩子。
沈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冰冷质感,和不容置疑的压力。
外套里藏的这片布…上面的污渍…是人血。至少十年以上。
解释一下
27.沈医生的刀
人血…十年以上…
沈翊冰冷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在陈默脑中轰然炸响!
蓝布鞋碎片!
沾着陈年血迹!
在陈阳的衣服里!
树下…
奔跑…
小满…
掉落的蓝布鞋…
血…
陈阳昏迷…
所有的线索碎片!
在这一刻!
被这片染血的碎布!
强行串联!
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陈默浑身冰冷!
如坠冰窟!
巨大的惊骇,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沈翊那双锐利如刀、仿佛能洞悉一切秘密的眼睛!
第一次感觉到了,比王瘸子的刀,更可怕的威胁!
警察!
医生!
权威!
他们代表着秩序和法律!
而他和陈阳…
背负着失踪、可能的命案、污名、债务…
还有这片染血的证物!
我…我不知道…
陈默声音干涩嘶哑,下意识地否认。
本能地,想要保护陈阳!
保护那个可能存在的、可怕的秘密!
不知道
沈翊走近一步,白大褂带来冰冷的压迫感。
他举起那片碎布,在无影灯下,那深褐色的污渍,显得更加刺眼。
这布片,被小心地缝在外套内衬里。藏得很深。不是意外沾上的。是故意藏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默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和脸上未消的惊惧。
垃圾场。暴力冲突。一个癫痫发作的成年男人。一个头部受创昏迷的孩子。一件藏着十年以上人血物证的衣服。
沈翊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字字如刀。
陈先生,你和你‘儿子’的故事,听起来…相当精彩。或者说,相当可疑。
他不是我儿子!
陈默脱口而出!
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
撇清
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更像此地无银!
沈翊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哦那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致命三连问!
像三把铁锤砸下!
陈默哑口无言。
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
陈阳没有身份!
没有名字!
没有家!
他给的名字,已经被孩子抗拒!
怎么说都是漏洞!
我…捡的…
他只能重复这个苍白无力的答案。
捡的
沈翊的冷笑,更明显了。
在哪儿捡的什么时候捡的谁证明这片沾着陈年血迹的蓝布…也是你‘捡’给他藏起来的
步步紧逼!
逻辑严密!
不给丝毫喘息!
陈默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陷掌心。
屈辱、恐惧、愤怒和巨大的无力感交织!
他知道,在这个冷静得可怕的医生面前,任何谎言都苍白无力!
但他不能说!
关于河沿镇!
关于刘寡妇!
关于树下可能发生的一切!
说出来,陈阳可能会立刻被当成嫌犯!
或者被灭口!
他只能沉默。
死死咬着牙。
用沉默对抗。
急救室里死寂。
只有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
护士们大气不敢出。
沈翊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刮过陈默的脸,仿佛要将他脑中的秘密,强行剥离出来。
这种无声的较量,比任何咆哮和拷问,更令人窒息。
良久。
沈翊似乎放弃了从陈默口中得到答案。
他收起那片染血的碎布,小心地放进一个透明的物证袋。
陈先生。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冰冷。
你的外伤需要处理。癫痫需要观察。至于这孩子…头部CT显示,有轻微脑震荡和一处陈旧性颅骨骨折愈合痕迹。需要住院观察。
陈旧性颅骨骨折!
陈默的心再次揪紧!
陈阳后脑勺的伤疤!
果然!
是旧伤!
印证了,树下被石头击打的记忆!
另外。
沈翊话锋一转,目光锐利。
基于你们的情况——身份不明、涉险、携带可疑物品,我已经通知了警方。他们会介入调查。包括…那位在垃圾场持刀行凶的在逃人员。
警察!
介入调查!
陈默眼前一黑!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警察一旦介入!
陈阳的身份!
老周的债务!
刘寡妇的死!
河沿镇的秘密…
所有的一切!
都将暴露在阳光下!
他和陈阳!
像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的猎物!
无处可逃!
