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刚出炉的孕检单,啪地一声拍在离婚协议书上。
两张纸叠在一起,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江屿川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
他正低头签着字,动作流畅,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不是在结束三年的婚姻,只是在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在客厅奢华的水晶吊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签好了。他眼皮都没抬,声音平静无波,把签好的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顺手拿起旁边的红酒杯,轻轻晃了晃。
杯子里深红的液体,像凝固的血。
我盯着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江屿川,看看这个,再签一次
他终于舍得把目光从酒杯上移开,落在那张薄薄的、还带着点打印机热度的孕检单上。
影像里那个小小的孕囊,模糊得像一团希望。
他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大概三秒。
然后,极其突兀地,嗤笑了一声。
那笑声又冷又短促,像冰锥扎进我的耳膜。
林晚星,他念我的名字,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厌倦,三年了,你还在玩这种把戏
他放下酒杯,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优雅,捏住了那张孕检单。
轻轻一扯。
嘶啦——
纸张破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尖锐得刺耳。
他把撕成两半的纸片,随手一揉,像丢弃什么肮脏的垃圾,精准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
想用孩子绑住我省省吧。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迫人的压力,眼神像淬了毒的刀锋,刮过我的脸,你不配生下我的孩子。
拿着钱,滚得越远越好。
他指了指离婚协议上那个补偿条款后面跟着的一串零,语气凉薄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别迟到,我下午还有个并购案要飞新加坡。
说完,他转身就走,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直到书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他最后一丝气息。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膏像。
垃圾桶就在脚边。
那团被揉皱的纸,静静地躺在里面,像我的心。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不是为他撕碎孕检单的狠绝。
是为我自己。
为我这三年,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为他那句你不配。
我和江屿川的开始,其实挺俗套的。
大学校友,他是光芒万丈的学生会主席,金融系的天才,追他的女生能从宿舍排到校门口。
我是设计系一个不起眼的透明,埋头画图,最大的梦想是毕业后能进一家不错的设计公司。
交集发生在一个下雨天。
我抱着一大摞刚装裱好的毕业设计展板,在图书馆门口滑了一跤。画板散了一地,雨水瞬间打湿了边角。
狼狈得要命。
是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停在我面前。
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滴落,他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一张一张,帮我把散落的画板捡起来,用纸巾仔细擦掉边缘的水渍。
画得不错。他站起身,把画板递给我,声音低沉好听。
伞微微倾向我这边。
雨水打湿了他挺括的肩线。
那一刻,图书馆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我觉得他像神祇。
后来才知道,神祇的心,是石头做的。
毕业没多久,他创立的公司拿到了A轮融资,风头无两。
在一次校友聚会上又遇到。
他端着酒杯向我走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直接问我:林晚星,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他没说。
但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大概是被他眼里那种势在必得的光芒蛊惑了。
恋爱,结婚,快得像一场龙卷风。
起初也有过甜蜜的泡沫。他会记得我随口提过的小蛋糕,跨半个城买回来;应酬再晚,也会回家,醉醺醺地抱着我说老婆,我回来了;在我熬夜画图时,默默给我热一杯牛奶。
我以为,这就是爱情了。
我以为,捂一块石头,总能捂热的。
直到他公司越做越大,直到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香水味越来越杂。
直到那个叫白薇的女人出现。
她是新入职的投资部总监,海归精英,漂亮,干练,和他站在一起,是天造地设的璧人。
公司年会,我作为家属出席。
亲眼看见在露台昏暗的灯光下,白薇踮起脚,吻了他的嘴角。
而他,没有推开。
那晚回家,我像个疯子一样质问他。
他却用一种极度疲惫、极度失望的眼神看着我:林晚星,你每天除了疑神疑鬼,还会什么白薇只是我的下属,我们刚才在谈一个很重要的项目!你能不能懂点事
懂事。
成了我脖子上无形的枷锁。
我努力想做好一个懂事的妻子。学煲汤,学熨烫他那些昂贵的衬衫,在他深夜回来时,放好洗澡水。
换来的,是他越来越频繁的夜不归宿,和越来越敷衍的在忙、开会。
争吵越来越多。
他的冷暴力炉火纯青。
可以整整一个星期,把我当空气。
偌大的房子,冷得像冰窖。
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上个月。
我急性肠胃炎,疼得蜷缩在地板上,冷汗浸透了睡衣。哆嗦着给他打电话,打了十几个,无人接听。
最后是闺蜜赵小棠接到我气若游丝的求救电话,连夜开车冲过来把我送进医院。
等我挂着水缓过来,天都快亮了。
江屿川才姗姗来迟。
白薇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拎着印着某五星级酒店LOGO的打包袋。
抱歉,昨晚陪一个很重要的客户,手机关静音了。他站在病床边,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歉意,只有被打扰的不耐,薇薇听说你病了,特意给你带了早餐。
白薇把袋子放在床头柜,笑容得体:晚星姐,你没事就好。江总昨晚喝了不少,一直担心你。
她叫他江总,语气里的熟稔和亲昵,却昭然若揭。
我看着他们俩,胃里翻江倒海,比刚才绞痛时还要恶心。
滚。我用尽力气,挤出这个字。
江屿川的眉头瞬间拧紧:林晚星,你别不识好歹!
