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在落地窗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黎晚晴站在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门外,手中紧握着一份文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实木门。
顾沉舟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修长的身影被窗外阴沉的天空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听到开门声,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我说过不要打扰我。
是我。黎晚晴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加平静。
顾沉舟转过身,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那副她熟悉的冷漠表情。三个月前,他们还是商界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黎氏集团的独女与顾氏继承人的联姻,被誉为年度最成功的商业合作。而现在,他们之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有事顾沉舟走向办公桌,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黎晚晴将文件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我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份五年前的财务报告,上面清晰地记录着黎氏集团向顾氏注入的一笔资金,金额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星号标记。顾沉舟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但黎晚晴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低沉。
别装了。黎晚晴的声音开始颤抖,我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这笔钱——我父亲用它做了什么
顾沉舟的眼神骤然变冷。他绕过办公桌,一步步逼近她,直到黎晚晴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古龙水香气,混合着雨天的潮湿。你真的想知道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黎晚晴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告诉我真相。
真相就是,顾沉舟一字一顿地说,你父亲用这笔钱买通了我父亲的司机,制造了那场车祸。我父亲当场死亡,而我母亲——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在医院躺了三个月后也没能挺过来。
黎晚晴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桌沿才没有跌倒。不可能...我父亲不会做这种事...
证据就在你面前。顾沉舟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答应这门婚事为什么对你百般呵护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令人心碎,我要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黎晚晴猛地后退,胃里翻江倒海。过去一年里所有的甜蜜瞬间在她脑海中闪回——顾沉舟在雨夜为她送伞,在她生病时彻夜照顾,在她父亲葬礼上紧握她的手...全都是谎言
你...你利用了我...她的眼泪终于决堤。
顾沉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商业战争就是如此,黎小姐。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黎晚晴擦去眼泪,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我会查清真相。如果我父亲真的做了那些事...我会承担。但如果你在撒谎——
你又能怎样顾沉舟打断她,别忘了,你现在是顾太太。没有我的允许,你连这栋大楼都走不出去。
黎晚晴这才意识到办公室门外站着两名保安。她被困住了。更可怕的是,她腹中正孕育着顾沉舟的孩子——这个她一周前才得知的消息,本想给他一个惊喜。
放我走。她低声说。
顾沉舟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准备车,送夫人回家。然后他看向黎晚晴,眼中是她读不懂的情绪,我们晚上再谈。
当黎晚晴被护送到地下车库时,雨下得更大了。黑色的轿车在雨幕中像一只潜伏的野兽。她坐进后座,心如刀绞。司机是顾家的老员工,从后视镜中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夫人,您脸色很差,需要去医院吗
黎晚晴摇摇头,突然做了一个决定。请送我去黎氏老宅。
可是顾总吩咐——
就说是我的意思。她打断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车子驶入雨中,黎晚晴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思绪万千。她必须找到更多证据,证明父亲清白或...承认他的罪行。但无论如何,她不能再留在顾沉舟身边。腹中的孩子让她心如刀绞——这个生命是无辜的,却诞生于仇恨与欺骗。
当车子驶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失控的卡车突然从侧面冲来。黎晚晴只听到司机惊恐的喊声和刺耳的刹车声,然后世界天旋地转。
剧痛中,她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双腿间流出。在陷入黑暗前,她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顾沉舟会为此后悔吗
顾沉舟接到电话时正在签署文件。当医院告诉他黎晚晴出车祸的消息,钢笔从他手中滑落,在昂贵的合同上留下一道丑陋的墨迹。
她怎么样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大人暂时脱离危险,但是...医生的犹豫像一把刀悬在顾沉舟心头。
但是什么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孩子没保住。
电话从顾沉舟手中掉落。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孩子晚晴怀孕了而他从不知道,还在今天用那样残忍的话伤害她...
助理惊慌地推门而入：顾总,出什么事了
顾沉舟没有回答,抓起外套冲出门去。雨水打在他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他想起黎晚晴今早站在他办公室里的样子——苍白的脸色,颤抖的嘴唇,眼中的绝望。他到底做了什么
医院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当顾沉舟终于赶到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看到黎晚晴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各种仪器连接着她瘦弱的身体,他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晚晴...他呼唤着她的名字,像在呼唤自己迷失的灵魂。
护士告诉他黎晚晴失血过多,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她醒来后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受任何刺激。护士严肃地说,尤其是心理上的。
顾沉舟机械地点头,脑海中全是自责。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私家侦探的号码：我要你重新调查五年前那起车祸...对,所有细节...不,我怀疑我们漏掉了什么...
