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瘦弱的身影站在风中,衣衫单薄,脸色苍白。
她的眼神却冷静,甚至透着一股不合年纪的沉沉坚毅。
元灵丹,已用尽。
她低头看着掌心残破的丹瓶,声音干涩。
脚下是几具妖兽的尸体,血腥未干,爪印深深嵌入泥土。
她跪下,将妖兽内丹一枚枚挖出,收进破旧的布袋里。
再撑三日,若还未寻得筑基灵脉,就只能放弃。
她抬头望天,云层低垂,灵气稀薄,几乎感应不到波动。
这片区域,已被修士放弃多年,连宗门都懒得踏足。
她叫林珑,十六岁,孤女,母亲早亡,父亲是个小散修,死于一次低阶秘境崩塌。
自那以后,她便独自一人,在这片破碎灵地中挣扎求生。
修为停滞在炼气九层,灵根杂而不纯,天赋平平。
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没有师门。
散修之路,皆是死路。
【1】
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也从无数死去的同伴身上验证过。
可她还活着。
她不信命。
她咬破指尖,在一块灰石上滴下血珠,闭眼静思。
灵气微弱如丝,几不可察,但她依旧试着感应天地。
一炷香时间过去,忽有一缕冰寒气息,自地底悄然升起。
她睁眼,瞳孔微缩。
阴脉
她赶紧起身,搬开碎石,指尖微颤地掘开表层土壤。
黑气渗出,带着淡淡尸腥味。
下方是一道被封印的古阵,碎裂成数段,却仍残存少许灵光。
她抽出破剑,在地上一点一点刻画引灵符文。
每一笔都极慢,却异常坚定。
她要用这点残阵引动地脉灵息,再行冲击筑基。
此法极其危险,若灵气逆冲,她将元脉尽毁。
她没有选择。
夜色降临,山林沉寂,唯有风声依旧呼啸如旧。
她坐在阵心,闭目静息,手中掐诀,体内灵气如涟漪微荡。
一声轻响,脚下阵纹微微亮起,宛如野火初燃。
成了。
她睁开眼,眼中浮现一抹死灰中逼出的亮光。
可下一瞬,阴风大作,灵气如潮,狂涌而入。
她面色苍白,七窍渗血,却咬牙不退。
不准散,给我留住!
她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灵气冲刷全身经络。
血液中似有雷霆炸响,骨骼咔咔作响,似要裂开。
体内灵海翻涌,一道道裂缝浮现于经脉深处。
她疼得几欲昏死,却依旧死死抓住灵气不放。
时辰悄然流转,星辰隐没,晨曦初照。
她一动不动,像石像般盘坐阵中。
忽然,一道清响自她体内传出,仿佛琉璃破碎又重塑。
她睁开双眼,浑身汗湿,气息如新。
筑基……初成。
她抬起手,看着掌心灵气旋转成形,目中满是潮湿的光。
她知道,这不过是第一步。
但这一步,她用了整整四年。
她站起身,长发被风吹起,露出脖颈下那一道尚未结痂的旧伤。
她不是天才,也从不指望侥幸。
她只信熬。
熬过孤独,熬过饥饿,熬过一切该死却没死的时刻。
山林深处,几只低阶灵兽悄然远避。
它们感受到她体内新生的力量,虽弱却坚韧。
她在原地盘坐三日,不进不出,稳固境界。
三日后,她打开随身布包,取出所有内丹。
这些,换灵符。
她知道哪里有流动集市,每旬一现,设于流霞谷口。
她踏出林地,破旧的靴子踩在湿软的泥地上,留下一道道清晰脚印。
每一步都很轻,却坚定无比。
天色将暮,她终于走到一座山口。
山口有一块巨石,上刻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流霞集。
她脱下破斗篷,理了理头发,从腰间取出那只布袋。
里面内丹发出淡淡光晕,是她用命换来的货物。
她走进集市,迎着人声鼎沸,灵气杂乱的喧嚣。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踏入修士的世界。
她站在一处摊前,指着符篆开口:
我要三张护身符,一张夜隐符,还有……一把合手的短剑。
摊主打量她半晌,见她眼中毫无畏惧,只点了点头。
她将内丹交出,收起符篆与短剑,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注意这个瘦小女孩。
她也未曾奢望谁会注意。
但从这一刻起,她决定了自己的路。
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为了飞升。
只是想活着,能好好修行。
我要一日,踏入金丹。
然后,买一座山,种满桃花。
风吹起尘土,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2】
林珑在流霞集歇了一夜。
客舍简陋,墙上刻满了防灵阵纹,床板生霉,枕边藏着一截断尾的灰蛇。
她没有惊扰它,只是坐在窗前,守着符篆慢慢炼化灵气。
不要走神。
她低声提醒自己。
可灵气未至丹田,便忽然逆流,刺得她五脏翻涌,喉头一甜。
她咬破舌尖,强行镇住灵气乱动。
这是筑基初成不稳的征兆,也是灵根不纯的代价。
她咽下血沫,继续打坐。
夜深露重,雨水渗透进房梁,滴落在她的衣襟上。
她的双手始终未曾颤抖,只是眉间逐渐浮现一丝青黑。
第二日清晨,她醒来时,衣襟已湿透,灵气反噬的后劲尚未褪去。
她扶着门框站起,喉中泛酸,却不肯服下一颗疗伤丹。
丹药不多,不能浪费。
她背上行囊,离开客舍,沿着集市外围的土道前行。
此行,她要去的是一处被遗弃的水潭秘地。
据说那里偶有水灵晶石,自带温润之力,有助修复丹田裂痕。
她脚程极快,却仍用了半日才赶至。
水潭静谧,四周满是湿滑的青藤和腐朽的落叶。
她蹲下身,手掌贴近潭水,感应灵波。
灵气微浮,底部应有残晶。
她脱下披风,系在腰间,纵身跃入冰冷潭水。
潭底漆黑,水压沉重,淤泥间混着碎石与尖锐的骨刃。
她咬紧牙关,一寸寸拨开泥沙。
忽有一道幽光闪现,她一把抓住,却被骨钩刺破掌心。
她强忍剧痛,拔出那块巴掌大的残晶。
晶石黯淡,夹杂黑纹,但确实带有丝丝水灵气。
她怀中灵符忽然炸裂,身形猛地一顿。
灵气再次暴乱,丹田中筑基之息瞬间崩溃。
她几乎无法呼吸,口鼻涌血。
水中灵气倒灌,冲开了她刚稳定的灵海。
她踉跄着浮出水面,趴在岸边剧烈咳嗽,血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她抬起头,神色恍惚,口中呢喃一句:
境界……掉了。
炼气九层,她竟从筑基再次跌回炼气九层。
她望着破碎灵海,掌中晶石,忽然笑了。
不是讽刺,不是绝望,只是强迫自己不能崩。
她将晶石收起,静坐调息。
丹田破碎处刺痛如割,她双眼猩红,指节青白。
她不能休息太久,这片区域已有人临近。
她听见枯枝踩断的声音,也感受到杀意逼近。
是同样为晶石而来的散修,亦或是悄然觊觎的黑市杀手。
她强行起身,绕到潭后断壁处,躲入一株藤花后。
来人是三名男修,皆着黑衣,神色冷漠。
其中一人开口:有人动了晶矿气息。
另一人点头:附近血腥味重,有可能还在。
林珑屏住呼吸,不敢动弹,掌中紧握着最后一张夜隐符。
他们开始在周围搜寻,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她右手捏住符纸,左手缓缓摸向短剑。
灵气紊乱,她无法施术,唯有硬拼一途。
突然,一只白猫跳上断壁,发出一声尖叫。
三人齐转头,林珑趁机动身,扑入草丛,展开夜隐符。
灵气波动微弱,她藏在一块青石之下,一动不动。
三名修士追出一段路,见无人踪迹,只得悻悻离开。
她直到夜幕降临,才缓缓起身。
全身湿冷,脸色苍白,指甲泛紫。
她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朝东走去。
那是她知道的,最近的一个流动丹坊设点。