白薇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劝:江总,晚星姐还在生病,情绪不好,我们先走吧,让她好好休息。
他果然不再看我,转身就跟着白薇离开了病房。
连一句好好休息都吝啬施舍。
那一刻,心彻底死了。
出院后,我就拟好了离婚协议。
财产分割很清晰,他大概也觉得亏欠,或者急于摆脱我,给的补偿金很可观。
我没异议。
三年青春,换一笔钱,很公平。
只是没想到,在彻底结束的这天,命运给我开了这样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怀孕了。
在我们关系降到冰点,几乎没有任何亲密接触的情况下,唯一一次,是他三个月前一次应酬回来,醉得厉害,把我当成了白薇……
这算什么
孽缘的结晶
垃圾桶里的纸团,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江屿川那句你不配,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是啊,我不配。
不配得到他的爱,不配拥有他的孩子。
我慢慢蹲下身,颤抖着手,把垃圾桶里那团皱巴巴的纸捡了出来。
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展开。
纸被撕成了不规则的两半,但上面关键的几个字还在:宫内早孕,约6周,活胎。
还有那个模糊的小点。
我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发酸。
然后,我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两片残破的孕检单。
把照片发给了赵小棠。只有一句:【我怀孕了,他的。他撕了单子,让我滚。】
赵小棠的电话几乎是秒炸过来。
我操!江屿川这个畜生不如的王八蛋!他他妈还是人吗!小棠的怒吼几乎要掀翻我的手机,晚星你在哪在家等着!老娘现在就过去砍死那个渣滓!
别来。我的声音异常平静,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小棠,帮我个忙。
你说!要刀还是要枪老娘豁出去了!
帮我找个住处,要快,要安全,要安静。我深吸一口气,再帮我联系一个可靠的私人医院,我要做检查,确定孩子的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晚星……你……
我要生下他。我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和江屿川无关。这是我的孩子。
好!赵小棠的声音带着哽咽,更多的是斩钉截铁的支撑,你等着!我马上安排!妈的,让姓江的去死吧!他不配当爹!以后这孩子就是我干儿子!我养!
挂了电话,我开始行动。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
心死了,反而有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我迅速地收拾行李。只拿走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几件常穿的衣服,画板,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些设计类的书籍和资料。那些他送的珠宝首饰,名牌包包,一件没动,像垃圾一样堆在衣帽间的地上。
这个金丝笼,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拖着行李箱走出卧室时,书房的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出他讲电话的声音,语气是惯有的、对下属的强势和不容置疑。
他大概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躲进客房默默流泪,然后明天肿着眼睛,乖乖跟他去民政局。
我扯了扯嘴角,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电梯下行。
看着数字不断跳动,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最后落入一片冰冷的死寂。
赵小棠开着她那辆二手小Polo,像个女战士一样等在楼下。
看到我出来,她冲下车,一把抱住我,力气大得差点把我勒断气。
妈的,心疼死我了!那王八蛋!她红着眼眶骂,又赶紧帮我放行李,走!姐们儿带你走!去他妈的豪门阔太!以后咱们自己当豪门!
小棠帮我找的地方,是她一个亲戚出国空出来的老小区房子。
两居室,装修简单,但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安全,邻里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
你先安心住着,水电煤气我都帮你交好了。小棠风风火火地帮我归置东西,医院我也联系好了,我高中同学,妇产科的,人贼靠谱,绝对保密!明天上午我陪你去!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喉咙堵得厉害。
小棠……
打住!她猛地回头,叉着腰,别跟我煽情!也别说什么谢谢!咱俩谁跟谁当年我被人堵巷子里揍,是谁抡着板砖冲进来的林晚星,你给我挺住了!为了这小崽子,你也得给我支棱起来!