沈翊不再看他。
转身,对护士交代了几句。
然后,拿着那个装着染血蓝布碎片的物证袋,大步离开了急救室。
白大褂的衣角,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留下陈默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
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绝望的窒息感,比垃圾场的恶臭,更浓烈地包裹着他。
警察。
沈翊。
王瘸子。
三股无形的绞索,正在收紧。
28.药片与偷窥者
陈默被安排进一间双人病房。
外伤处理了。
癫痫药也吃了。
但他感觉自己,更像一个囚徒。
病房门口,有警察值守。
名义上,是保护涉险人员,实际是监视。
陈阳在隔壁的儿童观察室。
有专门的护士看护。
陈默几次想去看,都被门口的警察,以医生嘱咐静养为由拦下。
他只能隔着走廊,远远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心像被油煎。
沈翊的话像魔咒,在脑子里盘旋。
陈旧性颅骨骨折…
十年以上人血…
身份不明…
每一句都像重锤,砸在陈默试图为陈阳构建的无辜堡垒上。
孩子破碎的记忆里,树下奔跑的小满、掉落的蓝布鞋、飞来的石头、后脑的剧痛、满眼的血和黑暗…
这些画面,如今都被那片染血的碎布,赋予了可怕的实感。
陈阳…
到底在那个血腥的午后,扮演了什么角色
受害者
还是…
被胁迫的参与者
甚至…
更可怕的可能
陈默不敢想。
巨大的痛苦和混乱,撕扯着他。
他给陈阳起的名字,他努力维系的父子情,在残酷的真相面前,摇摇欲坠。
傍晚。
一个护士送来晚餐和药。
白色的药片。
陈默认得,是抗癫痫的。
沈主任交代,按时吃药。有助于稳定。
护士语气平淡。
陈默看着那药片。
没动。
在停尸房那一年,他吃过太多药。
为了压制失眠,压制噩梦,压制那看到沉睡者就想行动的冲动。
药片像另一种枷锁。
他更怕。
怕吃了药,脑子昏沉,在警察或沈翊的盘问下,说出不该说的话。
夜色渐深。
病房里,另一个床位的病人,鼾声如雷。
门口的警察,换了一次班。
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陈默毫无睡意。
睁着眼。
盯着天花板惨白的吸顶灯。
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突然!
他感觉一道视线!
冰冷。
黏腻。
充满恶意。
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后颈!
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浓重的夜色。
医院花园里,树木影影绰绰。
就在一棵大树的阴影里!
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
一动不动!
正朝着他病房的窗口窥视!
王瘸子!
陈默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瞬间冻结!
这阴魂不散的毒蛇!
竟然追到了医院!
他怎么敢!
那人影似乎察觉到了陈默的注视!
倏地缩回了树影深处!
消失不见!
幻觉
还是…
真的!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陈默!
王瘸子没被抓住!
他就在外面!
像幽灵一样盯着他们!
随时可能再次扑上来!
医院也不安全!
他猛地坐起身!
心脏狂跳!
冷汗瞬间湿透病号服!
身体里,那头刚被药物压下的野兽,似乎又在不安地躁动!
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沈翊。
他没穿白大褂。
只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
手里拿着一个…
陈默熟悉的、沾着油污的旧物证袋。
里面是那把折叠旧伞。
老周在暴雨夜,扔给他们的晦气。
沈翊走到陈默床边。
将物证袋放在床头柜上。
目光平静无波。
仿佛深夜查房。
你的‘伞’。
他淡淡开口。
陈默警惕地看着他。
没说话。
沈翊也不在意。
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警察初步询问了附近的拾荒者。那个持刀袭击你们的在逃人员,绰号‘王瘸子’。河沿镇人。有多次偷窃、敲诈前科。
沈翊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他似乎在找你们。或者说…找那个孩子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王瘸子果然暴露了!
警察已经盯上河沿镇了!
为什么
沈翊盯着陈默的眼睛,像手术刀在剖析。
五千块债务还是…别的比如…河沿镇村口,那棵消失的歪脖子老槐树
嗡!
陈默脑子一片空白!
沈翊连这个都知道!
他到底查到了多少!
看着陈默骤变的脸色,沈翊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了然。
看来,我说中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冰冷。
陈默,告诉我。树下发生了什么那片蓝布上的血是谁的那个孩子…陈阳…他到底是谁他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他做过什么
每一个问题!
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直插陈默最恐惧的核心!
我不知道!
陈默嘶哑地低吼!
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他猛地别过脸!
拒绝回答!
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指尖传来熟悉的麻意!