她要找的是丹师,不是药店。
她需要一种可稳固灵海的秘药,即便再难,也必须找到。
两日后,她终于来到那座破旧山庙。
山庙前坐着一位披蓑老人,面前摆着一个木盒,里面满是药引与丹残。
她走过去,低声道:
我需一枚镇脉凝元丸。
老者眼也不抬,只冷冷回一句:
三百灵石,外加三滴真血。
她颤了一下,终是咬牙划开手腕,将鲜血滴入木碗中。
老者拿出丹药,递给她时却多说了一句:
散修女娃,太苦了。
她没有回话,只接过丹药,当场吞下。
灵气入体,果然镇住了反噬的震荡。
她谢过老者,转身便走。
夜晚,她在一处山洞内打坐修炼。
丹药效力虽强,却只能暂缓崩溃的境界。
她已无法靠普通方式重筑丹田,除非找到一株稀世灵药——净元莲。
她在灵植册中看到过那种花,白瓣七重,花心如月,开于冰湖之下。
整个云州,也只有一处可能存在它的地方。
她拿出地图,将指尖按在那片灰色无人区上。
极寒冥湖。
她知道那地极险,常年冰封,且有强灵兽镇守。
但她已无退路。
我不能死在筑基上。
她喃喃着,将短剑重新磨光,再次收拾行囊。
她将地图卷好,插进靴筒,穿过山林,一头扎入浓密的雾气中。
前路未明,脚步却无一迟疑。
【3】
林珑在极寒冥湖外的枯林中扎下临时驻地。
她用灵火熏干衣物,把剩下的干粮分成七份。
每一口都精确到两指宽,不多不少。
她盘坐于石窝中,脚边摆着手绘草图。
湖心岛中央有冰脉石根,净元莲应生于其上。
她指尖落在图中一点,眉头皱得更深。
那片湖区常年结冰,灵气极乱,且有寒潭灵蚺出没。
她的修为掉落后不足以与之硬拼,必须找到合适的引诱法。
她拆开布包,从中取出几株腥香草,捣碎混入草绳中。
蚺类嗅觉最灵,闻香必出。
她在林中布置引线,将香草涂抹其上,向西南绕湖一圈。
她不能赌,必须让灵蚺彻底离开湖心岛。
她躲在树上守了一夜。
第二日破晓,湖面升起浓雾,一道黑影自冰层下缓缓游出。
那是一条三丈长的寒蚺,鳞片反着蓝光,口中吐息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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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顺着香线游走,逐渐远离湖心。
林珑趁机行动,踏着碎冰跃向湖心岛。
冰面极滑,每走一步都要倾尽全力调气控身。
她手脚并用,靠着匕首和短钩稳稳前行。
到达岛边时,她已满身冷汗,嘴唇发紫。
她在一块冰石下发现一道浅凹,那里,长着七瓣洁白莲花。
净元莲。
她靠近一步,忽觉脚下冰裂声起,心中一紧。
她伏身而下,迅速取出灵锥,小心掘冰取莲。
她将莲花包裹入灵布中,刚转身,背后忽传来脚步声。
真让人意外,一个小散修也能找到净元莲。
林珑猛地回头,见一名红衣女修站在冰面上,目光轻蔑。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修,皆是炼气大圆满之境。
把东西交出来,不然你走不出湖心。
林珑未动,只低声道:我只是先到一步。
红衣女修笑了,眼神却冷:可你没资格拥有它。
林珑将净元莲藏入怀中,短剑横在身前。
对方未动,林珑也不动。
但她心中明白,今日若交出灵药,自己绝无可能活着离开。
对方开始逼近,冰面随着脚步起伏波动。
她骤然出手,短剑疾刺红衣女修喉口。
对方早有防备,灵盾一震将剑弹开。
两名男修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林珑撤步退后,脚下一滑,几乎跌入冰缝。
她强行稳身,脚趾抓住冰石,翻身扑向一侧。
别杀她,废了就行。
红衣女修冷冷开口,面上带着笑意。
林珑几次躲闪后已是强弩之末,胸口剧痛不止,灵海震荡。
她一咬牙,取出剩下唯一的破爆符,猛地掷向地面。
轰!