她指了指我还平坦的小腹。
我用力点头,把眼泪憋了回去:嗯!
第二天,在赵小棠同学的安排下,我做了详细的检查。
孩子很健康,胎心搏动有力。
看着B超屏幕上那个比昨天更清晰了一点点的小豆芽,一种奇异的、混杂着酸楚的暖流,悄悄漫过心口。
这是我的骨血。
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
和江屿川无关。
晚星姐,胚胎发育挺好的,孕酮也正常。医生姓苏,很温柔,不过前三个月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保持心情舒畅。
心情舒畅
我苦笑了一下。
能活着把孩子生下来,就是我的目标了。
从医院出来,小棠问我:民政局那边……
我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江屿川的电话。
响了很久,他才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某个高级餐厅,隐约还能听到白薇娇俏的笑声。
喂他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我会主动打给他。
江屿川,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去不了民政局。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放在主卧床头柜上了。你有空自己去拿。后续手续,我会委托律师跟你对接。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直接挂了电话。
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世界,彻底清净了。
漂亮!小棠在旁边给我竖大拇指,就该这么干!气死他丫的!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气。
或许只会觉得我是在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耍小性子吧。
无所谓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株被移栽到贫瘠土壤里的植物,努力地向下扎根,向上生长。
我搬出了那个老小区,用离婚补偿金的一部分,在城市的另一个区租了个更小但更温馨的一居室。
小棠骂我乱花钱,但我需要一个新的环境,一个完全没有江屿川痕迹的地方。
我用剩下的钱,报了一个线上的高级设计课程,没日没夜地学习,接一些私活。
孕吐很厉害,常常画着画着图,就冲进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吐完,漱漱口,回来继续画。
为了孩子,我得赚钱。
小棠是我最坚强的后盾,经常拎着煲好的汤和各种水果杀过来,监督我吃饭,陪我产检。
日子过得忙碌、清贫,但有种脚踏实地的安心。
偶尔,夜深人静,抚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感受里面那个小生命的胎动,心里会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柔软和力量。
他是我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我在一个设计论坛上认识了一个独立工作室的负责人,对方看了我的作品集,很欣赏,邀请我加入他们的一个文创项目。
项目不大,但报酬不错,更重要的是,能积累作品和经验。
我投入了全部的热情。
项目赶进度的时候,加班到凌晨是常事。
那天,又是熬到快一点,终于把最后的效果图渲染完发给甲方。
刚关掉电脑,一阵剧烈的腹痛毫无预兆地袭来。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不是普通的胎动,是那种绞紧的、下坠的痛。
我慌了神,第一反应是去抓手机,想给小棠打电话。
手抖得厉害,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腹部的绞痛一阵强过一阵,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腿根流了下来。
羊水破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孩子才七个月!
我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哆嗦着捡起手机,屏幕都摔裂了。
万幸还能用。
我抖着手拨通了120,语无伦次地报出了地址。
等待救护车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剧痛像是要把我整个人撕裂。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死死护着肚子,眼泪混着汗水糊了满脸。
宝宝……别怕……妈妈在……别怕……我一遍遍呢喃,不知道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脑子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
如果孩子有事……
如果……
巨大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几乎要将我吞噬。
就在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被推进急救室时,我已经痛得快失去意识。
只记得刺眼的白光,医生护士快速移动的身影,和耳边急促的指令声。
妊高症突发!血压飙升!怀疑胎盘早剥!准备紧急剖宫产!
联系新生儿科!