沈翊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逼问。
病房里,只剩下陈默粗重的喘息声,和另一个病人响亮的鼾声。
过了很久。
沈翊才缓缓站起身。
拿起那个装着旧伞的物证袋。
这把伞很旧。但伞骨是加固的。伞面这块油污…是工业润滑油。很特别。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陈默听。
一个便利店老板…为什么会有这种伞又为什么…在暴雨夜‘送’给你
他走到门口。
停下脚步。
没有回头。
恐惧解决不了问题,陈默。沉默只会让秘密腐烂,滋生更大的罪恶。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想想那个孩子。他的伤。他的恐惧。他的…未来。你护得住一时,护得住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吗
门轻轻关上。
沈翊走了。
留下的话,却像冰冷的毒刺,深深扎进陈默的心脏。
护得住吗
他看着窗外浓重的、仿佛潜伏着恶鬼的夜色。
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而身体深处,那头被沈翊话语刺激到的野兽,正发出危险的嘶鸣。
29.高烧中的呓语
后半夜。
陈默在药物和极度的精神疲惫下,陷入一种半昏半醒的状态。
噩梦纠缠。
停尸房的冰冷。
王瘸子的刀。
陈阳摔落的身影。
还有…
歪脖子老槐树下,满地刺眼的、流淌的鲜血…
以及一只孤零零的、沾满泥泞的蓝布鞋…
不——!
他猛地惊醒!
冷汗涔涔!
心脏狂跳!
病房里,一片死寂。
只有鼾声。
他下意识看向窗外。
树影婆娑。
那个窥视的影子,似乎消失了。
但恐惧感挥之不去。
突然!
隔壁儿童观察室的方向!
隐约传来压抑的、急促的脚步声,和仪器报警的滴滴声!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顾不得门口的警察!
猛地跳下床!
冲向门口!
站住!回去!
守夜的警察,立刻拦住他!
孩子!我孩子怎么了!
陈默嘶吼!
指着观察室方向!
那里灯光大亮!
人影晃动!
警察皱眉。
按住他。
医生在处理!你回去等消息!
让我过去!阳阳!阳阳!
陈默像疯了一样挣扎!
恐惧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警察一时,竟有些按不住!
就在这时!
观察室的门开了!
沈翊快步走了出来!
脸色凝重!
白大褂上,似乎还沾着点水渍。
他身后跟着几个神色紧张的护士。
沈医生!阳阳怎么样了!
陈默像抓住救命稻草!
嘶声问。
沈翊看了他一眼。
镜片后的眼神,异常严肃。
高热惊厥!40度!情况不太好!脑震荡加上旧伤刺激…还有严重的应激反应!
高热惊厥!
40度!
陈默如遭雷击!
腿一软!
差点瘫倒!
被警察架住。
为什么!白天不是还好好的!
他无法接受!
感染!伤口感染!还有…巨大的精神压力!
沈翊语速很快。
他潜意识在抗拒清醒!害怕面对某些东西!身体启动了保护性高热!
害怕面对
树下…
血…
蓝布鞋…
陈默的心像被撕裂!
巨大的愧疚和痛苦,淹没了他!
是他!
是他把陈阳卷进了这个地狱!
是他没能保护好孩子!
让我进去!让我看看他!
陈默哀求。
沈翊沉默了一下。
看着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因为恐惧绝望而扭曲的脸。
最终,侧开身。
穿上隔离衣。只能看。别出声刺激他。
陈默几乎是扑进观察室的。
浓烈的消毒水和药物气味。
心电监护仪刺耳的报警声。
陈阳小小的身体,躺在病床上,盖着薄被。
小脸烧得通红!
嘴唇干裂起皮!
眉头紧紧锁着!
身体在无意识地,轻微抽搐!
额头、脖子上全是冷汗!
护士正用酒精棉,擦拭他的腋窝和腹股沟,物理降温。
阳阳…
陈默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踉跄着走到床边。
颤抖的手,想摸摸孩子滚烫的脸颊,又怕惊扰他。
就在这时!
昏迷中的陈阳!
突然剧烈地挣扎了一下!
小脑袋痛苦地左右摆动!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发出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呓语:
…姐姐…跑…快跑…
陈默浑身一僵!
血液仿佛凝固!