三天后,黎晚晴终于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然后是窗边一个憔悴的身影。顾沉舟靠在窗台上,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显然多日未眠。见她醒来,他几乎是扑到床前。
晚晴...他的声音哽咽,你感觉怎么样
黎晚晴的目光空洞,仿佛透过他看着远处的某个点。当她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孩子没了,是吗
顾沉舟的眼泪终于落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怀孕了...我...
你知道什么黎晚晴转过头,眼神冰冷,你只知道复仇。现在你满意了吗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孩子,很快连命也会失去。
不！顾沉舟抓住她的手,你不会有事,我请了最好的医生...晚晴,我查到了新证据,那起车祸可能不是你父亲...
黎晚晴猛地抽回手,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滚出去。
求你听我解释...
滚！她的尖叫引来了护士。在医护人员的阻拦下,顾沉舟被迫退出病房。
站在走廊上,他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黎晚晴蜷缩成一团,肩膀剧烈抖动。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口袋里的U盘沉甸甸的——里面是他刚收到的证据,证明当年那起车祸可能另有隐情,而黎父很可能也是受害者之一。
但这一切还重要吗他已经失去了她的信任,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可能永远失去了挽回她的机会。
顾沉舟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掌心。雨还在下,敲打着医院的窗户,像极了他破碎的心跳。
冰冷的病房门在顾沉舟面前无情关上,隔绝了里面压抑的哭泣声和他绝望的视线。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昂贵的西装面料蹭在消毒水味道浓重的墙壁上,留下狼狈的褶皱。走廊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出深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
口袋里的U盘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心。里面是私家侦探刚刚发来的初步报告,指向一个他从未想过的方向——他那位看似温和无害、一直辅佐他的二叔,顾启明。报告显示,当年处理黎家注资和顾家资金流向的关键财务人员,在车祸后不久就移民海外,而资助其移民的匿名账户,近期有蛛丝马迹指向顾启明名下的一个离岸公司。
怎么会是二叔…
顾沉舟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在父亲去世后力挺他坐稳继承人位置的亲人,会是策划一切、让他陷入如今地狱的元凶如果这是真的,那他这三年对黎晚晴的报复,岂不是一场被精心操控的笑话一个借他之手铲除商业对手、同时让他背负罪孽的毒计
他痛苦地闭上眼,黎晚晴那双冰冷、充满恨意的眼睛再次浮现。还有那个他甚至来不及知道就失去的孩子…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强行咽下。
顾总。
助理林深匆匆跑来,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您让我查的医院监控…有发现。
顾沉舟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射向林深：说！
夫人被送来的那天,除了我们的人,还有一辆车一直尾随救护车到医院。车里的人…是二爷的心腹,阿强。
林深将几张打印的模糊监控截图递给他,他一直在停车场待着,直到确认夫人被送进抢救室才离开。
顾沉舟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监视！二叔在监视黎晚晴,或者说,是在监视事态的发展！这绝不是巧合！
病房内。
黎晚晴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麻木。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死的万分之一。她蜷缩在病床上,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幼兽。护士轻声细语地给她换药、检查,她都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黎小姐,你需要吃点东西…
护士小心地劝道。
黎晚晴置若罔闻。失去孩子的痛苦像巨大的黑洞吞噬着她,而顾沉舟的欺骗和那血淋淋的真相,更是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父亲的面容在她脑海中模糊又清晰,那个记忆中总是慈爱温和的男人,真的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吗顾沉舟最后那句新证据像一根微弱的刺,扎在她麻木的心上,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恨意淹没。骗子！他永远都是骗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的孩子没了,一切都毁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再次推开。黎晚晴以为是护士,没有转头。
然而,一个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虚伪的关切：
晚晴啊,感觉怎么样沉舟那孩子真是…唉,听说你出事,二叔我这心都要碎了。
黎晚晴身体一僵,慢慢转过头。顾启明站在门口,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担忧。他手里捧着一束昂贵的白色百合,缓步走进来,将花放在床头柜上。
二叔…黎晚晴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在顾家,这位二叔对她一直还算客气,但此刻,她只觉得那关切的眼神下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别说话,好好休息。顾启明摆摆手,叹息道,沉舟那孩子,从小被他爸的死刺激得太深,钻了牛角尖。我知道他做了很多混账事,委屈你了。这次更是…唉！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脸上满是痛心疾首,不过你放心,二叔会为你做主的。顾家欠你的,我们一定补偿。
黎晚晴沉默着,只是看着他。顾启明的话听起来情真意切,但她只觉得冰冷。补偿拿什么补偿她失去的一切,是补偿能换回来的吗