冰面破裂,碎冰飞溅,寒水瞬间倒灌。
红衣女修避开不及,被冰屑击中面门,鲜血流下。
林珑借机跳入水中,咬紧牙关,向湖边潜去。
冰水如刀割肌,身体逐渐僵硬,血液凝滞。
她在心中默默倒数呼吸节奏,将净元莲护在胸前。
她游出十丈时,一道寒气猛然袭来。
是灵蚺。
它被声响吸引,已然折返。
她猛地朝水下一沉,转身游向侧翼,避开了正面撞击。
她撞上一块冰石,胸口闷痛,耳边嗡鸣。
但她终于摸到岸边的碎石,手指扣住缝隙,艰难爬出水面。
身后,灵蚺甩尾一击,将整块岸石拍碎。
她被震飞数丈,撞上树干后吐血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冻醒,身上薄冰已成。
她强撑着坐起,灵药仍在怀中未失。
她笑了,声音哑得像风里碎冰。
你活着……很好。
她用尽力气取出净元莲,剥开白瓣,将其核心花心含入口中。
温热灵力缓缓注入体内,破碎的灵海似被清泉润过,缓缓回转。
她全身疼痛,却闭上眼强行入定。
一夜过去,她体内丹田重组,筑基气息再次升起。
但这一次,比之前更加不稳,如同沙土筑墙。
她知道,没有根基的回升不过是幻梦。
若不在三日内找到辅药补固根基,这次重塑还是会崩。
她抬眼望天,目光穿过灰暗的树隙。
她记得,北山坊市里有一位老药童,曾说他手中有定基草。
那是筑基初稳最好的药引。
她收拾行囊,含血咬牙,强撑身体走出山林。
路途中,她遇见了一个斜倚山石的少年修士。
他嘴角带血,身上伤痕累累。
林珑原本要绕行,但对方忽然睁眼,低声求助:
给我一口灵泉水,我可换你一样东西。
林珑迟疑片刻,终是取出水囊递过去。
少年接过后,一饮而尽,随手掏出一个灵石袋扔过来。
里面有你需要的。
她打开袋子,竟是一株完整的定基草。
她愣了愣,少年已昏迷倒下。
她走过去,蹲下查看,发现他伤得极重,体内灵脉几乎断裂。
她犹豫了。
救他,会耗尽她刚恢复的灵力。
可若不救,他必死无疑。
她抿唇片刻,将灵气汇聚掌心,一点点渡入他体内。
三炷香后,少年气息平稳,眉头松开。
林珑却已力竭,靠着石壁缓缓坐下。
有时候,散修只靠自己,真太累了。
她轻声说着,掌中紧握着那株定基草,不让它滑落。
夜幕再临,她依旧坐在风里,等待天明的气温回升。
远处,有人烟升起,坊市的方向已不远。
她的眼中,没有光,也没有希望。
只有倔强。
【4】
林珑踏入北山坊市的那日,天刚亮。
天色灰白,市道泥泞,脚下踩着的每一步,都是水渍与灰尘混合的痕迹。
她拢紧斗篷,匆匆穿过铺子林立的前街。
路边卖符的老头正吆喝:真火符,五张一组,炼气期可用!
她没有停下,继续往北,走进坊市最角落的一条巷道。
那是散修常去的交易点,也是外门杂役的集聚地。
她找到那间挂着红纸灯笼的小铺,门半掩,灰尘扑面。
她推门进去,果然看见那个干瘦的老药童正坐在火炉边烤脚。
定基草。
她开口直说,不带客套。
老药童斜睨她一眼:三百灵石,或者……干两个月的杂事。
林珑取出灵石袋,丢在桌上。
老药童接过,用指甲剔了剔口袋缝边,又补了一句:
还要帮我送一趟药,送到三清宗外门坊房。
林珑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老药童将药材和草纸一并包好,绑成一个油布包,递给她。
路远,今夜启程。
她接过,扛在肩上离开。
三清宗在云州西南,坊市到那里,要穿过两条妖林与一座悬崖峭岭。
林珑先在坊市外租了一匹瘦马。
夜色中,她压低帽檐,沿着官道一路南行。
夜风凛冽,山道潮湿,马步虚浮,一夜之中走得不过三十里。
天将破晓,林珑在一座破庙中歇脚。
她靠在神像背后,用干草取暖,把布包紧贴胸前。
她怕湿气浸入药材,也怕被人盯上。
这路上,她已两次听见马蹄异响,一次脚步靠近。
她将短剑藏在靴边,一直未敢合眼。
日出之后,她再次启程。
中午时分,她在赤妖林边缘遭遇第一头灵兽。
那是一只三眼獒猿,皮厚如铜,牙长如刃。
她绕道,仍被它嗅出行踪。
她丢出一颗烟符,趁着迷雾腾起飞身穿林。
身后草木碎裂,灵兽嘶吼不断。
她一路奔逃至河边,纵身跃入浅滩,用泥水掩身,才侥幸脱险。
岸边,她气喘如牛,浑身湿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她趴着喘息了许久,才翻身坐起,检查药包。