家属!家属在吗
我张了张嘴,想说没有家属,只有我自己。
但剧烈的疼痛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来发生了什么,很模糊。
只记得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拉扯感,然后,一声极其微弱、像小猫叫似的哭声,响了起来。
那么轻,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沌的意识。
是个男孩,早产,体重偏低,需要立刻送新生儿监护室!护士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
我想看看他,眼皮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只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红红的襁褓,被飞快地推走了。
再次恢复意识,是在病房里。
小棠红着眼睛守在床边,见我睁开眼,眼泪唰就下来了。
晚星!你吓死我了!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声音哽咽,你知不知道多危险!医生说再晚一点,你和孩子都……
孩子呢我哑着嗓子问,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在保温箱呢!早产儿,得观察一阵。放心,苏医生说了,小家伙生命力挺顽强,就是瘦了点。小棠赶紧安慰我,你怎么样还疼不疼
我摇摇头,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小棠,医药费……
哎呀你操心这个干嘛!我先垫上了!等你好了,给姐画一百张图慢慢还!小棠故意凶巴巴地说,你现在就给老娘好好躺着!把身体养好!不然怎么照顾我干儿子
我看着她,眼泪无声地滑落。
哭啥!不许哭!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小棠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
我知道,那笔医药费肯定不少。
小棠自己也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这份情,我记下了。
住院期间,小棠和苏医生轮流照顾我。
孩子一直在新生儿科,我只能通过苏医生手机拍的照片看他。
那么小,浑身插着管子,躺在保温箱里,像只孱弱的小猫。
每次看照片,心都揪着疼。
是我没保护好他。
出院那天,我终于能亲自去新生儿科看他。
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保温箱里那个闭着眼睛,努力呼吸的小小身影,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那么小,却那么努力地想活下去。
宝宝,妈妈来了。我把手轻轻贴在玻璃上,仿佛能触摸到他,别怕,妈妈会保护你,以后,我们娘俩好好过。
小家伙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小手动了一下。
那一刻,所有的苦难和疼痛,都值了。
给孩子取名字的时候,我想了很久。
最后,在出生证明上,写下了林念安。
念,是纪念,也是思念那个曾经为爱不顾一切的自己。
安,是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小名就叫安安。
安安在保温箱里住了整整一个月,才勉强达到出院标准。
带他回家的那天,阳光特别好。
我抱着轻飘飘的他,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易碎品。
小棠开着她的小Polo,一路开得小心翼翼,骂骂咧咧地抱怨路上每一个颠簸。
安安宝贝儿,咱回家了!干妈给你买了个超豪华的婴儿床!以后干妈罩着你!谁敢欺负你和你妈,干妈拿板砖拍死他!
安安好像听懂了,咧开没牙的小嘴,无声地笑了。
我的心,也跟着融化成一片春水。
日子真正开始了。
新手妈妈的手忙脚乱,远超想象。
尤其是照顾一个早产儿。
安安的体质很弱,容易感冒,容易拉肚子,经常半夜发烧,需要整夜守着。
我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黑眼圈重得像熊猫。
但看着怀里这个软软的小生命一天天变得结实,小脸圆润起来,会笑了,会咿咿呀呀了,会伸出小手抓我的头发了……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为了给安安更好的生活,我拼了命地工作。
白天趁他睡觉,疯狂画图、做方案。晚上等他睡了,继续熬。
我设计的文创产品,因为风格独特,充满温暖的生活气息,渐渐打开了市场。
那个独立工作室的项目大获成功,负责人主动邀请我成为他们的长期合作设计师,分成比例也提高了不少。
收入慢慢稳定下来,虽然谈不上富裕,但养活我和安安,足够了。
我还用攒下的钱,在安安一岁多的时候,租下了一个小小的临街铺面。
一半做我的设计工作室,一半布置成温馨的亲子绘本馆,兼卖一些我设计的儿童用品和文创小物。
名字就叫星安小筑。
小棠说这名字又土又暖。
开业那天,没什么隆重的仪式。
就我和小棠,还有怀里咿咿呀呀的安安。
小棠买了个小小的蛋糕。
祝我们林老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祝我干儿子健康快乐!茁壮成长!小棠举着可乐(她要开车),豪情万丈。
我抱着安安,看着这个小小的、属于我们娘俩的天地,眼眶发热。
安安,你看,这是妈妈给你打下的江山。我蹭蹭他柔软的小脸蛋。
安安咯咯地笑,小手拍打着我的脸。
那一刻,我觉得,过去的苦难,都成了滋养我生命的养分。
没有江屿川,我和安安,也能活得很好。
甚至,更好。
时间像长了翅膀。
一转眼,安安三岁了。
早产的痕迹几乎消失不见,小家伙长得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像黑葡萄,机灵得很,就是体质还是比一般孩子弱些,尤其换季容易咳嗽。
星安小筑的生意也上了轨道,有了一批固定的老顾客。
我的设计在本地小圈子里也算有了点名气,偶尔还能接到一些不错的品牌合作。
生活忙碌而充实。
我以为,我和江屿川的世界,早已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直到那天。
深秋,天气骤变,下起了冷雨。
安安又感冒了,咳嗽得厉害,还有点喘。
下午在绘本馆,精神就不太好,小脸蔫蔫的。
我赶紧关了店门,带他去相熟的儿科诊所。
诊所人不少,大多是孩子哭闹和家长焦急的哄劝声。
我抱着安安排队,他趴在我肩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呼吸有些急促。
安安乖,马上就到我们了,让苏阿姨看看就不难受了。我轻轻拍着他的背。
好不容易轮到我们。
刚抱着安安走进诊室,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医生!医生快看看我儿子!他好像有点喘不上气!