顾启明仿佛没看到她的冷漠,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听说了孩子的事…真是造孽啊！沉舟他…他现在也后悔得要死,在门外守了三天了,人都快垮了。晚晴,我知道你恨他,但看在夫妻一场,还有…唉,看在那未出世的孩子份上,能不能…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黎晚晴的反应。
提到孩子,黎晚晴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窒息。她猛地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孩子都没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大力推开！顾沉舟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他显然听到了顾启明最后的话,眼神锐利如刀,直射向自己的二叔。
二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沉舟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他几步跨到床边,下意识地想挡在黎晚晴身前,却又在看到她瞬间变得惨白和充满恨意的脸时僵住了动作。
顾启明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愠怒,但立刻被更深的无奈取代：沉舟！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来看望晚晴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
看望顾沉舟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那束刺眼的百合,还是来看看你的‘计划’进行得是否顺利来看看晚晴…和孩子…是不是都如你所愿地…消失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带着刻骨的恨意。
黎晚晴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着剑拔弩张的叔侄俩。顾沉舟的话是什么意思计划二叔的计划
顾启明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沉舟！你疯了吗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不能血口喷人！晚晴还病着,需要静养！
他转向黎晚晴,语气又软了下来,晚晴,你别听他胡说,他这是受刺激太大,精神有点…
我没有胡说！顾沉舟厉声打断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银色U盘,证据就在这里！二叔,你敢不敢当着晚晴的面,看看这里面是什么看看当年是谁在幕后操纵一切,害死了我爸,又嫁祸给黎家！看看是谁处心积虑地煽动我复仇,利用我来伤害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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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黎晚晴的呼吸停滞了,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沉舟手中的U盘,又看向脸色铁青的顾启明。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
顾启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那层伪善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底下阴鸷的底色。他盯着顾沉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沉舟,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了一个外人,为了一个害死你父母仇人的女儿,你竟然这样污蔑你的亲二叔看来你真是被她迷昏了头！
外人顾沉舟心痛如绞,他转头看向黎晚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悔恨,她是我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而你,顾启明,你才是那个处心积虑害我家破人亡、让我亲手毁掉自己幸福的恶魔！
够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死寂。黎晚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坐起身,抓起身后的枕头狠狠砸向争吵的两人！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白得像纸,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她歇斯底里地嘶喊着,喉咙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嗬嗬的破音,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滚！滚啊——！！
她抓起床头柜上的东西——水杯、药瓶、那束碍眼的百合花——不顾一切地砸向顾沉舟和顾启明。玻璃碎裂的声音,水花四溅,白色的花瓣狼狈地散落一地。
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动作牵动了她的伤口,一股温热的液体再次从身下涌出,染红了病号服。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晚晴！顾沉舟魂飞魄散,不顾砸在身上的东西,扑过去想扶住她。
护士！医生！！林深在外面听到动静,立刻冲进来大喊。
顾启明看着眼前失控混乱的场面,又看了一眼掉落在黎晚晴床脚、被水浸湿了一角的银色U盘,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趁着混乱,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
顾沉舟紧紧抱着昏迷过去的黎晚晴,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凉和身下不断裂开的血色,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医生和护士冲进来,迅速从他怀里接过黎晚晴进行急救。
病人情绪极度激动导致大出血！快！准备手术室！输血！医生急促地命令着。
顾沉舟被医护人员推到一边,他失魂落魄地看着黎晚晴被推走,手上、衣服上还沾着她的血。他低头,看到了滚落在自己脚边的那个U盘。他弯腰捡起,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沾着水和几片百合花瓣的碎屑。