布包潮了边角,但中间药材未受损。
她松了一口气,撑着石头慢慢站起来。
那匹瘦马已不见踪影。
她只能步行,继续沿小道向南走。
第三天,她终于翻越那座悬崖岭。
她借助灵索攀岩,掌心血肉模糊,膝盖青肿。
夜里,她蜷缩在崖下石洞,冷得发抖。
她把干粮掰碎混着雪水咽下,嗓子如刀割。
再熬两天,就能换丹修根基了。
她低声对自己说,仿佛这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到达三清宗坊房时,天上下着雨。
她衣衫破烂,鞋底裂开,头发贴着脸颊,像是乞丐。
门房见她,皱了皱眉:外来人有介绍信吗
她拿出药童写的草纸,交过去。
门房撇了眼,才放她进后坊。
那里一排低矮杂屋,里面挤满了正在劈柴、挑水、擦药炉的女修。
她将药包交给坊主,换来一枚刻着定基二字的灵印。
坊主扫了她一眼:你也想修炼这枚印不包灵膳。
她点头接过,转身离开。
外门杂役看见她身上泥泞,有人嗤笑:哪来的小野修,也想混进宗门
她充耳不闻,径直走回山下驿站。
她在那里等了两天,才见到一位来换货的丹修。
她拿出灵印,低声说:我要定基丸。
丹修看看她的伤,又看看那枚灵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个瓷瓶。
她双手捧着,仿佛那是命。
她当场服下,盘坐于破庙后院。
灵气缓缓注入丹田,如涓流灌注,原本沙砾般的筑基气息终于有了初成模样。
她睁开眼时,天已黑,庙门前落了一层黄叶。
她没有笑,只是静静坐了一刻,然后起身下山。
她知道,若不赶回坊市,那老药童定会将她的灵石吞掉不认账。
路上,她重新穿过赤妖林。
她带着灵符和草火,这次没再被灵兽发现。
但在快出林时,她看到一处小塌陷,有人倒在那里,气息奄奄。
她认出那是几天前擦肩而过的另一位女散修。
对方眼神混乱,身上带伤,显然已多日未进食。
她犹豫了下,还是将干粮袋推过去。
女修接过,目光中带着怯意和感激。
林珑没说话,只是起身离开。
她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她才筑基,因灵根不稳被逐出门派,在山门下哭了一整夜。
一位穿灰衣的老女修路过,只丢下一句话:
女修若没本事,就别在修真路上丢人。
她一直记着这句话,也一直不想成为那种人。
回到坊市时,她的灵力已稳。
她第一件事,是找回那老药童,要求退还多余灵石。
老药童不愿,赖账推脱。
她冷眼看着他,手中短剑亮出锋芒。
灵石还我,我不想再跑一次三清宗。
老药童吐了口唾沫,但还是把五十枚灵石扔给了她。
她接过灵石,转身离开。
她没有道谢,也没有再看一眼。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地方,女修讲道理是最没用的东西。
【5】
林珑回坊市的第三日,接到一则灵鹤传信。
那是坊市护卫队发出的挑战令,签名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修名字。
她看着信纸上的斗法地点,眼中冷意渐浓。
东坊第三斗法台,明日申时。
这是坊市里最公开的挑战场所,几乎没有退路。
她知道,若不应战,就是认输,就是认贼作父。
她走进灵器铺,取出自己剩下的一百五十枚灵石,换了一张粗制防符。
铺主一眼看穿她是炼气女修,面色轻慢:斗法不是你这等人能玩的,花这钱还不如去请个师兄保护。
她没理会,转身离开。
她去药铺买了两颗补气丹,又偷偷换了件贴身软甲。
夜里,她不敢入睡。
她靠着墙,一遍遍温习斗法口诀,一遍遍演练身法。
清晨,她去了斗法台外侧的空地练剑。
有人围观,也有人嗤笑。
一个连内门都没进的野散修,也敢上台
她听见,也听惯了。
中午时分,她坐在台后石凳上,闭目调息。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灵气并不充沛。
丹药修补的根基仍不稳,稍一用力就会灵海颤动。
但她知道,不能退。
若是这一次退了,以后再没人尊重她递出的任何一纸传信。
申时将至。
台上有人喊:挑战者林珑,可上台!