那声音,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进我的耳膜。
即使过了三年,我也能瞬间认出——是白薇。
身体瞬间僵硬。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想挡住怀里的安安。
但已经晚了。
抱着孩子冲进来的白薇,和我撞了个正着。
她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同样咳得小脸通红。
四目相对。
白薇脸上的焦急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凝固了,随即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取代。
林……林晚星!她的声音都变了调,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钉在我怀里的安安身上。
安安因为不舒服,正把小脸埋在我颈窝蹭着。
只露出一个乌黑的发顶和半张白皙的侧脸。
但那双眼睛……太像了。
像极了某个深深刻在我记忆深处的人。
诊室里还有其他人,苏医生也看了过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晚星姐,孩子抱过来我看看。苏医生先开了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抱着安安快步走过去,把安安放到诊床上,背对着门口,用身体尽量隔绝白薇那令人窒息的目光。
苏阿姨……安安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又忍不住咳起来。
苏医生熟练地拿出听诊器检查。
白薇抱着她儿子,僵在门口,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那道视线,像毒蛇的信子,黏在我背上,冰冷又探究。
诊室里只剩下安安偶尔的咳嗽声和苏医生温声的询问。
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检查完。
支气管有点炎症,还有点喘,问题不大,别太担心。苏医生一边开药一边说,做个雾化,再开点药回去吃。注意保暖,别着凉。
谢谢苏医生。我松了口气,赶紧抱起安安,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林晚星!白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尖锐的质问,这孩子是谁的!
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把怀里的安安抱得更紧。
与你无关。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与我无关白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抱着孩子几步冲到我面前,挡住了去路,你怀里的孩子,那双眼睛,跟屿川一模一样!你敢说与我无关!
她怀里的孩子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到,哇哇大哭起来。
安安也受了惊吓,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小身子微微发抖。
妈妈……他怯生生地叫我。
这一声妈妈,像一把淬火的尖刀,狠狠扎在白薇心口,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你的孩子她死死盯着安安,眼神怨毒得像要把他吞下去,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你和谁生的!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整个诊所的人都看了过来。
白薇,我抬起头,迎上她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地上,我再说一遍,我的孩子,与你无关。请你,让开。
我的眼神大概太冷,太决绝。
白薇被震慑了一下,抱着哭闹的儿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抱着安安,挺直脊背,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身后传来她歇斯底里的尖叫:林晚星!你别想瞒着!这孩子肯定是屿川的!你等着!
我充耳不闻,快步走出诊所,冲进冰冷的雨幕中。
雨点打在脸上,生疼。
怀里的安安还在小声咳嗽。
我把他裹进宽大的外套里,紧紧护着,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心,却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平静了三年,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白薇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或者说,她绝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威胁她地位的存在。
第二天,我刚送安安去小区里的托班(因为体质弱,我没敢送他去大的幼儿园),回到星安小筑开门没多久,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就像一头沉默的凶兽,停在了我的店门口。
车门打开。
江屿川走了下来。
三年不见。
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衬得身形挺拔。只是眉宇间,那股久居上位的冷峻和疏离感,似乎更重了。眼神深不见底,像结了冰的寒潭。
他站在细密的秋雨里,没有打伞,目光沉沉地扫过我小小的店面招牌——星安小筑,然后,定格在玻璃门后的我身上。
隔着玻璃和雨幕,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我看穿。
我的手心瞬间沁出了冷汗,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店门。
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江先生,我挡在门口,声音平静,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有事
林晚星,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眼睛,死死地锁着我,带着审视和一种极力压抑的、风暴般的情绪,我们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我寸步不让,离婚协议签得很清楚,钱货两讫。江先生请回吧。
没什么好谈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店内温馨的布置,最后落在我脸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那个孩子呢白薇说的,那个孩子……是我的
最后三个字,他问得异常艰难,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果然是为了安安。
我的心猛地一沉,随即涌起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悲哀。
不是。我斩钉截铁地回答,眼神毫无闪躲,江先生,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和你离婚三年,难道还不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孩子
我的孩子,跟你江屿川,没有半毛钱关系。
林晚星!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激怒的戾气,你撒谎!白薇说那孩子……
白薇我冷笑一声,打断他,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江屿川,三年了,你还是这么信任你的‘好下属’当年你醉酒把我当成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信任’她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他最不堪的回忆。
江屿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阴鸷得吓人。
那晚……
那晚是个错误!我抢过话,语气冰冷如刀,而安安,是我在错误之后,选择留下的珍宝。他姓林,叫林念安,是我林晚星一个人的儿子!跟你江屿川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没有任何关系他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怒火,猛地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林晚星,你凭什么!那是我的种!你凭什么瞒着我三年!