他攥紧了U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着顾启明消失的门口,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他明白了,这场由他二叔一手导演的悲剧,远未结束。而他,必须结束它！为了死去的父母,为了失去的孩子,更为了他此生唯一爱过却被他伤得遍体鳞伤的女人——黎晚晴。
手术室的红灯刺目地亮着,像一颗悬在顾沉舟心头的血珠,随时可能滴落。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死寂的等待中变得粘稠而漫长。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西装外套沾着黎晚晴的血迹,早已干涸成一片片暗褐色的印记,如同他心上无法愈合的伤口。助理林深递来一杯水,他毫无反应,目光死死锁住那扇紧闭的门。
每一次门开,哪怕只是护士匆匆进出,他的心脏都会骤然收紧。恐惧像藤蔓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比当初得知父母死讯时更甚。那时他只有恨作为支撑,而现在,他只剩下无边的悔恨和祈求。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灯熄灭。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摘下口罩,神情凝重。
顾先生…
顾沉舟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她怎么样！
命暂时保住了。医生的话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瞬,但紧接着的话将他瞬间打入更深的冰窟,但是…出血太严重了,为了保住她的生命,我们…不得不做了子宫全切术。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顾沉舟脑中炸开。他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被林深及时扶住。
子…子宫全切他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过喉咙,她…她再也不能…
医生沉重地点点头：非常抱歉,这是当时唯一能救她命的选择。另外,病人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加上之前车祸的创伤和巨大的精神打击…她的恢复会非常漫长和艰难,需要最精心的护理,以及…心理上的巨大支持。
顾沉舟的世界彻底崩塌了。他不仅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还彻底剥夺了黎晚晴做母亲的权利！这份罪孽,他拿什么去赎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悔恨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林深担忧地看着他：顾总…
顾沉舟抬手阻止了他,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冰冷：查！给我彻查今天所有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特别是最后决定手术方案的人！我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人,是受了谁的指使！
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黎晚晴的二次大出血来得太蹊跷,顾启明刚走就出事,他绝不相信是巧合！二叔的手段,狠毒得超乎他的想象！
林深心中一凛,立刻应声：是！我马上去办！
黎晚晴被推回特护病房时,如同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苍白得几乎透明,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微弱的心跳在监护仪上画出令人揪心的曲线。顾沉舟被允许短暂地守在门外,隔着玻璃看着她,心如刀绞。他不敢进去,怕自己的出现会再次刺激到她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拿出那个被水浸过的U盘,指腹用力地摩挲着冰冷的边缘。复仇的火焰从未如此刻这般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但目标不再是黎家,而是他血脉相连的二叔！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恢复并解读里面的证据。同时,他必须反击,立刻！
顾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顾沉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面前站着几位跟随他父亲多年、在集团内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老臣。
各位叔伯,顾沉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天请你们来,是有一件关乎顾氏存亡、更关乎我父母血仇的事情。
他按下遥控器,投影幕布上显示出U盘里恢复的部分文件——资金流向的追踪、匿名账户与顾启明离岸公司的关联、以及阿强出现在医院停车场的监控截图。
老臣们看着屏幕上的内容,脸色越来越难看,震惊和愤怒交织。
这…这怎么可能启明他…
沉舟,这些证据确凿吗
顾沉舟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林深正在全力追查更直接的证据链。但我需要各位叔伯的支持。顾启明在集团内部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现在,我需要你们手中的投票权,以及你们在各自领域的影响力,帮我稳住局面,彻底清除这颗毒瘤！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这不是为了我个人恩怨,是为了顾氏的未来,为了给我枉死的父母一个交代！
短暂的沉默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董事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老顾待他亲如兄弟,他竟然…沉舟,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豁出去也要帮你！
对！不能让他毁了顾氏！
沉舟,你说怎么做,我们全力配合！
看着老臣们同仇敌忾的反应,顾沉舟心中稍定。这第一步棋,他走对了。
然而,顾启明的反击比他预想的更快、更阴狠。
几天后,就在顾沉舟紧锣密鼓地部署,准备在董事会上发难时,一则爆炸性的新闻突然席卷了各大财经和娱乐媒体的头条！
标题触目惊心：
**惊天内幕！顾氏少东为夺权弑亲疑雇凶制造父母车祸！**
**豪门血案再反转！黎氏千金实为替罪羊顾沉舟才是幕后真凶！**
**独家曝光：顾沉舟与神秘人交易录音,疑涉五年前顾氏夫妇车祸案！**
报道中详尽地披露了所谓的内幕：声称顾沉舟为了早日掌控顾氏集团,暗中策划了父母的车祸,并嫁祸给商业对手黎家。黎晚晴是其利用的工具,如今黎晚晴意外流产并遭遇严重医疗事故失去生育能力,也被暗示是顾沉舟为了灭口或摆脱累赘的手段。更致命的是,报道附带了一段经过特殊处理的模糊录音,里面一个被变声器扭曲的声音在指示着什么,而另一个声音,经过专家分析,竟与顾沉舟有几分相似！