她踏步而出,众目睽睽,站上高台。
对面是一位身穿蓝袍的男修,约莫十七八岁,眼神轻浮,嘴角带笑。
他是青玄门外门弟子,有师门撑腰,有资源供给。
他伸手一摆,唤出一柄青纹剑,认输我可以饶你不死。
林珑面无表情,从背后拔出短剑。
台下哄笑声起。
她真用凡铁上台
怕是连一击都扛不住。
主持修士见两人准备就绪,落下斗法令旗。
斗法开始!
男修抢先出手,剑气如虹,直逼林珑左肩。
林珑侧身一滚,避过攻势,反手一符砸出。
符纸在空中燃起红光,爆出一道小型火焰。
男修挥剑一挡,符力被破,但他脚步略乱。
林珑趁机欺身而上,短剑直刺对方腰侧。
他急退,反手挥出一道风刃。
林珑胸口中招,身形倒退数步,脸色发白。
她咬牙稳住,趁男修追击之际,一掌拍出震灵印。
那是她唯一的一道二阶灵符,用完就没了。
男修大惊,飞身后撤,仍被余波震翻在地。
台下喧哗声止了一瞬。
林珑趁机喘息,将丹药含入口中强行恢复。
男修重新站起,脸色阴沉,额头已有血丝。
你惹错人了。
他开始认真出招,连连挥剑,剑气如雨点般落下。
林珑避无可避,灵盾碎裂,肩膀被划开一道血口。
鲜血流入衣中,她强撑着不退。
她知自己撑不了多久,只能赌最后一击。
她假意跌倒,手中悄然掐诀,凝出一道凝火印记。
男修追上,一剑朝她胸口刺来。
她转身挥剑,将手中火印贴向他剑刃。
火印炸裂,烈焰腾空。
两人同时被冲开,林珑跌落台边,吐血三口。
男修站不稳,单膝跪地,口中咒骂连连。
主持修士高声问:可再战否
林珑咬牙撑起身子,还能。
男修迟疑片刻,正要起身,却忽然脚下一软。
他身体猛地一歪,直接昏倒在地。
台下一片哗然。
主持修士宣布结果:林珑胜。
林珑再也撑不住,软倒在地,喘息如破风箱。
几名看热闹的修士纷纷议论。
真打赢了
她不过炼气七层,怎么赢的
林珑被人抬下台时,只觉全身骨头都快碎了。
她睁眼看了看天,那里没有云,只有苍蓝。
她在坊市药庐里住了五日,才勉强能站。
她伤未全愈,就去登记战绩,换取斗法点数。
管事看着她的记录皱眉:你这样的散修,何必拼命。
她低声说:我要进内坊练气堂。
管事冷笑一声:你那点点数,不够一月资格。
她掏出身上所有灵石,砸在桌上。
加上这个,够吗
管事叹了口气,把她的名填进入堂册页。
练气堂,是宗门真传弟子练气打坐的公共灵池,每天都有浓郁灵气翻涌。
散修极难入内,除非战功或巨额供奉。
她终于如愿,站在灵池旁,吸了一口久违的纯净灵气。
她没有笑,只盘腿坐下,缓缓运转功法。
她必须把伤尽快养好。
她必须尽快再提升一层。
她必须变强。
因为下一个挑战书,已经有人投进了坊市传信台。
【6】
林珑坐在练气堂的角落,静静调息。
灵池水雾蒸腾,灵气如潮,一呼一吸之间,丹田温润不少。
她不敢闭眼,生怕被人抢走位置。
旁边一名男修踱步而来,眉眼轻佻,开口讥讽:女修也敢来练气堂占位
她未理会,继续运功。
男修不甘,伸脚踢来,撞翻她膝边灵石碗。
灵石滚落一地,他哈哈一笑:没灵石还想修炼做梦。
她睁眼,冷冷盯着他,默不作声。
他却越发兴起,蹲下身挑起一枚灵石,这种品相,也好意思献出来
她一把夺回灵石,放下。
他站起,嗤笑一声:散修就该有散修的样子。
林珑不争,只将灵石重新放回碗中。
练气堂内众人早已看见,却无一人上前。
她明白,女散修在这等地方,根本没人愿插手。
只有拥有护道者的女修,才有话语权。
她曾见过一位女修,仅仅因为背后站着一位金丹老祖,便有男修争相献礼。
而她,身后空无一人,靠的唯有自己一口气。
傍晚时分,她离开练气堂,脚步虚浮,灵力紊乱。
她走入坊市药庐,请来医修。
医修看过她的脉象后摇头:你这灵根受损太久,强行修炼,只会越来越虚。
要好转,至少得有三阶温养丹,一枚就要两千灵石。