…蓝…蓝鞋子…别丢…
陈阳的声音带着哭腔!
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
哀求!
…后面…追来了…好多人…张…张…
呓语戛然而止!
陈阳的身体猛地一挺!
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心电监护仪的报警声,更加尖锐!
医生!
护士惊呼!
沈翊立刻上前!
快速检查!
指挥用药!
陈默被护士拉到一边。
他呆呆地站着。
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耳边,只有陈阳那破碎的、带着血泪的呓语,在疯狂回响!
姐姐…跑…蓝鞋子别丢…后面追来了…好多人…张…
张!
是姓氏
还是名字!
王瘸子!
他叫王什么!
还是…
河沿镇那个逼死老张家闺女的张!
树下追逐小满的好多人里…
有一个姓张的!
这个张…
就是扔石头打伤陈阳的人!
甚至…
是导致小满失踪的元凶!
巨大的信息量和惊悚的指向!
像一道狂暴的闪电!
劈开了陈默心中厚重的迷雾!
也带来了更深的恐惧和…
一丝复仇的火焰!
他看着病床上痛苦挣扎的陈阳。
看着沈翊冷静施救的侧影。
一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决绝:
找到这个张!
揭开树下血案的真相!
为了小满!
也为了…
救赎陈阳!
30.暗室里的眼睛
陈阳的高热,在强效药物和物理降温下,终于艰难地退了下去。
抽搐停止。
小脸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陷入一种深度的、药物导致的睡眠中。
陈默守在床边。
像一尊守护的石像。
一夜未合眼。
陈阳高烧中的呓语,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
张…
这个字。
是唯一的、明确的线索!
河沿镇。
王瘸子。
刘寡妇的死。
逼死老张家闺女…
所有的线头,似乎都隐隐指向这个姓氏!
但张是谁
王瘸子
还是别人
怎么找
警察在查。
但他们查的,是王瘸子持刀行凶。
树下十年前的旧案
一片染血的蓝布碎片
警察会信吗
会深挖吗
沈翊…
这个深不可测的医生…
他似乎知道很多…
他手里有蓝布碎片…
有旧伞…
他像一只冰冷的蜘蛛,在暗处编织着看不见的网…
陈默看着沈翊。
他正站在窗前,背对着病房,望着外面微亮的晨曦。
白大褂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轮廓。
冷静。
理智。
强大得令人不安。
他该相信谁
警察
还是…
这个目的不明的沈医生
吱呀——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年轻的住院医生,拿着一个影像袋走了进来。
沈主任,陈阳的颅骨X光片,和旧伤部位的增强扫描结果,出来了。
沈翊转过身。
接过影像袋。
抽出里面的X光片。
对着窗户透进来的晨光,仔细查看。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旧伤!
陈阳后脑的旧伤!
那处陈旧性颅骨骨折!
沈翊看得很专注。
修长的手指在光片上,缓缓移动。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他的眉头,从微蹙,渐渐锁紧。
脸上,露出一种极其罕见的、混合着震惊和凝重的神色。
沈主任…有什么问题吗
住院医生小心地问。
沈翊没有立刻回答。
他又拿起另一张增强扫描的片子。
对比着看。
手指在某个位置反复摩挲。
仿佛在确认什么不可思议的发现。
良久。
他才缓缓放下光片。
目光转向病床上沉睡的陈阳。
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探究。
有凝重。
甚至…
有一丝不易察觉的…
怜悯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的陈默脸上。
陈先生。
沈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儿子的颅骨旧伤…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拿起那张增强扫描片。
走到陈默面前。
指着上面后脑区域一个清晰的、被圈出来的点状高密度阴影。
这里。骨折线深处。嵌入了一块极微小的、不规则的金属碎片。
金属碎片!
陈默如遭雷击!
石头里,怎么会有金属碎片!
这不是意外飞溅物。
沈翊的声音,冷得像冰。
碎片的形状、边缘…更像是…某种特制的、带有棱角的…镖形锐器的碎片。而且…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住陈默骤然收缩的瞳孔。
这碎片嵌入的位置…角度…非常刁钻。是自上而下、近距离、蓄力击打造成的。换句话说…
沈翊的声音,一字一顿,像重锤砸在陈默心上:
当年击中这孩子后脑的,不是意外飞来的石头。是有人…近距离…用一件类似飞镖或特制钉锤的凶器…蓄意谋杀!