舆论瞬间哗然！顾氏集团的股价应声暴跌！顾沉舟从被寄予厚望的商业新贵,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唾弃、丧心病狂的弑亲恶魔！
顾氏集团大楼被闻讯而来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顾沉舟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的镁光灯,脸色铁青。林深焦急地汇报着：
顾总！公关部电话被打爆了！几家合作方已经发函要求暂停合作！股价已经跌了15%！还有…还有警方刚刚通知,要求您配合调查那段录音…
好一个釜底抽薪！顾沉舟一拳狠狠砸在防弹玻璃上,指骨瞬间泛红。他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顾启明这招太毒了！不仅彻底搅浑了水,将脏水泼到他身上,转移公众对真相的注意力,更利用舆论和法律的力量,直接将他逼入了绝境！那段伪造的录音,显然是精心准备的杀招！
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出伪造录音的人！还有,那些发布新闻的媒体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顾沉舟的声音冰冷刺骨,另外,通知我们的律师团,准备应诉！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时间定在…明天上午十点！
是！林深立刻领命而去。
顾沉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现在必须双线作战：一边要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舆论风暴和法律指控,另一边,更要加快步伐,找到能彻底钉死顾启明的铁证！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
他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拿出一个加密的移动硬盘。这里面,有林深刚刚秘密送来的、关于那个被顾启明收买、制造黎晚晴二次大出血的关键医生的一些初步口供和转账记录。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他需要更直接、更无法辩驳的证据！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和一个地址：
**想救黎晚晴,想扳倒顾启明,今晚十点,城西废弃化工厂3号仓库,一个人来。过时不候。——一个知道‘天使投资人’是谁的人。**
天使投资人！
顾沉舟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他和私家侦探约定的、对当年真正策划车祸嫁祸黎顾两家的幕后黑手的代称！这个人…竟然知道这个代号！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顾沉舟的脊背。这是陷阱还是…绝境中的转机他盯着手机屏幕,眼神锐利如刀。无论前方是龙潭虎穴,他都必须去闯！为了晚晴,为了死去的父母和孩子,也为了他自己！废弃化工厂3号仓库弥漫着铁锈和化学品的刺鼻气味。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败的屋顶缝隙漏下。顾沉舟独自一人,如约而至,每一步都踏在碎石和瓦砾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的手紧握着外套下的电击枪和手机,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我来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黑暗中,响起一阵低沉的笑声,带着浓重的电子合成音效,显然经过了特殊处理。顾总果然有胆识,为了黎小姐,龙潭虎穴也敢闯。一个身影从巨大的废弃反应罐后缓缓走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连帽衫里,帽檐压得极低,脸上戴着狰狞的鬼脸面具。
少废话！证据呢‘天使投资人’到底是谁！顾沉舟厉声质问,目光如炬,试图穿透那层伪装。
证据当然有。黑衣人晃了晃手中的一个平板电脑,足以让顾启明万劫不复的证据,包括他当年收买司机、篡改黎家资金记录、以及最近指使医生在黎小姐手术中动手脚的完整录音和转账记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至于‘天使投资人’…呵呵,不就是顾启明自己吗他最喜欢躲在幕后,扮演那个操控一切的‘天使’了。
顾沉舟的心脏狂跳：条件
痛快！黑衣人笑道,五千万现金,不连号旧钞。外加…顾氏集团海外分公司10%的干股转让协议。东西给我,这个平板就是你的。
狮子大开口！但顾沉舟毫不犹豫：可以！但我要先验货！
没问题。黑衣人似乎早有准备,将平板滑到顾沉舟脚下几米远的地方。
顾沉舟谨慎地靠近,弯腰拾起平板。屏幕亮起,里面赫然是几段清晰的录音文件和加密的文档目录。他快速点开其中一段录音——
阿强,那个负责黎晚晴术后护理的张医生,给他家人账户打一百万…对,让他‘不小心’用错药…我要她永远醒不过来,或者…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顾沉舟不是在乎她吗我要他亲眼看着他爱的女人一点点烂掉！记住,做得像医疗事故！——这阴冷狠毒的声音,正是顾启明！
顾沉舟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果然是他！这个畜生！他强压住立刻冲出去杀了顾启明的冲动,手指颤抖着点开另一个文件——一份详细的财务报告,清晰地显示顾启明通过多个空壳公司,将当年黎家注入的资金,大部分转移到了自己名下,并伪造了指向黎父买凶杀人的假账！而一小部分,则用来收买了顾父的司机！
铁证如山！
怎么样顾总,满意吗黑衣人戏谑地问。
满意。顾沉舟抬起头,眼神冰冷,但你的命,和这些证据,我都要！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一道蓝色的电弧瞬间射出！
滋啦——！黑衣人显然没料到顾沉舟会突然动手,身体剧烈抽搐着倒地。
顾沉舟迅速上前,一把扯掉对方的面具和假发套！露出的脸,却让他瞳孔猛缩——不是预想中的阿强,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是顾启明找的替死鬼！
糟了！顾沉舟瞬间意识到中计！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数道强光手电筒光束猛地射入仓库,伴随着扩音器的厉喝：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来！
与此同时,顾沉舟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林深！他立刻接起。
顾总！不好了！二爷…顾启明带着大批记者和警察冲到医院了！他拿着所谓的‘举报材料’,说您为了掩盖弑亲罪行,绑架并企图杀害关键证人！还污蔑黎小姐是您的同谋！现在医院那边乱成一团！黎小姐她…林深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恐惧。