林珑低声问:有别的法子吗
医修叹息:有护道者,便能进秘境取药,或者入门派得供奉。
你一个女散修,难。
林珑低头,将账簿记下,转身离开。
她回到居所,翻出那本泛黄的笔记本。
那是她早年在山野间采药、斗妖、逃难时记录的残方旧术。
她细细翻阅,在角落处找到一段字迹模糊的秘法。
以魂炼灵,以魄生息,辅以七种草药,可暂稳灵根之损。
她起身,披衣出门,开始搜集所需草药。
第一种名为裂香草,生长于毒虫聚地的瘴气林中。
她请人指路,背剑入林,沿着腐叶踩行三日。
手臂被毒蚁咬破,脚底生疮,耳边嗡嗡不止。
她终于在石缝间找到那一小簇银色细叶,轻轻剪下。
第二种是冷萃藤,长于极寒雪谷。
她租一头灵犀,穿过霜岭,一路忍受寒气侵蚀。
在雪谷最深处,她挖出半截根茎。
回坊市时,她面容发青,嘴唇冻裂。
第三种药,需从妖兽腹中取芯。
她躲在山洞中设阵守夜,等候一头青纹狐入阵。
三日三夜,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终于等来妖狐。
她与其周旋一炷香时间,终于割开腹部,取出血芯。
她将草药一一分类,以灵水净洗,逐次熬煮成液。
她将灵液滴入瓷盏,每日静坐时饮一口。
苦入喉,灵力灼烧。
她忍着剧痛,按图纸继续搜集剩下四种材料。
坊市内,她逐渐变得形容枯槁,背影单薄。
她却每日奔波,未曾耽误。
她从不去请人帮忙。
她知道,没有护道者的女修,若露出一点软弱,就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一日清晨,她被叫去护卫司问话。
原来她炼药时引起灵火暴走,惊动了坊市禁阵。
她站在堂下,被一群修士围视。
女修擅自炼火,扰乱阵纹,按例该罚百灵石。
她掏出灵石,双手奉上。
够吗
一名男护卫笑道:你那火术不合规矩,按理该吊禁五日。
不过……若你愿陪我三夜,这事就翻篇。
林珑面无表情,抬头道:我拒绝。
对方笑意顿收:你这是要自讨苦吃
她不语。
堂上主管修士挥手:罚灵石,禁一日,念其初犯,饶过。
林珑领罚离去。
傍晚,她回房时发现门被人翻过,药盏破碎,草纸被撕。
她知道是谁干的。
她没有哭,也没有怒,只是默默清理破碎之物。
夜里,她熬出最后一锅灵药,独坐月下,将整盏饮尽。
一夜过去,她高烧未退,满身冷汗。
但当清晨第一缕光照进屋内时,她丹田处的灵力终于稳定。
那种混乱的气旋被压制,灵根不再抽痛。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靠的不是门派,不是后台,不是谁的扶持。
而是她这几年,拼命活下来的意志。
她披衣出门,走到坊市台前,投下一张新的斗法申请。
对手,是那位踢她灵石碗的男修。
斗法时间,两日后。
她回屋,继续修炼。
这次,她不再是靠丹药堆起的气力。
她要让所有人看到——
女修,也可以不用依附任何人,就踏上斗法台。
【7】
林珑站在任务堂门前,看着那一块刻满字的巨大石碑。
上面是各类任务,从巡山斩妖,到探险寻宝,应有尽有。
她手里攥着一张申请令牌。
她等了三日,才攒够五百灵石,才能获得堂内发布任务的资格。
门口修士拦住她,扫了她一眼。
炼气期你能接几阶任务
她递上令牌,一阶。
修士嗤笑一声,进去吧,小心别死在山外。
她踏入任务堂,一眼扫过数百道任务符简。
一阶任务多为外围巡逻、灵田除草、妖兽皮毛采集等琐事。
她挑了一项:玄炎山谷南坡采药。
任务时间三日,报酬一百灵石。
她没有多看其他,径直签下。
取符后,她背上包袱,带上三日干粮,一壶灵水。
她知道,任务堂并不欢迎女散修。
因为这类修士出事之后往往没人追责,连赔偿都省了。
但她仍旧选择走出坊市,朝玄炎山谷方向前行。