31.瘸子的血债
蓄意谋杀!
沈翊冰冷的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陈默的天灵盖!
他眼前发黑,耳朵里嗡鸣一片,几乎站立不住。
不是意外…
是谋杀!
有人用凶器,近距离,对着一个孩子的后脑勺,下了死手!
陈阳…
陈阳当年差点就死了!
那树下…
小满…
蓝布鞋…
血…
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恐惧,瞬间吞噬了陈默!
他猛地看向沈翊手中的X光片。
那个刺目的高密度阴影点,像一只恶毒的眼睛,嘲笑着他之前所有关于意外的侥幸!
谁…是谁!
陈默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野兽般的低吼,眼底是滔天的恨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身体里的癫痫因子,在剧烈情绪冲击下蠢蠢欲动,指尖传来尖锐的麻意。
他死死攥紧拳头,用指甲掐进掌心的剧痛,强行压制!
沈翊将X光片缓缓放回袋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陈默濒临崩溃的脸。
金属碎片型号特殊。非制式。像是…某种老式猎具的零件,或者…自制凶器。
他顿了顿,语速不快,却字字重若千钧。
河沿镇。野猪岭周边。早年多猎户。姓张的猎户…王瘸子有个舅舅,就叫张铁山。十几年前,是那一带有名的猎户,脾气暴戾。后来…好像因为误伤了人,赔光了家底,疯了。前几年…死了。
张铁山!
张!
猎户!
自制凶器!
误伤了人
误伤了谁!
所有的线索!
轰然汇聚!
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
王瘸子的舅舅!
张铁山!
树下!
当年!
是他!
是他用猎具袭击了陈阳!
是他导致了小满的失踪!
刘寡妇恐惧的张…
逼死老张家闺女的张…
就是他!
王瘸子!
他追索的,不仅仅是五千块!
他是在替他死去的疯子舅舅…
灭口!
掩盖那桩陈年的血案!
陈默的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
胸腔里燃烧着复仇的烈焰!
他猛地转身就要往外冲!
去找王瘸子!
去问个明白!
去撕碎他!
站住!
沈翊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你去哪送死还是…再给他一个杀你的理由
陈默的脚步,钉在原地!
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无力而剧烈颤抖!
是啊!
他能做什么
赤手空拳
拖着随时会倒下的身体
面对可能持有凶器的亡命徒
证据!沈医生!X光片!蓝布碎片!都是证据!
陈默猛地回头,眼睛赤红地嘶吼。
交给警察!抓王瘸子!抓他!
沈翊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复杂。
证据链不完整。X光片只能证明旧伤性质。蓝布碎片年代久远,血迹DNA能否提取、匹配尚是未知。张铁山已死。王瘸子…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甚至反咬一口,说你们诬陷。
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陈默的冲动。
他颓然靠墙滑坐在地。
绝望。
深深的绝望。
难道…
难道小满的冤屈,陈阳的痛苦,刘寡妇的死…
就这么算了!
那…那怎么办!
陈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沈翊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开始苏醒的医院。
晨光熹微,却驱不散他眼中的冷意。
王瘸子像条毒蛇。他在暗处。一击不中,必然潜伏。他在等…等警察松懈。等你们…落单。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再次钉在陈默脸上。
尤其是…等这孩子醒过来。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看向病床上沉睡的陈阳!
孩子是唯一的活口!
唯一的目击者!
王瘸子绝不会放过他!
医院…也不安全了
陈默的声音干涩。
门口的警察,能防一时,防不了一世。
沈翊的声音,压得更低。
想破局只有一条路——引蛇出洞。让他自己跳出来!在…我们有准备的地方。
32.废弃窑厂的饵
三天后。
傍晚。
阴云密布。
废弃的砖窑厂,在暮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风穿过破败的窑口,发出呜呜的悲鸣。
陈默靠在冰冷的窑壁上。
脸色苍白。
身体里的那头野兽,因为强行减药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变得异常躁动。
指尖的麻意,一阵强过一阵。
但他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手里,紧握着一根沉重的、生锈的钢筋。
他的脚边,放着那个装着旧伞的物证袋。
伞被故意撑开,露出那块显眼的油污。
像一面挑衅的旗帜。
饵,已经下了。
通过一个无意间被王瘸子眼线听到的消息——
陈阳醒了!