顾沉舟的心沉到了谷底。调虎离山！顾启明的目标根本不是仓库,而是医院里孤立无援的黎晚晴！他要利用舆论和警方,彻底坐实顾沉舟的罪名,并趁乱对黎晚晴下手！
拦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晚晴！我马上到！顾沉舟对着电话怒吼,同时对着仓库外大喊：我是顾沉舟！里面只有我和一个被电晕的疑犯！证据在我手里！指向真正的凶手顾启明！
外面的警察显然也接到了更复杂的指令,暂时停止了强攻。顾沉舟将那个昏迷的替死鬼和至关重要的平板电脑交给随后小心翼翼进来的警察,并快速说明了情况。在确认了平板里部分内容的惊人价值后,警方高层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远超想象,立刻分派人手保护顾沉舟和证据,同时另一队人马火速赶往医院。
**医院,特护病房层。**
场面混乱到了极点。顾启明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记者,在几名看似公正的警察陪同下,强行突破了林深带领的保镖的阻拦,冲到了黎晚晴的病房门口。闪光灯疯狂闪烁,记者们尖锐的问题如同刀子：
顾先生,您侄儿顾沉舟是否真的策划了谋杀
黎小姐,您是否也是知情者您的流产是否另有隐情
顾老先生,您举报自己的亲侄儿,是否掌握了确凿证据
林深和保镖们奋力阻挡着人群,但寡不敌众。病房内,刚刚苏醒不久、身体极度虚弱的黎晚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和混乱吓得蜷缩在床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惊恐涣散。顾启明那张伪善的脸在门口晃动,眼中闪烁着恶毒而得意的光芒。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摧毁黎晚晴的精神！
晚晴,别怕！二叔是来救你的！顾沉舟那个畜生已经被警方控制了！他害死了你的孩子,还想害死你啊！顾启明隔着人群,用足以让黎晚晴听到的音量喊道,字字诛心。
不…不是…沉舟…黎晚晴痛苦地捂住耳朵,那些指控顾沉舟是弑亲恶魔的新闻标题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与顾沉舟痛苦悔恨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巨大的混乱和痛苦几乎要将她撕裂。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只知道,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欺骗和恶意！
让开！警察办案！我们要带黎晚晴女士回去协助调查！一名被顾启明收买的警察粗暴地推开林深,就要强行闯入病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看谁敢动她！！！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从走廊尽头炸响！顾沉舟如同煞神降临,在几名持枪特警的护卫下,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他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眼神锐利如刀,直刺顾启明！
顾沉舟！你怎么…顾启明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他明明安排好了拖住顾沉舟的陷阱！
我怎么出来了顾沉舟冷笑,声音响彻整个走廊,盖过了所有嘈杂,因为我拿到了你买凶杀人、栽赃嫁祸、谋害我父母、设计晚晴流产、甚至企图在手术中谋杀她的铁证！他举起手中的平板电脑备份（警方允许他保留的副本）,顾启明！你的戏,演到头了！
记者们一片哗然！镜头瞬间从顾启明转向了顾沉舟！
你血口喷人！污蔑！顾启明气急败坏地指着顾沉舟,警察！快抓住这个弑亲的恶魔！他在转移视线！
闭嘴！为首的资深警官厉喝一声,他接到了上级的明确指令。他走到顾沉舟面前,郑重地接过平板电脑,快速浏览了其中一段关键录音和财务证据,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转向顾启明,眼神冰冷：顾启明先生,我们现在有充分理由怀疑你涉嫌多宗严重刑事犯罪,包括但不限于谋杀、教唆杀人、商业欺诈、故意伤害等！请你立刻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铐起来！
什么！你们疯了吗！证据是假的！是他伪造的！顾启明彻底慌了,歇斯底里地挣扎,但冰冷的手铐已经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镁光灯疯狂闪烁,记录下他这位昔日呼风唤雨的顾家二爷,此刻狼狈不堪、面如死灰的模样！
带走！警官一声令下。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顾启明！我是顾氏的功臣！沉舟！你不得好死！黎晚晴！你这个祸水…顾启明怨毒的咒骂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混乱的场面终于被警方控制住。记者们被请离。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声。
顾沉舟顾不上其他,猛地推开病房门冲了进去。
晚晴！他冲到床边。
黎晚晴蜷缩在床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刚才的冲击对她来说太过巨大。她抬起头,看着顾沉舟,眼神空洞而迷茫,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痛苦。她认出了他,但那份深入骨髓的伤害和混乱的信息让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本能地往后缩。
晚晴,是我,沉舟…别怕,没事了…坏人被抓走了…顾沉舟心如刀割,声音哽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触碰她,却又怕刺激到她。
黎晚晴的目光缓缓聚焦在他脸上,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她的视线慢慢下移,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曾孕育过他们的孩子…然后,她想起了手术后的剧痛,医生的宣告…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巨大的悲恸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了她。她猛地捂住脸,压抑了许久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凄厉而绝望,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控诉和对自己命运的哀鸣。