手腕传来剧痛。
但更痛的是心。
凭什么
就凭他亲手撕碎了那张孕检单!
就凭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配!
就凭这三年来,他从未找过我,从未关心过我的死活!
现在,凭什么来质问我
放开!我用力挣扎,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我要见孩子!他盯着我,眼神偏执而疯狂,现在!立刻!
你休想!我也红了眼,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母兽,江屿川,你听清楚!安安是我的命!你敢动他一下,我跟你拼命!
我们像两只困斗的野兽,在狭小的店门口僵持着。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也打湿了我的肩头。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滑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我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是托班老师的电话!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猛地甩开江屿川的手,颤抖着接通电话。
喂林念安妈妈!您快过来!安安突然喘得很厉害,小脸都紫了!我们叫了救护车,正在去儿童医院的路上!
老师焦急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耳边炸开!
嗡——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安安!哮喘发作了!
安安……我失声叫出来,手机差点脱手。
安安怎么了!江屿川显然也听到了,脸色骤变,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在哪!
巨大的恐惧让我浑身发软,我顾不上再跟他争辩,甩开他的手,疯了一样冲向我的车。
儿童医院!快!我拉开车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江屿川动作更快,他几步冲回自己的宾利,发动引擎,车子发出一声咆哮,瞬间冲了出去。
我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好不容易发动车子,跟在那辆疾驰的宾利后面,冲进茫茫雨幕。
一路疾驰,闯了多少红灯我已经不记得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安安!我的安安!
赶到儿童医院急诊科时,安安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
小小的门紧闭着,上面的红灯亮得刺眼。
托班老师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我,眼圈立刻就红了:林妈妈,对不起……安安突然就……
不关你的事……我声音发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我。
是江屿川。
他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眼神死死盯着抢救室的门,扶着我手臂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他……他怎么样他问老师,声音干涩沙哑。
医生在抢救……说是急性哮喘发作,很危险……老师抹着眼泪。
急性哮喘……
我的安安……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眼泪汹涌而出。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照顾好他……是我……
这三年的艰辛,独自抚养早产儿的提心吊胆,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像个迷路的孩子,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江屿川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僵硬。
他低头看着我,看着我这个曾经在他面前卑微隐忍、如今却哭得毫无形象的前妻,眼神极其复杂。
有震惊,有茫然,似乎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痛楚
他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我。
他蹲下身,似乎想伸手碰碰我,但手伸到一半,又僵在了半空。
最终,只是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会没事的。
声音干涩得厉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
我和江屿川同时冲了过去。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我抓住医生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急性哮喘发作,伴有喉头水肿,情况很凶险,还好送来得及时。现在转到PICU(儿童重症监护室)观察,24小时没问题才能转普通病房。
听到脱离危险四个字,我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腿一软,差点栽倒。
江屿川再次扶住了我。
谢谢医生!谢谢!我语无伦次地道谢,眼泪又涌了上来。
家长先去办手续吧,孩子暂时不能探视。医生交代完,匆匆离开了。
江屿川去办了手续。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脱力,像打了一场惨烈的仗。
他拿着缴费单回来,站在我面前,沉默了很久。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几缕湿发垂在额前,让他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狼狈。
他看着我,眼神深得像海,里面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震惊后怕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最终,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安安……一直身体不好
我闭上眼,疲惫地点点头:早产,体质弱,有哮喘。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
我睁开眼,看向他,眼神空洞而冰冷。
告诉你什么