警察问出了关键线索!
陈默怕被灭口,带着孩子躲回了废弃窑厂!
警察疏忽,只留了外围监视!
这消息半真半假。
陈阳确实脱离了危险期,但还在医院严密保护下,由沈翊亲自照看。
而陈默,这个怕死的父亲,带着关键证物和虚弱的儿子,仓惶躲进了这个绝地。
陷阱的中心,只有陈默一人。
和他身体里,那头随时会反噬的野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窑洞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死寂。
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
突然!
沙…沙…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踩在窑洞外的碎石上!
来了!
陈默的神经瞬间绷紧!
肾上腺素飙升!
他屏住呼吸!
握紧了钢筋!
身体像蓄满力的弓!
一个黑影,贴着窑洞口,鬼祟地探了进来!
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剔骨刀!
不是杀猪刀,更隐蔽!
更致命!
是王瘸子!
他果然上钩了!
他看到靠墙坐着的陈默,以及陈默脚边那个裹在毯子里、一动不动的小小身影。
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
王瘸子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
三角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姓陈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压低声音,一步步逼近,刀尖指向陈默。
带着这小杂种躲这正好!省得老子到处找!送你们父子一起上路!
陈默没动。
也没说话。
只是死死盯着他。
眼神冰冷得,像停尸房的铁台。
王瘸子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寒!
但杀意更盛!
他猛地加速!
举起剔骨刀!
狠狠刺向陈默的胸口!
就在刀尖即将触体的瞬间!
陈默动了!
不是躲!
是迎着刀锋!
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扑!
同时!
手中沉重的钢筋,带着风声!
狠狠扫向王瘸子的下盘!
砰!
啊!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钢筋结结实实砸在王瘸子的左腿膝盖上!
骨裂声清晰可闻!
王瘸子惨嚎一声!
剧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
刺出的刀也失了准头!
擦着陈默的胳膊划过!
带出一道血痕!
陈默忍着胳膊的剧痛,和脑中翻腾的眩晕!
就势翻滚!
拉开距离!
钢筋再次举起!
指向踉跄后退、抱着膝盖痛嚎的王瘸子!
张铁山!
陈默的声音嘶哑,却像惊雷炸响!
你那个疯子舅舅!十年前!歪脖子老槐树下!用什么东西打的孩子!说!
王瘸子痛得满头冷汗!
脸上肌肉扭曲!
听到张铁山和槐树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惊骇!
但随即,被更深的凶戾取代!
你…你他妈找死!
他咆哮着!
不顾膝盖剧痛!
拖着伤腿!
像疯狗一样再次扑上!
剔骨刀胡乱挥舞!
刀光在昏暗的窑洞里闪烁!
陈默精神高度集中!
钢筋左格右挡!
锈屑和火花飞溅!
巨大的撞击力,震得他虎口发麻!
每一次格挡,都牵动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身体里的野兽在咆哮!
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翻滚的黑浪!
必须速战速决!
刘寡妇!
陈默一边艰难抵挡,一边嘶吼。
她怎么死的!是不是你灭的口!她看见了什么!
闭嘴!给老子死!
王瘸子状若疯魔!
刀刀致命!
显然被戳中了最深的恐惧!
就在陈默一个格挡不及,刀锋几乎划破喉咙的瞬间!
嗡——!
那毁灭性的电流!
终于冲破了意志的堤坝!
猛地窜上脊椎!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天旋地转!
身体的控制权被剥夺!
沉重的钢筋脱手!
陈默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
直挺挺向后倒去!
重重摔在冰冷的窑壁上!
剧烈的抽搐开始!
口吐白沫!
嗬…嗬…
完了!
陈默在绝望的黑暗中,听到了王瘸子得意又怨毒的狞笑!
瘟神!报应!老子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冰冷的刀锋!
带着死亡的寒气!
朝着他抽搐的脖颈!
狠狠割下!
33.沉默的证词
就在刀锋即将吻上陈默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撕裂了窑洞的死寂!
王瘸子持刀的右手手腕!
瞬间爆开一团血花!
剔骨刀当啷一声,飞了出去!
啊——!
王瘸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捂着手腕滚倒在地!
几道强光手电光柱猛地射入!