顾沉舟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体,任由她的眼泪浸湿他的胸膛。对不起…晚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蠢…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害了你…害了我们的孩子…
滚烫的泪水从他眼中汹涌而出,滴落在她的发间。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声音里是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这一次,黎晚晴没有推开他。她只是在他怀里哭得几乎窒息,仿佛要将这半生所有的委屈、痛苦、绝望和失去,都化作泪水流干。
**三个月后。**
顾启明一案震惊全国。在顾沉舟提供的铁证如山（结合警方后续的深入调查）面前,顾启明及其党羽（包括阿强、涉案医生、财务人员等）的罪行被一一揭露。买凶制造车祸杀害兄嫂、嫁祸黎家、操纵股市、侵吞巨额资产、教唆杀人（针对黎晚晴及其流产的孩子）、伪证、妨碍司法公正…数罪并罚,顾启明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其余从犯也分别获重刑。顾氏集团经历了一场彻底的大清洗,顾沉舟以雷霆手段稳住了局面,并逐步修复了与黎氏（由黎晚晴的堂叔暂时接管）的关系。
然而,对顾沉舟和黎晚晴而言,尘埃落定的法律审判,并不能抹平他们心中那巨大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黎氏老宅,庭院深深。
黎晚晴坐在阳光房的藤椅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羊毛毯。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温暖而静谧。她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恢复了不少,不再那么瘦骨嶙峋,但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眼神深处沉淀着挥之不去的哀伤和一种近乎透明的疏离。失去孩子的痛苦和身体上的永久创伤,如同烙印,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顾沉舟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膳,轻轻走进来。他比之前消瘦了许多,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和化不开的沉郁,但看向黎晚晴的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充满了小心翼翼和赎罪般的虔诚。
晚晴,该喝药了。他轻声说,将碗放在她旁边的小几上。
黎晚晴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庭院里那棵枯了又发新芽的老梅树上,声音平静无波：放那儿吧,我自己会喝。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在重复。顾沉舟放下身段,倾尽所有去弥补,照顾她的起居,处理一切事务,甚至将顾氏集团的部分核心资产转移到她名下。他不再提爱,不再提原谅,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守在她身边,像一个最忠诚的囚徒,心甘情愿地画地为牢,只为能离她近一点。
黎晚晴不再恨他。恨太累了。在得知所有真相,看到顾沉舟为了扳倒顾启明几乎拼上性命,以及这几个月他不眠不休的守护后,那蚀骨的恨意,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疲惫和绝望所取代。她知道他也是受害者,被至亲利用欺骗,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可是,知道不等于能原谅,不等于能忘记。
她忘不了失去孩子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忘不了医生宣布她永远失去生育能力时那灭顶的绝望。
忘不了在病床上醒来时,身体和心灵双重破碎的空洞感。
这些伤痛,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顾沉舟的忏悔和弥补,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晚晴…顾沉舟在她脚边的地毯上坐下,仰头看着她,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哀求,今天…是孩子的百日…
黎晚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她没有哭,但那种无声的哀恸,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顾沉舟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颤抖着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又颓然放下。
我在城郊的静安园…给孩子立了一个小小的碑…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上面…没有名字…只刻了一朵小小的晚晴花…和…‘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黎晚晴终于转过头,看向他。她的眼神很空,像是透过他,看向某个遥远的虚空。过了许久,一滴眼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顾沉舟,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回不去了。
这句话,比任何指责都更让顾沉舟绝望。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那场以爱为名的骗局,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害,早已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都埋葬了。
我知道…他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着巨大的悲恸,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也不求我们能回去…我只求你…让我照顾你…让我守着你…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念想了…
黎晚晴没有再说话。她重新望向窗外的梅树,阳光在她脸上跳跃,却驱不散那眼底的寒冰。沉默在阳光房里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
**又过了一年。**
黎氏老宅的书房。黎晚晴坐在书桌后,处理着一些黎家产业的文件。她的气色比一年前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清瘦,但眼神里多了一份沉静和力量。那份深入骨髓的哀伤被时间包裹,沉淀在心底最深处,不再轻易显露。她接受了黎家部分产业的打理权,将精力投入到事业中,这成了她对抗虚无和痛苦的一剂良药。