告诉你,那个被你亲手撕碎孕检单、被你骂‘不配’生下的孩子,他身体不好
告诉你,他需要父亲
江屿川,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你撕碎那张纸的时候,在你让我滚的时候,你就已经失去了做他父亲的资格。
这三年,没有你,我和安安,一样活下来了。
现在,请你离开。
这里,不需要你。
我的话,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向他。
江屿川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那双总是冷冽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巨大的、难以承受的痛苦和……悔恨。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看着PICU紧闭的大门,又看看我。
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安安在PICU观察了24小时,情况稳定后,转到了普通病房。
小家伙蔫蔫地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鼻子上还吸着氧,看到我,才虚弱地弯了弯嘴角,小声叫:妈妈……
我的心都要碎了。
安安乖,不怕,妈妈在。我紧紧握着他的小手。
江屿川没有离开。
他像个沉默的影子,守在病房外面。
托人送来了最好的进口药,最贵的营养品,堆满了病房的角落。
但我和安安,都没有动。
小棠赶来医院,看到门外的江屿川和病房里的东西,气得差点当场发飙,被我按住了。
别理他,当他是空气。我低声说。
小棠狠狠剜了门外的方向一眼,转头心疼地抱住我和安安:妈的,阴魂不散!晚星你放心,有我在,他休想靠近我干儿子一步!
安安住院这几天,江屿川每天都来。
他不再试图强行闯入病房,只是固执地站在走廊尽头,远远地看着。
隔着玻璃窗。
一站就是很久。
他的身影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孤寂和……落魄。
昂贵的西装起了褶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冷漠矜贵的江总,好像一下子被打落了凡尘。
有一次,护士推着安安去做检查。
门打开的瞬间,江屿川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地锁在安安身上。
安安躺在移动病床上,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好奇地转动着大眼睛,正好也看到了他。
父子俩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对上。
安安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
江屿川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里翻涌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小心翼翼的渴望和……卑微的祈求。
他向前挪了一小步,似乎想靠近。
安安却突然收回目光,小手抓紧了我的衣角,把小脸埋进我怀里,小声说:妈妈,怕……
那一刻,江屿川脸上所有的希冀和渴望,瞬间碎裂。
他僵在原地,脸色灰败,像一座瞬间失去所有生机的雕像。
我抱着安安,没有看他一眼,跟着护士离开了。
身后那道目光,沉甸甸的,像压了千钧重担。
安安出院那天,天气放晴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安安,小棠拎着东西。
走出病房,毫不意外地看到江屿川等在那里。
他像是特意整理过,但眉宇间的疲惫和憔悴,依旧无法掩饰。
晚星,他开口,声音沙哑,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脚步不停。
就五分钟!他挡住去路,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急迫,求你。
我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江屿川,别再做这些无谓的事了。安安需要回家休息。
我知道!他急切地说,目光紧紧锁着我怀里的安安,那眼神里的痛苦和渴望几乎要溢出来,我不会打扰他休息……我只是……我只是想……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
我想……弥补。
弥补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怎么弥补用钱还是用你迟到了三年的‘父爱’
江屿川,你省省吧。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安安不需要。我也不需要。
你所谓的弥补,对我们来说,只是打扰。
让开。
我的眼神太冷,太决绝。
江屿川的身体晃了晃,眼底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缓缓地、缓缓地让开了路。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黏在安安身上,充满了绝望的眷恋和不甘。
我抱着安安,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深秋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安安把小脸从围巾里露出来,好奇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车辆,小声问: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一直看安安
我把他抱紧,亲了亲他的额头:因为安安太可爱了。不过,他只是个陌生人,以后看到,不用理他,知道吗
嗯!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被路边卖气球的小贩吸引了注意力,妈妈!看!小熊!
好,妈妈给安安买小熊气球!
好耶!
孩子的欢笑声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小棠发动了她的小Polo。
车子汇入车流。
后视镜里,医院门口那个高大却无比落寞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彻底消失不见。
我知道,我和江屿川的故事,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彻底落幕了。
没有原谅,没有和解。
只有两清。
从此,他是他高高在上的江总。
我是我,林晚星。
带着我的小太阳,林念安。
奔赴我们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