将窑洞照得亮如白昼!
警察!不许动!
沈翊!
举着一把警用手枪!
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他身后,是数名全副武装、神色冷峻的警察!
王瘸子被瞬间制服!
铐上冰冷的手铐!
像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窑洞里,只剩下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和陈默压抑的抽搐声。
沈翊快步走到陈默身边。
动作麻利地,从随身药盒里,取出急救药片,塞进陈默因痉挛而无法闭合的嘴里。
又熟练地帮他侧卧,防止窒息。
药物很快起效。
剧烈的抽搐,渐渐平息。
陈默瘫在地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沈翊那张依旧冷静、却似乎多了些什么的脸。
为…为什么
陈默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不解。
沈翊为什么会有枪
为什么能调动警察
他到底是谁
沈翊没直接回答。
他扶起陈默,给他喂了口水。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正在工作的、微型录音笔。
又指了指窑洞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闪着红点的针孔摄像头。
全程录音录像。王瘸子持刀行凶。杀人未遂。证据确凿。
沈翊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冰冷。
他跑不了。
他顿了顿,看着陈默的眼睛。
还有。张铁山。树下旧案。
沈翊拿出手机,点开一份刚刚收到的文件。
河沿镇派出所,旧档案调出来了。十五年前,张铁山报过案。说他打猎时‘误伤’了一个在野地里玩耍的‘野孩子’,孩子跑了。他以为没事。但结合陈阳的伤…时间、地点、凶器特征…高度吻合。那份‘误伤’记录,就是铁证。加上他袭击你的口供,足以重新立案,深挖树下的一切!
陈默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希望!
迟到了十五年的希望!
那小满…
他急切地问,声音带着颤抖。
沈翊沉默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悲悯。
树下只找到了挣扎痕迹和…少量陈旧血迹。没有…没有发现女性骸骨或…其他直接物证。小满…可能…当年并没有当场…
后面的话他没说。
但陈默懂了。
没有找到尸体…
意味着…
也许…
也许还有一丝渺茫到近乎绝望的希望
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看向沈翊。
你…你到底是谁
沈翊收起枪和录音笔。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沈翊。神经外科医生。前…刑侦总队法医病理室顾问。偶尔…帮老朋友处理点‘疑难杂症’。
法医顾问!
难怪!
他对血迹、伤情、证据如此敏锐!
对人性如此洞察!
陈默看着沈翊。
这个一路如影随形、冰冷强大、却又在最关键一刻,救了他命的男人。
第一次,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带着敬畏的感激。
谢…谢谢…
他嘶哑地说。
沈翊微微颔首。
目光转向窑洞外被警察押走的王瘸子。
带他回医院。陈阳…在等你。
提到陈阳,陈默的心猛地揪紧!
挣扎着想站起来。
阳阳…他…
他很好。
沈翊的声音,难得地缓和了一丝。
高烧退了。能吃点东西。就是…一直不说话。谁问都不说。只…抱着那片蓝布鞋碎片。
沉默。
陈阳在用沉默保护自己
还是在恐惧那血色的记忆
陈默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34.蓝布鞋的归处
医院。
儿童病房。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
陈阳靠坐在病床上。
小脸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空洞。
他低着头,小小的手心里,紧紧攥着那片装在透明小袋里的、褪色的蓝布鞋碎片。
像抓着失落的珍宝。
门轻轻推开。
陈默走了进来。
脚步还有些虚浮。
他看着孩子。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
陈阳抬起头。
看到陈默。
大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
不再是恐惧。
是委屈。
是依恋。
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后怕。
他张开小胳膊。
叔…叔叔…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
瞬间击碎了陈默所有的坚强。
他几步冲过去!
紧紧将孩子瘦小的身体拥入怀中!
抱得那么紧!
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度揉进骨血里!