顾沉舟依旧守在她身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他处理着顾氏庞大的事务,同时将黎晚晴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帖周到。他学会了保持距离,学会了在她需要安静时消失,在她可能需要帮助时出现。他不再说那些沉重的道歉和承诺,只是用行动证明着他的存在和守护。他甚至在静安园旁买下了一小块地,种满了晚晴花,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这天,黎晚晴的堂叔,也是现在黎家的掌舵人黎正宏,带来了一份尘封已久的文件——黎晚晴父亲生前留下的遗嘱和一封亲笔信。信是在他得知自己身患绝症、时日无多时写的。
信中,黎父以无比沉重和悔恨的笔触,向女儿坦白了当年被顾启明抓住把柄、被迫参与了一些非法资金运作的往事（虽然与顾沉舟父母的死无关,但确实授人以柄）。他痛斥顾启明的阴险,也深深懊悔自己的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害了女儿,让她卷入这场无妄之灾。信的末尾,他写道：
**晚晴,我的女儿。爸爸这一生最大的错误,是没能保护好你和你妈妈。最大的幸福,是拥有了你。爸爸对不起你,让你背负了太多。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爸爸只希望你能平安、快乐。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你、护你、值得托付的人,别因为爸爸的错而错过。好好活下去,带着爸爸的爱和祝福,活出你自己的样子…**
黎晚晴握着父亲的信,泪如雨下。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对父亲的思念、以及那些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顾沉舟默默守在一旁,递上温热的毛巾,没有打扰。
哭过之后,黎晚晴觉得心中某个沉重的枷锁,似乎松动了一些。父亲的忏悔和祝福,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她冰封的心湖。
深秋,静安园。
晚晴花在秋风中摇曳,带着一种倔强的美丽。黎晚晴独自一人,站在那块小小的、没有名字的碑前。她穿着素雅的米白色风衣,身影单薄。
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碑石,指尖划过那朵雕刻的晚晴花。
宝宝…妈妈来看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思念,这一年…妈妈学会了很多…也…放下了很多…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很轻,停在不远处。
黎晚晴没有回头。她知道是他。
过了许久,她站起身,转向顾沉舟。秋风吹起她的长发,阳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原,而是像被泪水洗过的天空,虽然仍有阴霾,却透出了一丝澄澈和释然。
顾沉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像一个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
黎晚晴的目光缓缓扫过他憔悴却依旧英俊的脸庞,扫过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痛楚。她看到了他鬓角悄然生出的几根白发,看到了他小心翼翼藏起的疲惫。
那些恨,似乎真的淡了。
那些痛,也学会了与之共存。
而眼前这个男人,用他笨拙的、几乎自毁的方式,守了她整整一年又三个月,用行动一点一点地,试图填补那无法填补的深渊。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在寂静的墓园响起：
顾沉舟…
嗯顾沉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花…开得很好。她看着墓园旁那片他亲手种下的、在秋风中盛放的晚晴花海。
顾沉舟愣住了,随即,巨大的酸楚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涌上心头。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嗯…你喜欢…就好。
黎晚晴的目光重新落回他的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残留的伤痛,有疲惫的释然,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松动。
她没有说原谅。
没有说重新开始。
只是看着他,看着这片为她而开的花海,看着墓碑上那朵小小的花。
然后,她轻轻地说,声音飘散在带着花香的秋风里：
起风了…我们…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
回家吧。
顾沉舟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汹涌决堤。他像个孩子般,用力点头,泣不成声。
好…回家…我们回家…
他伸出手,这一次,带着无尽的忐忑和卑微的祈求。
黎晚晴的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上,那只曾经给予她天堂也推她入地狱的手。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将自己的指尖,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
没有握住,只是轻轻搭着。
然而,这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触碰,却让顾沉舟浑身剧震！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宽大的手掌,极其轻柔地包裹住她那冰凉纤细的指尖,仿佛捧着世上最易碎也最珍贵的琉璃。
他没有奢望能立刻温暖她,也没有奢望能填平那些伤痕。但这一刻,这指尖传递来的微弱暖意和不再抗拒的默许,已经是他黑暗世界里,重新亮起的第一缕微光。
阳光穿过摇曳的花枝,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吹过,带来晚晴花清冷的香气。
前路或许依旧漫长,伤痛或许永不磨灭。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埋葬了他们孩子也埋葬了无尽罪孽的墓园旁,在盛放的晚晴花海中,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找到了一条极其狭窄、布满荆棘,却名为回家的路。
他们并肩,慢慢地,一步一步,朝着有光的方向走去。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像是过去沉重的包袱,也像是未来渺茫却存在的希望。