玄炎山谷热浪蒸腾,空气中混杂着硫磺与焦土气味。
山坡植被稀疏,灵草生长在极难攀爬的石缝之中。
她顺着一张旧图,找到火焰草的所在。
她俯身拔草时,指尖被灼得通红。
她强忍疼痛,用镊子夹住草茎,小心剪断根部。
一个时辰后,她已汗湿后背,手掌被烫出水泡。
她找了块阴凉的石缝坐下,用布裹住手。
山谷中忽然传来异响。
她起身警觉,四下看去,发现一头妖狼正慢慢逼近。
那是一头灵兽初阶的银齿狼,正是她这种修为最难应对的级别。
她不敢正面交锋,悄然退后,摸出一张瘴气符,掷入狼前。
符文激活,绿烟弥漫。
狼嗥一声,摇头摆尾,显然受了些扰乱。
她趁机躲入侧后石洞。
洞内潮湿阴暗,有股淡淡血腥味。
她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外面狼吼声渐远,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刚一转身,忽觉脚下一滑。
她跌入洞内一段斜坡,滚落三丈深的岩穴。
她挣扎起身,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残破的药圃。
那是某位早年炼丹修士遗留之地,散布着数株陈年灵药。
她压下惊喜,开始采集药草。
她不贪,每种最多取三株,只取成熟不枯萎的。
就在她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听见上方传来脚步声。
有人正顺着洞口探下。
一道声音传来:这地方我记得,前几年就打算再来一趟。
林珑心中一紧,背靠石壁,手握短剑。
一个黑衣男修跳下洞穴,脚步稳健,目光一扫,落在她身上。
你也来了嘿,女散修竟然找到这儿。
林珑未动,戒备看着他。
对方笑了笑,我不为你,我是为这灵草来的。
他走到药圃前,开始采摘。
他手法粗暴,不惜灵气,连根拔起。
林珑皱眉,别全拿完,留些。
男修眼神一冷,你来得早,便算你的
这地方谁都能进,凭本事抢。
他说罢,手中骤然射出一枚破气符。
林珑侧身避让,符光擦过脸颊,皮肤微烫。
她不再退,让出左侧,掏出一张火符。
男修冷笑一声,来真的
林珑低语:不退。
下一瞬,两张符在空中对撞,轰出一圈波纹。
男修被震得踉跄,林珑却稳住步伐,顺势逼近。
她短剑刺出,割破他袖角。
他惊怒交加,飞退两步:疯子!
林珑不再追,只冷冷道:要抢,出手就是生死,不要妄想试探我底线。
他见她眼神冷硬,犹豫片刻,吐了口气:我不要了。
他转身跃上斜坡,走前仍丢下一句:等着,我记住你了。
林珑沉默,收起短剑,回头望那破败药圃。
她跪下身,小心埋回剩余灵根。
不该全毁。
三日任务将满,她背着药囊回返坊市。
任务堂内,管事扫了她一眼:你完成得还快,女修难得干脆。
她不语,递上草药。
管事验收后点头:合规,奖励到账。
她接过灵石卡,转身欲走,却被旁边一名修士拦下。
这位道友,敢问你是否愿接双人二阶任务
林珑转头,那修士一脸和善,却手藏毒刃。
她淡淡一笑:我不组队。
她推开对方,走入人群。
她知道,在这任务堂内,女修若无靠山,越组队越危险。
她宁可一个人完成慢任务,也不要与人搭伴分神。
她走进坊市深巷,将手中灵石分作五份,三份用来换药,一份换灵符,一份留作路资。
她蹲下身,翻开一页破旧的笔记本。
下一页写着:炼骨术尝试重铸骨络,需用蛇息花、金胆芝、火鞘砂。
她默默抄下,合上书本。
她决定,下一次,不再只接一阶任务。
不往上走,修为永远是别人的底座。
【未完待续,想看后续,可以留言】【生活没有结尾,现实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