阳阳…阳阳不怕…都过去了…坏蛋抓到了…抓到了…
陈默的声音哽咽,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眼眶,滴落在孩子柔软的发顶。
陈阳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像要把所有的恐惧、委屈、痛苦都哭出来。
小手紧紧抓着陈默的衣襟。
那片蓝布碎片,被紧紧捂在两人紧贴的胸口。
过了很久。
哭声渐渐平息。
只剩下小声的抽噎。
陈默轻轻拍着孩子的背。
犹豫了很久。
才用最轻、最缓的声音问:
阳阳…那天…树下…姐姐…
陈阳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
攥着蓝布碎片的手,更紧了。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怕刺激到孩子。
但陈阳没有崩溃。
他慢慢抬起头。
大眼睛里还含着泪,却多了一丝懵懂的、努力回忆的微光。
他看看陈默,又低头看看手里的蓝布碎片。
…姐姐…跑…
他小声地、断断续续地说,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蓝鞋子…掉了…阳阳…捡起来…想追…
他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后面…好吵…好多人…追姐姐…骂…扔东西…好大的石头…飞过来…阳阳…头好疼…好黑…醒了…姐姐…不见了…只有…血…阳阳怕…跑…一直跑…
碎片化的叙述。带着孩子的视角。
却清晰地勾勒出那天的惨剧!
小满被追逐!
蓝布鞋跑丢!
陈阳去捡!
被飞来的凶器,击中后脑!
昏迷前,只看到混乱的人影和血!
醒来后,小满失踪!
他独自流浪…
陈默紧紧抱着孩子。
心痛得无以复加。
不是陈阳伤害了小满。
是这个可怜的孩子,在试图保护姐姐的鞋子时,被罪恶的凶器击倒!
成了另一个受害者!
阳阳是英雄…
陈默的声音哽咽。
你保护了姐姐的鞋子…你是最勇敢的…
陈阳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被理解的委屈,和微弱的释然。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把脸深深埋进陈默温暖的怀抱。
阳光静静地流淌。
病房里,只剩下父子相拥的温暖,和劫后余生的宁静。
沈翊站在病房门外。
隔着玻璃看着这一幕。
冰冷的镜片后,目光深处,似乎也融化了一丝暖意。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老周那边,处理掉。五千块的债务,抹平。他该庆幸,只是贪婪,没沾血。
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尘埃落定的决断。
河沿镇…树下…继续秘密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骸骨。给那个叫小满的孩子…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内相拥的两人身上。
也给…活着的人…一个彻底的了断。
35.向阳便利店
一年后。
初春。
城市边缘。
一条不算繁华但干净的街道。
向阳便利店。
崭新的招牌,在晨光中,闪着温暖的微光。
玻璃门擦得一尘不染。
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摆放整齐。
冰柜里饮料冒着冷气。
陈默穿着干净的蓝色工作服,站在收银台后。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底的阴霾和死气,已被一种平静的、带着暖意的光芒取代。
他熟练地扫码,收钱,找零。
谢谢光临。
声音温和。
一个穿着校服的小男孩,蹦跳着跑进来,直奔糖果区。
陈默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监控屏幕。
四个小格子,画面清晰。
突然。
右上角的面包区监控画面里,一只瘦小的、有些脏兮兮的手,飞快地抓起一个最便宜的面包,塞进了宽大的外套里。
动作快,带着犹豫和…
一丝熟悉的颤抖。
陈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低下头。
手指在收银台键盘上,极其轻微地、几乎无声地,按下了那个熟悉的灰色按钮。
滋啦…
监控屏幕上,面包区的画面,瞬间被一片晃动的、无意义的雪花点取代。
玻璃门外。
那个偷了面包的小小身影,抱着鼓囊囊的前襟,仓惶地跑了几步。
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犹豫着停下脚步。
他慢慢地、怯生生地回过头。
隔着干净的、明亮的玻璃门。
他看到收银台后面,那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叔叔,正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带着鼓励的浅浅笑容。
那笑容,像初春融化的第一缕阳光。
孩子愣住了。
脏兮兮的小脸上,那双因为紧张而瞪大的眼睛里,恐惧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难以置信的微光。
然后。
他也咧开了嘴。
露出了一个笨拙的、带着泪花的、却无比干净的。
像小月亮一样的笑容。
陈默看着玻璃门外,那个小小的、带着笑容的影子。
低头。
从收银台下,拿出一盒温热的牛奶,和一个刚拆封的、最软的面包。
轻轻放在了柜台内侧。
正对着孩子站的位置。
阳光透过玻璃门,暖暖地洒在面包和牛奶上。
也洒在陈默微微扬起的嘴角。
这一次。
他没有咬自己。
他拿起面包。
轻轻咬了一口。
很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